“长恨客”谷非冷凄凄地道:“上官智,你没有机会,我先警告你!”
上官智厉声道:“我不能听任宰割。”
“长恨客”谷非缓缓扫了八名铁卫士一眼,然后盯视着上官智道:“武盟规矩不容破坏,这是武林同道公订的,人人必须遵守,如果你反抗的话,我以副盟主身份,有权就地制裁你。”
上官智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也带着栗人的杀机,久久,他才敛住笑声,咬牙道:“我宁愿战死,不愿死得像一条狗。”
“长恨客”谷非目中已泛杀机,冷酷地道:“上官智,我真不希望你死在我剑下……”
上官智横定了心道:“副盟主公事公办好了,我虽死无憾,但……我将尽力反抗,到倒下去为止。”
“长恨客”谷非大喝一声:“拔剑!”喝话声中,他自己掣剑在手。
上官智面上肌肉抽动了数下,除了死拚,他已无路可走,虽然他实在不愿与当初赏识他的人动手,但事逼处此,别无选择,心一横,长剑离鞘。
他再无话可说,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拚到死为止。
如果他胜了,将成武林公敌,败了,死路一条,但面对副盟主与八名精选的铁卫士,他毫无制胜的把握。
天,终于亮了,但上官智的内心,仍是漆黑一片。
“长恨客”谷非扬起了剑,八名铁卫士也各作出了出击之势。
杀机晨风中弥漫,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寒芒闪烁中,“长恨客”谷非攻出了第一剑,玄奇诡辣,功候十足。
上官智鬼魅般弹开三尺,口里道:“辱蒙副盟主知遇,上官智礼让一招。”
“长恨客”谷非冷哼了一声,第二剑又告出手。
一场惊人的决斗,叠了出来,只见剑芒打闪,剑气撕空,金铁交鸣,令人动魄惊心,论剑势,双方各有千秋,论功力,上官智似略逊一筹,但在他此刻无视于生死的情况下,双方无分轩轾。
血红的旭日,探出了头,照得现场一片殷红。
双方交换了七八十个回合,尚未分出胜负的征兆。
八名铁卫士,个个跃跃欲试,但未奉命不敢擅自出手。
转眼间又过了十个照面,“长恨客”谷非剑势一变,连演三绝招,把上官智迫得手忙脚乱,毫无还手之力。
三招刚过的瞬间,上官智觑准了间隙,狂吼一声,反击回去,劣势立时扳转,双方又回复了苦斗之局。
此刻,如果八名铁卫士出手,上官智走不出十招,但“长恨客”一直不发命令。
百招之后,双方的招式都失了原先的凌厉,但明眼一望即知,一时半刻还解决不了,因为双方的功力悬殊不大。
看样子,“长恨客”谷非要维持副盟主的尊严,有意独力解决上官智。
上官智反正是存心拚命,什么也不想,只疯狂地出手。
“呀!”
一声栗吼传处,上官智身形一个踉跄,左肩头冒了红,“长恨客”谷非一着得手,杀着频频,上官智先机尽失,光守不攻,险象环生。
拚命之念,立被激发了顶点,招式一变,以攻应攻,完金放弃了守势,这是亡命的打法,“长恨客”谷非顿被迫得连连后退。
战况转入另一高潮,惨烈十分。
旭日的光芒,由血红转变成白热,剑芒映日,如搅碎了一天的银星。
双方均喘息可闻,已能预见这场拚斗不会持续得太久了。
两人额上的汗珠,像是淋过一场暴雨,滚滚而落。
“躺下!”
随着这一声暴喝,上官智连打了两个踉跄,“砰!”然坐地,俊面一片凄厉之色,“长恨客”谷非用的是什么杀手锏,上官智没看出来,他只觉得这一招合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像是对方先时没有用出全力,而留待这最后关头一击奏功,又像是对方在力竭之际,突然功力再生,总之,对方这一记杀手锏,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长恨客”谷非剑指上官智道:“我不杀你,留你活口回总坛,接受正式制裁,以便对少林寺有所交待。”
上官智喘息着道:“你不能如愿的!”
“长恨客”谷非大喝一声:“带人!”
上官智身后的两名铁卫士,一左一右,扑近前来。
“锵!锵!”两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两名扑上的铁卫士被震得倒弹而退,上官智也跟着站起身来,手中剑斜扬而起,那一份骁悍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长恨客”谷非突地剑交左手,右掌疾劈而出。
同一时间,上官智的长剑也告挥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急忙以剑拄地,支撑住身躯。
他内心骇震无已,他想不透“长恨客”谷非何以还有这么深厚的潜力,突然之间,功力变得比交手之前还更强上三分。
“长恨客”谷非再次发令:“带他走!”
原先那两名被震退的铁卫士,一左一右,围了上前,剑尖抵住上官智的两肋。
上官智再也无力反抗了,目眦欲裂地仰首长空,一个可怕的意念升上心头:“自决了罢,强如被带回武盟宰杀!”
心念之中,口里发出一声长叹,暗聚残存内力,正待撞向“心脉”。
蓦地里,只见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上官智心中一动,举目望去,不由大感骇震,奔来的竟然是天亮前离去的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与“百宝仙婆”。
“百宝仙婆”与“圆光大师”直迫上官智身旁丈许处停住,齐齐扫了上官智一眼,然后望向“长恨客”谷非。
“长恨客”谷非倒是不失礼数,朝“百宝仙婆”一拱手,道:“芳驾来的可真巧?”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实在是很巧!”
“长恨客”谷非目光掠向“圆光大师”道:“大师何以去而复返?”
“圆光大师”灰眉一紧,道:“事出意外,我们都受骗了!”
“长恨客”谷非脸孔一沉,惊异地道:“什么受骗了?”
“圆光大师”显得十分激动地道:“那册‘无相金经’是假的!”
这一说,连上官智在内,全都大感震惊。
“长恨客”谷非双目暴睁,栗声道;“什么,是假的?”
“不错,是仿摹的赝品。”
“大师如何觉得?”
“老衲离此之后,途遇‘百宝’女施主,老衲一说缘由,‘百宝’女施主认为事有蹊跷,经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是赝品……”
“长恨客”谷非深深扫了“百宝仙婆”一眼,又转向“圆光大师”道:“大师发觉里面的口诀不对么?”
“圆光大师”道:“这倒没有,这本秘典老衲没有修习过,无法判别口诀是否经过更改。”
“长恨客”谷非皱眉道:“那怎能判别其真伪呢?”
“圆光大师”沉重地道:“赝品仿制的工夫到家,几可乱真,若非细察,决看不出来,不过这也是时间问题,老衲返寺之后,只要经长老与‘藏经楼’住持过目,真伪立辨,这册假经,绢纸虽经熏黄,但与古旧仍有差别,而且毫无蛀蚀迹象,再就是封面虽取自原册,而仿制者忽略了缝钉的丝线不该用新的。”
“长恨客”谷非语带激颤地道:“大师的确是心细如发,竟使作伪者无所遁形。”
“圆光大师”合十道:“若非‘百宝’女施主指点,老衲还没想到此点。”
“长恨客”谷非目光移向上官智,冷厉地道:“此点上官少侠必有解释?”
“百宝仙婆”立即接口道:“他毋须解释,应由那传柬的人解释。”
“长恨客”谷非面色一变,反诘道:“传柬的人是谁?”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一年限期之内,自有交待。”
“长恨客”谷非微微一哂道:“安知不是上官智故弄的玄虚?”
“百宝仙婆”怒目圆睁,重重一顿手中拐杖,大声道:“老身是他的担保人,你这话是指老身与他串通作伪么?”
“长恨客”谷非沉着脸道:“区区并未如此说。”
“百宝仙婆”气呼呼地道;“你若真敢如此说,老身便劈了你。”
“长恨客”谷非身为“武盟”副盟主,在武林人心目中,地位自是十分崇高,而“百宝仙婆”竟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换了别人,决不吃这一套,但他却有过人之量,闻言之下,反而一笑道:“本盟只是代武林执法,维护武林正义,与谁都没恩怨!”
“百宝仙婆”冷哼一声道:“但愿没有偏差才好,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芳驾的意思呢?”
“仍照武林状,维持一年的约期。”
“长恨客”谷非沉吟不语,他似乎极不情愿,但又顾忌这老妪的功力,久久之后,才徐缓地道:“芳驾也是武林一份子,该顾虑到‘武盟’的威信?”
“百宝仙婆”冷嗤了一声道:“若非如此,老身便不会立武林状,执法者讲究的是毋枉毋纵。”这几句话,倒是义正严词,使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长恨客”谷非转向“圆光大师”道:“贵派是当事,大师有何高见?”
“圆光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庄严地道:“老衲尊重贵盟的措置,没有异议。”
“长恨客”谷非作了沉思,以断然的口吻道:“既是如此,放人!”
两名铁卫士收剑退了开去。
“长恨客”谷非眼珠一转,道:“那本伪经,大师准备作何处置?”
“圆光大师”道:“带回敝寺,由掌门方丈处置。”
“长恨客”谷非道:“既属伪品,便不是贵寺之物,由区区携回武盟,是否妥当!”
“圆光大师”想了想,自袍袖中取出那册假的“无相金经”,正拟递与“长恨客”谷非,“百宝仙婆”一抬手,道;“且慢,此经从表面迹象判断,系属赝品,但你我均无法判别其内容竟系半假,抑或有少部份更改,万一对方来个虚者实之,原文照抄,其价值便与真本无异,所以老身认为仍由大师携返少林,由贵寺各长老及掌院研判真伪,较为妥当。”
“圆光大师”合什称谢道:“女施主言甚善,贫僧竟未想及此点,实在有此必要。”说完转向“长恨客”谷非道:“副盟主尊意以为如何?”
“长恨客”谷非寒着脸道:“可以,此经仍由大师携回,但研判结果,务请通知本盟。”
“圆光大师”灰眉一扬,道:“那是当然的!”
“长恨客”谷非一抱拳,道:“区区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了!”说完,扬了扬手,八名铁卫士收剑就骑,九骑马如泼风般疾驰而离。
“圆光大师”庄严无比地向“百宝仙婆”道;“老施主,贫僧虔愿早早缉到真凶,了却公案,贫僧现下必须赶返少林,向敝方丈禀陈一切,告退了!”
合什为礼,飘然而去。
上官智这才上前向“百宝仙婆”施礼道:“又蒙老前辈解厄,晚辈感到万分惭愧。”
“百宝仙婆”沉凝地道:“由此次诡谋看来,凶手并未销声匿迹,一计不戏,必有二计,你须谨慎对付。凶手之意,不单是急于要了清此案,而且有意要坐实你的罪名,用心难测,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了案,以免被不断追缉,大可利用假经,甚或将真经抄录之后,制造一个意外事件,将真经原物奉回少林寺,岂非一举两得?”
上官智激动地道:“老前辈说得是,对方何不如此之图,也许,没想到这一着棋,其实要与晚辈过不去,不一定要藉这桩公案……”
“百宝仙婆”换了话题:“先不谈这个,你的伤势如何?”
上官智脸一红道:“不要紧,轻微之伤,这早晚会自动复原。”
“有人知道你的出身来历么?”
“晚辈从未过口,想来不会。”
“这很好,否则连老身的行动也将受影响,听说你已查过‘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
“是的,晚辈另获线索,正拟赴开封,不意发生了此事。”
“那你去吧,如有什么异动,会有人与你联络。”
“晚辈告辞。”
“百宝仙婆”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抬了抬手道:“且慢!”
“老前辈还有指示?”
“老身有样东西你带在身边,如遇你无法应付的高手,或是类如现在的危急事故,可以取出示,当有妙用。”说着,自百宝袋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脱手递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在手中,觉得重甸甸地不知是什么奇妙的物事,既然“百宝仙婆”没说明,也不好意思当面开视,立即贴胸藏好,恭谨地道:“老前辈……”,
“百宝仙婆”不待上官智的话声出口,立即截住道:“没事了,你走吧!”
上官智恭施一礼,弹身奔去。
“百宝仙婆”也自另一方向冉冉而没。
一场惊人的风波,算是暂时告终。
上官智边奔边转着念头,“自己肩头中剑,一身血迹,如果回城的话,难免惊世骇俗,惹人物议,不如就此奔赴开封中途买衣更换。”
下了邙山,拣那荒僻小道,奔向开封。
入夜,到了汜水,已是三更过外,染血的劲装业已抛却,换了件青色儒衫,这一来,更显出他的潇洒俊逸,倜傥不群。
投店之后,进了饮食,便卧床休息,心里盘算着,此番到了开封,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偷龙转凤”的女儿“倾城花无影”?
从这外号判断,她定是个极美也极神秘的尤物,有倾城之美,来去无踪。
夜静更阑,上官智被一阵轻微的异声惊醒,他不动声色,微睁双目,隔纱帐探视,青灯荧下,只见一个青衣少女倚桌而坐,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出声喝问,那少女以纤指比口,轻“嘘!”了一声,道:“勿声张!”
上官智心中一动,翻身起坐,看清了对方,不觉又是骇然大震。
这青衣少女,正是在洛阳城卖唱的琵琶女李静兰。
她是如何找到这逆旅客房来的?
看样子,她是有为而来!
李静兰掇了椅子,坐到床帐后背灯光之处,这举措,便显得相当神秘了。
上官智索性不下床,半侧身向里悄声道:“姑娘此来,必有见教?”
李静兰微微一笑,低声道:“当然有事,我是特意赶来的!”
上官智诧然道:“什么事?”
李静兰粉腮一肃,道:“我冒极大风险,来警告你……”
“哦!警告在下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开封?”
上官智骇然道:“不错,姑娘怎么知道的?”
李静兰神秘地一笑道:“你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有这回事便成,你最好是回头……”
“回头,为什么?”
“有人在前道等着要取你性命。”
上官智不禁“怦!”然心震,迫不及待地栗声道:“谁等着要取在下性命?”
李静兰摇了摇头道:“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希望你回头,取消开封之行。”
上官智毫不踌躇地道:“开封之行,势在必然,恐怕要拂姑娘的美意了。”
李静兰眉头一蹙,道:“少侠不相信我的话?”
上官智歉意地一笑道:“并非不相信,而是在下不能取消开封之行,身为武士,有些凶险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处处畏首畏尾,那只好退出江湖。”
李静兰温声道:“不必谈道理,俗语说:‘君子趋吉避凶!’一个真正有才识的武士,决不逞匹夫之勇,如果你不听忠告,你走不出百里路。”
上官智并非无动于衷,也不是忽视这忠告,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在“绿园”中时,她就曾掩护过自己,但此行任务十分重要,如果回头,便无法向师门及同道尊长交待,既走了江湖道,有所为亦有所不为,灵机一动,忍不住脱口道:“在下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说说看?”
“索血令!”
李静兰呆了一呆,道:“不是,你猜错了!”
“在下想不出还有谁……”
“用不着想,你想不到的,听我的良言相劝,回头。”
“回头办不到!”
李静兰粉腮一变,突发娇嗔道:“好,既然办不到你就去死吧,算我多事,我走了!”说着娇躯一动,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上官智赶紧道:“姑娘不要生气,我们再从长计议……”
李静兰噘起小嘴,气冲冲地道:“没什么可计议的,我来警告你是冒了生命之险,如被发觉,决活不了。”
上官智心中大是感动,尽量地声音放得和缓地道:“李姑娘,在下并非冥顽不灵,听得懂姑娘的话,只是……情非得已!”
李静兰吁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上官少侠,罗网已张,你逃不过的,武功不足恃。”
上官智被说得情绪激动起来,栗声道:“在下猜下手的定是姑娘一路?”
李静兰杏眼一睁,道:“别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到么,不管你怎么猜,你只说决定怎么办?”
上官智心念疾转,“‘绿园主人’陆大奎与‘竹如居士’被杀之谜,现在正是探询的好机会。”当下努力一定心神,先笑了笑,缓和了一下空气,才开口道:“李姑娘,不久前,在‘绿园’中蒙姑娘庇护,在下十分感激,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得不问,贤母女是受命于‘索血令’么?”
李静兰粉腮又是一变,道:“少侠凭什么要这样问?”
上官智故意装着不经意地道:“为了好奇!”
李静兰冷冷地道:“这种好奇最好不要,扯不上‘索血令’,至于那晚的事,我曾警告过你,希望你把它彻底忘掉,否则你将受其害。”
上官智心头一沉,看样子她不会吐实,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口道:“好,旧事不提,说今晚的,姑娘为什么不计凶险,巴巴地来警告在下?”
李静兰低了低头,以异样的音调,期期地道:“这个……因为……我不希望你遭遇到凶险。”
上官智不放松地追问道:“为什么呢?”
李静兰白了上官智一眼,又发了娇嗔:“别问我,你应该心里明白的!”
上官智聪明透顶,焉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心头为之一荡,绮念微生,但,这只能灵犀相通,怎么说出口呢?
俊面不自觉地发起烧来,他笑了笑,没开口。
这已够了,已够表达出她的心意。
李静兰默然了片刻,声音有些发急地道:“到底怎么样,我不能久留。”
上官智倒真的为了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最难辜负美人恩,但自己的任务可又不能放弃,的确成了进退维谷。
李静兰又出声催促道:“怎么说?我得走了。”
上官智无奈,期期地道:“李姑娘,事在两难,在下……绕道怎么样?”
李静兰顿足道:“没有路可口以让你绕,你赴开封必死。”
左一个死,右一个死,反而激发了上官智豪雄之性,把心一横,道:“在下已死了几次,没有死成,再死一次也无妨。”
李静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视着上宫智,气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智自觉话说得太绝了,有些过意不去,双方一共连今夜才只见过三次面,交情根本谈不上,她之所以如此,是基于一种微妙的情感,自己如此对待她,似乎不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一番好意。
心念之中,讪讪地道:“李姑娘,在下似乎言重了些,但事实上在下的确不能退缩,并非是不识好歹,这一点请姑娘原谅。”
李静兰幽幽地道:“当然,交浅而言深,也许……我做错了!”
上官智翻身下了床,深深一揖,诚挚地道:“姑娘快别这幺说,在下完全相信,而且感激万分,但师令不能不顾……”
李静兰容色稍整,望了上官智一眼,道:“令师是‘百宝仙婆’么?”
上官智先是一愕,继而莞尔道:“姑娘何所据而云然?”
李静兰一本正经地道;“众所周知,她与你关系密切。”
上官智一摇头道;“姑娘是指‘武林状’那档子事么?机缘罢了,女收男徒,在武林中是稀有的事,姑娘以为然否?”
李静兰立起娇躯道:“好了,那些不谈了,你作何决定?”
上官智略一沉吟,以坚定的口吻道:“在下决定绕道,尽量小心谨慎。”
李静兰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上官智一颔首,道:“是的,虽说有负姑娘的美意,但在下只能做到这一点。”
李静兰忧形于色地道:“此去开封,无论水陆两道,都是通街,没有什么僻道好绕,你只要一行动,决难瞒人眼目……”
上官智沉声道:“这点在下明自,不过……事在人为!”
“你准备易容化装么?”
“这倒没有。”
“那你如何避人耳目?”
“到时再说吧!”
“这么说来,你根本没有什么周详打算,只好碰运气……”
“运气也是要的!”
“哼!那是赌命,依知道么?”
“江湖人本来随时都在赌命。”
“可是这一次你赢的机会,几乎等于没有……”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虽然如此,还是得赌。”
李静兰眉头一蹙,道:“言尽于此了,但愿能再见到你!”
上官智朗然一笑道:“为了不辜负姑娘这一番美意,在下无论如何要活下去的!”这话乍听起来,似是一句调皮话,但却隐约暗示了某种意思在内。
李静兰含情默默地注视了上官智半晌,才幽幽地道:“但愿如此!我得走了……”
上官智未假思索,下意识地脱口道:“姑娘一定要走么?”
李静兰若有所感地粉腮―红,道:“我能不走么?”
上官智自知失言,不由俊面一热赶紧道:“不,在下的意思是说,……姑娘不能多留一会么?”
李静兰一摇头道:“不成,我已耽得太久了!”
“在下送姑娘……”
“不要,你不能露面,有人监视。”
“那姑娘这一出房门,岂不要被人发觉?”
李静兰慧黠地一笑,用手一指后窗,道:“不会,我不出房门!”
蓦地此刻,房门一启,一条人影闪现房中。
两人转头一望;不由惨然色变。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李静兰的母亲,被“绿园主人”称作十五妹的青衣妇人,只见她面罩严霜,怒气勃勃,脸色极是难看。
李静兰唤了一声;“娘!”螓首低垂及胸。
上官智惶悚地作了一揖,道:“前辈好!”
青衣妇人口里“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上官智的话,眸中棱芒毕射,迫注着李静兰,声色俱厉地道:“丫头,我准知你是到这里来,好大的胆子,真是不知死活!”
李静兰娇躯一颤,没敢抬头,又低唤了一声:“娘!”
青衣妇人怒哼了一声,道:“你眼中还有娘么?你真是胆大妄为已极,你想要母女俩同归于尽?”
上官智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神情尴尬之极。‘
李静兰怯怯地道:“娘,女儿正要离开。”
青衣妇人冷厉地道:“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说!”
“女儿……女儿……”
“你怎么样?”,
李静兰缓缓抬起头来,粉腮绯红,眸蕴泪光,期期艾艾地道:“因为……因为女儿喜欢他。”
青衣妇人一顿脚道:“丫头,你实在不知死活,竟然爱上了他,告诉他,快死了这条心。”
李静兰咬了咬香唇,两粒晶莹的泪珠滚落腮边,近乎哀求地道:“娘,您爱我,就该成全我……女儿……”
青衣妇人栗喝道:“丫头,听着,你喜欢谁娘都不反对,就是不能爱他,你自己心中该有数,你这种行为有什么后果?”
上官智一听话因,便明白了大半,这话已表明了双方是敌对的,但是为什么呢?怎会把自己当作敌人看待呢?照这样推测在前道等着要取自己性命的,必也是她母女一伙的人,李静兰的行为,便成了叛逆,难怪她说冒生命之险。
李静兰瞟了上官智一眼,像突然有了勇气,咬着牙道:“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喜欢。”
青衣妇人怒极反笑道:“你真是造反了,告诉你就是不许你与他交往。”
“女儿……办不到。”
“那我们只好断绝母女之情。”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寰的余地,而且也相当严重。
李静兰芳容一惨,泪水扑簌簌直挂下来。
上官智可作了难,这场面该如何应付呢?李静兰对自己一见钟情,痴心不移,她俩是母女,难道真要看着她母女绝了亲情?
青衣妇人气呼呼地道:“丫头,世间再也找不到你当意的人了么?”
李静兰固执地道:“娘,我只喜欢他一个。”
青衣妇人转向上官智道:“上官智,我警告你,不许与她来往。”
上官智胀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率直应承,定会伤了李静兰的芳心,如果拒绝,将如何了局?
青衣妇人大声道:“回答我的话?”
上官智心念疾转:“双方过从尚浅,情愫初生,顾全别人的亲情要紧,此际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况且对方来历不明,如果有一天公开敌对将更无法下台,师命在身,半事未成,牵上了儿女私情,对师门亦难以交待。”心念之中,把心一横,断然道:“在下尊重芳驾的意思就是了!”
李静兰粉腮一紧,圆睁杏限,激颤地道:“什么?你……哦,你原来并不爱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上官智凄苦地一笑道:“姑娘!这……不是在下的本心,请姑娘以亲情为重。”
这话倒是回答得十分得体,表明了心意,也顾全了对方的尊严。
青衣妇人深深扫了上官智一眼,然后猛一挥手道:“丫头,给我滚!”
李静兰粉腮泛出了苍白之色,嘤咛一声,夺门而出。
上官智前欺一步,栗声道:“芳驾请暂留一步,在下有句话请问……”
“你有什么话要问,快说吧?”
“在下想不出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个……不错,谈不上仇恨二字……”
“那芳驾似乎把在下列为敌人看待?”
青衣妇人略一沉吟道:“坦白告诉你一句,基于江湖中利害的理由,满意了吧?”说完,冷笑了一声,如幽灵般消失在房门外。
上官智怔在床边,做声不得,心里翻腾着青农妇人那句话:“江湖中利害的理由。”这未免太可怕了,仅仅为了利害二字,便制造血腥事件,“武道”沦丧,一至于斯,“武盟”标榜弘扬“武道”,而江湖中排除异己的事,迭出不穷,这岂非是一大讽刺?看来“武盟”行将步上名存实亡之途。
青农妇人这句话的确够坦白,简单几个字说明了一切,旁的根本不必问了。
他想到“武盟”总坛中,负责排难解纷与执法的“七老会”,如以少林公案为例,自己含冤莫白,七老无形中,成了为虎作伥。
呆了一会,心念又回到了现实――
到底是什么人在前道要等着取自己性命?
安排了什么阴谋毒计?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与自己查探“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事有关?但此事十分秘密,无人知晓。
他也想到了含恨而离的李静兰,她的痴情可感,但现实不允许,这一段如县花一现的情谊,看来只有留待追忆了。
一声鸡啼,遥遥传至,打破了无边的岑寂。
上官智睡意全消,索性就房中用过的水净了面,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扑灭了油灯,在桌旁椅上坐之,定下心来,盘算行动之策。
他想:“只要自己一离店上路,必定有人跟踪,敌暗我明,便防不胜防了,至于改道而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改道不外水陆两途,但这一路都是通都大邑,行踪难以隐密,最好的办法是易容,但师门严训,视易容为邪僻之行,所以易容的药物用具,都付缺如,唯一变通的可行之法,只有改装。”
想到这里,他立地即有了决定。
首先,他拴紧了房门然后用被褥枕头,在床上做了一个蒙头而卧的人形,拉平了纱帐,这样在窗外窥探,便看不出破绽。
弄妥之后,把些碎银放在桌上,作为房饭钱。
然后,佩上了剑,移身后窗,后窗是洞开的,本是李静兰预留的出路。
探头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街,十分阴暗,看来平时极少人行,小街对过,是一道土砖砌的风火墙,墙内花木成荫,是别人家的后花园。
这是一条决不致被人注意的出路。
四顾无人,上官智爬出窗口,一纵身越过小街围墙,飘落隔邻人家的花园内,穿越花荫,发现一道角门,直达前院,门是上锁的。
上官智凝神倾听了一会,没有声,弹身越门头短墙进入人家内院,那布置一望而知是个大户人家。
边厢屋顶已在冒烟,窗口内透出了火花,下人们已起床操作了。
他一溜烟穿越院地,由侧方屋角转到前院,大门在望。
一条龙柏夹峙的白石路,直通大门。
上官智隐身柏树影里,遥遥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想,还是越门头而过吧!
心念未已,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厉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朋友发财么?”
上官智大吃一惊,回过身去,将沉的淡淡银光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俏然站在丈许之外,仔细一注目,不由呆了,这少女长得太美了,直如广寒仙子临凡,人间难得见这等绝色,看年纪二十出头,与自己在伯仲之间。
少女又开了口:“朋友在那道上发财?”
上官智有些啼笑皆非,敢情对方已把自己认作穿偷之辈,这少女能无声无息进到自己身旁,这一份身手,太以惊人,当下俊面一热,拱了拱手,尴尬地道:“在下被人盯踪,亟欲摆脱,冒昧闯府,请姑娘原谅!”
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是梁下的君子,不是梁上的?”
上官智红着脸道:“姑娘说笑了……”
少女玉靥一沉,道:“难与你说笑,闯入私宅,非奸即盗……”
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口,那非奸二字,实在不宜出于少女之口。
上官智气也不成,怒也不是,反正自己理亏,当下期期地道:“在下上官智,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
少女“哦!”了一声道:“失敬,原来是上官统领,不过……听说阁下已因案被逐出‘武盟’?”
上官智羞愤难当,但也无可奈何,硬起头皮道:“话已说明,姑娘准备把在下怎样?”
少女又是春花般地一笑道:“不怎么样,开门送客。”
话声甫落,只见旁边又闪出一名青衣少女,姗姗飘向大门,拔了门栓,启开门扇。
上官智不由傻了眼,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竟有这等功力的女子,连个婢女也身手惊人,那主人就更不必提了,看来自己在甫入后园之际,便已被发觉了。
少女皓腕一抬,道:“阁下请便!”
上官智硬起头皮道:“请问姑娘名姓?”
少女冷冷地道:“不必问了,阁下还是请便罢!”
上官智涨红了脸,拱手一揖,不敢多望这天仙般的少女一眼,匆匆冲出大门,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听似发自那青衣婢女之口,这一笑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上官智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青农婢女兀自站在门边,冲着上宫智露齿一笑,随即合上了门,上官智感觉受了莫大的屈辱,内心不知是苦是辣,但也无奈其何。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穿街进入对面的小巷。
他避开大街,专拣背街僻巷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城墙边,天色已经放明。
他判断此刻对方尚未发现自己业已离开旅店,可能要到日出之后,自己还有一段时间,从容准备。
汜水城他并不陌生,绕到东城脚,便是一家车马店,人喊马嘶之声,远远可闻,进入土围子的大门,只见人影穿梭,车马凌乱,有的忙着套车,有的忙着上路。
一个有两撇八字胡的半百老者,手持旱烟袋“叭叭!”地吸着,团团轻烟,绕着脸上冒。
上官智走上前去,一抱拳道:“掌柜的,有马车出租么?”
老者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眼,慢吞吞地道:“车是有,朋友要租?”
“不错,送个家里人探亲。”
“长途还是短途?”
“不近!”
“要赶车的?”
“哦!不必,在下自己会驾。”
“这个……,押金五两,租金每日三钱,草料由朋友负责。”
“不贵,现在就有现成的么?”
“有!有!朋友请等会儿!”说着,拉长了嗓子叫道:“小福子,马上套那辆花点子,有客人要租。”
“唔!马上套!”
约莫盏茶工夫,一个癞头汉子,拉了一辆单套篷车过来,老者用手一指,道:“合用么?”
上官智可不理合不合用,只要有辆车就成,用眼角一扫,道:“勉强!”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递与老者,又道;“回来时再找补,哦,对了,烦贵店伙计驾出东门,在下还要买点零碎用物。”
老者没口子的应道:“可以,可以,小福子,你就赶一趟吧!”
上官智离了车马行,转到正街一家估衣店,敲开了门,买了一套土蓝布衫裤,一项遮阳笠,然后匆匆赶到东门外,马车已在路边等候,上官智摸了块碎银,递与小福子。
“伙计,送给你喝杯酒。”
小福子怔了怔,咧嘴一笑,连连打躬道:“谢公子厚赏!”眉开眼笑地转身走了。
上官智待小福子走远,进入车中,换了衣衫,然后踏上车座,一扬鞭,疾驰而去。
他心想:“这么做也许可以平安无事直达开封。”
一口气驰行了数十里,正午,到了一个小镇,虽是空车,但马儿业已疲惫不堪了,浑身汗湿,鼻孔里直喷热气,于是,在镇中打尖过午,给马儿喂了草料。
半个时辰之后,重新驾车上路。
离镇数里,突见道中横躺着一条人影,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得了急病。
上官智立即把马缓了下来,将及临近,看出辅在路中央的,是一个黄葛布衫的老者,举起手无力地挥动着,似是求助。
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停车察看。
马车刚刚停妥,老人已爬起身来,但仍站在原地不动,上官智不由心中嘀咕起来,这老者可有些作怪,看他的样子,毫无病容,也不像受了伤,暗忖:“小心为上,莫要着了道儿!”
心念之中,一牵马缰,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那黄葛布长衫的老者却开了口:“赶车的,等等,老头子搭个便车!”
上官智见这老者形迹可疑,略一思索,大声道;“老丈,您是,怎么回事?”
“我老头子走不动了,搭个便车,车钱照付,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
“这车……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是别人包了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挤一挤又何妨?”
“这小的不敢答应。”
“不成,我老头子委实寸步难移,你不能眼看我倒毙路中。”
“来往的车很多,您老多呆会,等后来的车吧!”
“不成,老头子是看中了你这辆车上。”
上官智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地道:“对不起,行有行规,小的可不敢胡来。”说着,吆喝一声,马儿起步。
老者一横身,抓牢了马口嚼环,怪声嚷道:“小子,你说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事实已非常明显,这老者双目清澄似水,分明是一个内家高手,且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不由暗吃一惊,暗付:“莫非是那话儿下来了,不管怎样,先试他一试。”
心念之中,陡地在马股上抽了一鞭。
马儿唏聿聿一声长鸣,四蹄踏地,却起不了步。
老者大声道:“小子,你要老头儿的命么,人命关天,岂是儿戏……”
上官智业已试出老者是故意装佯,必然另怀目的,当下强忍住一口气,道:“老丈,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只要你带老头子我一程。”
上官智愠声道:“如果小的说不带呢?”
“那你走不出十丈远!”
“老丈难道杀人?”
“你无妨就试试看吧!”说完,抚了抚马头,退到一边。
上官智心中大感狐疑,暗付:“这老者是什么意思,虚声恫吓,还是另有诡谋?”目光不期然的扫向那老者,只见他嘴角噙了一抹阴笑,抬头望着远方,一副神秘莫测之态,上官智心火直冒,真要下车理论,一但闹开来,便要败露了身份,目前老者来意不明,不能给敌人有可乘之机。
心念之间,吞下了这口恶气,扬鞭策马。
马儿拔开四蹄,往前奔去,才只冲出几步,突地悲嘶一声,跌了下去,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飘身下地,只见那马儿五官溢血,业已断了气。
一股杀机,直冲顶门,眼前一花,那老者已到面前。
这条本来人马络绎的官道,此刻竟不见人马的影子,可真奇怪。
上官智星目杀光如炽,怒视者老者道:“阁下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老者嘿嘿一笑道:“上官智,你设想得很周到,乔装赶车的,老夫差点被你瞒过,可惜,你忽略了一点,你的面容手脚,仍是原样,根本不像苦哈哈出身的,同时,一个赶车的,碰到这种岔事,毫无惊惧之容,这已够说明一切了。”
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内心骇震无比,原来这老者便是李静兰听说的,要等着杀自己的人,这真是“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何帮何派?是单独一人,还是拦截的人中的一个?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阁下含糊,请问如何称呼?”
老者阴森森地道:“这点不必告诉你!”
上官智剑眉一挑,甩去了遮阳笠,露出整个面目,开门见山地道:“阁下找在下的目的何在?”
老者冷凄凄地道:“取你项上的六阳魁首。”
上官智朗笑了一声道:“头在本人颈上,阁下有本领尽管取去就是,不过,总有个原因吧?”
老者寒声道:“原因当然有,不过不会告诉你。”
上官智一披嘴道:“魑魅魍魉之辈,行事总见不得天日。”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小子,休逞口舌之利,稍停你便永远不能开口了。”
上官智暗忖:“这马儿死得离奇,分明是中了对方的歹毒阴功,定是在手擒马首的时候做了手脚,自己的剑在马车里,得先取出以备万一之需,也许对方不止一人,若徒手应付,很难操胜算。”
心念之间,转身去拉车帘……
老者怪笑一声道:“小子,别浪费时间了,我老人家没空,纳命罢!”
随着话声,老者双掌一扬,一登,却是无声无息。
上官智一怔之间,陡觉一股潜劲,袭上身来,在虚实未明之前,他不愿贸然还击,几乎是出自本能地闪电般滑开数尺,避过劲锋。
“轰!”然一声暴响,马车的车篷被震得四散分飞。
“呀!”一声惊呼,发自老者之口。
上官智扭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车身座上,赫然端坐着一个青衣蒙面的书生,其膝头横着一柄剑。
上官智勉力一定心神,只见这神秘书生穿的青色儒衫,是自己原先换下放在车内的,那柄剑也是自己的,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他是何时上车,何时换了自己的儒衫,自己竞全然未觉,他也是对方的人么?但看那老者惊怔之状,显然他们并非一路的,这可就使人无法思议了。
他是谁?
目的何在?
他想起来了,对方唯一上车的机会,是自己在前面镇上打尖之时,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做手脚的机会。
老者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书生冷冷地道:“包这辆马车的人!”
上官智为之一愕,自己方才信口说了一句马车已被人包了,这蒙面书生正好用上,但自己身份已揭,这算是多余了。
老者嘿嘿一声阴笑,道:“你们是一路的?”
“是又如何?”
“有人作伴,黄泉路便不寂寞。”
上官智心意一动,莫非这书生是自己一方的人,暗中协助自己的,这实在大有可能,在自己无备,对方无忌的情况下,偷偷上了马车……
蒙面书生冰声道:“阁下口气倒是不小,区区是乘车的,与阁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开口便是血腥味,把人命当儿戏么?”
老者面上露出了狰狞之色,阴森森地道:“你既然否认与这小子是一路,快报出来历,以免自误。”
蒙面书生仍稳坐没有遮拦的车座上,语带不屑地道:“自误,恐怕未必罢?”
“少废话,老夫没有多少时间……”
“在区区面前,还轮不到你称老夫,你用不着吆五喝六的,你叫‘天狗’任幼辉,排名第十三,没错吧?”
老者登时面色大变,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栗声道:“朋友到底是谁?”,
“你且说,区区说的对不对?”
“算朋友说对了!”
“如此,你听着,区区出道之时,你可能还在地上学爬,区区向来不对人提名道姓,再说凭你也不配阿,识相的话,趁早滚!”
上官智茫然了,这神秘书生口气竟大得出奇,还能一口道出老者的来历,听声音,看身形,他大不了三十岁,记得李静兰的母亲叫十五妹,“绿园主人”被称作六哥,莫非他们是一路的?对了,这准没错,警告自己的是李静兰,而她母亲禁止她与自己交往,如果不是一路,决没这等事。
而这蒙面书生,当然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刚才的判断错误了。
老者面色不停地变幻,久久之后,才期期地道:“阁下难道是……‘不老书生’?”
蒙面书生冷漠地道:“算你说对了!”
上官智也为之全身一震,“不老书生”这名号并不陌生,师父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论年龄已古稀之外,从不示人以真面目,功高莫测,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嫉恶如仇,手底下极辣,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一生均是书生打扮,外表看去,像是个年青秀士,数十年来,黑白道闻其名而丧胆。
老者看看上官智,又看看“不老书生”,双拳一抱,如飞而去,连场面话都不曾交待一句。
上官智等老者远去,才恭敬地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不老书生”淡淡地一点头,道:“上官智,对方不会放过你,这‘天狗’任幼辉只不过其中之一,还有比他厉害的人物在等着你,你最好绕道回头,否则必死。”
上官智听对方这么一说,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嗫嚅地道:“谢者前辈指点,但晚辈不能回头。”
“你真的想死?”
“这……这……晚辈有进无退。”
“好,你去死罢,算我白救你一次!……”
“老前辈不要生气,容晚辈想上一想!”
“你慢慢去想吧,老夫得走了,最后忠告,进则必死。”说完,闪电般朝路侧的松林投去,瞬息无踪。
上官智呆了一呆,忽地发觉不对,“不老书生”该有行头才对,他怎地穿了自己的青衫,又带走了自己的随身兵刃,现在车毁马亡,自己成了妙手空空……
心念之间,急急弹身向树林扑去。入林不远,只见一根树枝上青衫飘飘,不禁心中一动,近前一看,挂着的赫然是自己的那袭青衫,与随身长剑。
“不老书生”做事,真是神出鬼没,令人莫测。
一低头,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不老书生”的蒙面巾抛在地上,巾上满是血渍。
奇怪,难道“不老书生”受了伤不成?
照传闻,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怎么会受伤呢?
“天狗”任幼辉一掌击碎车篷,难道那一掌能伤得了他?
照此看来,自己如果不避掌锋,立予反击的话,岂非立毙当场?
“不老书生”说,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在等自己,这情况便相当严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老书生”会受伤……
其中有什么蹊跷?
如果“不老书生”没这把握,何必强出头?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是真正的“不老书生”,不然他不会借用自己的剑衫,那他是谁呢?如果他的大话唬不走“天狗”任幼辉,抑或露出了破绽,结果又将如何?他应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谜,终是个谜,令人想不透!
窒了片刻,他褪去了赶车的行头,换回自己的青衫,佩上剑,恢复了本来面目,现在,他面临一个大问题,是进还是退?
他立即又想到身负师门重任,如果处处畏首畏尾,岂非寸步难行,那根本就不必出江湖了,师父十年栽培,又加上“百宝仙婆”慨赐灵丹,增添了三十年功力,能如此窝囊无用么?
心念及此,豪气顿生,整了整衣衫,落荒顺官道方向奔去。
如果没有阻碍,明天便可抵达开封城。
第03章 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