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走了,可她的影子在家里还没有消失。
那天我们到了晚上八九点钟才到家,一进门我娘就哭,说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给人家了,面也不见,声也听不着了,她在家难受了一整天。我们劝了她半天,才把她的眼泪劝住。
第二天我们一家在院里吃早饭,我娘端了一盆糊粥上桌,又拿了四双碗筷过来。她手拿勺子,一碗一碗地盛上,才发现我姐那碗没人吃了。她执勺呆立片刻,望着杮子园所在的南方满脸忧思地说:
“也不知道胰子怎么样?”
我爹说:“怎么样,等着‘瞧四日’的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我娘不再说什么,坐下来和我们爷儿俩一起喝起粥来。
想不到,萝卜花这时突然走了进来。她带着一脸高傲的笑说:“正吃呢?”
我们一家立即紧张起来。因为我们都记得萝卜花上一次来向我们脸上摔我姐衣裳的情景。我想,我姐现在已经走了,没有你的情敌了,你还来我家找什么事儿?
但她不是等闲人物,我们不得不赶紧起身让座,强笑着招呼。我爹我娘异口同声地说:“他表嫂子来了?一块儿吃吧!”
萝卜花将手一摆:“你们吃就是。我来说个重要事儿。”
我们哪里敢吃,都正襟危坐,等着她说的“重要事儿”。
萝卜花说:“我来说喜子和明霞的事。他俩整天价勾勾搭搭,暗地里胡搞,这样不行!”
我一听火了:我俩是青年男女之间的正当恋爱,怎么成了勾勾搭搭暗地里胡搞了?我便说:“我跟池明霞好,不犯法吧?”
我爹我娘听我话讲得冲,急忙拿眼瞪我。
萝卜花说:“犯法倒是不犯法。不过你们自己这么搞,总不那么光明正大。今天我来呢,就是叫你们光明正大!”
我娘醒悟过来,问:“他表嫂子,你是想给他们做媒是吧?”
萝卜花骄矜地说:“是呀。不过我可不是想挣你家一刀猪肉吃,是池明霞跟她娘求我来的。要不是她们求得急,我还懒得管这臊事呢!”
我突然明白了。我心里说:池明霞呀池明霞,你和你娘求谁当媒人不好,偏偏要求萝卜花?你们不知道,她是我们家的仇人,是我叶从喜的仇人。
可我又一想,她们请萝卜花当媒人有着良苦的用心:找来这样有权威有面子的媒人,以后我能敢轻易地甩掉池明霞?
唉,人呀,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算计,这么多的“心眼儿”?
萝卜花坐在那里嘟哝:“一对小毛孩,自己不知偷偷玩过多少回了,半道上再拉我这个媒人,这不跟怀了孩子赶紧嫁人一样吗?”
这话呛得我们全家人个个脸红,谁也说不上话来。我娘憋了半天才说:“他表嫂子,两个小孩是相好,我们也正想找你做大媒呢!你做这个媒,是俺喜子的福气,俺一家可恣了!喜子,还不快谢谢
你表嫂子!”
我只好淡淡地说:“谢谢表嫂子。”
萝卜花用带点猥亵的眼神瞅着我说:“喜子,瞅空儿你真得好好谢我。”
我烦躁起来,饭也不吃了,就起身走到了自己屋里。
萝卜花在我背后说:“嗬,多大的青年了,还害羞哩!”
接着,他们便在院里商量起亲事的一些具体事宜。他们商定,眼下年轻人都在忙着结婚,我和池明霞虽然不结,但也马上订下为好。因为一订下亲,就是地震来了,命没有了,也不算是单身鬼了。
商量了一会儿,萝卜花拍板决定,明天就传小启。我爹我娘连连点头说:“明天就明天,明天就明天!”
商量完毕,萝卜花就拍拍大屁股走了。
传小启是订亲的重要手续,相当于现代商业活动中的合同签定。小启一传,就等于向社会宣布两家结成姻亲了,一般不能悔改了。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订下亲,传了小启也好,我们的交往可以光
明正大,不用再发什么约会暗号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池明霞家,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到我家。至于订了亲就不能悔改,我更不在乎。我悔改什么?我想我是不会悔改的。池明霞这么可爱,我就是上
了大学,也一定会和她做夫妻的。
按传统的方式,传小启是要写成书帖连同信物由媒人送到女家的,可是自从“**”来了破旧立新,就不再写帖子,只送一身衣裳。那时这身订亲的衣裳,有送已经兴过几年的“的确良”的,有送
更好的“的卡(的确良卡叽)”的。那“的卡”布厚,有着好看的斜纹,做了衣服穿在身上,将袖口、裤脚等翻开向外,向人表明是经过锁边的衣服,招招摇摇,是十分时髦的。
我爹我娘讨论一番,认为不能让萝卜花和池明霞一家笑话,决定送一身高级“的卡”。
吃过中断了半天的早饭,我娘收拾一番,揣了二十块钱,到公社去了。他买回一丈五尺“的卡”,又割来二斤猪肉,打来一斤酒,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大半。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娘就起来忙着做饭。她炒了四个菜,又擀了一些面条,萝卜花便如约来了。酒菜上了桌,应该由我娘陪着吃,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我和我爹因为是大老爷们,都应当回避。我爹
这时知趣地去了街上,我则躺在西屋里看书。
然而,书没看上两行,就听见萝卜花一声声地在院里叫我:“喜子!喜子!”
我走出门来,见她一下下用筷子戳着身边的空位说:“喜子,你也一块儿!”
我说:“不,我等一会儿。”
萝卜花忽地站起身来,颠着大**跑到我跟前,扯着我的胳膊说:“都什么年代了,一个大青年还这么封建!一块吃一块吃!”
我娘也说:“你表嫂子叫你一块,你就一块儿吧!”
我只好走过去,坐到桌边拿起了筷子。
萝卜花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我娘说话。这时,我感觉到她的脚慢慢移到我的脚边,然后像鳄鱼捕食一样,突然踩了我一下。
我厌恶极了,将脚挪了个地方,可她的脚还是追寻到那儿。
无奈,我只好将板凳移动了一下,将脚放在了我娘的视野之内,萝卜花才停止了她的调戏动作。
吃完饭,萝卜花将我娘买的那块“的卡”用花包袱包着,晃动着一屁股赘肉去了池明霞家。
上午我照常去队里上工,等到中午回来看看,那个花包袱正搁在我家床上。我娘说,萝卜花很快把包袱送回,算是已经传完了小启,现在早已回家了。我打开包袱看看,里面包着的回礼是一双黑力
士鞋和一双袜子。我娘告诉我,萝卜花说,这回礼是池明霞自己到公社商店买的。我一听,心里那个热乎劲儿就别提了。我迫不及待地穿到脚上,试着走了两步,感觉那不是走在地上,而是腾云驾雾做
了神仙。
我娘看见我这样子,撇着嘴说:“你不用恣,到时候还有你想甩甩不掉的时候。”
我生气地道:“你又说这种话!”
我娘说:“不说了不说了,你愿穿就穿一辈子吧,反正是你自己的事儿!”
我不再跟她唠叨,坐下来把鞋袜脱下,依旧用包袱包好,万般珍惜地藏到了我的屋里。
小启传过,我非常想和池明霞交流一下各自的感受,便在晚上去了她家。她们一家刚刚吃过晚饭,都在院里坐着,对我的到来有些惊讶更有些兴奋。她爹娘问我吃了没有,并急忙递过小板凳来。
我坐下后并没有多少话要说,只是一眼一眼地去看池明霞。她爹娘看到这情景,便叫上两个小闺女,拿着蓑衣到街上去了。
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蚊子在身边嗡嗡盘旋,不时地下口咬人,我一边拍打着它们一边说:“明霞,你给我买的鞋袜正合适。”
池明霞说:“你家给的那块‘的卡’也怪好。这几年,我一直想要一身的卡衣裳,这一回有了。”
我说:“咱们今天算是定下终身了,你可放心了吧?”
池明霞却说:“放心啥?俺还是不放心。”
我吧嗒一下嘴说:“咱自己搞时你不放心,传过启了你还不放心,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放心?”
池明霞说:“等到咱抱孙子那天才放心。”
这话也说得太遥远了。我不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娶了你也还不行?”
池明霞说:“不行,夫妻不能白头到老的,不是有许多?有些人思想就是不纯。”
我说:“整天张口闭口‘有些人’、‘有些人’,你干脆直接说我好啦!”
池明霞说:“俺没说你,谁心惊谁就是,反正是有些人。”
这话让我没法再接,只好坐在那里生气。可是,看看她那一张小脸,一握小腰,我的气很快又消了。想想刚才她说抱孙子的话,我便又想入非非了。
我说:“到你屋里坐坐去。”
池明霞说:“到屋里坐啥,又热又有蚊子。”
我说:“看看你的画像褪没褪色。”
这一回她没有理由拒绝了,便起身领我走到了东屋。
屋里黑古隆咚,在她去摸火柴点灯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便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她像早有预料,呻吟一声,便将身子一挺,紧紧靠在了我的怀中,并用她的整个后背和屁股用力而急促地蹭我
。我的两手紧紧地握住她的**,使劲揉搓了片刻,接着顺势而下,直取她的耻丘。她“啊啊”叫着,将小腹越挺越高。我见时机已到,将她身体猛地翻转,想把她压倒在床上,可她急忙把我推开,说
:“不行!不行!”
我说:“都传启定亲了,你还不答应?”
她说:“不答应,不答应!”
我说:“你真是的!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呀?”
她说:“等到过门那天。不到那天,你是休想!”
说着,她夺门而出,站在屋门外急促地喘息着。
我在屋里悻悻地说:“你就这么跑啦?我还没看你的像呢!”
她说:“不用看,真好,一点儿也没褪色!”
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没有理由呆下去了,只好摇着头走了出来。
池明霞说:“你走吧,呆时间长了不好,俺爹俺娘会骂我。”
“唉!”我狠狠叹了一口气,只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