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走出来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心续跌宕起伏,扪心自问道,“这是怎么了?心跳的这样快?”他刚才见到的那个人是她吗?
不,楼船雪已经死了,在武周山上,身中一刀,跌下悬崖,就已经死了。
这个人只是和她长得相似而已。
也许,她没死呢?刚才她的眼神,动作,分明就是楼船雪的。
她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就是她,不会错的,她活过来了。
在武周山,月明从马背上摔下去后,不省人事,昏迷了很久才醒过来。重颜将他带回胡夏,他一直精神恍惚,把自己关进房里,不见天日,不见日月。
他如同生了一场大病,病了很久很久,不曾见好,看了巫医,也说没有办法,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萎靡。
好不容易等到春暖花开,月明的病才有了好转。虽然有了精神,但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清晨练会刀,其余时间很少出来走动,依旧把自己关进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
这几日,月明还会去溜溜马,晒晒阳光,给父王长兄请安,心旷神怡。
他碰上船雪,始出意料之外。仿佛这一切都在冥冥中,早有安排。
就算她两鬓斑白,化为灰烬,他也能将她认。
他见到她,悲喜掺半,曾经她将他关进柴房,以泄她心头怒火。
而今,她自投罗网,也该趁此机会好好的挫挫她的锐气,一解他心头之恨。
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有着落雁之美,软玉温香之体,医术精湛,胆气过人,还有着雄韬武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若不是因为父辈恩怨,爱还来不及,与她有何理由提那“恨”字。
要恨,要怨,只能恨天不作美,怨人不如意啊。
不觉间,月明来到了马棚,只见船雪被吊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嘴唇干裂,一副狼狈的样子,他的心竟然‘突突突’地疼了,那种得意,报复的快感也烟消云散。
他欲将上前,却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正是重颜,她手持长鞭,笑容僵硬,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样。
重颜喝退身后跟随的侍女,娇嗔道,“小船哥哥,我知道刚才大哥在,你不方便讲话,现在没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娶我,作我们大夏国的驸马有什么不好?你想要的一切,我爹都可以给你,我也可以。”
船雪微微抬起头,道,“你太刁蛮了,这么凶,谁敢娶你。”
“你,我以后不对你凶就是了,你娶我吗?”重颜蠕蠕道。
“你若真变好了,自然会有男人真心爱你的。”船雪淡然道。
重颜怒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我好说歹说,你都不从,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大夏国的公主,我身份高贵,血统纯正,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拒绝?”
“公主,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何必强求?”船雪解释道。
重颜用手指着她,颤抖道,“你说什么?你,你竟然有了心上人?她到底是谁?你的心上人是谁?快说。”
“公主请回吧,是谁和你无关。”船雪冷冷道。
“快说,到底是谁?我要杀了她。”重颜暴怒,见船雪不理她,她高声喝道,“你,你说不说,不说我连你一起杀掉。”
重颜见船雪不作答,恼羞成怒地将鞭子一扬,向船雪的脑门劈去。
瞬间,发髻散开,被温柔的风吹向脑后,额头红艳艳的鲜血,顺势流出。
重颜被这一幕吓住了,她忽然记起那个人来——在武周山跌落悬崖的女子,她也是这么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如云飘逸,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楼船雪?
不,不可能,那种山谷,高深莫测。
重颜像撞见鬼般,惊慌得跑开。
在暗处的月明,本想上前阻拦妹妹,谁知那鞭子快如闪电,不偏不倚击正中船雪面门。待重颜走后,他一步跨出,出现在船雪面前。
天云苍茫,粟海空流。
两人四目交织,两两凝望,把相思绽放。
一尺三寸之地,却无法走出心的囚笼。
船雪惊愕失色,低下头去。
月明解开绳索,将她放下来,却被船雪却轻轻推开道,“你竟然是夏王的儿子,我怎么没想到,你来看我笑话的?”
月明糯糯低语道,“想不到的事太多了,你竟然没死,果真命大,你我还在此重逢,谁又能想到。”
船雪揉了揉勒红的手腕道,“那你想通了吗?”
月明道,“想通什么?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等你的伤好后了,自然会与你清算我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囚禁起来?为什么不能看开,放下?我的死也不能换来你的警醒。
好,你说怎样,才能令你放下?如果,我再死一次,你能不能将自己解脱出来?开心的生活,如果能,你就动手吧。我希望你是快乐的。”船雪道。
月明怔了怔,他竟然对她无可奈何,下不了手,也无法释怀,淡淡道,“你以为我会杀你吗?我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掉,你所拥有的幸福快乐,我都会一一夺走,我要让你一无所有,永无幸福可言。”说完,点了船雪的穴道,将她仍在马背上,带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大夏王赫连勃勃建造统万城之初,重用了大量的汉臣,所以宫殿的设计也是吸收了汉文化,前朝后寝,华林灵沼,重台秘室,通房连阁,驰道苑园。
但他们游牧民族,住惯了穹庐,虽与汉人的礼仪有所相同,但盖如圆弧,地如方榻,之说依然传习,所以建造的宫殿面积比较小,顶盖依旧是圆形。
在大夏国境内不设郡县,只设城堡、军镇,实行军营役户制。所以,赫连勃勃的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军营,执掌兵权,参与政事。
月明将船雪带回军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赫连馈的耳朵里,有人悄悄告诉太子被捕的人是女子,他半信半疑道,“难怪那日,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女子特有的体香味,如此看来,倒也像真的,来人,传我的话,让二弟速速带那女子来见我。”话毕,觉得不妥,又道,“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太子赫连馈轻裘快马,来到二弟月明的营帐中,士兵刚想要通报,被他立即制止。他脚步轻盈的来到月明的穹庐外,侧耳倾听,毫无动静,便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榻沿上倚靠一披发女子,她的额头被纱布缠着,月明正给她喂药,动作十分娴熟。赫连馈见此情景,怒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日我便瞧了出来,你却不直言相告,难道你与此女子素有瓜葛?”
月明见来者正是太子大哥,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道,“大哥莫要误会,听我慢慢道来……”月明将事情的大致原委,囫囵吞枣的说了一遍。
赫连馈这才平息心中的怒火,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倾城女子,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仙姿玉貌,骨透清锐,乃是人间少有的绝世美人,顿然,心中腾起爱慕之心,徐徐道,“姑娘为何不早点言明身份,你可知害惨了颜儿,她若知道,作何感想?”
船雪诚惶诚恐道,“我,我本来是想言明,她冲动暴怒,我来不及解释,再说,她,她已经知晓了。”
赫连馈惊讶道,“她,她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月明插嘴道,“既然颜妹已经知道,大哥何不好好规劝一番。”
赫连馈皱皱眉道,“二弟,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既然事情因姑娘而起,理当由姑娘去给颜儿好好解释一番。颜儿虽然任性了些,却也不是不通情理,她纯真可爱,相信会与姑娘冰释前嫌的。”
船雪道,“那我就随太子一同前往,给公主好好解释一番。”
营帐外,赫连馈偕船雪同乘一骑,绝尘而去。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月明瞻怅久之,索性又回到毡房里喝起酒来。
船雪跟着赫连馈来到一片茂盛的林地,那里百花盛开,鸟语花香,重颜公主却摧花残柳,好好的一片林木被挥霍掉了大片。其景已是落幕残花。
赫连馈见状,忙上前阻拦,“好啦,颜儿,发泄发泄就可以啦,你看这花儿都在为你落泪,鸟雀已无家可归,不要再像个孩童般耍性子啦。你现在长大了,老是这样,哪个男人敢真心爱你?你要是真的气不过,就找她打上一架,记住,只是发泄,不能伤人。你在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哪像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你是我们大夏高贵的公主,更像雄鹰一般有着广阔的胸怀。”
这番话说的霸气,正中下怀,对重颜公主很起作用,她甩着长鞭,二话不说向船雪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