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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最好的时机


更新日期:2021-05-06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海棠来信的内容很简单用辞造句也并不古意盎然走的乃是今文一派范安之的清淡风格全文抄阅如下。

    “安之可安?”

    “前封信已经收到贵国邮路果然方便无比一个月的行程居然十天时间就到了。屈指往回数去你说写信之时京都初雪在那日上京这里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而且竟是一直没有停过天气寒寒的让人好不厌倦。”

    “我这人有一椿怪脾气旁人或许在春秋二时容易犯困我却是在冬天喜欢犯困不为别的只是外面雪大一应青绿之色全被枯燥的雪白掩盖没有美景可以娱目没有树枝可以折下为环没有小花可以亲近一嗅圆子里虽然有几朵梅但今年大齐寒胜往日那几朵腊红骨朵开的惨艳艳的被冰雪一冻完全没有几丝精神我也动不起心思去赏看。”

    “你曾见过的那头驴已经卖了不用担心石磨依然有小家伙在帮着在拉反正没有多少黄豆一天也只用转个五十转就好。用卖驴的钱去置了些竹炭你说过屋中如果通风不好会容易中毒所以按你寄来的图纸做了一个烟囱还别说屋子里的空气真的好多了。”

    “鸡崽儿们早已经长大了不过还是不放心它们挨冻所以都养在屋里的味道自然有些不大好闻不过你也知道我如今有个下人所以天天打扫清洗。还算过得去。”

    “王大人倒是来过几次圆子说要邀我吃饭但你说过他饮不得酒想了想我便拒了。毕竟你也知道我是喜爱看人饮酒尤其是喜爱看人饮醉的。”

    “半年前在松居酒楼上你喝醉后哼的那小令我很喜欢就是石头记上面的那判词留余庆。前些天我将这判词唱给老师听了一遍老师也很喜欢说巧姐这孩子身世可怜其间隐有奇趣。足堪捉摸。那日屋外风雪甚大寒意侵屋我与老师对坐饮茶。笑谈君事也是颇为惬意。不知怎地便想到数月前与你在上京同游的日子同是一片清洒自然感觉极为美好。仿佛眼见你见那轮明月那座小庙那道田垄。你从垄内狼狈无比地跑到垄外。”

    “对了有个消息让我很吃惊听说肖恩大人的遗骸被人在西山绝壁间现了如今虽然已经安葬但想到你曾经与这位老大人同行赴北还是告诉你一声以便你心安。”

    范闲看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地感觉似乎那位村姑在话语里隐着许多暗语。只是被弟弟当牛做马的可怜生活震着了失笑无语没有注意到。紧接着又被海棠那句话弄的惊喜起来难道对方真的肯将天一道的心法传给自己?

    于是乎他此时还没有猜到海棠想传递过来的真实信息但是他又品了一品终于从肖恩尸体被找到苦荷谈论自己猜谜语这些字眼里嗅出了不吉利的感觉。

    尤其是那句“巧姐这孩子身世可怜隐有奇趣!”

    他皱眉重看了一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明月小庙田垄那句之上这句话的出现实在是有些突兀和前文后文都不怎么搭。这句话讲的是范闲此生最狼狈的那个镜头他中了**之后一番折腾提着裤子往那个小庙外面跑其时蛙声阵阵田泥湿湿。

    这……应该就是海棠要告诉自己地事情。

    “从田垄内跑到田外?”

    范闲皱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将明月庙前酒后这三个无用的废词剔开只看最后那一句。对于范闲来说这种字谜似乎很简单从田里跑了出来那自然是个古字。

    不是叶字!

    ……

    ……

    莲叶的叶荷叶地叶……叶轻眉的叶!

    范闲满脸震惊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联想到信里那些暗语身世之类他马上明白海棠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苦荷知道自己是叶家的后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地双颊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乱了心中方寸。

    海棠信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而且既然她是暗中向自己通风报信那说明已经掌握了自己身世之谜地苦荷已经有了将这消息放出来的计划她才会急着告诉自己让自己早做打算。

    此时来不及猜想那位大宗师是从何处来的神妙可以判断自己与叶家的关系要摆在范闲面前的问题是:自己应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从时间上判断北齐方面放出自己是叶家后人的消息流言插翅而飞顶多比监察院的情报线路会慢上几天最迟十日之内想必京都的大街小巷就会开始流传这个消息所有地人都会在自己的背后张大了嘴表示着他们的震惊。

    本来按道理讲没有人能够拿到什么真凭实据没有人能够指实范闲是叶家的后人北齐那边顶多也就是放些流言罢了。但范闲自己清楚流言这种东西的杀伤力极大事端一出人们会因为这个流言刻意而极端地去挖掘自己入京后的一些蹊跷处从而渐渐相信这件事实。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人心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在没有人想到某件事情之前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范闲与叶家联系起来但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这颗猜疑的种子就会种植于心。逐渐生根芽占据心房的所有从而将一个流言变成天下公认只不过没有人敢说出口的认知。

    而对于当年地那些人宫里的那些人。与自己有利益的冲突的人们……自己是叶家后人这个事实一定会让他们恍然大悟生出云开月明之感他们才是最相信这件事情地人。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被对方如何利用。

    ……

    ……

    范闲的嘴唇有些干回身在桌上端起茶壶咕哝咕哝灌了两口。茶水是史阐立后来续了一道所以有些烫将他烫的一哆嗦一愣之后狠狠地将茶壶掷到地上嘴里骂了几句娘。

    砰的一声。瓷茶壶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瓷片四处溅着。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这诡秘的身世总有被人揭穿的那一天。而且关于叶家的这一半他更是满心企盼着总有一日自己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高声说出来――自己是叶轻眉地儿子。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

    在范闲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行动准备之前。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会传遍京都从而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地危险和强烈的冲击没有人能知道会生什么。范闲很厌憎这种被动的感觉。更有些微微恐惧于事态第一次脱离了自己的完全控制。

    所以他才会感觉到无助的愤怒。

    他地脚从碎瓷片上踩过表情木然地走到开着的玻理窗前看着窗外的寒雪朔风良久沉默无语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准备面对这一次地突状况。

    而此时听着他房里声音的丫头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害怕的不敢进屋收拾。

    范闲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重新拿起那一叠信件准备全数毁了依往常习惯那般双掌一合想将信纸揉成碎粉不料信纸被揉成了花卷却也没有碎掉。

    他微微一怔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海棠来信给自己的震惊太大以至于让自己忘了体内真气全无的可怜状况。

    绕过回廊来到庄院里最安静的那个房间前范闲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虽无真力却有蛮力门柱咯噔一声脆生生地断了。

    正在屋内小意调配着药丸的费介抬起有些疲倦的脸颊望着学生咳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范闲看了老师一眼直接说道:“先生要出大事。”

    费介一惊心想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小怪物也如此惊慌失措?等范闲将海棠冒险传来地消息讲了一遍后费介也马上惊慌失措起来搓着满是药粉的双手杂乱的头一络一络地绞着与自己较劲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暗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来找老师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费T炼毒杀人那是宗师境界可要说临事决断阴谋对敌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我马上下山。”

    “我马上下山。”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说道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费介眯着眼睛褐色的眼眸里杀意大作:“我去陈圆你去找尚书大人分头进行。”

    是的当局势演变成这种情况师徒二人同时想到在京都里的那两位老狐狸。范闲有些头痛地一揖礼便转身吩咐属下去安排马车。

    便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费介忽然说道:“别怕。”

    范闲愕然回。

    费介尖着声音似笑非笑阴惨惨说道:“冬家伙别怕十几年前的事情不会重演我们师徒二人毒死个几万人再杀出京都去又有谁能拦着我们?”

    范闲打了个寒颤心想老师果然是一心朝着自己只是自己只怕没有他那么狠的心。

    ……

    ……

    来不及与庄院里的那几位姑娘打什么招呼只是与正在绣绣的思思打了声招呼范闲与费介就分乘两辆马车沿着难行的山间雪路往苍山下行去一路上车轮碾碎无数寒冰卷起几丝寒泥。

    负责护卫的侍卫分成了两拔六处一半的剑手随着这两人下了山而高达这批虎卫却被范闲极为小心地留在了山上。

    傍晚时分费介乘坐的马车在严密的防卫之下进入了京郊那座比皇室行宫还要华丽清贵的庄圆。

    “费老?”守门的那位老仆人看着费大人满脸寒意地下了马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清楚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功夫圆内灯火大明费介与轮椅上的陈萍萍沉着脸出了圆门在众随侍的护卫下上了马车。

    “入宫。”陈萍萍冷声说道只是这句话一说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声说道:“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们老少二人如此慌张。”

    费介搓着手惊道:“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

    陈萍萍轻轻抚摩着光滑的轮椅把手嘲笑道:“你这老家伙天天泡在药里一时想不明白倒也罢了。范闲却是让老夫大为失望只要稍一用心便知此事无碍……罢罢小孩子这事情在他心里压的太久一朝被人揭穿难免会有些惶恐。”

    马车嗒嗒嗒嗒向京都城驶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入了城门城门此时尚未关闭当然就算已经关了监察院的院长大人要进京连京都守备秦家也是不敢拦的。

    马车将要到皇宫的时候陈萍萍才睁开养神的双眼淡淡说道:“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费介摇摇头:“我不管了我这就去院里让八处的人准备着。”

    宫门处传来启钥的声音陈萍萍拥有不论时辰直入宫中叙事的独权地位然。老人侧耳听着这耳熟的声音面无表情说道:“消息传到京都后先让他们压两天至少这种表面功夫要做出来让人看看。至于范闲的身世……总有一天是要亮明的如今这个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

    范府书房内庆国户部尚书范建正一边啜着酸浆子一边看着身前的范闲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也总算看着你着急的模样为父往常总以为你的心肠是冰雪做的。”

    范闲苦笑道:“父亲这时节了还开什么玩笑等消息传到京都究竟该怎么办?”他望着父亲的双眼沉默半晌后幽幽说道:“既然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天下人这事想来一定是有人不愿意我出现。”

    范建用清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说道:“可现实是你已经出现了而且出现的非常漂亮。你与叶家的关系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如果要选择一个揭穿的时机为父以为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