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是个多疑的人范闲用的这法子不能说是不聪明但问题在于陛下多疑所以对于这些太容易看到的疑点反而会产生更深层的怀疑……”
费介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我们要替范闲杀人把这些疑点打结实。”
“是啊……”陈萍萍微笑说道:“陛下多疑所以反而很难下决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敢用五百人去冲北魏铁骑的猛将了……杀人定君心虽然很粗糙但好就好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死人却会告诉陛下陛下想知道的。”
费介咳了两声说道:“虽然说的有些麻烦但基本上我听明白了。”
陈萍萍笑了起来:“陛下多疑又自信所以他一旦疑什么就只会从眼前现的证据中寻找可以证明自己猜疑的那部分……所以说来说去只是陛下欺骗了他自己的眼睛。当然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不算欺骗因为这是实际上就生了的事情。”
正说着陈园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陈萍萍与费介二人对视一眼陈萍萍说道:“看来宫里的旨意到了你准备离京吧。”
费介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洪竹那里?”
“暂时不要动。”陈萍萍皱眉想了一会儿推着轮椅向园前行去说道:“我总觉得这个小太监不简单。”
……
……
远在江南自以为冷眼旁观京都一切的范闲并不知道他埋在皇宫里最深的那颗钉子。同时间内成为了庆国最厉害的两位大人物想要杀死地对象这只证明了他不是神准确的说这个耗费了他最多精力隐藏的最深的计划依然有许多全然在算计之外的危险如果不是洪绣拥有足够好的运气等范闲下次回京的时候只怕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个满脸青春痘小太监的任何消息。
不知道神庙里会不会有神。但这个世上肯定没有人是神就算是境界最接近神的北齐国师苦荷。就算是权势与心境已经足以让神都嫉妒的庆国皇帝……其实都还只是凡人。
所以那位一向显得有些深不可测地庆国皇帝此时坐在太极殿的长廊下。看着面前地一大片宫坪时眼光显得有些落寞与失望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在皇帝地身边是那辆黑色的轮椅陈萍萍半低着头轻轻抚摩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沉默不语。
君臣二人沉默。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宫坪。此时尚是春初。没有落叶没有落花。宫里被太监宫女杂役们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石板间的缝隙里那些土都平伏着。绘成一道道谦恭的线条。
此时夜已经极深了但是太极殿内地***依然将宫坪照耀地清清楚楚。
“我错了。”皇帝今天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以为三次北伐西征南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承受不住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地生可是当事情真正生的时候我现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这是家事……古人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陛下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陈萍萍已经知道了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但这位老破子并没有刻意表现出如何地震惊与惊恐态度很平静就像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态度让皇帝的心情好了些对只是一件见不得光的家事而已。
皇帝将自称改了回来微笑说道:“以往你一直说你不想参合到朕的家事中来可是后来终究还是进来了如何这件事情要不要替朕处理一下?”
陈萍萍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说道:“陛下早有妙断奴才只需要照计行事罢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数月前朕便是在这处与你说过朕准备陪他们好好玩玩……然而她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妹妹那些小崽子毕竟是朕的儿子所以一直存着三分不忍然而到了如今即便不忍也要动了。”
陈萍萍缓缓抬头表情不变内心深处却是渐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情绪他为了让皇帝陛下下决心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皇帝开口的那一瞬间。
“你在宫外朕在宫内。”
庆国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夜京都十三城门司收到宫中手令及监察院核准情报书京都开城门的时间被延后了半个时辰。晨光熹微准备进城的乡民们担着瓜果蔬菜与肉类在城门外排成了长龙满脸的惘然与不解。
京都很少有延后开城门的先例但是据前面的官兵回报昨天夜里有东夷城的奸细意图潜入监察院所以此时京都内正在大肆海捕为了防止奸细逃出城去十三城门司戒备森严。
百姓们顿时平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有怨言只是在低声骂着那些不知死活的东夷城奸细。
而在京都内由陈萍萍亲自坐镇的监察院早在凌晨时分就已经行动了起来。院长大人这几年一直呆在陈园监察院由范闲直接指挥而如今一旦他将监察院的权柄拿回手中监察院的行事度与隐秘性顿时回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恐怖的地步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监察院就已经暗中控制了四座府邸。
京都守备师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巡夜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忙碌地行走急忙向上峰禀报不知道京都出现了什么大事。
拱卫皇城的逾千禁军也没有动静。只是安静地守护着皇宫地大门。
刚刚被庆国皇帝提拔起来的京都守备统领是前年跟随大皇子西征的一位大将听到了下属的禀报他胡乱穿着衣服便冲到了宫外然而……却只看见了一座平静异常没有丝毫异常的宫城。
睡眼腥松的侯公公带着一批侍卫站在禁军身后冷漠地拒绝了这位统领大人入宫禀告的请求。
没有过多久还在和亲王府里睡觉的大皇子也骑马而至然而就连他入宫的请求也被侯公公平静而坚定地拒绝了。
大皇子与那位守备统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不安与警惕。此时天色未明高高的天头上却有乌云飘了过来。将京都笼罩地更黑了一些那些监察院的密探与官员们都行动了起来。但这二位负责京都守备地大人物却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
京都守备统领小心翼翼地看了大皇子一眼说道:“大帅要不要去监察院问问?”
西征军中这位统领是大皇子的偏将所以还是习惯以大帅相称。大皇子一愣之后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监察院今天倾巢而出。肯定是宫里了旨意。而且主事地肯定是陈院长别的人不敢当面去问陈院长。可自己怕什么?
片刻之后这二位领着亲兵从皇城门口转进监察院入院之时。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在园中看到了那位浅池畔的老跛子。
“院长出什么事了?”大皇子望着陈萍萍直接问道。
陈萍萍没有抬头说道:“没什么昨天夜里东夷城有高手潜入院中偷去了不少珍贵情报我连夜入京进宫请了手指这时候正在满城搜查。”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心知肚明这是一句假话什么样的奸细入京会惊动陈萍萍?还会让皇宫的城门都关了?
京都守备统领恭敬请示道:“老院长有何需要京都守备配合?”
“谢苏啊……”陈萍萍看了这位守备统领一眼叹息道:“你刚上任不久你得赶紧把京都守备抓在手上才好如今的你只是空有这个位置却连手下的兵都使不动怎么配合?”
谢苏统领一怔嘴里苦知道陈院长说地是实话京都守备先是被叶家把持了二十年后来又是秦家二公子在打理这叶秦二家不知道在京都守备里塞了多少亲信以这两家在军中地地位自己一个西征军的外来户如果想全盘掌握难度确实太大。
大皇子忧虑问道:“陈叔您给句实话事情大不大?为什么宫门都关了?”
“是件小事情。”陈萍萍平静说道:“只需要半个时辰不会出任何问题。”
“对了。”他坐在轮椅上说道:“陛下有旨今日朝会推迟半个时辰你们往各府传话去免得舒芜那些老家伙在宫外等久了骂娘。”
又是半个时辰大皇子忧心忡忡但知道在事情结束之前陈院长不会对自己说实话。
陈萍萍最后说道:“不过有几家府上你们就不用去传话了我地人已经去了。”——
监察院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派到了平民聚居地所在的荷池坊在京都府衙地配合下将一群尚在睡梦中的戾狠汉子一网打尽虽然那些江湖中人奋力抵抗可最终在付出了十几具尸的代价下依然不得不低下他们的头颅被系上了黑索。
另一队监察院的人手来到了都察院几位御史的府上十分粗暴地将这几位以铁骨闻名于世的御史大人按在了地上根本不顾忌所谓斯文扫地直接将他们押往了大理寺御史们的府邸中一阵惊恐与哭泣。
监察院的队伍中一位用黑帽遮住容颜的年青人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一处头目沐铁说道:“沐大人这几位毕竟是都察院御史就算陛下也多有包容风闻议事无罪……你们就这般胡乱抓了难道不怕对陛下清誉有损?”
“贺大人您如今是都察院的执笔大人。”沐铁恭敬说道:“至于如何善后就全凭大人安排了。”
原来此人是贺宗纬。也正是庆国皇帝在前次换血中插进监察院的御史不知道陈萍萍是如何想的竟然让此人跟随着监察院参加到针对都察院地行动当中。
贺宗纬冷哼一声知道如果天亮后自己出面配合监察院将这群御史下狱自己的名声便全完了但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当然知道今天凌晨的行动是宫里的意思也渐渐嗅出了。这是陛下在扫荡长公主唯一可以凭恃的些许力量。
所以他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
他只是很疑惑京都前些时间一直太平。陛下为什么会忽然不容长公主?
……
……
第三支监察院的队伍此时正在颜府。
一脸冷漠的言冰云手里捧着院令看着跪在面前的颜行书。缓慢而坚定地念着吏部尚书颜行书的罪名一条一条无一不是深刻人心的滔天大罪。
衣衫不整地颜行书跪在地上听着这些罪名身子已经有些软了他知道不到关键时刻。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这些罪名处置自己这个部阁大人。而这些罪名既然抛了出来说明陛下是真的要灭了自己!
为什么?
只有一个理由。这些年自己与长公主走地太近了些。颜行书在心中哀怨地想着但依然绝望地哀嚎道:“我要看陛下手令!我要看手令!你们监察院没有手令。不得擅审三品官员!”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取出手令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颜行书堂堂吏部尚书双眼一黑竟被这封手领吓地昏了过去。
还有几路监察院的官员在行动因为选择的时机在凌晨正是万籁俱静时节大部分的京都官员与大老们都在沉睡所以行动进行的极为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京都里大部分与长公主牵连太深的官员都被请回了监察院地天牢或者是大理寺地草房。
最后一路监察院的官员在一座安静地府邸外耐心等候他们已经将这座府邸包围了很久始终没有行动便是在等待着各处回报的消息。
这一路官员没有领头的大人也没有随身携带旨意甚至连陈萍萍亲手签地院令都没有一份他们的组成最简单全部是六处的人马。
因为他们不需要进入那座府邸传旨他们所接受到的旨意是……进入这座府邸严禁与府中的任何人交谈直接杀死所有人。
……
……
在平日天边应该已经有鱼肚白了然而今天乌云太厚天色还是那样的黯淡。
一头潦乱头的费介从府邸旁的街角走了出来对围在府邸四周的六处刺客们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六处刺客们蜂拥而入然而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清楚这座府邸里隐藏着长公主最强大的武力最秘密的情报最亲信的心腹最……然而却没有任何抵抗。
所有的信阳高手还在睡梦之中就已经被费介布下的毒迷倒了偶尔有几位内力精深的高手在六处剑手的刀剑侍侯下也马上魂归黄泉永久沉睡。
别府中一院的死人。
信阳席谋士黄毅满脸绝望地看着冲入门来的六处剑手前些日子这位谋士便被范闲用毒杀掉了半条命今天又被范闲的师傅种了一次毒早已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自己的头脑还没有挥足够的作用在庆国的历史上连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却……要死去。
一柄冰冷的剑中断了他的思考刺入了他的咽喉让他死亡。
进入后院六处的剑手更是没有给那些年轻貌美的男子们任何说话求饶的机会用极快的度将他们杀死然后开始处理尸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六处剑手们冲入长公主别府之前费介开始种毒的那一刻一个叫做袁宏道的人当年林相爷的挚交这一年多里最得长公主信任的谋士满脸惊恐苍白之色从府邸后的那个狗洞逃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