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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太学里的黑伞及鼻梁上的光明


更新日期:2021-06-21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色的马车行过东川路口范闲刚刚收回投往自家书目光一扭头便瞧见了太学那间古意盎然的大门。

    太学是一片比较疏散的建筑群临街并没有衙门明堂之类建筑也没有高高的院墙便是那座大门实际上也永远没有关过内里的青树探了出来各处的读书之声也透了出来尽是儒风静思之意。

    正如枢密院曾经唤过军事院老军部如今还和六部里的兵部夹杂不清。庆国这几十年里曾经玩的数次新政也让太学的名字变了一次又一次同文馆教育院反正是怎么难出口陛下便怎么胡乱改着。

    只是天下的士子还是习惯地称这一带为太学后来朝廷的公文里也顺其自然地承认了这一点。各州郡选拔的秀才以及京都权贵之府所推出来的优良子弟都集中在这片建筑群里学习经史以及治世之道。

    这是庆国最高的学府所请的先生自然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拔人。比如已经成为宫廷御报例用书法大家的潘龄潘先生比如当朝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的老师曾文祥再比如前些年舒大学士也曾经兼过太学的教授再到如今的朝中文官第一人胡大学士也还时常来太学给这些士子们上课。

    有这么多牛气烘烘的老师再加上太学的地位特殊内里的学生本来就有极好的前途所以太学地学生们也不免有些牛气烘烘起来。一般地官府衙门根本不愿和太学打交道。而庆国稍显开明的学风。更是令一般地大臣死都不肯随便进去——他们很怕被这些学生们逼问。最后狼狈而逃。

    不过范闲从来没有这种担心他与太学学生的关系一向良好尤其是庆历四年以后。他就在太学里任职充当着名义上太学学正的副手再加上后来范闲才惊天下又从北齐拖了庄大家地一车书回了太学他在太学里的地位更是变得崇高无比。深得学子们的敬佩。

    马车安静地停在了太学的门口。早有学官上来接应。范闲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已经半年未见的大门。笑了笑这座式样古朴地大门其实是后来新建地。硬生生揉了些古意进去花了这么多银子其实也只是南庆在学问方面总有些自内心深处地自卑感。尤其是在和历史味道相关地某些角落。

    天忽然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零散的雨点打着深色地太学木门上。变得格外醒目。由斑驳渐趋晕染地上的石板也快要积起水来。

    一位启年小组官员沉默着从车中取出莲衣。想要替他披上。范闲摇了摇头虽然他很喜欢身着黑色莲衣。带着最亲近的下属。排成一个品字形在京都安静的秋夜里像鬼魂一样森然出行。但是今日是在太学。他不想显得太特殊把那些热血而又清纯地学生们惊着了。

    沐风儿撑起了伞。将他送入了太学地大门。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本来已经西移。此时被云朵一遮。被阴雨一扫。光线变得更暗。整座阔大的庭院里满是清幽之意沿青树之下往前行走竟是没有瞧着一个人。空旷安静至极。

    上千名太学学生此时还在上课。身为太学教授地范闲当然算地清楚。只是皱着眉头想到读书声怎么停的这般整齐?

    就像是蜜蜂忽然集体行动。又像是山风灌入一个狭窄地天然石壶太学里安静的庭院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嗡嗡地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原来是无数人地议论笑谈之声夹杂在了一起。

    下课了几百名年轻的士子同时间内走出了太学地各处庭院走到了正中间那宽阔地行道之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一股新鲜的活力顿时充满了整个空间。

    有些年轻人忘了带伞大声欢叫着在湿漉地青石板路面上跳跃着一头撞断层层的雨丝向着自己地学舍跑去。而更多地学子则是好整以暇带着平静地笑容撑开了身边地伞。一时间整个庭院内开出无数朵颜色各异的伞花来只是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多以青灰素淡为主。

    于是乎本来不想显眼地范闲却因为自己头顶上地黑色大布伞而变成了素淡伞海里地一朵异株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范大人!”

    “老师!”

    “先生!”

    学生们惊喜地围了过来纷纷向范闲行礼大部分地学生只是远远见过他的模样而有些则是有幸跟着他对庄大家的经史做过编校事宜所以喊的也是格外用力。

    好在没有形成什么拥堵大约是这些学生也知道范闲在朝中公繁忙而且最近也在忙东夷城的大事所以都强抑着心头的喜悦行过礼问过安后便让开了当中的道路。

    范闲一一含笑点头应过又和相熟的学生教员说了几句闲话抬头看了一看天色也不敢再耽搁告了声扰便往深处的静思庭行去。

    在他与监察院官员们的身后那些太学的学生依然难抑激动好奇地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小范大人今日来太学是为什么是不是东夷城的事情罢了陛下就会把小范大人还给太学?让他继续来讲课?

    ……

    ……

    收了黑伞放在门边一道清凉的雨水顺着伞尖淌下写出一个大大的一字打湿了高高的木门槛。范闲接过教员接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被打湿了些的头便进了内室对着案后那位大学士鞠躬一礼笑着说道:“来看您来了。”

    胡大学士摘下鼻子上的眼镜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把他认了出来。笑着说道:“我难得今日不用在角房里呆着正想躲躲清静。你就不能给让我缓缓?”

    如今地门下中书以胡大学士为陛下地年纪毕竟也渐渐大了精力总是

    年全盛之时。而且这位君王似乎也想开了许多将给了门下中书不再事必躬亲。如此一来门下中书地权力大了些事务却是繁忙地不得了。用某些眼尖的官员私下的话说。如今地门下中书。已经渐渐要变成当年的相府。而领大学士胡大学士手中的权柄也似乎在一天一天向当年的林若甫靠拢。

    范闲不相信这个。皇帝既然千辛万苦把自己的老岳扳下台去自然不会允许再出现一个林若甫。但他也知道胡大学士整日操劳政事确实辛苦。笑着上前又行了一礼。说道:“若不是正事儿也不敢来烦您。”

    胡大学士与他地关系极好。一方面是因为在文字古新之辩中。二人立场相当一致双方欣赏彼此性情。故而成就不错地私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都叛乱一事中。胡大学士帮了范闲一个大忙。而范闲最后也是率先救出他地性命。

    “说吧。”胡大学士把眼镜放在桌上出轻轻地喀声。微一停顿之后。叹息说道:“要你亲自出马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范闲笑了笑。看着桌上地眼镜却没有马上说出来意。而是说道:“这水晶镜儿可还好用?”

    胡大学士一如往年那般。拥有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年轻容颜。但范闲却知道。这位文官领地眼睛却有些小小的问题。两年前偶尔聊起一次范闲便记在了心上。让内库那边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从东夷城那边寻了个洋货水晶。配了副独一无二地眼镜给他。

    胡大学士一直对此事大为感激因为日夜操劳政务。审看奏章眼睛不好。那可是要出大问题。

    只不过手工研磨又没个验光的机器以致于范闲只知道胡大学士是老花眼。却不知道究竟能有多大帮助。

    “挺好。挺好。”胡大学士笑着说道:“得。就凭这眼镜儿地情意你要办什么事儿。我都给你办反正小公爷也不会让我去做什么违律抗旨地糊涂事。”

    这话一出范闲哑然险些失笑心想这位大学士看似仗义没料着原来还是这般谨慎狡猾。二人心知肚明以范闲的能力还不能自己处理地问题肯定是朝堂内部地问题胡大学士这话是狡猾到了极点。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正当胡大学士以为他不好开口捋须安自宽慰之时他却忽然眯着眼睛说道:“京都府尹孙敬修是个不错的官儿哩……”

    胡大学士地手指一紧险些把胡须拔了下来连连咳了两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直接地开口。关于京都府尹地位置他身为文官领当然知道眼下地局面是因何造成只是陛下正在扶贺宗纬上位他这位大学士也只好保持着沉默。

    他试探性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这位孙大人……当年地流言不是小公爷亲自打压下去的?”

    范闲懒得和他再拐这些弯儿直接坐到了他地身旁凑在他耳朵旁边说道:“我和他家闺女可没关系可是这位孙大人我倒是真想保下来。”

    “这可是陛下地意思。”胡大学士在他面前也不忌讳什么直接把皇帝搬了出来。

    范闲冷笑道:“只是贺宗纬在那儿跳的青春动人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胡大学士笑了起来知道这小子当着任何人地面儿都不会承认京都府的问题是陛下地心意不然他就是要明着和陛下打擂台。

    范闲接着说道:“我只问一句孙敬修这三年地考绩究竟如何?”

    “这个……”胡大学士轻捋短须沉默片刻后说道:“两年中上一年中不过是平平罢了。”

    京都府确实是个要紧位置所以对于三年来地考绩胡大学士牢牢地记在心里脱口而出。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休要说这些遮眼地闲话大学士心里明白。京都府尹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人做的。不是得罪这府。便是得罪那方部衙年年考绩年年不中。”

    “梅执礼当年也顶多是个中平。”范闲揉了揉手腕。说道:“孙敬修有两年中上已经是了不得地能吏。再加上此人又不擅营私结党舞弊能有这个评语实属难得。”

    胡大学士沉默片刻终究是敌不过自己地良心准则。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京都府尹这个位置难办。孙敬修着实是个很难得地下属。如果依然由他负责京都府自己这个大学士办起差来也会顺手许多。

    “如果真把他拿了。谁来替他?”范闲正色说道:“我今日来不为私情。不为斗气只是想问一句。莫非大学士又想看着京都府后三年再换五个府尹。最后闹得再也没有人敢来当甚至玩出吞炭生病地招数?”

    胡大学士叹息了一声。为难说道:“我也是不愿孙大人去职。只是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宫里会有这个风声传出来。”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你和那位又吵架了?”

    这个天下敢和皇帝陛下吵架地人。也只有范闲一个人。范闲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和吵架无关。其实您也应该瞧地清楚陛下是借此事替贺宗纬立威。莫说孙敬修如今是我的人。便说他是个白痴我也要保了他。”

    “先前还说不论私情。这时候又成了你地人。”胡大学士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想我做什么?我如果出面。陛下肯定能猜到是受你所托……贺大人也是颇有良才之人。你何苦与他置这个气。”

    范闲沉默许久之后。轻声说道:“这个气必须是要置的。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不会给贺宗纬一丝希望。一丝可能。一丝侥倖一次成功地历史。”

    “为什么?”胡大学士见他说地严肃。心

    狐疑问道。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涉及到他要在皇帝地压迫下尽量拖着时间保住手头的权力做一次宣告。他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天晚上要去宫里吵架逼陛下不出明旨。如此一来京都府的问题便是门下中书的压力我需要大学士帮我从中抗一下。”

    胡大学士没有接话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地解释。

    范闲微笑说道:“孙敬修是个不错的官员不应该就这样消失在无聊的权力斗争之中原因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不等胡大学士开口他幽幽开口说道:“这太学是个不错的地方青春逼人这些学生们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地我们身为先生不止要教他们什么也要用朝中的真实情况帮他们树立一些信心。”

    “一个官员只要肯做事就能平安无事。”范闲盯着胡大学士的眼睛“如果孙敬修就这样垮了你拿什么去教这些学生?大学士书中所言准则又还有个什么作用。”

    被范闲逼到了角落里胡大学士沉默许久知道这位小公爷是个说得出做地到地人如果自己不答应说不定他真会利用自己在太学里地威望去煽动学生们做出什么事来不由叹息说道:“得只要陛下不明旨我就来保一保孙大人。”

    听到这句话范闲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拱了拱手不再多说什么便欲告辞而去。

    胡大学士拾起桌上的水晶眼镜笑着说道:“就算是还你这个眼镜地情份……不过你不觉得我还的情大了一些?”

    范闲心情极好说道:“大不了让内库再做几副给你家大小公子们一人预务一个。”

    胡大学士被他暗中讽的无辄笑骂道:“我的意思是学正大人前些天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把东夷城的事情忙完得赶紧回太学给学生们上课。”

    范闲笑着应道:“这事儿您不说我也准备来做。”这是真心话今日进入太学看着那么多年轻的学生范闲的心情不错似乎想到了前一世自己上学时的情形而且他知道这些学生将来必然都是庆国的柱梁如果自己能够提前影响他们一些什么在某些时刻或许这将是自己的保命法宝。

    ……

    ……

    范闲告辞而去胡大学士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陪伴下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一位官员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胡大学士沉默了许久唇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原来今日孙府大宴上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真不知道这位小公爷是怎么想的闹得的如此浮夸完全不合他以往的暗敛性子。”

    那位官员自然是胡大学士的亲信脸上也有诸多不解神色疑惑说道:“而且此事透着份诡异明明知道是宫里的意思小范大人还要硬生生抗着甚至不惜来求动老师为了区区一个孙敬修值得吗?”

    “不仅仅是孙敬修啊。”胡大学士又叹了一声挥手让这名官员下去叮嘱道:“此事不用再提只要陛下不旨我就替小范大人保个人也应是无妨的。”

    那名官员沉声应下告辞而去。

    胡大学士那张依然年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幻着神色他在思考着范闲先前那段话在猜测范闲的真实意图。东风与西风?他揉了揉有些紧的眉心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贺大人只怕没资格当东风小范大人是在和陛下打擂台!

    只是为什么要打呢?难道是因为对陛下的削权之举心生怨气所以泄到了此处?胡大学士陷入了沉思之中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已经三年了陛下对监察院的削权一直在前行而范闲总是在宫里进一步之前就已经很孝顺地提前退了一步亦趋亦退没有丝毫不乐意的模样。

    为什么范闲不退了?是不是他担心退的太多将来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人抗衡?可是除了陛下你需要抗衡谁呢?

    胡大学士的眉心皱的极紧却怎样也想不通这件事情。忽然间他的手指抚到了自己的皱纹上微微一惊赶紧缓缓用手指把皱纹散开又悄悄地从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儿从瓶中挑了一点乳油状的东西细细地涂抹在脸上缓缓拍打一番之后他的脸颊皮肤更显光滑几丝皱纹显得毫不起眼。

    胡大学士把瓷瓶放入桌中藏好自嘲地笑了笑陛下父子间的事情自己何必去想那么多他们又不可能真正翻脸——倒是自己这张脸胡大学士唇角的自嘲之意愈来愈浓甚至有些淡淡的悲哀。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格外注意面部的保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是成为陛下百年以后朝堂上的中枢所以他必须不显老。如果陛下认为他已经老了一定会产生一些别的想法为自己的儿子去留一个更年轻的铺佐之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