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救听到贺宗纬挟着寒意的那句话后缓缓低下了头太过明显的反应沉默半晌低声说道:“在向陛下禀报之前大人应该再想法子查的更清楚一些。”
“这是自然好了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贺宗纬很随意地说了声挥了挥手又拿起了桌上的案卷。
范无救看了贺宗纬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躬身行礼告辞而去。当他走出书房时贺宗纬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沉默地看着门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对于这位二皇子的亲信八家将来投自己贺宗纬起初的时候很有些忌惮毕竟京都人知道范无救身份的不在少数如果将来被人们现了这一点再传入了宫中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怎样想。
当年二皇子可是阴谋叛乱中的一员贺宗纬收容他的旧属确实有些冒险。
只不过当初他很快做出了决断毕竟范无救有他自己的能力当年威名暗传于京都江湖的八家将虽然在监察院的面前看似不堪不击实际上都是有些很厉害的人物。二皇子当初在朝中经营这么久留在身边的亲信当然是最优秀的。
除了范无救自己的能力之外贺宗纬收留他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来此人与他的目标一致都是要对付范闲二来此人还掌握了一些二皇子当初留下来的资源。
二皇子在三年前已经事败身死他在朝中的力量也早已经被皇帝和范闲扫荡一空可终究还是有些隐在朝堂下层的官员在暗中等待着时机不论是替主子报仇的时机。还是另觅新主重见天日地时机。
贺宗纬需要这些人这些人也需要朝中的贺大学士但贺宗纬却不能亲自出面收拢这些势力必须经由范无救如此才能让自己在陛下面前显得清白一些。
归根结底而论贺宗纬如今是走在一条孤独的钢绳之上两旁皆是无尽深渊十分危险。
在范无救离开书房后不久那位先前离去的贺族堂兄又悄悄地折返了回来。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那丝神情。贺宗纬温和一笑说道:“去查王启年和高达的下落不要动用二殿下留下来的那些人。”
那人极恭敬地一礼应道:“小的明白先前大人和范先生一说属下便清楚了。”
贺宗纬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是不方便让范先生知道的。”
不方便让范无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先前范无救与贺宗纬商议想要扳倒范闲。必须从可能活着地王启年及高达身上入手只是凭贺宗纬和当年二皇子留下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穿破监察院的层层黑雾找到真正的线索所以范无救建议贺宗纬应该直接面圣拼着陛下猜疑使动内廷出手。
可问题在于贺宗纬手底下有一枝力量是陛下赐予他的一枝力量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力量。
皇帝陛下无比信任陈萍萍无比宠爱范闲。然而监察院的力量实在太大如果仅仅是从外面制衡一位帝王肯定不会放心所以当年才会有内务部。而且宫里一定在监察院内安植了不少的亲信。
关于这种事情相信陈萍萍和范闲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必要和皇帝把事情挑明。只是在暗里防着罢了。
都察院既然要与监察院打擂台当年内廷或者说内务部在监察院内安插的钉子在三年之后已经慢慢由姚太监那方面转到了贺宗纬的手上。这枝比黑夜还要黑暗地力量如今正是由贺宗纬的这位族兄掌管。
贺宗纬沉吟片刻后说道:“由外围查监察院如果还和王启年有关联就一定有痕迹但是不要让这些人知道究竟是在查什么。”
“如果陛下知道大人在查事情问起来怎么办?”
“陛下不会管这些小事。”贺宗纬微低着头说道:“待查出来后再禀报圣上请圣上定夺。”
当然贺宗纬如果掌握了这件可能挑动陛下与范闲关系地要紧事物一定不会安安静静地暗中禀告陛下给陛下与范闲一个私底下谈判的机会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闹大。
那人清楚大人话里隐着的意思也不多言直接说道:“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书房再次回复沉默贺宗纬坐在书桌的后面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没有书童但是总有几个师爷人物但那些师爷都是严禁进入后园这间书房除了他的亲信没有人敢靠近。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能够相信范无救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进行的更轻松些。
只是他没有办法完全相信范无救尤其是对方现在是一个谋士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于谋士这种人贺宗纬的心里一直保存着最大的疑心。很多年前他因为扳倒林若甫而成功迹可实际上他清楚前任宰相地倒台和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是陛下的意思而真正执行并且给了相爷最沉重的一击地正是相府当中那个看上去无比清俊洒脱的谋士——袁宏道。
当年贺宗纬带着吴伯安的妻子就住在这间御书老宅里而他奉了长公主之命与相府内部联系正是与那位袁宏道打交道。
他知道那个叫袁宏道地谋士在这件事情里捅出了怎样凶险的一刀。前些年被慢慢揭露的真相更令他震惊无比这个袁宏道竟然是监察院的人!
监察院!
贺宗纬的心里有一抹寒冷他很害怕监察院的力量虽然现在手中也掌有监察院内部的某些人员可是对监察院了解的越多他越是害怕。他害怕自己府上的花匠是监察院一处地奸细他害怕那名胖胖的仆妇是六处的杀手他害怕自己天天吃的食物里有三处下的慢性毒药……
他害怕就连范无救这个二皇子留下来的谋士会不会也是监察院的人会不会在将来向自己的身体捅下最狠的那一刀。
他想对付范闲所以他更害怕范闲对付自己。已经好几年了他在朝堂上受着众人的尊敬。回到府中却沉浸在恐不安地不健康情绪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在府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监察院派来的人。
所以贺
太多地仆人丫环。他用人极少即便迫不得已要用千辛万苦从自己的家乡寻找那些族中的兄弟。没有想到这样反而为他搏来了清谦之名。
贺宗纬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紧张的情绪逼疯了。疯了!可他不能疯他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已经在黑暗的天边。找到了那丝隐晦却又刺眼地鱼肚白。
他推开门孤独地站在走廊下。面色有些的心情异常沉重。偶尔想到了那个女子眼眸里更是平添了几分痛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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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贺大学士的内心受着怎样地煎熬。也没有人认为他是个快要疯的人。只不过在孙府寿宴过去数日后朝中地文武官员甚至是知晓了一些风声的士子百姓们都知道贺大学士在这一仗里输了而且输地十分彻底。
皇帝陛下没有明旨却是让贺宗纬自行处理京都府尹一事明显是想借此事树立贺大学士在朝中的权威地位但没有想到范闲从东夷城回来喝了顿酒。去宫里吵了一次架还去太学逛了一趟就把贺大学士伸出来地手直接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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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贺大学士的脸面受损以及失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他此次面对的对手。不是朝中的六部堂官也不是以前的那些权贵门弟而是范闲。
范闲不动手便罢。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他总能做到这已经成了整个天下的共识。
而很明显皇帝陛下对这个私生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毕竟只是区区一个京都府尹陛下总不能真的和自己最宠爱的私生子翻脸。
户部派出的查帐老官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京都府吏部和刑部暗中地调查也在来自山峰的强大压力下倖倖终止而门下中书省方面胡大学士虽然没有话但也是当着贺宗纬的面对着诸位臣工轻声提醒了一句这一句虽然轻但又相当重。
京都里一片清明。
时日早过清明四月节春光正是明媚之际。一身便服的范闲坐于马上执柳梢直指东方与身旁送行地官员笑谈着什么。
又打了一次贺宗纬又在与皇帝陛下的争吵中占了一次上风至少保证了自己这边的势力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削地太厉害。范闲的心情确实不错即便马上又要踏上征途往东夷城那座满是药味的剑庐里去煎熬他的心情依然不错。
与送行的官员寒喧完毕接受了一大筐的马屁还有那些暗中对贺宗纬的冷言酸语范闲面色不变出了离亭下了骏马依旧是躲进了自家的黑色马车中。
四周已然清静马车里却有另外一个人。言冰云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东夷城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乱之迹真不要我去弹压?”
“这次我会带黑骑入城。”范闲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忧愁说道:“而老院长大人过些日子便要返乡你在这里替我多看看如果连你也跟我走了京都里谁替院里拿主意?”
言冰云极为敏锐地看出他心中的愁思有些不解却也不直接相问而是说道:“贺宗纬这次落了一个大大的面子都察院想必也会安静许久。”
“不要小瞧他。”范闲说道:“虽然今天这些官员都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但如果换个场合当着贺宗纬的面谁敢大声说什么?官员的地位还是在陛下一句话只要圣眷犹在他就不可能倒台。”
“而且他是个厉害角色。”范闲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往总觉得贺宗纬的格局太小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做了件令我出乎意外的事情。”
言冰云没有笑平静说道:“我查出来范无救在贺府如果你真想对付贺宗纬和陛下说一声就好。”
范闲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范无救的选择很令我意外当年他逃离京都明显是个怯懦怕死之人没有想到二皇子死后他竟然有勇气回到京都进行所谓的复仇大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仰脸赞叹说道:“明知不可行而为之范无救此举大有古风我很欣赏。”
言冰云皱眉说道:“我不相信你很欣赏贺宗纬我也不相信你会因为古风这种东西就放贺宗纬一马。”
“现在我要处理一件大事……在院长返回家乡之前你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以免生出变数。”范闲极为认真说道。
言冰云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能令他感到震惊的事情不多但是从范闲的这句话里他却嗅到了一些很凶险的味道。
“应该不会出问题。”范闲轻声说着“但是最近不能再生事端朝堂里不能有大动静我们不要急着做什么。”
“贺宗纬在急着做什么。”言冰云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上冷静说道:“虽然我还没有查出来但是院里底下最近有些暗流但不知道原因。”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是神仙监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而且这几年大概是因为一些心情上的原因他不怎么愿意去想当年身边最亲近的老王头在远方过的好不好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方面至于高达范闲却是早以为他已经死了。
“光凭范无救这个人已经足以令贺宗纬下台我们的手中等于掌握了一件利器。”范闲说道:“如果贺宗纬真有什么大动静你直接把范无救抛出来。一个收留谋逆皇子旧属的大臣没有必要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
言冰云沉默片刻后说道:“贺大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范闲说道:“那是因为他自以为了解陛下了解监察院的能力但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
第六十四章 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