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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更新日期:2021-05-03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35

    感恩节那天早上,岑今睡到快十点才醒,她昨晚陷在回忆里,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到早上五点左右才勉强睡去,做了很多梦,睡眠质量不高,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起了床,梳洗一番,打开卧室门,发现对面两间卧室的门都洞开着,知道父女俩都起床了。她下了楼,也没看见父女俩,但在早餐厅的餐桌上看到芷青留下的一个纸条:“我带Petal练车去了,早餐在炉子上,我们吃过了。”

    她走到炉灶边看了一下,有一个锅子里装着小半锅熬得很稀的粥,还有一个锅子里有只小碗,里面装着几个她从中国店买来的小馒头,已经热过了,还没冷。

    她知道小今不会煮稀饭,也不会蒸馒头,小今只会用西式的厨具,主要是Toaster(烤面包机)和Oven(烤箱)之类,会烤蛋糕,做Cookie(饼干)等,是在学校的烹调课上学来的,但小今不会用中式厨具。今天的早饭肯定是芷青做的,看来他说的“现在经常做饭”还真不是吹的。

    她盛了半碗稀饭,把那碗馒头也拿到早餐桌上,就着一盘榨菜,美美地吃了顿早餐。很久没用馒头稀饭做早餐了,因为小今不爱吃。凡是小今不爱吃的东西,她就没兴趣做,做出来自己一个人吃,没意思。今天可能是芷青不知道小今爱吃什么,所以做了馒头稀饭,也可能因为是爸爸做的,小今就爱吃了。

    吃完早餐,她把碗拿到水池去洗,发现水池里干干净净的,昨晚和今早父女俩吃了饭的碗都洗掉了,令她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都说爱情是家务劳动的原动力,芷青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既不会做饭,也不爱做饭,洗碗也是戳一下,动一下。而现在是饭也会做了,碗也自觉洗了,这人爱谁不爱谁,真是一目了然。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鸡鸭鱼肉之类,准备做感恩节大餐。小今不爱吃火鸡,她也不爱吃火鸡,所以没买火鸡。不知道芷青爱不爱吃,如果爱吃的话,可以让芷青跟小今去教堂吃。

    她正忙碌着,父女俩回来了。

    女儿兴奋地汇报说:“妈妈,爸爸说我的车开得很好,可以去路考了。”

    女儿一向是她陪着练车的,她当然知道女儿的车已经开得不错,而本市考驾照不难,连高速公路都不用上,就在一个ShoppingPlaza(购物中心)四周开开,考考倒车停车三点转向之类就行了。如果女儿去参加路考,肯定能考过。但她一直拖着,没让女儿去路考。现在女儿没驾照,就不能单独开车,到哪儿去都得她接送,她至少知道女儿去了哪里。如果女儿拿到了驾照,想去哪里就可以自己驾车去,那叫她怎么放心?

    她推诿说:“不用慌着考驾照,家里就一辆车,考了也没用。”

    芷青提议说:“让Petal去考吧,考上了我送她一辆车。”

    小今问:“把你的车送我?”

    “当然不会送你旧车。”

    “你给我买辆新车?”

    “当然是买新车。”

    小今欢呼起来:“爸爸,你太好了,谢谢你,好爸爸!”

    妈妈有点不开心:“你听他乱许愿,一辆新车几万块,他想买就能买?”

    小今很聪明地问:“是不是还要我SstepMother(后妈)批准?”

    她很不喜欢这个“SstepMother”的说法,如果她不在了,小今跟着爸爸生活,那么女儿叫那个女人“SstepMother”还说得过去,但她还活鲜鲜的,小今又不是跟着爸爸生活,怎么能叫那个女人“SstepMother”呢?但她知道女儿不过是按英语习惯在说话,她就不好纠正女儿什么了。

    芷青很坦率地说:“没有什么SstepMother了,我已经跟她分开了。即便没分开的时候,我们经济上也是独立的,给你买辆车绝对没问题,就算是爸爸送你上大学的礼物吧。”

    女儿更开心了,对妈妈挤眉弄眼:“妈妈,听见没有,爸爸跟Amanda已经Divorce(离婚)了。”

    “他们呀,一会儿Divorce,一会儿Remarry(复婚),谁知道?”

    芷青很肯定地说:“这回是真的Divorce了。”

    “难道以前都是假的Divorce?”

    “其实两年前就Divorce了,后来也没再注册结婚,只不过又住到了一起。”

    “哎呀,别在孩子面前讲你们那些乱七八糟。”

    小今强调说:“妈妈,听见没有?爸爸这次是真的Divorce了,再不会跟AmandaRemarry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呢?你们可以Remarry(复婚)啊!”

    她觉得芷青的眼光似乎是在打探她的意思,她淡淡地说:“老都老了,还Remarry什么呀。”

    芷青自嘲地说:“你妈妈要Remarry,也不会跟爸爸Remarry。”

    “为什么?”

    “你妈妈。有更好的选择。”

    她呵斥说:“当着孩子面,瞎说些什么呀!”

    小今帮妈妈证实清白:“妈妈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忍不住笑起来。

    小今意识到自己的话没说好,改进说:“Imean,Momdoesn-thaveanyotherchoice(妈妈没有别的选择).“

    这次连芷青也笑起来。

    小今有点恼羞成怒:“笑什么呀!你们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知道,你是说你妈妈没男朋友。”

    “妈妈,你没有男朋友,对吧?”

    “没有。”

    “爸爸,听见没有?妈妈没有男朋友。”

    “你妈妈有男朋友,也不会让你知道。”

    “我每天跟着妈妈,我知道妈妈没有男朋友,我给妈妈作证。”

    三人正说得热闹,有人按门铃,小今说:“哎呀,Sharon来接我了,我要到Church(教会,教堂)去了,你们两个在家好好的啊,拜拜!”

    Sharon是个台湾女人,就住在附近,跟小今同一个Church,每次教会活动都来接送小今。

    岑今走到门边跟Sharon打个招呼,回头问:“芷青,你想不想跟小今一起去教堂?想去就坐Sharon的车去。”

    Sharon也竭力邀请,但芷青说:“我不信教,就免了吧。”

    女儿走后,芷青说:“你放这,等我上去换个衣服下来做饭。”

    她幽幽地说:“想不到你现在学这么勤快了,看来她把你调教得不错啊。”

    “不是什么调教,是被逼的,她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愿意做,还宁可不吃。我有什么办法,自己总要吃吧?”

    “哈哈,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愿意做,还宁可不吃。”

    “那时在国内餐馆多吗,还可以到父母那里蹭饭。哪像在美国这种鬼地方。”

    芷青上楼去了,好一会儿也没下来,她心里有点儿不快,换个衣服要这么长时间?看来刚才只是卖个嘴,最终还是等着她来做饭。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芷青在楼上叫她:“小乖,你快上来!”

    她怕他是在打她的歪主意,想趁女儿不在家把她骗上床去,便回答说:“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你下来说。”

    芷青咚咚咚地下楼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

    “这好像是Petal写的情诗,你看看。”

    “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Petal桌子上。”

    她呵斥说:“你这个人才有意思呢,怎么跑到女儿卧室去乱翻?”

    “我没乱翻,她就放在桌上。”

    “就放在桌上也不能随便拿来看,你跟本就不应该进她卧室去。”

    “你先看看吧,这孩子好像在单恋。”

    她一听“单恋”二字,也顾不得尊重女儿的隐私了,擦干净双手,接过女儿的诗歌看了起来:

    UntilForeverEnds(直到海枯石烂)

    I’mstandingfromadistance(远远地站立)

    AndasIwatchyoumove(我凝视你的步履)

    Sobeautifully,perfectly(那样优雅,那样完美)

    Butthere’snothingIcando(但我却只能远远看你)

    WhenIthinkofyouandmetogether(当我想到我和你)

    Forever(永远的二位一体)

    Itmakesmecry(美得让我泪眼婆娑)

    Canwetry(可否让我们一试)

    Ineedsomethingthatcanneverstop(我想要永不止息)

    Idon’twanttostartalloveragain(我不愿重新开始)

    ButhowwillIknowuntilit’sdone(但如果不到海枯石烂)

    I’llhavetowaituntilforeverends(我怎知我们能否相爱一世)

    Iknowyoudon’tknowme(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Ishouldn’tfeellikethis(我不该如此深深爱你)

    ButIthinkyou’dgowithmeperfectly(但我知道我们是天造地设)

    Becauseitfeelslikesomething’smissing(没有你我的生命总是有所缺失)

    Canyouseehowbeautifulyoumakemefeel(你让我感到如此美丽)

    Isthisreal(美丽到令我怀疑)

    Let’sgivethisatry(让我们开始爱的旅程吧)

    Don’tletitpassby(不要让美丽青春稍纵即逝)

    Ineedsomethingthatcanneverstop(我想要永不止息)

    Idon’twanttostartalloveragain(我不愿重新开始)

    ButhowwillIknowuntilit’sdone(但如果不到海枯石烂)

    I’llhavetowaituntilforeverends(我怎知我们能否相爱一世?)

    Ifforeverends(如果一切终将过去)

    Ihopewestayfriends(我愿与你保持友谊)

    ButIneedyoutoknow(但我恳请你明白)

    ThatIcan’tletthisgo(我不会坐失良机)

    Icanwait(我能等你)

    Forhoweverlongittakes(等多久都愿意)

    ButI’mtiredofdreaming(但我厌倦了白日梦)

    Iwanttherealthing(请给我一个明示)

    Ineedsomethingthatcanneverstop(我想要永不止息)

    Idon’twanttostartalloveragain(我不愿重新开始)

    ButhowwillIknowuntilit’sdone(但如果不到海枯石烂)

    I’llhavetowaituntil…(我怎知我们能否相爱一世?)

    Foreverends(海枯石烂)

    Foreverends(永不止息)

    Whenwillforeverend(海什么时候枯,石什么时候烂)

    Untilforeverends(直到海枯石烂你方能得知)

    她连看几遍,越看越紧张,越看越难受,她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已能写出这样荡气回肠的诗歌,感情已经这样成熟,体验的已不再是小孩子得不到玩具的失望,而是一种贯穿生命的痛苦,至爱而不可得,不可得仍然至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啊!

    芷青担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看到,还是你先发现的。”

    “你平时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

    “什么蛛丝马迹?我从来不过问小今的私事。”

    “她自己也没透露过?”

    “没有。就有一次,她问我‘竹马青梅’是什么意思。”

    “‘竹马青梅’?那你怎么说?”

    “我就把‘竹马青梅’这个词的来历讲了一下,李白的《长干行》什么的。”

    “你没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词?”

    “那怎么好问?”

    “那有什么不好问?”

    她有点儿生气:“你说好问,那等她回来,你来问她。”

    芷青马上做了缩头乌龟:“我怎么好问她这些?还是你问比较好,你是妈妈。”

    “妈妈就该全包?你做爸爸的就什么都不干?”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说她是女孩子,这些事由做妈妈的去问比较合适,如果是个儿子,我负责去问。”

    “如果是儿子,你就敢问他爱上了哪个女孩子没有?”

    “呃,可能也不好问,但是可以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我怎么没试探呢?”她把她跟女儿之间有关Lewis和Michael的对话复述了一下,总结说,“小今的嘴紧得很,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提醒说:“快把这诗给她放回去,当心她回来发现。”

    “你也上来,我们一起搜搜,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

    她坚决反对:“快别搜查她的房间了,这是侵犯她隐私的做法。”

    “我们只看看,又不说出去。”

    “不说出去也不能看。”

    芷青拿着小今的诗上楼去了,又是好一会没下来。她不放心,怕他一意孤行,仍然去搜查小今的房间,便跟上楼去,却看见芷青坐在小今的床上发愣。

    她招呼他:“快出来!你坐她床上干什么?”

    他仿佛如梦初醒,走出小今的卧室,感叹说:“想起她小时候,坐在我自行车前面,看到卖冰激凌的,就奶声奶气叫着‘爸爸,我要吃冰冰凌’。那时连个‘冰激凌’都说不清楚,怎么一下就长这么大,在经受爱情的痛苦了。小乖,怎么办?我们怎么帮她?我不想看她受苦。那男的是谁?我真想揍他一顿!”

    她也很难受,也不想女儿受苦,但见他这么火爆,生怕他真去揍谁,只好反过来安慰他:“也许我们应该这样想,有一个人令她爱成这样,总比一辈子没遇上一个值得爱的人要好吧?”

    “这大概是你的切身体会。得没得到无所谓,只要爱过就好。”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我?我爱了,就想得到,得不到还不如不爱。”

    “说得那么简单,爱情这事,是你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的?如果真能那样,就不叫爱了。”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帮到她?”

    “要想帮她,你自己先得振作起来。像你这么哭丧着个脸,还想帮谁?也许这首诗是她以前写的,现在这事已经过去了,所以她才会把这张纸随便扔在桌上,说不定正准备扔垃圾桶去呢?”

    “就算已经过去了,她的心灵还是受了伤害,我不会放过那个臭小子!”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臭小子,”她宽慰说,“这不过是一首诗,写诗的人,总要往悲伤和痛苦方面写写,不然就写不出好诗来了。”

    “但愿你的猜测是对的。”

    两个人强作镇定,回到楼下继续准备感恩节大餐。但她心不在焉,剥着虾皮,不时地把虾肉扔了,把虾皮放进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