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坦渡尔正在走红。他今年四十二岁,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他同国王们开玩笑,同总理们一起打高尔夫球。但是,崇拜他的千百万普通人,对此却毫不介意,因为他们知道托比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是他们的斗士。他可以挤下一切神牛的奶,讽刺那些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人,他可以打破所有禁区的一切清规戒律。千百万人热爱托比,正像他们知道托比也爱他们一样。
托比每次公开露面时,都讲到他的母亲,越讲越使他的形象更为神圣。当然,托比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寄托他的哀思,并与她分享他成功的喜悦了。
托比在贝尔――艾尔买下了一处美丽的房产。这是一座都铎式的住宅,里面有八间卧室和一座巨大的楼梯。墙壁上的嵌板,是英国手工雕制的精品。
住宅里有一个电影厅,一个游戏室和一个酒窖。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游泳池,一间管家住的平房,和两间客人住的平房。此外,他还在棕榈泉买了一套豪华的住宅,一批赛马,还有三名小丑。托比把这三名小丑都叫“麦克”。这些小丑很崇拜他。他们替他跑腿,替他开车,不管白天黑夜,替他去找小妞儿,跟着他去游览,替他按摩。总之,不论主人要干什么,这三名“麦克”总会一一替他办到。他们是国家级小丑手下的三名小丑。托比有四名秘书,其中两名专职秘书,专门负责处理托比仰慕者给他寄来的大批信件。托比的私人秘书是个二十一岁的漂亮的金发女郎,名叫谢莉。她的身段极其性感。托比让她只穿一条短裙,这样两个人都可以节省好多时间。
托比的第一部影片,首次放映非常成功。萨姆・温特斯和克里夫敦・劳伦斯都出席了这次的首映仪式。放映后,他们一齐到柴森饭店,讨论这部影片。
托比在交易谈成后,曾同萨姆见过面。“如果当初你回了我的电话,这次你势必可以少付给我一些了。”托比说。他对萨姆讲了自己曾如何设法同他取得联系。
“算我倒霉。”萨姆怏怏地说。
此时,他们正坐在柴森饭店里。萨姆转身向克里夫敦・劳伦斯说:“如果你不分肥太多的话,我还想同托比再签一项拍三部影片的合同。”
“我只要四分之一就够了。明天早晨我给你挂电话。”代理人对萨姆说。他看看表。“现在我得走了。”
“去哪儿?”托比问。
“去会见另一位委托人。我确实还有别的主顾,亲爱的孩子。”
托比异样地向他望了望,然后说:“当然。”
次日早晨的评论是一片赞扬声。所有评论家都预言说,托比・坦波尔在电影界将同在电视界一样是位超级明星。
托比读了所有的评论,然后同克里夫敦・劳伦斯通电话。
“恭喜你!亲爱的孩子。”代理人说,“你看《报导》和《名利场》了吗?它们的评论简直就是情书。”
“不错,全世界是一块生干酪,我是一只大肥老鼠。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
“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占有全世界的,托比,现在你成功了。世界属于你。”代理人的话语中,流露出极其满意的神情。
“克里夫,我想同你谈谈。能请你来一下吗?”
“当然。我五点钟以后有空,而且――”
“我是说现在。”
克里夫敦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有个约会,要到――”
“哦,要是你太忙,你别放在心上了。”托比挂上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克里夫敦・劳伦斯的秘书来传话:“坦波尔先生,劳伦斯先生已经动身到您这儿来了。”
克里夫敦・劳伦斯坐在托比的长沙发上。“看在上帝份上,托比,你知道,我为你从来不怕麻烦的。我没想到你今天要见我,不然,我就不会同别人约会了。”
托比坐在那里两眼盯着他,故意让他焦虑不安。克里夫敦清了清嗓子:“快点吧!你是我心爱的委托人,这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是真的,克里夫敦想。我造就了他。他是我的成品。我同他一样为他的成功感到由衷地高兴。
托比微微一笑。“我真的是吗?”他可以看出那个身材矮小、脸上有斑痕的代理人的紧张程度正在放松。“我开始怀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那么多的委托人。因此,有时候,我想你对我并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
“那不是事实。我用更多的时间――”
“我想让你只替我办事,克里夫。”
克里夫敦笑了笑。“你在开玩笑。”
“不,我是认真说的。”他看到克里夫敦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我想,我已经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代理人了。也就是说,我应当有我自己的代理人。而绝不再需要那种还有别的十来个主顾需要照理,无法为我一人分神的人。”
克里夫敦端详了他片刻,然后说:“咱们干一杯,定下来。”托比去拿酒杯,克里夫敦坐在那里沉思。他知道问题的症结在那里。那不是由于托比自私,或者自以为了不起。而是因为托比太孤独了。托比是克里夫敦所认识的人中最孤独的一个。克里夫敦眼看托比成打地收买女人,用大量的财物收买朋友。只要托比在场,就不会叫别人付钱。克里夫敦有一次听一位乐师对托比说:“你不用收买爱情,托比。不管你怎样对她们,人人都会爱你的。”托比眯一眯眼说:“干嘛冒那种险呢?”
这个乐师从此再也没有在托比的电视片上露过面了。
托比要求每个人,对他全身心地爱。这是他的一种需要。而且得到的越多,他的需要量就越大。
克里夫敦听说有一次,托比最多和六个姑娘一起睡觉,为了从一种寂寞与饥渴中解脱出来。但是,显而易见并没有成效。托比只需要一位姑娘。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所以,他只能以多取胜,聊以自慰。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需要有人在他的身边。
孤独。唯一不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是当托比置身于观众面前。亲耳听到观众的掌声,亲眼见到人们对他的那种由衷的热爱。
但克里夫敦认为,对于托比来讲,这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了。托比不上舞台上时,他可以把他的那些观众随时带在自己的身边。何况在他身边总围着一群乐师、配角、剧作家、歌舞女郎以及穷极无聊的小丑们,还有能围着他转的所有的人。
如今他需要克里夫敦・劳伦斯,需要他的一切。
克里夫敦手里有十几个当事人,但是,他们的全部收入,比起托比从夜总会,电视和电影所得的收入并不强多少。事实是,克里夫敦替托比谈成的交易是相当可观的。克里夫敦之所以如此为托比卖命,并不仅仅从金钱出发,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爱托比・坦波尔。托比需要他,正像他需要托比一样。克里夫敦还记得,在托比进入他的生活之前,他的生活是多么单调无聊。已经有许多年了,他的事业没有遇到过更新的挑战。他已在过去的成就上搁浅了。然而,现在他亲眼见到托比的周围泛起惊人的热潮――处处是激情、欢欣和笑语。还有――两人之间的深情厚意。
当托比回来把酒递给克里夫敦时,克里夫敦举起酒杯说:“为我们俩干杯!亲爱的孩子。”
那是成功的、快活的和祝酒的季节,托比一直在“腾飞”。人们要看他那逗笑的样子。演员可以靠莎士比亚、萧伯纳或莫里哀的台词掩饰不足,歌唱家可以求助于格希文、罗杰斯、哈特或柯尔・鲍特等作曲家的乐曲,而喜剧演员是赤裸裸的。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他的机智。
托比・坦波尔的随机应变,已在好莱坞传为佳话。在一次为某电影制片厂元老们举办的酒宴上,有人问托比:“他真的有九十一岁了吗?”
“是的。当他活到一百岁的时候,他们还要将他一分为二呢。”
在一次晚宴上,一位负责明星保健的名医,向一群喜剧演员讲一个笑话,笑话冗长而乏味。
“大夫,”托比请求说,“别让我们太开心了。现在就饶了我们行吗?”
托比在生活中的恶作剧,更是脍炙人口。他有一个朋友是个天主教徒,为了动一个小手术而住进医院。当他身体正在康复时,一位美丽的年轻修女来到他的床边。她摸了摸病人的前额。“您很正常,不发烧。看您的皮肤多柔软啊!”
“谢谢您,嬷嬷。”
她俯下身来,替他理平了枕头,她的**蹭着了他的脸。这可怜的人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当这位嬷嬷动手去抽平他身下的毯子时,她的手碰到了他的……他一下子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上帝啊!这是什么东西?”修女说。她掀开被子,露出了他那坚硬的家伙。
“我――我非常抱歉,嬷嬷,”他结结巴巴地说,“我――”
“不要道歉。这是个大家伙。”修女说。她开始趴在他的身上。
过了半年,这个朋友才知道是托比把这个骗子派到他那里去的。
有一天托比正从电梯里往外走。他转身对一个派头十足的电视系统经理人说:“顺便问一句,威廉,你是怎样从那件伤风败俗的案子里脱身的?”电梯门关上了。那位经理人留在了里面。当时里面还有六七个人,大家都存有戒意地望着他。
该谈判一次新合同了,托比让人找到了一头经过训练的豹子,他派人把它带到制片厂交给他。
托比拉开萨姆・温特斯办公室的门,萨姆・温特斯正在开会。
“我的代理人要同你谈谈。”托比说着,把豹子推进了办公室,随即把门关上了。
托比后来讲起了这个故事。他说:“当时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差一点犯了心脏病。他们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屋子里豹尿的气味给清除掉。”
托比有一个由十人组成的写剧本的小组。为首的叫奥哈伦和莱因格尔。托比经常埋怨他的笔杆子们,给他写的东西很不理想。所以他有意把一个风骚女子安插到他的写作小组里来。结果,托比听说:他的那些“作家们”的精力更不够用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卧室里了。托比把那个贱货给轰跑了。又有一次,他让手风琴师牵着他的猴来开创作编写会。这分明会使与会者感到屈辱,但奥哈伦和莱因格尔还是忍受了。因为托比可以把他们写的东西点铁成金。托比是这项工作最出色的能手。
托比慷慨大方。他向他的雇员们和朋友们分送金表、打火机,甚至整套的服装,包括去欧洲旅行的机票。他总随身带着一大笔钱。买任何东西都付现款,包括两辆劳斯莱斯高级轿车。他心肠软。每星期五总有十几名影视界的落魄人排队等侯他的资助。有一次,托比对一名常客说:“嘿,你怎么今天还在这里呀。我刚从《名利场》上看到你已在一部影片中得到了一个角色。”那人瞅着托比说:“见鬼,我还得等上两星期才有活儿干。”
关于托比的逸闻不胜枚举,它们几乎全是真实的。有一天,他的创作小组准备开个会,一位作者来迟了。应该说这是可以饶恕的过错。“对不起,我迟到了,”他道歉说,“我的孩子今天早上被汽车撞了。”
托比望着他,说道:“你写的笑话带来了吗?”
在座的人都大为震惊。散会以后,有位作者对奥哈伦说:“托比是世界上最冷酷的浑蛋。要是你的家里失火,保准他会卖水给你。”
但是,托比用飞机请来了一位头等的脑神经科医生,替受伤的孩子动了头颅手术,并付清了医生的全部费用。事后,他对那位父亲说:“如果你对任何人讲了这件事,你就得倒霉!”
唯有工作才能使托比忘记自己的孤独,才能使他感到由衷的欢乐。如果在演出中,他表演得很顺利,托比就是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朋友;但是,如果表演效果不甚理想,他就是魔鬼。他可以用他那野蛮的机智,攻击一切可以攻击的目标。
他的占有欲极强。有一次,在故事编写会上,他两只手抱住莱因格尔的头,向全室人员说:“这个头是我的,它属于我。”
但是,他又渐渐地厌恨起这些作者了。因为他需要他们。而他绝不允许自己需要任何人。托比于是轻蔑地对待他们。一次发薪的日子,托比用给作者薪水的支票,折成了许多的飞机,向他们投掷。作者们稍有犯规,就会被解雇。有一次,一个作者的皮肤被太阳晒得红黑,托比立即将他解雇了。“你为什么解雇他?”奥哈伦问道,“他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一个笔杆子。”
“他要是专心创作的话,”托比说,“他就不会有时间去晒黑皮肤了。”
如果在他的演出中,有个客串的演员,赢得了很多观众的笑声,托比就会叫起来:“哎呀,您真了不起!我要让您每星期都来参加这样的演出活动。”然后,他会到监制人那儿说:“您听到我的话了没有?”然而这位监制人知道,这位演员再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上露面了。
托比性格中充满了反复无常。他妒忌任何一个喜剧演员的成功,但是也发生过下面一件事:有一天托比离开排练场时,正好路过一位过时的喜剧明星冯尼・透克尔的化装室。冯尼・透克尔早已开始走下坡路了。这次他难得被雇来在一部引人瞩目的电视剧中,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他希望他能从此东山再起。然而,当托比向他的化装室望去,发现冯尼正醉倒在沙发上。导演也走了过来,他对托比说:“你别管他了,托比,他已经完了。”
“怎么回事?”
“嗯,你知道,冯尼的绝招儿就是那高腔的颤音,他也很想认真排练。可是排练时,只要冯尼一张口,那副模样就会使人们大笑起来。这可把这位老兄给毁了。”
“他对这个角色信心还蛮大的,不是吗?”
导演耸耸肩:“所有演员对自己的角色都有信心,都抱顶大的希望。”
托比把冯尼・透克尔带到自己的家里,留这位老喜剧演员住在他家,让他清醒过来。然后和他说:“这是您一生中得到的最好的一个角色了。您想让它就这样的丢掉了吗?”
冯尼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把它丢掉了,托比,我没办法演好。”
“谁说您演不好?”托比问道,“您演那个角色会比世界上任何人演得都好。”
老演员摇摇头:“大家总笑话我。”
“当然大家笑您。您知道为什么?因为您一辈子都逗大家笑。大家都指望您再逗乐儿呢。所以,如果您再演下去,您准会把大家吸引过来,让他们都钦佩不已。”
那天整个下午,他一直努力使冯尼・透克尔恢复信心。晚上,托比给导演家中打电话:“透克尔现在行了,”托比说,“你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了。”
“我已经不担心了,”导演回答说,“我已经把他撇下来了。”
“你要取消撤换他的决定,”托比说,“你一定得让他上镜头。”
“我不能冒这个险。托比!他会再喝醉的,而且是――”
“告诉你,”托比坚持说,“让他留下。如果彩排以后,你还不想用他的话,我来接替他的角色,而且分文不取!”
停顿了一会,那位导演说:“嗨!你这话可当真?”
“别冒傻气了。”
“一言为定。”导演赶快说,“请你通知冯尼,让他明天上午九点钟来参加排练。”
电视剧放映了,成为那个季节的热门戏。一评论家们对透克尔的演技,给予高度的赞扬。他获得了电视界所能颁发的各种奖励,并且为他成为一线演员开辟了新的前程。后来为了表示感谢,他给托比一件贵重的礼品。托比退给了他,附上一张字条,“我什么也没有做,成就是你的。”这就是托比・坦波尔的为人。
几个月以后,托比让冯尼・透克尔在他的电视片中演一段短剧,但这一次冯尼在表演技巧方面,却同托比发生了一点纠葛。从此,托比总是给他错误的提示,破坏他的喜剧动作,让他在四千万观众面前难以下台。
这又是托比・坦波尔的另一个侧面。
有人问奥哈伦,托比・坦波尔是怎样的一个人?奥哈伦回答说:“您还记得卓别林演的那个遇见一位百万富翁的影片吗?当那个百万富翁喝醉了的时候,他是卓别林的好朋友;当他清醒过来时,他就把卓别林扔了出去。他就是托比・坦波尔,只是托比不喝醉罢了。”
有一次,在一家电视系统首脑们的会议上,一名低级经理始终一言不发。后来,托比对克里夫敦・劳伦斯说:“我认为这个人不喜欢我。”
“谁呀?”
“会上那个小子。”
“你干嘛把他放在心上?他只是三十二号摄影场上的一个无名的助理导演罢了。”
“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托比闷闷不乐地说,“他确实不喜欢我。”
托比心烦意乱,以至克里夫敦・劳伦斯不得不找到那个年轻人。半夜里,他来到那个莫名奇妙的年轻人的住处说:“你是不是对托比,坦波尔有意见?”
“怎么会呢?我认为他是全世界最富有喜剧性的人物了。”
“那么能否请你帮个忙,好孩子?给他挂个电话,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干什么?”
“听话,给托比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喜欢他。”
“嗯,一定,我明天一起床就打。”
“现在就打。”
“现在?现在已是深夜三点钟了。”
“没关系,他在等着你呢!”
这位经理打电话给托比,电话马上有人来接。他听出是托比的声音。“您好!”
年轻的经理咽下一口气,接着说:“我――我只是想告诉您,我认为您实在了不起。”
“多谢,老弟!”托比回答,接着挂上了电话。
托比的随从人员多了起来。有时深更半夜醒来,他会打电话把朋友们都找来,饮酒作乐。有时他把奥哈伦和莱因格尔都叫醒,召集他们开编写会议。他常常在家里通宵达旦地放电影。三个小丑和克里夫敦・劳伦斯,还有六七名演员和食客一起陪伴着他。
依附在他周围的人越多,他越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