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不罗城虽然在大食人的统治下日渐凋敝,东征军主帅艾凯拉木使出刮地三尺的本事,也能将凑出小阿里所需的出使礼物给凑出来。可此举毕竟事关过于重大,仔细斟酌之后,他又皱着眉头提醒道:“你不怕被**认出来么?上一仗,咱们这边可是被**俘虏了不少人。一旦其中有几个骨头软的家伙,主动向**举报你的真实身份,咱们大家伙可就全都跟着完蛋了!”
“不妨!”小阿里既然敢主动请缨,心里就已经仔细考虑过这些可能存在的疏忽。“在上一仗之前,我几乎没在您身边露过面。军中见到我的人不多。而我带来参战的那些本乡士卒,由于见机得快,战斗中只跑丢了二十几个,估计未必被**俘虏。况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唐人转道向北,从小勃律那边绕一个大圈子,不可能将俘虏都押着跟大队走。我估计,他们顶多带一两百名俘虏做阵前喊话之用,其余都会直接押往疏勒那边。如此一来,我被认出真实身份的机会就更少了。等出发时,我再稍作打扮,基本上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嗯------!”艾凯拉木长声沉吟,基本上认同了小阿里的解释。但心里却依旧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皱了皱眉头,再度说道:“小心些总是没坏处。指派给你的侍卫,我尽量从迦不罗城原本的守军中挑选。此外,跟唐人打交道时的说辞你也斟酌些,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来!”
“我已经想过了!”小阿里笑着点头,“我就说咱们大食国新王即位后,立刻就下令停止了东征。而你恰恰没来得及接到命令,就跟上国军队起了冲突。两军交战的时候,我正在匆匆忙忙往这边赶路,遗憾的是,依旧没来得及制止你对天朝上国的冒犯。而因为通往健驮罗的道路又被你下令阻断,我才不得不向被绕路,前往小勃律……”
“如此,刚好与**碰了个头对头!” 圣战嘠嗞统领阿木尔快速补充了一句,替小阿里彻底将谎话编圆满。
几个核心人物又反复探讨了数遍,确定整个计划都已经天衣无缝,便分头开始准备起来。当晚,艾凯拉木命人吹响号角,将各级官佐将领不论职位高低,全部召集到都督府中商讨“军务”。随后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向监国重臣曼苏尔表示效忠的信,命令将领们依序在上面签字画押。有人稍微表示反对之意,立刻就被事先埋伏在大厅外的重装武士拖出去,一刀砍死了事!十几个血淋淋的脑袋瓜子丢在了地上,本来对此不服的,也只好认命。纷纷走上前来,在那份足以令全家老小陷入万劫不复的文件后写下自己的名姓。
随即,艾凯拉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众宣布要重新整军。将原来的圣战嘎嗞、志愿者、仆从兵和各伊马木所部私军全部打散原有建制,完全按照自己身边近卫军的模式重编。至于军中将领,理所当然地就选了刚才签字时最积极主动的那些人。
此举纯属无师自通,却令圣战嘠嗞统领阿木尔,志愿者统领加里卜等人对他愈发佩服。捎带着军中的命令传达,也因为减少了若干中间环节,重新变得畅通无阻。待到调整结束,这伙残兵败将彻底改头换面,死气沉沉状态背后,居然重新焕发出了一丝隐隐的生机来。
当然,始做甬者艾凯拉木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保密加保命的权宜之计,居然会起到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效果。心中对到底应该如何组建一支强军的问题,也终于有了些许儿明悟。这丝明悟在日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曾经多次成为他救命的秘宝。甚至使得他在大食国与西方世界的血腥争斗当中,屡屡大展神威。最终成就了一代名将的美誉。
陪着艾凯拉木理顺了军中关系之后,小阿里在迦不罗城中又刻意逗留了数日。计算时间,估计着**已经快进入小勃律国境了,便带了礼物和一干护卫,扮作使者的模样,遥遥地向**可能行走的路线迎了过去。
小勃律地处葱岭之南,是连接河中诸国与安西四镇的重要节点之一。同时还是吐蕃大军走下高原的重要通道。其国原本为大唐藩属,但上上任国主苏失利却目光短浅,为了迎娶吐蕃公主而与大唐交恶。导致葱岭西北的二十多小国,同时失去跟大唐的联系,不得不暂且向吐蕃臣服。
随后几任安西节度使,都把铲除小勃律视为对自己用兵能力的重要考验。然而在吐蕃人和大食人的联手支持下,小勃律居然凭借着多山地貌,硬是跟安西军周旋了数年。直到天宝四年,高仙芝亲自带领一万精锐夜渡喷赤河,飞夺关口重镇连云堡,才彻底将这个首鼠两端的弹丸之国制服。吐蕃公主和小勃律王被送到长安享福,整个国度彻底被**踩在了脚下。
事后,李林甫虽然为了显示宗主国风范,替小勃律国选了新王。然而该国的众部落长却都被安西军打怕了,再也不敢起什么二心。此番听闻安西军要借道经过,居然提前半个多月就准备了酒水干肉,皮裘帐篷,日日等在路边,恭候王师的到来。
举国上下对大唐的态度如此恭敬,从西方来的小阿里等人,当然不可能受到什么礼遇。才过了雪山脚,就被小勃律的部落牧人们捉住,连人带礼物捆成了一堆,丢在数十辆牛车上送往**大营。
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也很疲惫。所以封常清不得不暂带领麾下将士在小勃律国都孽多城盘恒几日,以做休整。正计算着从现在到下雪之前的这段时间,够不够将迦不罗城拿下来呢,随军判官岑参突然入内来报,说小勃律的埃尔加酋长抓到了一伙大食细作,想要亲自献给安西军主帅,以求换取一些赏赐。(注1)
“这埃尔加,还是死性不改!”封常清对部落酋长的秉性非常熟悉,抬头看了岑参一眼,笑着说道。“找军需官拿二百斤茶叶给他,打发他走。就说我最近头疼,没精神见他!”
话音未落,旁边已经有人哑着嗓子,女声女气地“点醒”道:“封节度这样做,恐怕会伤了这些化外赤子对大唐的仰慕之心吧!”
不用看,封常清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刚刚赶来与自己分功的监军大人边令诚,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边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部落酋长,经常抓一些过往商户,冒充别国细作来骗取赏赐。两军正在交战之机,即便派遣细作探听军情,也是分散开,悄悄地向对方靠近,谁会弄一大伙人,明目张胆地送上门来给你捉?”
“那可未必!”边令诚撇了撇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封节度没听说过么,兵法曾经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虚实实之间,便是用兵的王道!大食人主帅想必也是个行伍多年的,知道派遣细作容易被识破,索性明目张胆扮作商人过来……”
封常清知道此人跟自己纠缠不清,无非是想于接下来战果中多分一杯羹,于是便笑了笑,低声打断了他的啰嗦,“边大人的话的确有道理。这样吧,。岑判官,你先去审问一下,弄清楚了那些细作的来历,咱们再做计较!”
“诺!”岑参拱手施礼。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犹豫着,低声补充道:“不如我把俘虏中带头的那个押上来,由节度大人亲自审问。以免底下人疏忽了,耽误了什么重要军情!”
说着话,悄悄地用手指在衣袖中向旁边指了指,暗示封常清小心边令诚再找麻烦。
封常清见此,知道刚才自己的决定可能是太仓促了。笑了笑,低声补充到,“也好,你就去把人给提上来吧。老夫正需要问问大食那边的反应。敢在两军交战之时还穿越葱岭的,想必有几分胆色。但愿他心思放聪明些,别惹老夫心烦!”
岑参拱了拱手,领命离去。不多时,便亲自押了一名中等身材,面色白净,气度十分沉稳的年青人走了进来。边令诚一见此人,立刻意识到刚才自己信口胡诌,居然给蒙到点子上了。高兴得抬头纹都开了花,用手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哪来的奸细,赶紧给咱家如实招来。看在你还年青的份上,咱家也许会做主,让封节度给你一条活路!”
大食国素来也有蓄养太监的习惯。作为世袭贵胄,小阿里单从声音中,就推断出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真正的男人。再联想到自己所了解的安西军结构,瞬间对形势做出了最佳判断。用力挣扎了几下,不卑不亢地用唐言吼了回去:“莫非所谓的礼仪之邦,就是这么对待别国使节的么?我赶了几千里路,就为了替吾王向天朝皇帝陛下表达忠顺之意。没想到不但途中遇见的部落酋长毫无教养,连安西军主帅也是如此粗鄙!还说什么天朝上国呢,呸,恐怕连高原上的剥皮族都有所不如!”
注1:孽多城,今巴基斯坦的吉尔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