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登上高高的点将台,两排带着朴刀的亲兵在台前一字排开,面对各部将士,那明晃晃的朴刀是扛在肩上的,刀锋向上,好似随时都会猛劈出去,配着他们剽悍的体形、冷酷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李森站到台前,做了番战前动员,他书虽读的不多,可是这篇誓师文是幕僚事先写就的,文诌诌的,说的慷慨陈辞,倒听得一班文武官员热血沸腾。
讲话的内容大意不外乎是先盛赞川军善战,在场者皆是军中精英,再讲讲军事上的优势,和必胜的信心,最后率众高呼口号‘国贼不破,不敢身败还’,演讲到此圆满结束。
台上的风吹拂着,将杨凌的斗蓬吹的猎猎声响。李森讲完,他解下斗蓬,递到一旁校尉手中,然后向前跨了一步,李森向侧后一让,全体官兵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注在杨凌身上。
杨凌一提气,扬声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
他的声音虽大,也不过方圆数十丈内听的清楚,但军中各部自有传令兵,可以将他的话传达下去,杨凌稍顿了顿,才继续道:“此次出征,本帅传令三军,以下七条禁令,皆不得犯,违者斩无赦。”
“一、投降敌人者,斩!”
“二、纵敌逃亡者,斩!”
“三、受敌贿赂者,斩!”
“四、泄漏军机者,斩!”
“五、临阵脱逃者,斩!”
“六、不听号令者,斩!”
“七、畏敌避战者,斩!”
七条必杀令,杨凌每说一句便停顿稍歇,让传令兵把军令依次递传下去,原本在喊口号时也如一潭静水的军伍微微起了一阵波澜。
讲话的这个家伙是谁?天杀星杨砍头呀,一声令下砍了一千多颗人头,其中还包括朝廷二品大员,他说杀人,那是绝不含糊啊。前边两百多口雪亮的朴刀,给杨凌的话更增添了几分杀气,无论将校军兵,听了这七条必杀令,人人心中凛然。
杨凌最后提气高呼道:“诸军将士当奋勇杀敌,不触此七条禁令者,概不约束。本官在此预祝全体将士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凯旋之时,本官当设筵摆酒,为全体将士洗尘、庆功!”
不触七条禁令者,概不约束!
这些老兵油子如何听不出杨凌的话来,一个个刚刚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人人视军纪如虎,此时心领神会,顿时人人变成老虎。
杨凌环目一扫,凛然喝道:“出发!”
一队队士兵在旗帜的指引下开始各自开拔,离开校场奔赴战场。参将李泽所部向戎县进攻,参将林英远所部由芒口进攻,游击将军崔贵所部由李子关进攻,指挥使焦宏率部由渡船铺进攻,守备靳国英由金鹅池进攻..........
战火硝烟在叙州诸县同时燃起,李森督部居中策应,随着各部的进攻逐步前行。面对明军优势的兵力、装备和强大的攻势,都掌蛮登高倚险,用简陋的标弩垒石顽强阻击。
但是彼此力量本就相差悬殊,明军又一反常态,变得斗志昂扬、异常骁勇,尤其热衷于攻坚挑战,都掌蛮终于也尝到了朝廷官兵的厉害,在重围剿杀下,抵抗徒劳,只得放弃一座座山寨,逃向更险要、更难攻的深山老林之中。
明军如同见了兔子的山鹰,穷追猛打,紧跟不舍。与往昔不同的是,明军原来不熟悉山中条条密径,尽管大军逶迤如蛇,前后呼应,还是常常被都掌蛮人引上岔路、死路,在山中转悠半天也走不出去,而趁这功夫,都掌蛮人早已踪影全无,和他们在山中捉起了迷藏,甚至神出鬼没地兜到他们的后路,或者出现在早已经被他们攻破的山寨。
然而这一次,明军很难被他们引到岔路、死路上去,中伏的机会也大大减少,都掌蛮人能够得到消息的渠道又早被堵死,不知是朝廷组织了当地民壮参与围剿,这些信奉鬼神的蛮人便疑神疑鬼地认为明军的主帅杨凌拥有什么神通。
投附他们的流盗山贼有人听说过当初杨凌在钱塘招风浪灭倭寇、在龙山唤东风除奸宦的神奇传说,两下一印证,令蛮人们更生敬畏。攻心最可怕,这一来许多地方的反抗便减弱了许多,时常稍受攻击便弃寨逃往深山。
短短五天之内,各处便捷报频传,各县明军皆不断取得胜绩,攻下龙背、豹尾、铜鼓池等一百多处山寨,斩首二千四百余人,生擒四百余人,剿获米仓七百余处,铜鼓六十三面,以及大量的牛马猪羊。
以前明军攻陷山寨,因为攻山时死伤惨重,为了泄愤,常将山寨一把火烧掉。那些简陋的茅屋栅栏全是木制结构,搭着容易,烧的更容易,可是这一次明军却一反常态,没有放火泄愤,反而在占领的山寨险要处建筑碉堡,修建石墙,步步为营地向里进逼。
而且凡是负隅顽抗被攻陷的地方,便留驻兵马,安排官吏,同时迁来各族流民实行屯田,将那举家入山造反的无主之田全部分发下去。
常言道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如果还心慈面软,无疑是自掘坟墓。对于此时破坏移民分田,构建新的村落组织者,早受到鄢高才详细指示的新任官吏们坚决镇压,毫不手软,毒手佛心,以一时之乱换长治久安,果然重重打击了心存幻想,故伎重施,想倚弱卖弱、暗中破坏者,以铁血手腕迅速建立了新的秩序。
这些无地的流民和迁来的佃户、以及原来在地主豪强家做工,见到官府张榜招纳而兴冲冲赶来的光杆长短工,每家凭白得了十余亩良田,一夜之间变成了有产阶级,都乐不可支,不但死心踏地的留在当地,还主动建立民防民壮,协助官军搜捕逆贼,安定地方。
同时,杨凌将六族遣来的狼军并不派上战场,只是专门在已经攻克的各处山寨协助官兵巡逻,清剿残存的反抗者,尽快稳定局面。这样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之下,逼得蛮人可以流动作战的空间越来越小,他们只能步步退缩,开始向几处要塞集中。
但是与此同时,对于顺服亲近的蛮人,各新任地方官吏却厚待有加,其个人财产、土地完全受到保护,不许任何人欺凌抢占,对于想要逃走的官府也不阻拦,反而有意识地借这些人之口把官府优待主动来降者的政策传进了山里。
陆陆续续,果然有一些胆怯怕死者、恋栈家庭者战战兢兢,试探着偷偷从山里溜出来向官府投降,这些新开辟的村寨官吏们果然宽厚以待,兑现喏言,这一来虽然投降的人不是很多,可是投降者却是络绎不绝,每天都有从山里逃出来的人。
鄢高才也顾及到这些人中可能会有蛮人有意放出来的探子,在地方官吏和民壮的管制下,他们得不到军方任何有用的真实情报,反而道听途说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如果其中真有探子,恐怕消息传回山去,只会让蛮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朝廷招抚厚待降者,严厉打击反叛,大大弱化了蛮人的战力,又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蛮人控制的地方只剩下几处最险要的山寨,其他地盘已尽数落入朝廷大军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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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州大营之中,沙盘上一面面小红旗插满了各处山岭峡谷,余下的几面绿旗虽然数量最少,可是却统统插在最高处。
杨凌指着那几面绿旗道:“剩下的这些山寨,不及被攻陷山寨的百分之一,可是这些也是最大、最难攻的山寨,山林密布、天险难行,可谓华夏之最。叙州剿匪平叛能否成功,就取决于这些地方能否被拿下,否则终是功亏一篑。”。
朱让槿忧心忡忡地道:“钦差大人,照说蛮人连连受挫,应该押出王兄以为人质,可是我军连攻连克,蛮人只知退守抵抗,竟是再也不提王兄被扣之事,会不会王兄已经..........”。
杨凌沉吟道:“二王子不必过于担忧,被俘的蛮人,不是都招认世子被囚在九丝城么?从未传出世子被害的消息,以本官看来,必是阿大以为天险可恃,我军必定攻之不下,所以才不屑以世子为人质阻我攻势,而是想在战阵上大败我军,使我军再不敢言战”。
朱让槿张了张嘴,终是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杨凌在藉言安慰,随着明军节节胜利,都掌蛮只知抵死顽抗,却再不提以世子相挟的事,就算蛮人头脑简单,缺少心机,可他们既然先前能以世子向蜀王提出诸多条件,现在如何想不到将世子横于阵前阻挡明军?看起来他们是错估了蛮人的理智,世子朱让栩十有八九已经被蛮人所害了,只不过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这层窗户纸没有一个人想去捅破而已。
封参政怕二王子伤心,连忙岔开话题道:“杨大人,目下所余的几处山寨都易守难攻,横于我军面前的铜鼓岭,四壁峭立,到达山门前数百米的距离,只是在山谷中开辟的一条羊肠小道,蛮人只需数十人垒石其上,便足以抵挡百万兵马,实是难攻呀”。
杨凌微笑道:“铜鼓岭虽然险要,但是以前朝廷大军攻山屡屡受挫,寸步难进,其实是陷入了一个误区,身在迷障而不自省,否则何至于数十万大军寸步难进?”
朱让槿也被引动了好奇心,不由疑道:“什么?这处天险经俘虏描绘修整后,沙盘上模拟的景致已经十分逼真,在下已经看过四五次了,实是难以攻破,大人说自陷迷途,指的是..........?”
杨凌走到沙盘旁,指着一处要隘道:“二王子、封大人,你们看,这里是铜鼓岭,三处峭壁悬崖,难以攀援,上山只有这一条崎岖山道,贼人依山建有数处碉堡,易守难攻。我说的误区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攻下这些碉堡?”
杨凌指点道:“这些碉堡都修建在山险之上,并不当道。我们的大军难以通过,但是挑选一部分身手矫健的精兵,却可以躲过这些碉堡,轻兵深入,直捣巢穴,何必在山口和他们争一堡一卡之胜负?
要知道这些碉堡建于险要,高高在上,利于守隘,却不利于蛮人出兵前后夹击,况且这些碉堡中也存不了多少兵,想前后夹攻我们突袭而入的人,从兵力上来说也办不到。”
朱让槿吸了口冷气道:“大人,此计太过冒险了,轻骑深入,即便避过这些要隘,也是无法攻下其后的山寨的,到时有这些碉堡阻碍重兵通行,轻军深入者没有后援,必被蛮军反扑歼灭”。
杨凌赞道:“说的对,凭一支轻军,是无法攻下山寨的,所以本官轻骑深入,攻山寨是假,阻山寨援军是真。山上几处险堡,我们从外边是无法攻破的,可是从山寨两旁却可以攀援直上。
我使人先冲进去,再杀回来,在山顶,面向山下的碉堡便失去了屏障作用,突进的轻军人数应该不在碉堡中的蛮军之下,把这些碉堡夺下来,重兵大队便可以从容通过,再取山寨便易如反掌。”
杨凌的“回马枪”听的封参政和朱让槿愕然不已,封参政道:“大人,我军再是骁勇,突击冲过的轻兵数量也极其有限,寨门前既停不了那么多人,也无法把重炮拉进去,这时还要分兵上山,反击碉堡,山寨中的蛮人岂能不反击?突入的轻兵又如何阻止山寨中的蛮人反扑,一直坚持到碉堡被攻克,大队官兵来援?”
“凭刀枪对抗,自然不可敌”,杨凌淡淡地道。
朱让槿目光一闪,说道:“大人想必另有克敌利器了?”
杨凌笑了笑道:“本官当初对付谋反的东厂番子,曾经使用过依照军中的‘百虎齐奔箭’改良的火箭,可以单人背负而行,杀伤力惊人,短时间内可以以一敌百。我早已通知南京兵器局日夜赶造,同时还赶制了蒺藜火球、群蜂炮、大蜂窝、风尘炮等阻拦和遮障性火器,足以用来阻止铜鼓岭寨中冲出的援军”。
朱让槿恍然道:“大人,前日起运出营寨的就是这批火器吧?怪不得押运慎之又慎”。
杨凌颔首道:“正是,这批火器运往李森营中,铜鼓岭,就要请这位指挥使大人,亲自指挥夺取了”。
朱让槿欣然道:“僰王山地势与铜鼓岭相近,大人莫非也要用相同的计策?”
杨凌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大同小异。这僰王山与铜鼓岭虽只略有差异,不过攻打铜鼓岭的火器却用不上。你们看,僰王山四面陡绝,屹如城墉,山下四周无路,惟有西关口和插旗山有隘道可上,
该山主峰黑帽顶的半山腰建有一座石头大寨,此寨围山而建,巨石为墙,高不过丈余,城内大小约百亩,设有大寨门,小寨门。门前宽阔,两侧巨石城墙伸延数百米。如果大军攻到这城墙下,要破城而入便不难了。
此山最难攻处不在寨前,而在通往山寨的这条区区百余丈的羊肠小道,最窄处只容一车经过。而它旁边是百丈峭壁,峭壁之上是密林,蛮人在林中蔽掩,投掷滚木擂石,本官就是用十万大军去堆,也过不了这百丈长的死亡之路。”
众官员连连点头,深以为是,明军与蛮人对战屡屡失败,倒不是蛮人异常骁勇,而是他们的所在奇险无比,实非人力所能对抗。
杨凌继续道:“这些峭壁既平又高,攀又攀不上,箭又射不到,蛮人藏于其上,如果他们杀我十万兵,自损一百人,恐怕都是累死的,不会有一个是被我们杀掉的。这山险就险在这个地方,如果这条山路的峭壁密林中没有蛮人设伏阻拦,所谓险不可攻的僰王山就弹指可破了。
只是石头大寨夹山而建,就算派轻兵攻到城下,左右仍是一片峭壁,无法爬上去,所以对付铜鼓岭的‘回马枪’,在这里用不上。”
其他几名官员听了面面相觑,从杨凌的口气,显然他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了,可他这关子不卖出来,在场的这些文武官员就是想不到要如何解决四周峭壁百仞,弓矢难及、灵猿难攀的悬崖,来对付匿于山顶密林之中的蛮人。
冯知府忍不住问道:“大人准备如何破除这处天险?”
杨凌吸了口气,淡淡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官也在等,这‘东风’,应该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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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果然到了。
由钦差杨凌命名,福建军器局出产的东风二级运载火箭到了。
在剿倭海战中,曾有明军水师将领建议使用“火龙出水”等火器,但是这种火器虽然飞行甚远,可是火药燃烧产生的推力不均衡,方向性太差,尤其海上风向、风速不定,火龙一放出去便只能听天由命,实用效果有限,杨凌未予参纳。
不过他对这种原始的两级火箭很感兴趣,虽说它和后世的多级运载火箭以及反舰导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明朝时的中国人能够大胆想象,设计出这种武器,他觉得这种富于想象力的精神更加可贵,所以保留了军器局对于这种火器的设计研究。
‘火龙出水’是一种水陆两用火箭,龙身由五尺长的薄竹筒制成,前装一个木制龙头,后装一个木制龙尾。龙体内装有火箭数枚,引线从龙头下的孔中引出。龙身下前后共装4个火箭筒,看上去就像一身生四翼的飞龙。
火龙前后两组火箭引线扭结在一起。前面火箭药筒底部和龙头引出的引线相连。发射时,先点燃龙身下部的4个火药筒,推动火龙向前飞行。火药筒烧完后,龙身内的神机火箭点燃飞出,射向敌人。这种火箭已经应用了火箭并联、串联原理。平向飞行可至三四里地之外。
此外还有‘神火飞鸦’、‘飞空震天雷’等远攻火器,神火飞鸦有鸟头、鸟尾、鸟翼,可飞行百丈,内装炸药,腹下亦捆绑四筒火箭为助推力。这些火器大多尚不具备对人体和固定目标进行准确打击的能力。
象“火龙出水”惟妙惟肖的龙首、龙身、龙尾,原本更多的是装饰性作用,其实会影响火箭的推进方向和产生较大阻力,‘神火飞鸦’的鸟翼虽说是为了增强飞行稳定性,但是形状也和真正的鸟翼相似,不但制作起来费工费时,但是为了追求形似,稳定性也不太好。
杨凌在军器局督促研制佛郎机炮时,见到了这些火器,按照他的要求,对这些火器取消了各种花哨的名字,按照不同火器的射程和主要作用统一命名东风一号、二号、三号火箭。
同时他让火器专家郑老对一些华而不实的装饰性部分进行了改造。‘火龙出水’,现在的东风一号,整体呈流线型,射程最远。原来龙腹为了追求美观,只能安装四枚分箭头,现在增至七枚,作用从杀伤改成以纵火为主,箭头内裹火药,缠以层层绵纸,再涂油脂,点燃时强风不灭,水浇不熄。
由‘神火飞鸦’改造的东风二号,依然大腹便便,犹如一架航天飞机,鸟翼仍然形似,但是去掉了原来粘粘的羽毛,变的平削如纸。鸟腹内装的是易燃易烟的引火物,同时拌以砒霜、磷和其他易发出炝人气味的东西。
山顶密林之中烟火难散,这种东西在里边燃烧释放出大量毒烟,再加上钻天猴儿似的火箭到处乱窜,在那枯叶如泥,足有几尺厚的原始山林中..........
游击将军崔贵站在僰王山前,望着在月色下仍然黑沉沉矗立如巨人的山形打量半晌,点头道:“很好,这里山势大多陡峭如镜,拔地而起,虽然奇险无比,但是方便纵火,下边有这百十丈的悬崖峭壁,上边火势再凶,都很难殃及其余群山,否则倒是一桩麻烦事。”
“开始吧!”
夜色中一枚枚火箭喷吐着光焰,向黑沉沉的山顶遥遥扑去。稍顷的功夫,山顶犹如飘来一片乌云,‘乌云’越聚越浓,终于遮蔽了弯如一钩的月亮。
小半个时辰后,夜空一片彤红,烈焰焚天,远远的看那情形,山顶莫说藏人,便连石头都化了,就是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火光映得山下也是一片明亮,相信如果到了山前,只怕已亮如白昼。
“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晚上进攻呢?”毕竟已经三更天了,焰火也看了半晌了,副将潘冬打了个呵欠,有些无聊地问。
一脸麻子的崔贵嘿嘿一笑,道:“老弟,这个你就不懂了,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这就象找窑姐儿,象咱们这身份,得讲究个调调儿不是?”
他紧了紧战袍,高声喝道:“兄弟们,攻山!”
“杀呀!”士兵们呐喊起来,在史上最大的火把照耀下,大军堂堂皇皇地奔石头大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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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山建于南宋末年,宝佑乙卯年(1225年),元军先取云南,再转攻四川。戎县宋军为抗元入川,在各地险峻之处修建城堡,为屯兵存粮出攻入守根据之地,遂在凌霄山上修筑了凌霄城。
凌宵城与合川钓鱼城、乐山凌云城、宜宾东高城同为当时抗元的重要城堡。后因乐山、宜宾守将降元,凌霄城才被攻破。
外围基本靖清后,宋小爱、伍汉超就率领狼兵悄然抵达凌宵山。此时各地清剿任务已经基本趋于结束,人马开始向铜锣岭、都都寨、凌宵城等处集结。
伍汉超一边亲自带领善攀岩登山的狼兵不断潜入山中,探察凌宵城附近情形,一边等待杨凌向凌宵山增援人马。
凌霄山山峰崛起,势欲接天。上山的路只有两条羊肠险道,一条由“断颈岩”通新寨门,一条由“龙碑坝”经48道拐盘旋而上老寨门。
“断颈岩”与后面土山连接处有一道断裂缝,宽7米有余。上设木桥,行人通过桥上,俯视缝底,深不可测,令人胆颤心惊,手脚发软。此处设一路兵,真是神仙难过。而前边老寨门则层层设防,险关处处,想要硬攻可能性也极小。
此处守将是阿大酋长的兄弟阿鸭,此人力大无穷,多勇而少智,性情残暴,此次未曾公开反叛前便时常率人下山袭扰,抢劫财物,奸**女,被人称作恶鸭。由于他为祸之烈,附近百姓这几年大多逃逸,闹的十室九空,荒凉的很。
但是他的凌宵城实是险不可攀,四十八道拐犹如天堑,叫人无奈他何。宋小爱、伍汉超故意只遣小股军队做试探性进攻,接连几次均被打回,二人也不着急,每每做出兵力不足没有信心的样子,受挫便撤兵,过上两日再来骚扰,小打小闹的如是者多次,恶鸭也习以为常了。
这一日,经过种种准备,宋小爱终于准备动手了。这段日子和伍汉超朝夕相处,共同领兵,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江南共抗倭寇的日子,虽说伍父阻挠,始终是亘在两人之间的一块心病,表面上两人却都避而不谈,似乎全然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伍汉超领着三百多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狼兵,每人都穿的破破烂烂,布衣兽皮,形同都掌蛮人,而且扮男扮女、扮老扮幼,身份各具,兵刃都藏在暗处。
要取凌宵城,后山不可攻,前山道路崎岖,到处都是巨石峭壁,犹如狼牙交错,四十八道拐要想硬攻上去,几不可能。
伍汉超亲率斥侯,暗中窥探,发现总有逃上山去的都掌蛮部落百姓,多则数百,少则几十,于是才定下这诈关计。凌宵城上层层关卡,皆不宜攻,但是如果兵不到城前,根本就无奢谈攻城。
伍汉超想冒险用数百勇士,诈开第一关,以此为据点,掩护大军登山,这三百多人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是他们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要知道凌宵城居高临下,四十八拐险要难行,远远便可看到山下兵马,所以宋小爱的大军根本无法紧随其后随时策应。
如果诈关不成,这三百多人极可能全部葬送在凌宵城前,即便诈开城门,立即释放讯号,宋小爱的大军要赶到城前也需要很长时间,这段期间,夺关厮杀,阻挡第二道关口蛮人的反扑,全都要靠伍汉超这几百人的队伍了。
宋小爱一身明军将袍,默默地看着他们准备妥当,悄然走到伍汉超面前,低声道:“自已小心些,保重”。
伍汉超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忽然微微地笑了,他想起两人初次平倭,为了打败占山顽抗的东华鹿之介,他在后山攀岩时,宋小爱也是一样关切的眼神,可是现在她的眼底蕴藏着海一样的深情,却是那时的她所没有的。
她还是她,她也不是她,她长大了。犹记得刁蛮的宋小爱象吩咐自已家的奴隶一样,蛮不讲理地命令狼兵士卒攻上山去,拼死也要保护他的安全,而这一次,尽管更加凶险,她更加担心,但是她却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她已经懂得用理智克制自已的感情,懂得如何尊重他人,懂得了为将之道。
伍汉超点了点头,默默转过身,一挥手,带着三百多名勇士出发了。
宋小爱目送他们消失在山坳里,才转过身来,率领众将回到帅帐,神情严肃地对划归她管辖的各部将领道:“诸位将军,凌宵城能否拿下,尽在今日一举。靳守备,负责后山佯攻,但见前寨烟起,立即大造声势,吸引蛮人注意,减轻前寨友军压力,你们立即出发!”
靳守备拱手道:“末将得令!”随即带着他的人马取道奔赴断颈岩。
“林参将所部,负责准备钩索藤绳,悬梯木梯等攻关器具,本官率轻兵上山驰援时你随后便动,尽快赶上山来,你最要紧的一件事便是时间,来的越快越好,不要给敌人喘息之机。”
“末将遵命!”林参将也领命退下。
宋小爱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威,她又凛然吩咐道:“陈副将..........”。
“宋大人!”门口一声吼,打断了宋小爱的命令,她愕然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官儿须长过腹,虎目浓眉,虽是一身文官袍服,那威风煞气比帐中众武将还要强上几分。
“哇!未来老公公来了”,宋小爱吓了一跳,连忙双眉弯弯,换上一副甜甜的笑脸,乖乖巧巧地道:“伍大人,您..........押运粮草来了?”
“昂!运粮草来了!”伍文定气哼哼地进了帅帐,叉腰而立,也不施礼,显然的满脸怒气。
宋小爱却是满心欢喜,伍文定几次押运粮草来到这里,伍汉超都畏惧回避,而老头子也是交割完了就走,根本不和自已打交道,难得他今天肯进帐和自已说话。
宋小爱忙道:“本官正在商议军情大事,伍大人可有要事相商么?”
“军情大事?”伍文定越听越怒,说道:“下官就是想打听打听,大人这军机大事还得议到什么时候,下官还得运几回粮草到凌宵山下”。
宋小爱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奇道:“伍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哼!”,伍文定愤愤地道:“各处官军剿匪进度奇速,可是这里呢?整天议事、佯攻,至今没有正经打过一仗,这粮草倒浪费了不少,你们以为运些粮食过来容易吗?我的辎重兵这几趟下来,病了一批,失足坠崖摔死的都有七个了,你们还在计议!”
老伍对女人统兵本来就不大看得上,他是大杀大伐的性子,不在宋小爱军中他又不能了解人家的通盘计划,所以想当然地认为宋小爱是软弱畏战,运一趟粮来他心中便积压了一分怨气。
这次运粮由于山路毁损,费了好大的周折,还摔死了四个,不料刚刚运粮进营,就看见一队官兵出营,一打听说是靳守备领兵去佯攻凌宵城了。
这一下老伍可炸了,还佯攻呢?这要佯到啥时是个头啊?所以,老伍闯帅帐斥庸帅来了。
宋小爱忙解释道:“伍大人,你有所不知..........”。
“你虽是主帅,可莫忘了钦差大人七杀令军法之下,有避战畏战者斩这一条吗。本官返回叙州,就要将这里的情形禀报钦差,你们一个个在这里胆怯畏战,贻误战机,坐视蛮人凶横,耗费军资粮草,真是岂有此理”。
宋小爱光张嘴,插不上话,心中也渐渐火起,可她还没发怒,中军官怒了。
这支军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手下诸将分属不同的归属,中军官也是临时派来的,他可不知道这个运粮的大胡子老头儿是何许人也,见他咆哮帅帐,斥责主帅和各位将领,中军官立即跳了出来。
他指着伍文定的鼻子喝道:“你既谈军法,可知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多出怨言,怒其主将者,斩!聚众议事,私进帐下者,斩!探贼不详,少则言多,斩!大胆运粮官,咆哮军伍,指斥上官,律犯多条,来呀,把他押出去,斩!”
两旁的官兵早已不耐了,上前扣住伍文定双臂,便倒拖出去,“嗳~”,宋小爱扬手唤了一声,左右看看,没人出声。
她把大眼睛瞪了瞪,然后又瞪了瞪:“一群白痴,怎么没人喊刀下留人呐?”
....................
“刀下留人!且慢动手!”一声娇呼从帅帐中传出。
喊话者,三军主帅宋小爱宋大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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