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秋呵呵大笑道:“在下如果会死在你的暗算之下,还能算是‘地狱神医’吗!”接着,又冷笑一声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看你能不能困住咱们这些人……”
另一边的卞青莲扬声喝道:“百里大侠,这儿没你的事,早点退回去……”
张劲秋截口笑道:“现在退回去,来不及啦!”
微顿话锋,沉声喝道:“焦老弟,‘毒郎中’武功平平,不堪一击,请先将那老毒物宰了,替江湖除害。”
焦逸暴喝一声:“好的……”
话声中,人如离弦激矢,向百里居身前疾射而去。
一声急促劲喝,适时传了过来:“使不得!”
只见另两道人影,以比焦逸更劲疾之势,向百里居身前射来。
一声霹雳巨震过处,那两道人影,各自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五之外,而焦逸与百里居二人,却被那两人互拚一掌余威所及,各自震退丈远之外。
目前这变化,太意外,而由那一声霹雳巨震所显示出的那两人的功力,也高明得太以惊人了。
因此,现场中所有的恶斗,都不自觉地,为之停了下来,循声瞧去。
那两位中,一个是假李致中,不过,他的脸上,却戴了一副纱巾,只露出一双开阉之间,有如岩电的双目。
另一位则是须发如银的灰衣老者,脸上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但他的目光,却恰好与假李致中相反,不但不见一丝神光,而且显得神采全无,只有一片忧郁。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投射向那灰衣老人时,他那忧郁的双目中,居然现出一丝笑意地,连连点首道:“好,好,诸位都该适可而止了。”假李致中注目问道:“阁下好高明的身手!”
“是嘛!”灰衣老人轻叹着接道:“我自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
假李致中接问道:“阁下能否报个万儿?”
灰衣老人漫应道:“免了吧!我也不想问你是谁!”
假李致中幛面纱巾一扬,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就是冒充三剑客中的‘通天秀士’李致中,将武林中搅得乌烟瘴气的,幽冥教的后台老板,叫什么主上的。”
不等对方答话,又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却已忘记自己是谁了。”
假李致中冷笑道:“世间会有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灰衣人苦笑道:“但事实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假李致中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连自己是谁都已忘记,却为何要强行出头,淌这浑水?”
灰衣老人接道:“这叫做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呀!老朽不忍见那位朋友死在你的掌下,才不得不自量力,冒死抢救。”假李致中注目接问道:“你是早就跟在我的后面?”
“不!”灰衣老人接道:“老朽是刚刚经过这儿。”
假李致中点点头,“唔”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朱家凤那丫头的那位神秘的师傅。”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横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随便给我加上一个什么名称都行。”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口道:“阁下能否给我一点面子,目前的事,就此拉倒了呢?”
假李致中冷笑道:“你是想充鲁仲连?还是替杨天佑撑腰?”
灰衣人摇首苦笑道:“都不是,老朽不过是不忍心看到,这儿再增添一些枉死鬼而已。”
“你倒不愧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大侠客呀!”
“我方才已经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假李致中沉思少顷之后,才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且说出来试试看,只要是老朽所能办得到的事,老朽当乐于效劳。”
假李致中正容接道:“其实我的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请他们将我方的人质覃玫释放回来。”
灰衣老人苦笑道:“这个老朽可没法作主,但老朽可以帮你向另一方面的人说说看。”接着,才扭头向群侠方面的人问道:“诸位之中,是由谁作主?”
这时群侠方面的人,已集中到了一处,朱伯伦于闻言之后,立即以真气传音通知于君璧,请其答话,并全权处理。
于君璧弄不清楚朱伯伦是何种用意,微微一怔之下,只好点点头道:“老丈有话,请向在下说吧!”
灰衣老人笑问道:“方才,老朽同这位主上所说的话,于大侠,都已经听清楚了?”
“是的。”于君璧回答了一声之后,却又是一怔道:“老丈认识我于君璧?”
灰衣老人拈须笑道:“不瞒于大侠说,当代武林之中,凡是够份量的人物,老朽差不多全都认识,唯一的例外,只有一位。”
假李致中截口笑问道:“这例外的一个,就是区区在下?”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笑道:“正是,正是。”
假李致中冷然一哂道:“恐怕有点不实在吧!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灰衣老人笑问道:“还有一位?那是谁?”
假李致中注目接道:“就是你自己,你不是说过,你已忘记自己本来了吗!”
灰衣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说的是在江湖上有份量的人物,但我自己却不够份量,阁下明白了吗?”
不等对方接腔,立即向于君璧笑问道:“于大侠能不能给老朽一个面子呢?”
于君璧点点头,正容说道:“老丈一片菩萨心肠,在下自不便违背……”
灰衣老人连忙接道:“那是说,于大侠已经答应放回那位覃玫姑娘?”
“是的,”于君璧正容接道:“但在下也有一个反要求,那就是请百里居交出杨夫人的解药来。”百里居抢先笑道:“你们有‘地狱神医’在,还用我交出解药来?”
于君璧接道:“俗语说得好,解铃还是系铃人,与其回去之后,另费手脚,又何如由你身上取得现成的解药哩!”
灰衣老人也向百里居笑道:“百里老弟,送佛送到西天,请你也给我一个面子吧!”
百里居笑了笑道:“好,冲着老丈的金面,我也作个顺水人情……”
说着,探怀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一粒红色药丸,向张劲秋投了过去,并笑道:“请这位‘地狱神医’先检验一下。”
假李致中沉声问道:“人质在几时放回?”
于君璧接道:“马上可以释放,最好请派人跟我们去接她回来。”
假李致中点点头道:“好,我派李明远跟你们去。”
那解药,已由张劲秋检查过,没有错,于是,于君璧向李明远笑了笑道:“李公子,咱们走吧!”
目送群侠们相偕离去之后,灰衣老人才向假李致中抱拳一拱:“多谢阁下给我面子,老朽告辞。”说完,长身而起,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这时,卞青莲才向假李致中蹙眉问道:“主上,你看出这人的来历了吗?”
假李致中沉思着接道:“我想,十有八九就是朱家凤那丫头的师傅……”
群侠们离开那幢古老巨宅之后,杨天佑也突然出现,并由朱家凤手上将古映红接了过去。
朱家凤首先娇笑一声道:“杨伯伯,你刚来?”
杨天佑一面将古映红背在背上,一面边走边答道:“我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啦!”接着,又加以补充道:“当我赶到这儿时,刚好与那位灰衣老人不期而遇,可是,与那灰衣老人以真气传音交谈,还不到三句,就见那位‘主上’赶来,这时,也正是焦老弟准备向百里居扑去的当口,那灰衣老人却不让我出面,而自告奋勇,抢先出手了。”
朱伯伦“哦”了一声道:“那灰衣老人,不就是家凤的师傅吗?”
杨天佑接道:“不是的,但他的身手,显然不在那位什么‘主上’之下。”
朱家凤接问道:“杨伯伯,你没问过他的来历?”
“当然问过,”杨天佑接道:“但他不肯说。”
朱伯伦接问道:“大哥,那位‘主上’,也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原先我怀疑他是二弟,现在我才发觉我是冤枉二弟了……”
接着,乃将群侠们因救援古映红,以致还不明了方才与假李致中以及陈红萼等人谈判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朱伯伦听完之后,苦笑了一下道:“局势好像是渐趋明朗,但实际上,却是越来越令人困惑了。”
杨天佑轻轻叹了一声,这时,已回到他那秘密居处,只见焦三迎了上来,苦笑道:“杨爷,陈夫人已经走了。”杨天佑不由身躯一震,道:“走了?她说要去哪儿?”
焦三苦笑道:“陈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要我转告杨爷,在疑案未查明之前,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杨天佑喟然长叹间,朱伯伦却蹙眉问道:“大哥,还有什么疑案不曾查明?”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一言难尽,咱们且回去再说吧……”
由于陈红萼的疯病已经治愈,张劲秋的生死之谜,也已公开,这秘密住所,已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因此,群侠们又一起回到了陈府。
至于那位二公主覃玫,由于对方派李明远前来迎接,已由李明远接了回去。
回到陈府之后,首先当然是将古映红救醒。
同时杨天佑并向群侠们提出一项警告,那就是那位毒郎中,百里居的武功虽然平平,但他那一手淬毒暗器,却已尽获“多臂金刚”廖侗的真传,武功方面,也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所以,以后不论任何人遇上他时,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于君璧接道:“据说:‘多臂金刚’廖侗的暗器手法冠绝武林,但此人久已不听说……”
杨天佑截口接道:“不错,廖侗近年来已不在江湖上活动,我也是最近才听到他的消息。”
朱伯伦接问道:“大哥,那厮现在在哪儿?”
当然,这问题也是其余群侠们所急于知道的,因而所有目光,都投向杨天佑。
杨天佑笑了一笑道:“廖侗现在是那位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的左丞相,也是幽冥教中功力,地位,都仅次于覃逸的实权人物。”
朱伯伦“哦”了一声,又正容说道:“大哥,廖侗与百里居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这情况可实在不妙,我们得设法先将这两个人除去才行。”杨天佑点点头,却又轻轻一叹道:“应该急需办的事情,实在太多,目前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一顿话锋,又苦笑了一下道:“诸位都折腾了大半夜,也该休息一下了,且等午后再从长计议吧……”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暂时集中在陈府中的群侠们已进入梦乡。
但在苏州城外,离城约莫五里许的一座城隍庙前,却有一位青衫文士,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庙中疾奔着。
这位青衫文士,就是陈继志的表舅,亦即杨夫人古映红的表兄王长亭。
当他一脚跨进庙门时,暗影中却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阁下如此冒失闯入,不怕有人暗算你吗?”
此时,东方虽已现出鱼肚白色,但天光并未亮,尤其是这城隍庙早已断了香火,是一座无人照应的废庙,呈现在王长亭面前的,是一片荒凉和阴森的景色。
入目那些残缺不全,蛛网尘封,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像,胆子小的人,可真会有点发毛哩!
接着,又向着发声处,抱拳长揖道:“多谢前辈在此等待,在下这厢有礼!”
那苍劲语声接道:“你怎能断定我是在这儿等你?”
王长亭笑道:“这理由很简单,以前辈的超绝身手而言,如果存心要摆脱我,怕不早已远去十里之外啦!”
那苍劲语声道:“你很会奉承人。”
王长亭正容说道:“在下说的,可字字都是言出由衷。”
那苍劲语声接口道:“请进来坐吧!”
王长亭恭应一声,缓步进入神殿中,只见一位灰衫老人,正斜倚在一座只剩一条左臂的判官神像旁,向着他眦牙一笑道:“将就一点,就地坐下吧!弄脏了衣衫,可别在心中骂我。”
原来这位灰衫老人,就是曾在假李致中那魔巢之一的古老巨宅前,与假李致中互拚过一掌的那位神秘老人。
王长亭一面就地坐了下去,一面笑道:“在下怎敢。”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王大侠是经杨大侠授意,才追蹑上来?”
王长亭点首答道:“正是……”
灰衣老人截口问道:“杨大侠有何指教?”
王长亭正容接道:“指教二字,在下担当不起,不瞒前辈说,当时杨大侠未便分身,才不得不派在下先行追蹑上来,暂羁侠驾,我想,杨大侠也快要跟来了。”
灰衣老人笑道:“你说话很坦白,我也不妨老实跟你说,暂时还不想跟杨大侠深谈,所以,杨大侠跟到这儿时,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王长亭蹙眉问道:“那是为什么?”
灰衣老人含笑反问道:“方才,我跟那位假李致中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王长亭点点头道:“是的。”
灰衣老人接道:“那么,你老弟想想看,我连自己是谁,都已忘记了,还能与人家作深入的谈谈吗?”
王长亭蹙眉苦笑道:“前辈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呢?”
灰衣老人轻轻一叹道:“不是我故装神秘,我有我不得不如此苦衷。”
王长亭神色一整道:“前辈既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什么不将你的苦衷说出来,也许……”
灰衣老人截口一叹道:“说出来,也没人能替我分忧,何况,这是我自己造成的苦果,还是让我自己去慢慢咀嚼吧!”
王长亭注目问道:“前辈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很可能。”灰衣老人幽幽地一叹,接道:“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会自动说出来。”沉寂了少顷之后,灰衣老人又注目问道:“王大侠知道我停下来,等候你的原因吗?”
王长亭苦笑道:“在下正想请教,却还未便启口。”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有两件事情,请转告杨大侠,第一:幽冥教的高手已全部集中到苏州,其中,那位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与‘毒郎中’百里居,是除了那个假李致中之外,三个最可怕的人物之一,遇上时,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能够设法,先行将那两人予以各个消灭。”
“在下记下了。”王长亭点点头,又注目接问道:“前辈所说的三个最可怕的人物中,那另外一个是谁?”
灰衣老人接道:“就是那个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
王长亭“哦”了一声道:“对了,一直到目前为止,覃逸还没正式出面,前辈知道此中原因吗?”
灰衣老人笑了一笑道:“据老朽所知,覃逸正在闭关潜修,也可能是在研练某种歹毒神功,而且,启关的日期,也是早晚间事了。”
王长亭正容点首道:“好,这情形,我一定立即转告杨大侠。”
灰衣老人沉思着接道:“以目前正邪双方的实力而言,你们这边,可略嫌单薄了一点。”
王长亭含笑接道:“如果前辈能够拔刀相助,情况就会改观了。”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我还不想卷入这场纠纷之中,不过,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帮助你们,这……”
话锋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也就是我所说的第二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实行起来,却恐怕有点碍难。”
王长亭说道:“前辈请说出来试试看,困难是可以设法克服的。”
灰衣老人一整神色道:“我的意思,是要将陈继志,朱家凤这一对娃儿带走,你想,杨大侠会放心吗?”
王长亭讶问道:“前辈是有意成全这两个娃儿?”
“是的,”灰衣老人点首接道:“这两个娃儿,业已尽获知机子武学的真传,我的这点功夫,自然不能与知机子的武学相提并论,不过,如果他们能随我闭关百日,也许能够学到一点有助于荡魔卫道的功夫。”
王长亭禁不住目光一亮道:“前辈不用太谦,那两个娃儿,能获得你的成全,那是他们莫大的造化,我想,杨大侠不至于不肯答应,同时,这事情我也可以作一部分的主。”
灰衣老人点首笑道:“对了,老弟台是陈继志的舅父,我国各地的习俗上,作舅父的权力是很大的,只是……”
接着,却注目笑问道:“像我这么一个,将自己的来历,都讳莫如深的人,你们不怕我此举别有用心吗?”
王长亭一笑道:“老人家,至少在下相信你,不是别有企图的人。”
灰衣老人拈须笑问道:“老弟,怎能如此肯定?须知江湖上骗人的花样,无奇不有,而又多的是善于伪装的人。”
王长亭正容接道:“老人家,在下别无所长,却精于鉴人之术,这也就是杨大侠,特别派我前来的原因……”
灰衣老人截口笑道:“可是,老弟当能看出,我是戴着人皮面具,你这精湛的鉴人术,可没法发挥功效。”
王长亭接道:“但我能于老人家的双目中,断定你不是坏人,须知任何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在有心人的仔细观察之下,都没法隐藏他眼睛中的秘密,你说,是也不是?”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那么,老弟已于我的眼睛中,发现了一些什么呢?”
王长亭也注目说道:“老人家的眼睛中,没有邪念,但却……”
忽然顿住话锋,含笑接道:“在下据实说来,老人家可别见怪。”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含笑说道:“那是当然!”此时,业已天光大亮,只见王长亭的双目之中现出一片湛然神光,正容接道:“老人家的眼睛中虽没有邪念,却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秘密,表示你曾经作过一件使你感到内疚,也深深感到忏悔的事情,老人家,我这猜想没错吧?”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道:“老弟台,这下子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王长亭接道:“一个知忏悔与内疚的人、纵然他曾经是坏人,也有他的善良的一面,所以,我个人绝对不怀疑你要成全那两个娃儿的诚意,也绝对不怀疑你此举是别有用心。”
灰衣老人慰然一笑,说道:“这真算得上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王长亭王大侠也。”微顿话锋,忽然扬声笑问道:“杨大侠,现在,我就等你这位当事人的一句话啦!”
一声朗笑,起自庙外道:“老人家好高明的功力!”随着这话声,但见人影一晃,白面长髯,身裁修长的杨天佑,已卓立在他们面前。
灰衣老人谦笑道:“杨大侠谬奖了,方才,如非是杨大侠故意将呼吸声略为加重,老朽可没注察觉出来哩!”
杨天佑却一整神色道:“老人家不用故意替我脸上贴金,现在,我要请教老人家一个问题,希望老人家能坦诚见示。”
灰衣老人道:“杨大侠且说出来试试看,只要是老朽所能回答的问题,自当坦诚奉告。”
杨天佑不禁莞尔一笑道:“老丈不用紧张,在下不是查问您的来历。”
灰衣老人苦笑了一下道:“那么,杨大侠想知道一些什么呢?”
杨天佑注目问道:“老丈认为,论个别功力,在下与那位假李致中之间,孰优孰劣?”
灰衣老人含笑反问道:“杨大侠是要我说老实话?”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方才,在下已经首先表明过了。”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那么,老朽可以正告阁下,阁下与那位主上之间,比较起来,阁下恐怕要略为逊上一筹。”
杨天佑精目深注地接口道:“老丈您呢?”
“杨大侠之意,是说老朽与那位假李致中之间的比较?”
杨天佑点首笑道:“正是,正是。”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根据今宵,啊!不!现在说来,应该是昨宵了,根据昨宵老朽与他互拚一种的体验,老朽与那假李致中之间,是在伯仲之间。”
杨天佑抱拳一揖道:“多谢老丈!”
灰衣老人一怔道:“虽然老朽是言出由衷,可也用不着道谢啊!”
杨天佑含笑接道:“这叫作礼多人不怪呀!”
灰衣老人苦笑了一下道:“杨大侠,现在你该以当事人身份给我一句话了。”
杨天佑道:“就是老丈要成全继志与凤丫头的事?”
“不错。”
杨天佑含笑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在下举双手赞成。”
灰衣老人道:“老朽先行道谢了。”
杨天佑笑问道:“应当道谢的是在下我,老丈怎么反而向我道起谢来?”
灰衣老人忽然长叹一声道:“但愿有一天,杨大侠能知道此中原委。”
杨天佑目光深注着,以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老人家,把痛苦埋在心底,可永远不会舒散,既然您认为杨天佑还够朋友,何不将心中的痛苦说出来,也许我还可以替您分担一些苦痛,您说是吗?”
灰衣老人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的苦难,没人可以分担。”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杨大侠,咱们既已说定,那么,今夜三更老朽在剑池边等候两个娃儿。”
杨天佑正容点首道:“在下遵命。”
灰衣老人已长身而起,向迷蒙薄雾中,飞射而去,并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杨大侠,王大侠,咱们后会有期!”杨天佑目送对方那有若匹练横空似的奇侠身形,禁不住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半晌之后,王长亭才蹙眉问道:“杨兄,对于这位神秘老人,你是否已瞧出一点儿路数来了呢?”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也许我心中已有什么预感,我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好像……唉!不说也罢!”
王长亭也苦笑道:“何不将你心中的预感说出来,也可让我替你参详一下。”
杨天佑沉思着道:“老弟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他对那位主上和我,以及他本人之间的功力,作一番比较用意吗?”
王长亭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理由很简单,由于他对我和那位主上之间的功力高下,都了如指掌,足以证明,他是我们敌我双方都很熟的人。”
王长亭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有此同感。”
“那么。”杨天佑接道:“由这一点上,对于他的身份之谜,就算是已经提供一个摸索的范围来了。”
王长亭注目问道:“杨兄心中,是否已经有点儿眉目了?”
杨天佑接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范围,总会慢慢地弄明白的……”
当王长亭,灰衣老人,杨天佑等三人先后在破庙中晤谈之时,那位假李致中也在李家庄中,与他的部属们在密议着。
参与这一项秘密会议的,除假李致中本人之外,岑浩然、卞青莲和幽冥教中的高级头目们全部在座,只有那位幽冥帝君覃逸,仍然没有露面。
所谓秘密会议,实际上就是假李致中对部属们的工作指示所有在座的人,都只有唯唯喏喏的,奉命惟谨的份儿。
当他的工作指示告一段落之后,才轻轻一叹道:“昨宵,对我方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转折点,第一,是我本人冒充李致中的身份被揭穿;第二,是那位灰衣老人的突然出现,为了扭转这一个劣势,诸位都必须遵照本人方才的指示,全力以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全群豪们同声恭喏之后,卞青莲才娇声笑问道:“主上,属下有一个疑问,不知可不可以发问?”假李致中淡然一笑道:“有话尽管问。”
“多谢主上!”卞青莲嫣然一笑之后,才接问道:“属下的愚见是,当主上冒充李致中的身份未被揭穿之前,为什么不乘其不备,将杨天佑,朱伯伦二人杀死呢?”
假李致中笑道:“问得有理,说来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疏忽,由于以往一切进行都很顺利,使我产生出一个幻想,我要将杨天佑逼得走投无路时,饮刃自戕。”
略为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以后,情况逐渐逆转,我才不得不准备实行狙击,但却为时已晚。”
卞青莲笑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假李致中接道:“是杨天佑已暗中对我有了戒心,我深恐一击不中,而弄巧反拙,才不得不忍下来,以等待更有利的时机,想不到……”
接着,又一声苦笑道:“昨宵,却几乎着了他的道儿,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岑浩然接问道:“主上,如今,您这位李致中的身份已被揭穿,是否可以不用这身份呢?”
假李致中阴阴在一笑道:“暂时我还不想改变,你要知道,我这个李致中虽然是假的,但在杨天佑的精神上,却可以构成一种威胁。”
坐在假李致中身边的李明远,插口问道:“主上,对于昨宵出现的那个灰衣老人您是否知道他的来历?”假李致中“唔”了一声道:“当时,我是想不起来,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卞青莲截口笑问道:“主上,那是谁啊?”
假李致中接道:“你们暂时都不必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个人,对我方而言,比杨天佑对我们的威胁还要大,所以,方才我才决定亲自对付他,并及早设法将他解决掉。”
略为一顿话锋,精目向群豪们一扫,才含笑问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卞青莲笑问道:“主上,听说陈红萼清醒之后,又独个儿悄然出走了。”
假李致中拈须笑道:“那是必然的,可笑杨天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红萼的疯病治好,到头来,却依然是一场空欢喜。”
卞青莲媚笑道:“这是主上的手段高明,才使杨天佑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去!”
李明远插口接道:“对了,主上,陈红萼既然已落了单,咱们何不将她劫持过来……”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目前的陈红萼,让她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远比劫持她过来,更能对杨天佑发挥精神上的威胁。”
李明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假李致中却含笑起身道:“诸位可以分批离开这儿,我要先走一步了。”
当夜三更,朱家凤、陈继志二人,在杨天佑的亲自护送之下,在剑池边行了简单而又庄严的拜师礼之后,即互道珍重而别。
灰衣老人目送杨天佑离去之后,才向两个新收的爱徒,拈须微笑道:“徒儿,我要考考你们两人的身手,然后才能量才施教。”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微微一怔之间,灰衣老人却抬手向十五六丈外,一片高可及人的野草一指,含笑问道:“看到那一片野草吗?”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同声恭应道:“徒儿看到了。”
灰衣老人接道:“那野草中藏着一只狡滑的老狐狸,你们两个,谁能先将那老狐狸宰掉,谁就……”
他的话未说完,那一片野草中,却发出一声冷峻的哼声,紧接着,一道幽灵似的人影,由野草中缓步而出。
在微弱星光照映之下,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已能看出,那道幽灵似的人影,赫然就是那位假李致中。
灰衣老人拈须微笑道:“阁下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假李致中缓步面前,一直到达灰衣老人师徒身前二丈左右,才停了下来,冷笑一声道:“老狐狸已经自动送上来了,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能宰得了我!”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算得上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两人双双眉梢一扬,已“呛”地一声,亮出了肩头长剑。
灰衣老人却挥手淡然一笑道:“现在,毋须你们两个出手,且退到一旁去。”
假李致中注目笑问道:“阁下准备亲自出手?”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只要你还活着,江湖上就不会有详和。”
话声一落,十丈外的暗影中,已出现六道人影,取包围之势,徐徐逼了拢来,却在约莫五丈远处自动停住。那是六个年约三旬上下的壮年人,一律玄色劲装,手持长剑。
灰衣老人精目环扫,并以真气传音向陈继志、朱家凤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只见朱家凤、陈继志二人,忽然长身而起,分别向两个玄衣汉子身前扑去。
假李致中入目之下,不由冷笑一声道:“两个娃儿年纪轻轻,你忍心……”
原来当陈继志、朱家凤二人扑近这两个玄衣汉子身前二丈处时,两个玄衣汉子忽然左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撤出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玩艺的暗器。
以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目前的身手而言,不论对方的暗器手法有多高明,也不容易伤得了他们,何况事先还获得灰衣老人的特别指示,才猝然发难的。因此那些暗器一出,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剑幕护卫之下,但听一阵“波波”连响,所有暗器都被剑气击破,而冒出一股青烟。
这情形,已很明显,那是“毒郎中”百里居特别设计的,含布剧毒的暗器。
但事实演变,却是大出那位李致中的意料之外。
因为,那一阵毒烟,不但不曾将陈继志、朱家凤二人毒倒,却连他们那飞扑的速度,也没受到一丝影响,这,也就是那位假李致中入目心惊,疾声喝退原因。
但他的喝声,仍未能救下他两个手下的性命。
也几乎是当他疾声喝退的同时,两声惨号也随之传出,那两个玄衣汉子,已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长剑之下,一个被一剑贯胸,一个被腰斩成两段。
灰衣老人却适时喝叫道:“徒儿们回来。”
当然,就这同时,那另外四个玄衣汉子,已在假李致中的喝声之下,疾退五丈之外了。
假李致中气得精目中寒芒连闪,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阁下也未免将我老人家看得太不中用了,像这种不成气候的助手,怎好意思叫他们来丢人现眼呢!”
假李致中冷哼一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已经知道原因所在了……”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已经死了两个得力助手,如果还想不出原因所在,那你就笨得连猪都不如啦!”
假李致中冷笑道:“张劲秋保不了你们一辈子,而且,他那‘怯毒百灵丹’在‘毒郎中’的精心研究之下,也总有失效的时候。”
灰衣老人拈须微笑道:“至少,短时期内,你们那个‘毒郎中’,发挥不了功效。”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正容接道:“朋友,这十几年,你费尽心机,作尽了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究竟获得了一些什么呢?”
假李致中笑道:“别向我说教,我这十几年的心血,并未白费,目前,我已成了武林中的唯我独尊的人物,要什么就有什么,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灰衣老人截口笑道:“不见得吧!至少老朽和杨大侠二人,你还莫可奈何。”
假李致中冷笑道:“可是,杨天佑永远背着黑锅,没法取下,而你,却永远不敢见人。”
灰衣老人语气一沉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假李致中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灰衣老人默然少顷,才长叹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
假李致中截口呵呵大笑道:“这一天还早得很呢!”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咱们不必浪费时间了,还是在艺业上一分高下吧!也好让人知道,在别后的这些日子里,你已有多少长进。”
话落,扬掌凌空进击,“砰,砰,砰”,接连三声霹雳巨震过处,卷起一阵急劲罡风。
远在五丈之外观战的朱家凤、陈继志二人,但觉那急劲罡风的余威所及,有两种极端不同的感受。
那两种极端不同的感受,一种是冷得有如腊月寒风,着肤如刺,另一种却热得有如刚开锅的蒸气,炙热难当。
相距五丈以上,尤有这种感受,则两个当事人所身受的情形,也就不难想见。
可是,当他们目光掠向两位当事人时,却见他们却是气定神闲地,卓立原地,就像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三掌,不是他们所发出似地。
女孩子毕竟比较心细,她美目一扫之下,禁不住惊“啊”一声道:“师兄,你瞧!”
说着,并抬手向灰衣老人与假李致中所立处的地面指了指。陈继志这才瞧出了端倪。
原来此时的灰衣老人与假李致中,相距约莫丈五,两人所站立处的地面周围,却呈现两种极端不同的现象。
灰衣老人的周围丈许之内,草皮一片焦枯,就像是被火焚过似地。
假李致中的范围,草地上却并无异样,只是结了一层闪闪发亮薄冰。
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们立足之处的周围一尺之内的地面,仍然保持原来的本色。
这情形,使得陈继志星目一扫之下,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啊”道:“师妹,今宵,我们真是大开眼界了……”
假李致中忽然纵声狂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阁下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啦!”
灰衣老人叹了一声,说道:“多承夸奖!目前这点成就,距我的理想,还差得太远。”
假李致中笑道:“阁下别忒谦,你只要再精进两成,就可以压制我了。”
略为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玄阴寒煞’属于五行中的壬癸水,水能克火,正好是我这南方‘离火神功’的克星,只是不知你是在那儿获得这一项失传已久的绝艺的?”
灰衣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些与你不相干。”
假李致中呵呵一笑道:“这与我是非常相干的,不过,你既然不肯说,我也未便勉强。”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你何妨勉强一下看。”
假李致中眉梢一扬,但又忍了下去,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老兄,你我都该心中有数,凭目前状况,你我要打下去,势必千招以上,不能分出胜负来,来日方长,何不留待异日呢!”接着,又轻叹了一声道:“我好后悔……”
灰衣老人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什么后悔的?”
假李致中接道:“如果我当年一剑将你宰了,又何至于有现在的麻烦。”
灰衣老人接道:“目前,还没构成麻烦,如果你今宵不能宰了我,稍假时日,要就真有你麻烦的了。”
假李致中目光深注着,沉吟半晌之后,才冷冷地一笑道:“我谅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接着,举手向那四个玄衣汉子一挥道:“咱们走!”
灰衣老人连忙沉声喝道:“慢着!”
假李致中又摆手制止四个手下离去,一面并向灰衣老人笑问道:“阁下是非得见过真章才行?”
灰衣老人接道:“非也!我的意思,是请你将手下的两具尸体带走,这儿是风景区……”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这个,不劳费心。”
微顿话锋,才向他的四个手下人沉声喝道:“分两个人过来,将尸体带走。”
目送假李致中等一行人带着尸体离去之后,灰衣老人却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朱家凤也轻轻一叹道:“师傅,方才那个冒充我李二叔的人,就是知机子老前辈的叛徒?”
灰衣老人未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朱家凤接问道:“师傅,那厮是怎么背叛师门的呢?”
灰衣老人苦笑道:“现在,我心情一片紊乱,且等以后再谈吧。”
接着,又注目讶问道:“怎么这事情,令师不曾跟你说过?”
朱家凤也苦笑道:“没有啊!”
陈继志注目接道:“师傅,我们学的都是五行神功中的‘乙木真煞’,那厮既然是知机子先前辈的传人,为什么他却会‘离火神功’呢?”
灰衣老人正容反问道:“你是否懂得五行生克的道理?”
陈继志点点头道:“徒儿略为懂得一点。”
“那么。”灰衣老人接道:“木助火势,水、土能克火,这个道理,你该能懂得?”
陈继志又点点头道:“是的,这道理,徒儿懂得。”
灰衣老人长叹一声道:“那厮既已获得了‘离火神功’的秘芨,以他原有‘乙木真煞’的成就,来助长‘离火神功’的威力,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朱家凤插口一“哦”道:“所以,那厮的‘离火神功’,才显得这么霸道。”
“是的。”灰衣老人接道:“杨大侠练的也是‘乙木真煞’,所以,杨大侠除非能在剑招上出奇制胜地,能克制对方,否则,如果以本身的‘乙木真煞’去对抗那厮的‘离火神功’,那无异是泼油救火,不但救不了火,反而会助长火势。”
朱家凤蹙眉苦笑道:“这是说,以杨伯伯目前的成就,还没法制胜那厮?”
灰衣老人接道:“以目前情况而言,杨大侠只有舍短取长,完全以剑招取胜才行,但那厮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舍长取短,所以,这两位真的交手起来,杨大侠吃亏的成份居多。”
陈继志蹙眉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现在,就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你们两人的身上了。”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灰衣老人拈须一笑道:“这个,毋须你们担心,为师自有道理。”
微顿话锋,又神色一整道:“如能克火,为师方才所施展的,‘玄阴寒煞’,就属于五行中的‘壬癸浅’,对‘离火神功’有自然克制作用。”
陈继志接道:“土也能克火,始能加上五行中,中央‘戊已土’的‘戊土神功’,那就更好啦。”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为师也是这么想法,而且,对付那厮‘乙木’加‘离火’,的混合神功,也只有‘癸水’加‘戊土’的‘混合神功’才最有效,但五行神功中的每一项绝艺,都是可遇难求,能否如愿,那就得看你们两人的福缘如何而定了。”
朱家凤注目问道:“师傅,我们准备去那儿呢?”
灰衣老人幽幽地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算远,因为,我们的时间太以宝贵,我不希望将这宝贵的时间,耗费在长途跋涉上。”
说到这里,他的精目中,忽然寒芒一闪,目注箭远外的土岗下,沉声喝道:“老朽马上就要走了,不论是敌是友,都请快点站出来。”
土岗下传来一声朗笑道:“阁下不愧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儿高手之一,距离这么远,在下才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形,居然就被你察觉了。”
话声中,人已迈开行云流水般的涉伐,看似缓慢,实则非常快速地,到达灰衣老人师徒三人面前丈远之处。
那是一位普通商人装束的青衣人,他,精目在灰衣老人师徒三人的脸上一扫,才淡然一笑道:“在三位面前,我可以表明身份,我就是陈红萼……”
她的话声未落,对方三人却有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都禁不住脱口惊呼。
那灰衣老人却是身躯微微一震,然后注目问道:“陈夫人有什么指教吗?”
陈红萼笑了笑道:“没有什么事,我不过是为了好奇,才暗中跟来,准备看看热闹。”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陈夫人来得正好,你使我作了一项重大的决定。”
陈红萼“哦”了一声道:“这倒是我自己不曾想到的事,但不知阁下这一个决定,是属于那一方面的?”
灰衣老人正容说道:“在下这个决定,对当前武林中正邪实力的消长,以及现在的若干混沌不清的疑团,都会有显著的影响。”
陈红萼禁不住一“哦”道:“那我正好洗耳恭聆!”
灰衣老人歉笑道:“很抱歉,这个决定,暂时还不能说出来。”
陈红萼微显失望接道:“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说明呢?”
灰衣老人沉思着接道:“今天是五月十五,我决定在九月初一的早晨,派这两个娃儿,在这儿恭候,到时候,我希望陈夫人将杨大侠也一并约来。”
陈红萼注目道:“有这个必要吗?”
灰衣老人庄容接道:“是的!”
陈红萼自语着接道:“九月初一,还有三个多月,好,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前来。”
“那么,”灰衣老人接道:“老朽就此告辞……”
陈红萼连忙截口接道:“慢着!有一件事情,我要请教一番。”
灰衣老人不自然地一笑道:“陈夫人有何指教?”
陈红萼蹙眉接道:“今天天黑之前,我曾听到幽冥教的人谈起,他们认为你阁下就是家凤与继志的师傅,但方才,他们又行拜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灰衣老人笑道:“幽冥教的人所认为是两个娃儿的师傅的,那位灰衣老人,是另有其人,他们可真是‘错把冯凉作马凉’了。”
陈红萼接问道:“那么,那另一位灰衣老人又是谁呢?”
灰衣老人一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杨大侠才能解答了。”
陈红萼接道:“阁下之意,认为那灰衣老人,就是杨大侠的化身?”
灰衣老人笑道:“老朽可不曾这么说过,陈夫人何不问问这两个娃儿哩!”
“对了,”陈红萼苦笑了一下,才目注陈继志问道:“继志,你说,你那另一位师傅是谁?”
陈继志苦笑道:“娘,我告诉您是可以,但在对方揭开这一谜底之前,您必须保守秘密。”
“好,我答应。”
“娘,那就是我爹。”
“是杨天佑?”陈红萼蹙眉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神秘。”
朱家凤抢先答道:“阿姨,杨伯伯所以这么作,是为了要使敌人不知道他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这在某些事情上是比较方便的。”
陈红萼哼了一声道:“我想,事到如今,这秘密已毋须保存了。因为,人家也早已猜想到,那位灰衣老人,就是杨天佑的化身,不过,有时候,杨天佑与那灰衣老人同时出场,令人无法捉摸,也仅仅是这一点,使他们不能作最后肯定而已。”
灰衣老人笑道:“这也就是杨大侠的高明之处。”
陈红萼又哼了一声道:“我却认为他是多此一举。”
灰衣老人忽然没来由地,长叹一声。
陈红萼也轻叹一声道:“好,打扰阁下了,告辞!”
陈继志连忙接道:“娘!您要多保重啊!”
陈红萼已长身飞射而去,沉沉夜色中,只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灰衣老人喟然长叹道:“这位陈夫人,不愧是十大家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如非这些年来,因病而停止进修,她的成就,怕可与杨大侠并驾齐驱了哩!”
朱家凤笑问道:“师傅,您认为陈阿姨现在的身手,可以和谁比拟呢?”
灰衣老人沉思接道:“可能比你杨伯母要略胜一筹……
孩子们,咱们走吧!”
杨天佑并没离去,他是和他的夫人古映红,以及于君璧等三人,隐身在约莫二十丈外的草丛后面窥探着。
当然,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亲眼看到,也都已听到了。
当灰衣老人带着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离去之后,这三位才站了起来,杨天佑并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三人默然半晌之后,古映红才蹙眉问道:“天佑,方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红萼?”
杨天佑苦笑道:“追不回来的,她心中的疑团未解,即使追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古映红道:“可是,她一个人在外面,可真教人担心。”
杨天佑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她神志已清醒,在正常情况之下,有力量自保,而目前,敌人的注意力,也由她身上转移了方向,大致不会有什么危险。”
古映红幽幽地叹道:“但愿如此。”
于君璧插口问道:“杨兄对于那位灰衣老人,是否已知道他是谁了呢?”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位神秘的老人我们暂时不用管他是谁,好在三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于君璧点点头,又注目接道:“目前,幽冥教的主力,已由丰都移向江南苏州地区,好像已成了他们的新根据地……”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那座李家庄,已成了他们发号施令的司令部了。”
“那么,”于君璧接问道:“目前,咱们该如何应付呢?”
杨天佑轻叹一声道:“方才的情形,你老弟已经见到了,论真实功力,你我都不比那厮差到那儿去,但他诡计多端,使我精神上负荷过重,同时,在目前,更知道他还有一项‘离火神功’,足以克制我们,而且,论人力与声势,他们也超过我们……”
于君璧截口苦笑道:“照杨兄这一分析,我们只好暂时迁地为良了。”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这倒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没打算这么作,面子问题还在其次,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必须尽可能及早将那厮的身份揭开来,因为在目前情况之下,等于是敌暗我明,万一那厮不是我们自己这边的人,那后果就太可怕了。”
古映红插口接道:“要想设法揭开那厮的身份,也不一定就要住在苏州城中啊!”
杨天佑一挑双眉道:“映红,请尽管放心,至少在短时期内,他们还不敢公然上门欺人,只是,以后,我们在行动上,多加小心就行了。”
于君璧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杨天佑笑问道:“于老弟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于君璧蹙眉接说道:“杨兄对于那位什么‘主上’的来历,心中是否也有个腹案?”
“没有。”杨天佑苦笑道:“原先我还以为是我二弟变了心,现在想来,可真是够我惭愧的了。”
古映红接道:“对了,二叔究竟被他们囚禁在什么地方?”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问题,只有那位主上才能回答,只要能揭穿那厮的身份之谜,咱们二弟的生死下落,也就不难找出来了。”
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这儿已没有可瞧的了,咱们也该走啦……”
三天之后,苏州城中,传出了两个惊人的消息。
其一是幽冥教正式移驻苏州,以李家庄作为总坛坛址。
同时,为庆祝教主启关及迁居之喜,定于六月十五日,在总坛欢宴天下群雄,届时,只要是前往道贺的人,不问来历,不分敌我,一律欢迎。
其次是已礼聘“三剑客”中的杨天佑、李致中、朱伯伦等三人,为该教供奉之职。
按一般江湖组织的例规,供奉一职,客卿地位,虽无实权,地位却不在该组织首脑人物之下,是一个极为崇高的职位。
以“三剑客”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言,出任事实上已经并吞其余九大家,而等于已执武林牛耳的幽冥教的供奉一职,应该说是很适合身份的,全以“三剑客”平日之为人而论,这一消息,就值得令人怀疑其真实性了。
但事实上,这一消息传出之后,“三剑客”中人,不但不曾公开否认,甚至于那幢为杨天佑、朱伯伦等人暂时栖身的陈家巨宅中,也好像成了一座空屋似地,杳无人踪。
而且,就在这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清晨,陈府的大门上,被人钉上一块白底黑字的大木牌,上书“本教供奉住宅,闲人免入”,妙的是,这块外表粗糙的木牌,由晨至暮,也没被卸下来。
这事情,当然给苏州地区的武林同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助,甚至于连对武林动态一知半解的普通人们,也在沸沸扬扬地谈论着。
就在那块木牌被钉了一天的当夜上灯莳分,陈府的大门前,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就是与陈家颇有渊源,也曾经是这儿常客的岑浩然、卞青莲两夫妇。由于整个陈府,不见一丝灯火,也不闻一丝人声,岑浩然两口子,在大门口略一犹豫,并互相投过暧昧的一瞥之后,才相偕进入大门。
这两口子既然曾经是这儿的常客,对这儿的一切,自然都了如指掌。
此刻,由于气氛的神秘,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他们不得不暗中提高警惕,但外表上,却仍然是显得一片安详,轻车熟路地,从容举步而行,就像是一对在月下散步的情侣似地。
卞青莲将娇躯偎近岑浩然身边,低声说道:“奇怪,难道他们真的走了?”
岑浩然笑道:“走了不更好吗?这一幢巨宅,就算是咱们夫妻所有了啦!”
卞青莲娇笑道:“你想得真简单,他们是那么好说话的。”
岑浩然微笑道:“我可不曾这么说过,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呀!”
卞青莲蹙眉接道:“但他们这种沉默,不但令人费解,也非常令不安。”
岑浩然轻轻一叹道:“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这几天,我们这方面,实在太嚣张了一点,他们不沉默,难道还跟我们唱对台戏不成!”
卞青莲笑了笑道:“可是,像目前这种侮辱,如果是我,可实在忍受不了。”
岑浩然“嘿嘿”干笑道:“青莲,你怎能同杨大侠比,杨大侠是大人有大量呀,就以陈红萼的那件事来说吧!背了十几年的黑锅,谁曾见到他辩白过一句话。”
卞青莲点点头道:“不错,像杨大侠这样的气度,可实在难得。”
忽然,暗影中传出杨天佑的一声轻笑道:“多承夸奖!贤梁孟雅兴不浅呀!”
岑浩然目注发话处,淡然一笑道:“杨大侠可真沉得住气。”
杨天佑已缓步而出,后面跟着焦孟二将,在岑浩然夫妇前面丈远停下来,披唇一哂道:“我固然是沉得住气,贤梁孟的胆量,却也大得令人佩服。”
卞青莲娇笑着问道:“杨大侠此话怎讲?”
杨天佑徐徐地接道:“这道理简单得很,贤梁孟是主上身边的得力助手,武功方面,固然有独特的造诣,但我杨某人自信,要留下你们夫妇,还不致太难,但你们居然胆敢单独闯来,这一份胆量,自然是值得令人佩服啦!”
岑浩然阴阴地一笑道:“杨大侠说得有理,但愚夫妇此行,却另有所恃……”
焦逸截口冷冷哼一声道:“杨爷,咱们先拿下这两口子再说!”
岑浩然拈须微笑道:“焦大侠不愧是快人快语,但我相信,杨大侠不会这么毛躁的。”
焦逸浓眉一挑之间,却被杨天佑摆手制止:“老弟请莫打岔。”
岑浩然得意地笑道:“焦大侠,在下说得没错吧?”
杨天佑目注岑浩然,笑问道:“阁下且说说看,另外还有何所恃?”
岑浩然神色一整道:“在下所恃的,第一、愚夫妇此行是和平使者的身份,基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我相信杨大侠不会难为我们。”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第二呢?”
岑浩然一笑道:“第二、杨大侠的盟弟李二侠还在敝上手中,即使杨大侠要留难我们,为了李二侠的安全,也不能不多加考虑。”
杨天佑冷冷地一笑道:“贵上设想的可真够周到。”
岑浩然含笑接道:“设想周到四字,敝上倒真是当之无愧的,否则,杨大侠也就不至于一直背着黑锅,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杨天佑笑道:“贵上认为我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派你这位和平使者前来作说客?”
岑浩然点首道:“正是,正是。”
“还有第三?”
“有是有,但是,我认为毋须再加说明了。”
杨天佑淡淡地一笑道:“好,说说你这和平使者的来意吧。”
岑浩然正容接道:“首先,我要说明,敝上礼聘杨大侠盟兄弟三人,为本教供奉一事,可并非玩笑,而的确是具有十二分诚意的。”
杨天佑含笑反问道:“贵上认为我真已走投无路,非得接受贵教的供奉之职不可了?”
岑浩然正容如故接道:“在下替你借箸代筹,似乎舍此别无良策。”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杨大侠别不服气,咱们不妨平心静气地,检讨一下当前的局势看……”
杨天佑截口冷笑道:“当前局势,道消魔长,狐鼠横行,不用你饶舌,我自己明白,我不妨提醒你一声:浮云虽能掩日,却无损于皓月的清浑,这道理,你懂得吗?”
“我懂,”岑浩然接道:“但我不想谈这些大道理,只谈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贵我双方武功同源,论个人修为,敝上不比你杨大侠差,但他却有一项足以克制你的‘离火神功’,就以愚夫妇来说吧!不论修为与剑法造诣上,都比不上你杨大侠,但加以‘离火神功’对抗,则愚夫妇绝对自信,可以在杨大侠手下,全身而退,这一点,杨大侠是否能信得过?”
杨天佑精目中异彩连闪,脸上的神情,也显得非常奇特,但他却是默然无语,因而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岑浩然眉峰微蹙之间,卞青莲却娇笑着说道:“这,也就是愚夫妇胆敢前来闯虎穴的第三个所恃。”
杨天佑拈须笑问道:“这情形,还有第四或第五个所恃?”
卞青莲娇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杨天佑含笑说道:“好,在下一并请教?”
卞青莲似笑非笑地说道:“因为,我们之间,总算沾了点亲戚关系,而杨大侠又是最重感情的人,必然不忍心留难我们,这是第四项所恃,至于第五,目前,杨大侠已经是到了必须接受本教礼聘的地步,那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是一殿之臣了,自己人还好意思留难自己人吗?”
杨天佑禁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道:“真说得好一厢情愿!”
卞青莲披唇媚笑道:“看情形,杨大侠好像是必须考虑一下,愚夫妇的实力才行?”
“不错。”杨天佑双眉一轩道:“在下正有此意。”
卞青莲可真是嚣张到了极点,居然也是秀眉一挑地,含笑说道:“好啊!卞青莲先领教一下杨大侠的‘乙木真煞’。”
她算得上是刁滑得成了精,自知在剑法上不是杨天佑的对手,而要以自己的“离火神功”对抗杨天佑的“乙木真煞”,并且,先行拿话扣住对方。
当然,以杨天佑的为人,虽然明知对方的神功,对自己有克制的功用,也只有舍长取短,挺身而出,而不会作其他的选择。
但就当杨天佑缓步而前时,暗影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娇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杨大侠且请暂作壁上观,让我来领教一下这位卞夫人的不传之艺。”
话落,香风拂处,卞青莲对面,已俏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青衣妇人。
她,外表看来,年约二十七八,皮肤白皙,眉目娟秀,算得上有八成姿色,衬托着那轻盈的体态,与那一身青色衫裙,端庄中却有着三分俏丽。她那婷婷玉立的绰约风姿,本就惹人注目。
而更使人注目的,却是她那鬓边所插的一朵白色绒花,也不知道她是替什么人戴孝?
卞青莲微微一怔之下,才注目问道:“这位夫人,能否先报个来历?”
青衣美妇淡淡地一笑道:“不必了,卞夫人见多识广,咱们一经交手,还怕瞧不出我的来历吗?”
“说得有理,”卞青莲笑问道:“那么,夫人打算如何赐教法呢?”
青衣美妇披唇一哂道:“悉听尊便。”
卞青莲娇笑道:“我本来是打算以‘离火神功’向杨大侠请教的,夫人既然代表杨大侠出场,我也不便改变初衷。”
青衣美妇冷然一哂道:“本该如是,你要是舍长取短,以别的功夫来赐教,那就是大大的不智了。”
卞青莲秀眉一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明知你是激将法,也得先在剑法上,称称你的斤两不可。”
“呛”然一声,已亮出青钢长剑,戟指着沉声喝道:“请!”
青衣妇人冷然说道:“你不后悔?”
卞青莲哼了一声道:“少废话!亮剑进招吧。”
青衣美妇歉笑道:“很抱歉,我使的是刀,可没法亮剑奉陪!”
话声中,已亮出一把颤巍巍,而又精光夺目的缅刀来。
缅刀是软兵刃,使软兵刃的人,必须在内家真力上,有独特的造诣才行。
这位青衣美妇既然能使软兵刃,足见其内家真力的不同凡响,因此,她的缅刀一经亮出,卞青莲的神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同时,一旁的岑浩然也立即以真气传音向卞青莲说道:“青莲,不可大意。”
卞青莲默然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岑浩然的关照,一面却向青衣美妇冷然说道:“请啊!”
青衣美妇随手一挥,那把软绵绵的缅刀,立即笔直地竖了起来,并含笑接道:“恭敬不如从命,接招!”
话落招随,“刷”地一声,一刀横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