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如果每个孩子都要学会长大,每只蝴蝶都要学会扑过天涯,那么从热恋的沼泽里爬出来,努力努力地爬出来,不要哭,不要哭,纵然向日葵花开过早,枯萎过急……
(1)
自从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真相以后,爵变得沉默起来。
今天晚上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出来散步,他也只是浅笑着点头,有些麻木的跟随着我的步伐。
一路上,我一言不发的牵着他的手,拚命想要把温暖传递给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抗拒,在逃避我想要给他的温暖。
「爵!」突然,有人在我们身后叫夏已爵的名字,我们双双回过头。
女生穿着一条泡泡袖蕾丝的纯白连衣裙,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狼狈的像一只小兔子。
斐牧牧飞快地跑到爵的身边,抓住他的衣袖,扑进他的怀里,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大串大串的掉了下来。
爵的眉头皱了皱,伸出双手将她拉开,显得礼貌而疏远。
斐牧牧望着爵的举动凄惨的叫:「爵,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真的不要了?」
「你明明说很喜欢我的!你一直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是爱我的对不对?爵,你是爱我的!」斐牧牧神经质的不停呓语,大大的眼睛里飞快的滚落下泪珠。
爵突然抓住了斐牧牧的手,斐牧牧期待的看着他,依旧喃喃地说着:「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我不爱你。」爵淡淡的说。
她惊愕的张开嘴,眼泪不可救药的簌簌滑落。
「还有……你,欠向葵一声对不起。」爵说。
斐牧牧一震,惊叫起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向葵道歉?」
「初夏的事,是你告诉向葵的对吧?挑拨离间的那个人是你对吧?你以为自己是斐凛蓝的妹妹,知道一些事情,就可以乱说话吗?」爵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斐牧牧惊恐地说。
「那么,你把向葵推下楼梯又怎么算?给向葵发的威胁短信又怎么算?」
原来爵什么都知道。我正欲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别说了,可是斐牧牧却冲过来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被打的眼前一黑,脑袋里响起斐牧牧愤怒的声音:「你这个妖精,是你高速爵的对不对?我让你挑拨我和爵的关系!我让你做第三者!你这个贱女人,混蛋,下流,像初夏一样的放**人!」
「你有种再敢骂初夏!」爵愤吼了一声,扣住斐牧牧的脖子,咬着牙说:「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我,我……爵,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凶?」裴牧牧又要哭了。
「向向葵和初夏道歉!」爵再次怒吼道。
柔弱的女孩说不出话,飞快地眨动着眼睛,像一株脆弱无比的小草。
「我警告过你,在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不要多说一个字,否则……」夏已爵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阴冷而愤怒。
「你怎么会这样对我?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
「是假的。」
「怎,怎么会是假的呢?」裴牧牧的抽噎声逐渐变小,她眨着朦胧的双眼凄惨地问。「你曾经说,会买全世界的晴天娃娃给我,你忘记了吗?这是我们的誓言啊,你说过一定会兑现的啊!」
爵的瞳孔猛地黯然。
「我说我最喜欢晴天娃娃,你就陪着我逛了所有的商店,买下所有我喜欢的晴天娃娃,可是现在,你怎么会这样对我说话?怎么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裴牧牧抱歉地鞠了个躬:「我欺骗了你,我向你道歉。」
爵接着说:「曾经我利用了你,就是想要让你爱上我,然后甩掉你,让你伤心,从而报复你哥哥。你哥哥猜对了,我的确是他想的那么无耻。裴牧牧,对不起,这一切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裴牧牧瞪大泪眼望着他,惊愕得差点停止呼吸:「你是说,你之所以和我交往,都是骗我的吗?」
夏已爵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不应该强求你向向葵道歉,因为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没有资格要求你怎么样。」
「不!你骗我!我不要相信!」裴牧牧哭着摀住耳朵,仓皇逃跑,跑了几步,他泪眼朦胧地回过头绝望地笑,「哈哈!你骗我!你骗我!好啊,你骗我!夏已爵,我要你后悔欺骗我!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裴牧牧跑了,我和爵双双对望着,彼此无言,目光滋生出不应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悲伤。
「我发现,我们曾经做错过好多事」。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刽再这么幼稚了。」夏已爵说,「狠心与过去的人和事做个了断,从此过上新的生活,向葵,你说好不好?」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他的锁骨间:「好,你说什么都好。」
爵,愿我的温暖渗进你的骨髓,渗进你的灵魂,渗进你的清晰的淡蓝色血管,无时无刻都与你同在,不让你有一点点寒冷和悲伤,驱走你冰天雪地的世界,带来春暖花开的曦光。
(2)
这个夏天冗长拖沓。
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一大迭一大迭的讲义,成堆成堆的辅导书。
我们埋头扎入了战争中,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努力、努力、努力,沉默、沉默、沉默。
然而沉默仅是在麻痹自我,我们不约而同地尝试忘记记忆中的炎夏,努力学着去微笑,对着明晃晃的阳光流下幸福的泪水。殊不如,一切都只是伪装。
不会有谁会忘记谁,彼此的心照不宜,只是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实质的类型世界,早已风起云涌。
这天,同学们都在认真地做习题。
「高一B班凉初菲,你的信。」门卫的爷爷在外面喊,菲菲接过信坐下,喃喃说道:「我又没有交笔友,怎么会有信寄给我?」「拆开看看吧。」我说,她点点头,将信拆开,一张照片从纯白的信封中滑落,我们同时愣住了。
金灿灿的阳关洒满了海滩,金黄色的圆润海沙微微透明,几只海鸥振翅的剎那被定格在微蔚蓝的晴空,纯白的朵朵泡沫在海面上盛开。
是少年和少女的合照。
少女长至肩膀的凌乱黑发在海风的吹拂下温柔地飘散,一双墨黑色的眼睛包裹在软软的睫毛里,无忧无卤地笑着,牙齿洁白,姿态天真。
她亲密地挽着一个笑容浅浅的男生,是——「小桂圆」。
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却多了一份内敛和稳重,因此显得格外有气质。
菲菲的笑容凝固了,她不由自主地打开那封信,淡蓝色的字迹整齐地排列在方格子中。(ps:小字,不解释。)
菲菲姐姐
你好!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是应樱,你也可以叫我小樱,「小桂圆」现在,使我的男朋友。
我不知道这样给你写信是不是很鲁莽,可是菲菲姐姐,我并没有示威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小桂圆」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会竭尽全力给他最大的幸福。
我想「小桂圆」并不喜欢我,但是他答应和我试试看,这就是给我的最大恩惠。
他把你们的事讲给我听过,我知道他很悲伤,也很无奈。曾经我有点羡慕你,也有点责怪的,你居然会让「小桂圆」那么伤心,而且,又让他那么喜欢。
可世界上没有伤痛是无法淡去的,「小桂圆」对你的思念不会是一生一世,我喜欢他,所以我会让他忘记你,真正地喜欢上我。
他现在已经回复很多了,至少不会像初来这个城市那样整天沉着一张脸,甚至偶尔会露出好看的笑容,这一切我都感到无比开心。
「小桂圆」的幸福,姐姐给不了,那么就让我来给吧。
我会代替你,给他最好的幸福。
姐姐,你也要幸福哦。
By应樱
我默默地拍了拍菲菲的肩膀。
她惨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无力的笑意,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沙哑:「向葵,你有没有看过玛格丽特写的《飘》?」
我点点头。
「那么你还记得白瑞德后来对斯嘉丽说的话吗?她说:『是的,因为你就像个孩子,斯嘉丽,一个孩子哭喊着要月亮,可假使她果真有了月亮,她拿它来干什么用呢?同样,你要艾什莉开干什么用呢?我为你难过——看着你双手把幸福抛掉,同时伸出手去追求某种永远也不会使你快乐的东西。我为你难过,因为你是这样一个傻瓜,竟不懂得除了彼此相似的配偶感到高兴,再不会有别的什么幸福了!』」
我没有说话。
「我就像那个孩子,贪婪地伸出手追求那种永远不会使我快乐的东西,到最后,把一切都丢了。」菲菲趴在课桌上,突然泣不成声,「我怎么会把「小桂圆」给丢了呢……」
看到她眼泪泛滥的样子,我的心中百味杂陈,正想抱着她,给她擦掉眼泪,手机响了。
发件人:爵
「向葵,裴牧牧自杀了。现在在医院。」
「砰——」手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裴牧牧自杀了……
她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爵和裴凛蓝都已经在了,急救室门口鲜红的灯还亮着。
「你曾经说,会买全世界的晴天娃娃给我,你忘记了吗?这是我们的誓言啊,你说你一定会兑现的啊……」
「哈哈!你骗我!你骗我!好啊,你骗我!夏已爵,我要你后悔欺骗我……」
想起昨日裴牧牧绝望的语调和凄厉的嗓音,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脑袋内壁犹如被猫头鹰尖利的爪子狠狠抓了
一把,血肉模糊、四分五裂的疼痛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我不由自主地心慌……裴牧牧,她居然选择自杀?她是在恨我们如此残忍和放肆,还是在恨上帝对她的玩弄和不公平?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爵,昨天,他对她说的话那么重,他会不会很后悔?他已经答应了要和我重新开始,可是
这一次,他又间接害得裴牧牧自杀,他,会崩溃吗?
我迫不及待地开口:「她会死吗?」
「她会死。」
我和爵不约而同地说道。
我的提问,他的回答。
悲伤凝聚。
我走近爵,想要心疼地抚摸他的眉心,他生疏而略带恐惧地退后几步。
我愣了,看着我的脚尖和他的脚尖相隔的那一小块距离,突然开始害怕——
夏已爵,我们,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分开对不对?
剎那间,空气中浮躁颗粒沉淀下来,一片寂静。
裴凛蓝靠在急救室门旁,我站在中央,夏已爵则与我呈倾斜角度站立。
我们这样的资质,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无论哪一方向要崩溃,都无可奈何。
是注定了如此隐忍而寂寞地僵持……
恐惧感越来越浓,铺天盖地,无法逃避。
夏已爵,我不要失去你,我也不可以失去你……可是我,好像有预感,我马上就会失去你……
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怎么样了?」裴凛蓝围上去紧张地问。
「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这个女孩子身体很弱,在自杀之前遭受到很严重的打击,所以醒来后会有什么突发症状就要因人而异了。」医生摇了摇头,几个护士推着裴牧牧离开,于是又留下我们沉寂无语。
「她割腕自杀,像初夏一样。」裴凛蓝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起了昨日裴牧牧的哭喊和可怜兮兮的哀求,又一次后悔得无法自拔。
「昨天,是你对牧牧做了什么对不对?我知道是你,夏已爵,除了你,不会有人让她如此悲伤。」裴凛蓝盯着夏已爵,声音轻不可闻,「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随后,他转身里去,身影落寞而萧索。
我伸出手,最后又徒劳地放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心离场。
「爵……」我叫他。
夏已爵空洞地望着急救室,过了很久很久,才机械地回头看着我,眼眸里有空洞到近乎虚无的神情:「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听裴凛蓝瞎讲!你不是这样的!」
「我,间接地杀掉了两个女生……」
「夏已爵!你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冲上去朝他吼。
「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好脏好脏……我怎么还配得上纯洁不染的你呢?说好要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不行了,上帝不会同一个杀人犯拥有幸福结局。我注定要为曾经的不思忏悔而付出代价。」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
「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他转身就走。
我拉住他的衣袖:「爵,你是爱我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了……」夏已爵惨淡地笑了,「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让我冷静地想一想,我现在好累好累。」
夏已爵的心结……我解不开。
他最终还是不肯走出那段晦涩的回忆,摆脱不了悲伤过完,所以,我明明在他的身边,却离他整整一光年的距离。
累了,我们都累了,这恶搞爱情发生过的炎夏末梢,我们怎会走得如此吃力?
原本的希望成了泡影,原本的期盼被命运的双手绞碎分离。
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开始毁灭了吗?
我目送着夏已爵慢慢地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蹲下身来静默无语。
即将到来的一切,此刻已经在心中上演了千百遍。
(3)
手机上有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斐凛蓝。
「向葵,橙星光游乐场,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橙星光游乐场,斐凛蓝正站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精致的向日葵冰淇淋。
依旧是有些病怏怏的霓虹灯,依旧是巨大的华美招牌,依旧是豪华的向日葵冰淇淋。
短短的几个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其实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我和他在游乐园里默默的走着,游乐园里人很多,大家都在欢笑和尖叫,只有我们如此尴尬的沉默着。
手里的向日葵冰淇淋融化了,我用舌尖轻轻的触摸那些冰凉的液体,香甜中带着些哀伤。
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走到了旋转木马前,曾经的回忆突兀的摊开在眼前,显得有些物是人非的苍凉。我们望着华美的旋转木马若有所思。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斐凛蓝苦笑,「向葵,对不起,那天在医院里说夏已爵是杀人犯,是因为心太痛了。」
「我懂,换成谁都会这样。」
「可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部分都是我的原因。」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我无不苦涩的说,「是我不知不觉的利用了你,玩弄你的感情。」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怪你,我怪的是我自己,分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你,却那么贪婪的想要将你留在身边。其实你会离开我,我早就心知肚明,走进你心中的,是夏已爵,而不是斐凛蓝。」
「对不起。」我静静的望着天空,蔚蓝色晴空的大块云朵在风的吹动下略微飘散,似乎带着四分五裂的忧伤。
「你是一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那一天在初夏的墓地前,你所有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我怪你的残忍,恨你的无情,可最后归于平静,因为我始终无法真正的记恨你。」
在他的面前,似乎所有精致的台词都成了摆设。
「我知道向葵你,从来不曾真正给过我机会,因为你始终是喜欢夏已爵的。我陪着你,让你不寂寞,让你不忧伤,原本的斐凛蓝只是单纯的希望你快乐,可是你那么优秀,让我情不自禁,让我无法自拔。我分明知道奢望会让我失去你,可是我真的很贪心。明知你忘不了夏已爵,却逼着你去遗忘他,强逼着你留在我身边。我忘记了,你会害怕,会无助——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却禁锢了你追逐幸福的步伐,用假意的受伤和无辜一次次贪婪的把你捆在身边,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呢?向葵,我不要你不快乐,不要你不幸福,所以我,宁愿放手。」
「你和初夏不一样,她是外表柔弱、实则坚强的女孩子,可是你总是孤单,总是害怕,患得患失又敏感绝望,这样的你,好需要人疼爱,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没有办法不喜欢你的脆弱、你的忧伤、你的故作坚强、你的隐忍与不顾一切、你的恐慌与挣扎。我曾经想要逃避你,因为我有一个预感,你会征服我,让我喜欢上你,让我逐渐的不再这么怀念初夏。我害怕这一切的发生,所以我曾尽量避免与你见面,可是我做不到,一次次的碰面,一次次的交谈,我对你的感情,无奈又绝望的开始升温。」
「我怎么会不堪呢?我根本对不起初夏,曾经我以为会永远喜欢一辈子的初夏,现在我才明白,『一辈子太遥远了,』遥远到我们许完承诺的下一秒,曾经的甜言蜜语与相亲相爱就烟消云散了。没有永远啊……向葵,你说对不对?」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
裴凛蓝笑了:「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所重视的人,最后都会是夏已爵的,初夏是,你是,连我的亲妹妹,也是这样我真的累了,好累好累。这座城市总是那么忧伤,曾经是,现在依旧是,我不想再面对它了,不想整天浸染在无边无际的伤心里。我想出去走走。」
「连你也要离开?你要去哪儿?」我有些激动地近乎大吼。
「要去爱尔兰,初夏的日记里提到过的哪个国家,我想帮她来完成来不及完成的心愿,独自一人去爱尔兰看一看。」
「哦。」眼泪已经辟里啪啦地掉下来,我吸了吸鼻子,使劲地眨着被泪水湿润的睫毛,眼泪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悉数掉下,我硬咽着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3点的飞机,手续全部办好,我马上就要走了。」
现在是2点整……
一切都来的那么仓促,不给人任何喘息和接受的机会,就残忍地穿心面过……
「向葵,我们可以坐最后一次旋转木马吗?」他问我。
我含着泪水点了点头,牵住了他的手,走向旋转木马。
炫彩斑斓的旋转木马,流线形的金光,巨大的梦幻宫殿和团团紧簇的糖果色气球,我们去不约而同地不再向前。
每一匹旋转木马上都已经坐了人,他们或忧伤,或开心,或哭泣。
「连曾经专属我们的『幸福』,也被占领了。」裴凛蓝望着旋转木马,苦涩地叹气。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一个劲儿地掉,用泪雨滂沱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的,幸福被占领了,专属的幸福已经不复存在,「幸福木马」定义,也只能遗憾地成为了回忆。
裴凛蓝心疼地抚摸着我额前的刘海,轻轻地凑向我的唇——
他睫毛上细小的花粉抖落在我仰起的面庞上,可是我感受不到他唇瓣上薄荷的清香。
我听到他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的吻,最终没有落在我的唇上。
「向葵,再见了。」裴凛蓝轻轻放开了我的手,声音轻如鸿羽。
瘦瘦的背影一剎那间就汇入了人流中。
我的泪水又一次濡湿了脆弱的睫毛,最后,终于低下头去号啕大哭。
(4)
期末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醒江学校里,到处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三五成群揽在一起放肆大笑。
「考得怎么样?」我问菲菲。
「我想,应该不会留级了。」菲菲调皮地眨眨眼,「你呢?」
我故作思考:「我想,我会和你一起升入高二吧。」随即我们都忍不住笑了。
一个星期前裴牧牧醒了,但是却精神失常,而且遗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醒的那天我去看过她,女生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所有人,眼眸澄澈得好像小鹿。她不再是原本那个做作而柔弱的裴牧牧,甚至连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了,可她却出乎意料得记得有关夏已爵的一切。只有夏已爵在她的身边,她才会露出单纯而傻乎乎的微笑。
我知道她的苏醒和症状预料着什么——
夏已爵,最终还是会在她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
这几天夏已爵几乎彻夜不眠地陪伴在裴牧牧的身边,我们很少见面,偶然地接触也只是沉默着躲避对方的视线,尴尬地擦肩而过,不发一言。
心脏日日夜夜迅速而颓废地衰老下去——
亲爱的向日葵恋人,现在的我和你,应该怎么办?
我们最终逃不开命运的牵引,像两只失去了羽翼的蝴蝶,跌跌撞撞说离别。
「我们去医院看裴牧牧吧?我觉得她怪可怜的!」菲菲吸吸鼻子,拽拽沉浸在无奈中的我。
我轻笑,抚摸着她细细的发丝:「好啊,不过到了那里,记得不要离开我。」
「向葵,我不会的……怎么了?」菲菲问。
「呃,没怎么,我们走吧。」
「嗯,我也去吧。」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子说道。
我们双双回头,是甜甜微笑的苏。
她蓄着及肩的头发,笑眼弯弯,穿纯白的衣裙,安静而一尘不染。
菲菲望着苏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绽放烂漫的笑脸。
自然而然地冰释前嫌。
看着她们的样子,我最终也下定了决心。
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向葵,不需要逃避夏已爵了,请勇敢地面对现实。因为现在的你,是更勇敢、更坚强的向葵。
(5)
我们到达医院,远远地便看见夏已爵靠在斐牧牧的病房外面的墙上,落寞而孤单。
菲菲和苏默契的走进了病房。
夏已爵走进我,拨开额前漆黑的刘海,我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像颤抖着淡粉色耳朵的小白兔的眼睛,温顺而静默。
「她……只需要我。」夏已爵说。
「我也只需要你。」我说,笑容有些无奈的苦涩——是在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挽留感到好笑。
「你和她不一样,她被我反反复覆的伤害,我差点杀了她,现在她失忆了,还变成了精神病患者,我永远无法摆脱掉她……
「向葵,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们早已不可能了。只是我们还天真的抱有幻想,企图利用我们仅剩的勇气,妄图挽救一切。可这怎么可能呢?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曾经做错的事,永远也没有办法去更改,更不可能狠下心去遗忘。每次拥抱你,每次亲吻你,脑袋里总盘旋着来自你体内的温暖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我是一个杀人犯,一个杀人犯。斐牧牧,初夏,她们都是被我杀的。你明白这种感觉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把我的心折磨的剧痛无比,我好怕,真的。
「向葵,你曾给我太多的幸福和快乐,我不想回报你等量的痛苦与无奈。我挣脱不了这一切,也给不了你任何幸福。我累了,什么都没有了,却不得不振作起来,行尸走肉的活在这个世界。
「向葵,我们分开吧。」
夏已爵,我都明白的。
你想要表达一切,我都明白。
我只是舍不得而已,舍不得我们曾经浓浓的幸福时光。
可是现在,即使我有一千个不舍得,一万个不舍得,也终究被现实系数收回了。我决定不做任何挽留,让眼泪在纤细的泪腺中激涨得爆炸。
「这一切,我都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那么哥哥,祝你幸福!」
哥哥……最最亲密而生疏的称号,夏已爵,我最终还是这样称呼你,如此徒劳无力。
夏已爵望着我,眼睛更加红了他伸出手来抱住我,呼吸柔软地沉滞下来,投影成巨大的花纹,无法更改地刻进我的心灵深处。
「那么,你也要幸福,妹妹。」
夏已爵仅仅拥抱了我三秒钟,我还没有来得及将他温暖的体温嵌到心里,他便残忍地离我而去。
我站在病房外,菲菲和苏真与裴牧牧说话,裴牧牧看见夏已爵推门进来,原本有些焦急和不安的神色立刻一扫而光。
「爵!」她叫了一声,伸出双手像一只小鸟,扑进了他的怀抱。
夏已爵生硬而略带无奈地微笑着,伸手抱住了她。
「呼呼,虽然你只是离开那么一小会儿,还是觉得很想你啊!」裴牧牧微红着脸,轻轻咬了一口夏已爵递给她的苹果,小心翼翼地咀嚼着,笑容甜美无比。
「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
「嗯。」
裴牧牧穿这纯白的病服,瘦弱而苍白,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和漆黑,她依赖地靠在夏已爵身上,乖巧地问:「爵,你为什么不会离开我?是因为爱我吗?」
夏已爵没有说话,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她黑色的发丝犹如碎裂的锦缎,凌落地飘飞,
「你,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是不是我自以为是了?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问的,我不应该让你这么勉强的。」斐牧牧毫无预兆的掉下了泪珠,恐怖的瞪大眼睛,喘着气惶恐而绝望无比。
夏已爵迟疑着,最后,温柔的摀住了她的嘴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牧牧,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斐牧牧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将头埋进了夏已爵的衣服里:「那么,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哦!」
时间如同被定格了,凝滞在半空中,投下巨大的浓黑色阴影,渗开一片忧伤。
从这个角度看去,夏已爵的睫毛痛苦的眨动着,一滴晶莹的泪不易察觉的缓缓落下……
他说:「好。」
是啊,已经破碎的过往,即使拥有。已经不见尸骸的爱情,即使全心全意也无法使之重新生还。
我们终究要为曾经的轻狂举动付出代价,然而这代价,却是我们从未想过的沉重。
我想起一个作家说的话。她说:或许,我们爱过的人,都没有爱错,只是相遇的时间太早或太晚了。
夏已爵,我们相遇的时间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呢?
为什么我们相遇的那么早?如果我遇见你再晚一点儿,无知的我们就不会做那么多任性的事,残忍的伤害那么多人。
为什么我们相遇的那么晚?如果我遇见你再早一点儿,天真的我们就可以再多爱一点儿,而不会被现实所牵绊分离。
我苦笑着掉头离开。
(6)
医院的湖边。
碧绿的湖泊沉静而毫无杂质,我闭上眼睛,最后一次重温这个夏天。
夏已爵的选择,裴凛蓝的追寻,苏的改变,「小桂圆」的逃离,菲菲的神伤,Summer的理想,已醒和奈茶的爱情。爸爸的宠爱……
这个短暂而漫长的夏天,我的身边居然出现过这么多的人,发生了这么多事。
可是,这一切都太过虚幻,终究只是脆弱的梦中剪影。我们忧伤的影子越来越惆怅,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你已离我远去,且后会无期。
我曾经希望用爱作染剂,把这个夏天涂成向日葵的金黄色,使它永不褪色,然而我失败了。
夏天已经过去了,连同我们的欢笑与泪水,无可避免地被秋天代替。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相爱,没有任何动力再去拥抱彼此。我们的诺言被现实击碎,我们的甜言蜜语被真相消音。
这忧伤剧本的开篇,我们是否就已经注定好了无法在一起?
我们苍白的单色电影,最终的结局,竟是飘起忧伤的雪花。
亲爱的,我们都没能逃脱命运的桎梏。
我坐在草地上,瞇起眼睛望着天边那轮喷出万道光芒的太阳,观望久了,眼睛火辣辣地疼。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生硬地归为一片漆黑,我不禁有点想哭。
过去了,夏已爵,我们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
过去了。
过去了。
过去了。
可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习惯你不在我身边,习惯身边没有你,习惯身边不是你?我们真的就那么仓促地结束了啊!
我疲倦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指,预备拿下手指上的向日葵戒指——留恋也好,不习惯也好,向葵,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学着爱自己。
「向葵——」是苏的声音,她和菲菲一起走到了我身边,不无担忧地看着我。
「我会没事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不是吗?」我对她们浅浅地笑,将手移到湖面上方,狠狠地呼吸着,最后松开手,向日葵戒指轻而易举地掉进了湖里。
那一刻,撕心裂肺地疼痛。
戒指还没来得及漾起细小的涟漪,就消失不见。
我对着自己流泪的心说:「再见,再见。」
苏和菲菲看着我的举动默默无语。
良久,苏取下了受众的风琴草戒指,将它抛进了湖中,笑容美好:「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应该尝试重新开始了。」
「还有我。」菲菲从包里掏出「小桂圆」送给她的瓷娃娃,也默默地扔进了湖里。
我们望着彼此默契地微笑,互相牵着手拥在一起抬头仰望天空。
「我们一定要坚强。」苏说。
我和菲菲狠狠地点头,强扯出快乐的笑脸。
我看到晴朗的天空、和煦的秋日阳光、飞鸟从半空中划过留下的雪雾色痕迹,或许这象征着即将到来的美好。
统统都过去吧,如果痛一次就可以成长,那么就这样深深地痛一次,摈弃那些深爱的人,深爱过的风,深爱过的向日葵和夏天,总有一天我们会长大,变成成熟和全新的模样,开始淡然地面对这些刻骨铭心的回忆。我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我相信时间总是可以稀释一切苦难的,对吗?
再见,再见。
这一刻,我听见自己正告别这一切。
再见了,我的向日葵恋人。
再见了,我的小白猫王子。
再见了,这个已然过去的夏天。
完
第十章 每只蝴蝶都要学会扑过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