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冷月觉得背后有点凉,郝柔心却看得清楚,金冷月背后致命的“脊心穴”上,衣服由外至内,一齐毁损,但皮肉却丝毫未伤,现出了一个宛如巧匠雕镌的纤美掌印!
事既如此,还有何言?金冷月只有心中恨煞,脸上羞煞,与郝柔心等疾遁而去。
玉清师太合掌低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向萧冷月笑道:“月妹,你掌招之精,使我敬佩万分,叹为观止!”
萧冷月笑道:“师姊,我有点取巧,虽说十招,其实在第一招上便出了全力!”
玉清师太恍然道:“月妹方才那招精绝掌法,莫非便是威震乾坤的‘冷月不冷’?”
萧冷月点头道:“不错,我故意以十招之数卖狂,但却在第一招上便施展出生平最得意的杀手绝学!金冷月大出意外,狼狈而遁,其实,她若能接得下这招‘冷月不冷’,其他九招小妹也不必发了。”
玉清师太笑道:“依我看来,月妹纵令完全明言,金冷月也未必接得住你这招绝学的沉雄劲力和精微变化。”
萧冷月道:“金冷月不是弱者,我不敢对她过份轻视,尤其事关争名,或成或败的份量太重,小妹遂只得也和对方斗斗心思,但这种小乘神通,自然难人师姊的上乘法眼
玉清师太笑道:“月妹不要这等讲法,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和这般穷凶极恶的魑魅魍魉用点心机,不单未可厚非,并还颇有趣味呢!”
萧冷月苦笑道:“趣味?趣味不太好了,金鼎峡已化劫灰,狄小珊姊姊定然已返回北天山,不知怎的,途中竟未和我们相遇玉清师太咦了一声道:
“马师弟呢?照这情形看来,他绝未走在前面,但落后也不应太远,为什么还不到呢?”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一言提醒,也颇觉诧异,皱眉说道:“奇怪,马大哥绝对不应迟来,会不会他在途中已与狄小珊姊姊相遇?”
玉清师太道:“他们途中相遇当然极有可能,但马师弟为何不给我们一个讯号?”
萧冷月忧形于色,秀眉深蹙道;“这种情况反常,会会不会是马大哥遭逢险厄,出出了什么问题?”
玉清师太失笑道:“月妹怎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马师弟那高功力,人又精明,当世中有几个邪魔妖魅能在他手下占得便宜,何况即令有甚情况发生,我们一左一右,相距不远,总该听得一些争斗声息!”
萧冷月关怀个郎,虽听玉清师太如此宽解,仍把两道眉头蹙得紧紧的,回望来路说道:“师姊,金冷月等逃去西昆仑,金鼎峡化作劫灰,已失价值,根本不必再去,我们且走回头路,顺着当中那条路线迎上马大哥,看看他是因何事延误好么?”
玉清师太知晓萧冷月与马二凭两情新炽,关怀自深,遂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但月妹双眉无须愁结,马师弟若有差池,你唯我是问!”
经玉清师太这样一说,萧冷月愁眉虽解,但却不知怎的,心中仍有些怔忡不安
她们循着当中那条山路,慢慢走回
走到距离马二凭中计出事之处约莫里许远近,突然听得路旁一株参天古木的近顶端处有人发话说道:“下面山道上的两位若是当世武林中威名正隆的‘冷月仙娃’和‘烟雨庵主’,便请略微留步!”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因注意力全在马二凭的身上,遂均未发现路旁树顶有人。闻言之下,抬头望去,只见近树顶的枝叶丛中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衣的瘦削老者。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向树上说道:“贫尼玉清,正是来自嘉兴烟雨庵,这一位也正是我‘冷月仙娃’萧师妹,树上是哪位施主?”
黑衣老者闻言,一跃而落。
他这纵法有点特别,毫未摆甚姿势,只是直挺挺地、活似一段木桩从空中落了下来。但到地之时,毫无声息,并直挺挺的连腿儿都未弯上一弯,身儿都未晃上一晃!
好家伙!这是轻功绝技“木坠九天”,看去虽毫不花哨,事实上却比萧冷月的奇妙身法不遑多让!
玉清师太江湖见闻极广,一见来人竟具如此身法,貌相又极瘦小枯干,遂猝然想起一人,目注那黑衣老者问道:“湖南岳阳有位江湖大侠,人称‘三手孟尝’”
黑衣老者失笑接道:“庵主太客气了,田不文虽有‘三手孟尝’之号,却只是一名未入流的老偷儿而已,哪里敢当庵主江湖大侠的称呼?”
玉清师太道:“田施主精箧妙技,专偷无义之财,散诸贫苦百姓,积有功德是真,比一般沽名钩誉的所谓侠士,强得多了!”
田不文突然向玉清师太暨萧冷月略一抱拳,正色说道:“田某斗胆拦住庵主及萧姑娘侠驾之故,是要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二字,使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听得相顾一惊,玉清师太并向这位三湘间的著名侠盗皱眉问道:“什么噩耗?是有关个人?还是有关卫道降魔的武林大局?”
田不文道:“虽是个人噩耗,却与武林大局相关,因为我要报告之事,是被当代侠义道尊为泰山北斗的‘孤星俊客’马大侠的不幸讯息!”
萧冷月全身一颤,手足冰冷,花容失色,一把拉住田不文的衣袖,急急问道:“田田田老人家快说,我马马大哥怎么样了?他
他如今是伤?是死?”
田不文见萧冷月有点似着急得要晕厥的模样,赶紧加以安慰道:“萧姑娘不必过份着急,马大侠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虑,只是身落魔掌,双目暂盲”
萧冷月听到此处,已觉目前金花乱转,双足发软,身躯一摇,似乎即将晕倒!
玉清师太向萧冷月背后,“啪”的击了一掌,微运佛家“狮子吼”神功叫道:“月妹不要激动,常言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马师弟只要未死,不管身落任何恶魔手中,我们也能设法把他救出,还他绝世风采!”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这样一叫,虽未晕厥,但双目中的两行清泪,却仍忍不住,宛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落!
玉清师太低念一声佛号,目注田不文,双眉深蹙问道:“田施主,你这噩耗可确实么?我马师弟一身功力得儒释道三家真传,当世中罕有甚敌,他怎会身落魔手,盲去双目?”
田不文叹道:“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马大侠心地太仁慈了,才在猝不及防之下上人恶当!这件事儿在开始时田不文虽未亲见,但后半段却完全目睹,是完全真实的呢!”
萧冷月毕竟是旷代侠女,不是寻常弱质红妆,此时已能控制情绪,举袖拭去满面泪渍,向田不文说道:“田老人家,请你把所见情况详详细细地说来听听,我们才好谋求怎样援救马大哥脱离险境。”
田不文道:“我经行此处,偶见一名下五门的恶寇魏老四,行动相当鬼祟,遂尾随到此,发现‘孤星俊客’马大侠双目已盲,落入了著名淫妇玉娘子和‘摩伽魔女’的脂粉魔阵”
玉清师太道:“这样说来,田施主并不知晓我马师弟是怎样上人恶当?”
田不文道:“前段的经过田不文虽未眼见,却从玉娘子暨柳摩伽等对话之中听出根由,事情是这样的”
话完,便把马二凭如何误中假采花毒计,被玉娘子以“五毒血浆”喷盲双目等情说了一遍,因这“三手孟尝”是盖世神偷,心思细密,虽未眼见,但竟连细微之处,都被他臆测描述得丝毫不错。
玉清师太静静听完,突然双目一翻,神光如电,看着田不文道:“田施主,武林人物讲究的是凡见人间不平事、胸中辄作不平鸣!我马师弟遭玉娘子、柳摩伽等两名淫毒邪魔的算计,你既亲眼目睹,怎不”
田不文不等玉清师太再复往下斥责,便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庵主见责极是,但田不文除轻功一技尚有专长外,其他方面绝非玉娘子或柳摩伽的半掌之敌,我虽愤于不平,但只要一露面,必当场惨死,庵主与萧姑娘连马大侠的噩耗都得不着了,马大侠哪里还有得脱魔掌、重见天日之望”
语音至此略顿,愧然一叹又道:“但见危不救,有眼也等于无睛,田不文愧于胆小怕事,畏祸偷生,愿自挖双目,向庵主暨萧姑娘谢罪!”
话音一了,立伸双指,回手向他自己的双目挖去
萧冷月玉手一扬,寒风微拂!
田不文顿感肘际一麻,那只挖目的右手立告无力垂下,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田不文含笑问道:“田施主,你这自抉双目之举,是不是和贫尼赌气?”
田不文欠身道:“田不文不敢,但是田不文见危不救,自知有罪,庵主又铁面冰心,一向替天行道”
玉清师太接口道:“有罪该罚!”
田不文一抱双拳,恭身说道:“田不文放弃辩解,愿领庵主代表江湖正义的任何责罚!”
玉清师太笑道:“田施主相告噩耗的盛情,贫尼和萧师妹都铭刻肺腑,盛恩极重,哪里敢说‘罚’字?我是想商请田施主跑趟距离龙驹寨约莫七八十里的黄家庄!”
田不文道:“当得效劳,但不知去黄家庄则甚,是不是该地隐居了什么绝顶高手?”
玉清师太把当代第一神医白天朴率孙暂隐黄道台府中之事告知田不文,并皱眉说道:“我希望白大神医能有灵药或是妙方,可以疗祛‘五毒血浆’的毒力,使马师弟重见天日,才烦请田施主跑趟远路!”
田不文恍然说道:“好,我去求药,庵主与萧姑娘则去救人”
萧冷月在一旁苦笑道:“可惜玉娘子与柳摩伽的‘秦中别馆’不知是在何处!寻找起来必将大费周章,甚至于延误事机”
田不文道:“那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址虽不知道,但大概所在田不文倒听人说过”
萧冷月迫不及待地问道:“田老人家快说,这这‘秦中别馆’是在何处?”
田不文道:“有次我游侠关中,曾闻黑道人言,玉娘子等在蟠冢山内建有一座胡帝胡天的荒淫享乐之处”
萧冷月推了玉清师太一把,愁眉深蹙,急急说道:“师姊,快,快,我们快点赶去蟠冢山!”
玉清师太摇头道:“月妹不要过份着急,玉娘子与柳摩伽对马师弟痴恋多年,落在她们手中,性命绝无大碍,只不过难免要添点风流罪孽而已!”
萧冷月因关系不同,芳心中对这“风流罪孽”四字本极担扰,听来也分外刺耳,但却有点说不出口,只得玉颊飞红地耐着性儿,静听玉清师太说将下去!
玉清师太目注田不文继续说道:“我马师弟性命既然无虑,则设法使他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便属当前第一要务!田施主龙驹寨黄家庄之行关系重大,贫尼和我萧师妹均在蟠冢山翘首苦盼的呢!”
田不文心中原本就有点疑问,如今趁机说出,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那位白大神医本身既是一位瞽目之人,他对马大侠”
玉清师太不等田不文说完,便已知其意,接口笑道:“盲目的原因不同,至少还可分为天生、旧伤旧毒、新伤新毒三种,天生者、不必谈,新伤新毒则定比旧伤旧毒来得容易医治,田施主无须担忧,只消见着白大神医,他定必有所指示!”
田不文道:“这类神医可能性情古怪,或对田某见疑不信,庵主要赐件信物才好。”
玉清师太笑道:“那位白大神医瞽目多年,给你信物又有何用?田施主只消说明我马师弟曾允对他唯一爱孙白家华悉力成全,收为弟子,并已代白大神医赴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约,把‘双心魔宫’化为劫灰,白天朴便知绝非虚构,可以深信不疑的了!”
田不文作事相当细心,想了又想,又向玉清师太问道:“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处不知,只知道大概是在蟠冢山中,田不文求医转来,彼此却怎样相会?为了把握时间,免得错失,要规定一个联络方法才好!”玉清师太点头道:“田施主老谋深算,虑得极是,我在蟠冢山的显眼之处,多画几柄‘长尾玄拂’,拂尾所指,便是我和萧师妹所去的方向。”
田不文点头道:“好,庵主与萧姑娘万一方向有所转变,便请在转变之处,再照样留个拂尾指标”
玉清师太见他似乎尚有什么话儿欲说又止,遂含笑问道:“田施主好似还有什么高见?”
田不文抱拳笑道:“因田不文听得玉娘子、柳摩伽等已知庵主和萧姑娘是与马大侠关系密切的同路人,故而觉得庵主等此去蟠冢山,最好加以易容,否则玉娘子等是会故意规避,或是设法把庵主等诱入歧途的呢!”
玉清师太听完田不文的话后,念了声“阿弥陀佛”,苦笑皱眉说道:“贫尼行道江湖,从来还不曾变易容貌,最多只不过戴副面罩”
萧冷月也听出端倪,想通利害,向玉清师太摇头道:“师姊,光戴面罩不行,恐怕要脱却缁衣,最好是扮作两个风神潇洒的翩翩少年,才容易混进那春色无边的‘秦中别馆’”
玉清师太苦笑道:“为了援救马师弟,我便破例扮次男人也无不可,只是”
话犹未了,田不文便接口笑道:“田不文对于易容一道,稍有专长,身边并带有假发暨人皮面具等物,正好奉赠庵主与萧姑娘使用。”
说完,便自身旁取出几顶假发,选了两顶年轻人适用的,向玉清师太、萧冷月递去,含笑说道:“庵主与萧姑娘一戴假发,便均风度翩翩,成为潘安卫,连人皮面具都用不着了!”
玉清师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仍得寻处村镇,置办男用服装,因玉娘子等用心甚苦,既尾随我们多日,容貌必已认清,虽易男装,也得略微变化眉目,才免得露出破绽”
萧冷月在一旁见田不文闻言之下正待再取人皮面具,忙摇手示意道:“田老人家,简单的易容之术我还可以胜任,既有假发,并易男装,委实不用再戴什么人皮面具的了!”
话音顿住,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些药末,往颊上略一涂抹,她那白玉似的面色立时一片姜黄,连皮肤也显得较前粗糙不少,果是极上乘的易容药物!
田不文拱手道:“庵主与萧姑娘到了蟠冢山,寻得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后,先尽力救出马大侠,或设法在暗中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田不文定竭全力,尽速求药赶来,期使马大侠重获光明,得睹天日。”
萧冷月芳心一酸,泪珠又在大眼眶中盈盈欲落,对田不文裣衽道:“田老人家,能否重见天日,不单关系我马大哥的个人一生幸福,也关系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因为五五端阳西昆仑星宿海群雄论剑之时,要斗群魔之首的‘万妙魔君’冉东明,非我马大哥一身综儒道释三家绝艺的‘诗魄词魂掌’、‘天星罡气’、‘天龙无相步’和‘大罗十三剑’不可呢!”
田不文神色郑重地点头说道:“萧姑娘不必叮咛,田不文知道求药之行关系重要,我会尽速尽力而为!”
这位三湘侠盗毫不迟疑犹豫地立即抱拳施礼,一转身形,展开他那身绝世轻功,向龙驹寨方向飞驰而去。
师太与萧冷月自然更分毫都不怠慢,立即赶赴蟠冢山。
花既开两朵,事应分两项。
求药易,救人难,按照先易后难的次序,先说“三手孟尝”田不文前往龙驹寨黄家庄向“瞽目神医”白天朴求药之事。
黄家庄是宁静乐土,白天朴在此隐居,一面为居停黄员外悉心调理极难根治的哮喘宿疾,一面督促爱孙白家华,依照马二凭所传口诀打札内家基本的上乘吐纳功夫,生活得着实相当安闲舒适。
寻常人若是寻来,黄员外的家人自会推拒,但田不文既说明是奉马二凭暨玉清师太所差,黄员外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把田不文引领到白天朴祖孙静居的后园水榭之内。
这位由道台身份致仕归林的老员外,相当懂事识趣,一为双方引见后便立即告退,让他们便于谈话。
身为神医,自然心细如发,白天朴一听田不文是玉清师太遣来,又闻得马二凭已替自己赴了呼延楚楚之约,并使“双心魔宫”化为劫灰,便有点疑心到会不会是马二凭在此役之中受了什么伤损?玉清师太才必须亲身照拂,不能赶来,特请这位三湘侠盗代跑远路,来找自己?
由于白家华对马二凭思慕太深,生恐爱孙闻讯忧虑,影响正自悉心体会学习的基本功夫,白天朴遂向水榭之外曲桥间的石鼓石几一指,对田不文含笑说道:“田兄,小孙白家华练他师父所传的内家妙诀,这两日正在紧要关头,不宜分心,我们且到外面曲桥之间落坐叙话如何?”
田不文当然点头,两人走上曲桥,尚未落坐,白天朴便忧形于色,压低语声问道:“田兄,呼延楚楚不是弱者,属下更多虎狼之辈,‘双心魔宫’既告瓦解冰消,马老弟莫非也受了什么伤损?否则,田兄之来,怎会是受了他师姊玉清庵主所托呢?”
田不文暗佩对方相当心细,陪笑答道:“白兄猜得颇有道理,但‘双心魔宫’之役马大侠毫未受伤,他是在再去商山金鼎峡的归途之中出了纰漏!”
白天朴悚然一惊,但仍尽量压低语音,皱紧双眉问道:“马老弟那样一身绝世功力,人又绝顶聪明,竟会出了纰漏?而且事情若不严重,玉清庵主绝不会有烦田兄长途奔驰,前来找我,马老弟到底是受了什么伤?或生了什么病呢?”
田不文道:“双目失明”
这四个低声而出的字儿,真宛如四声摄人心魂的晴天霹雳,使白天朴听得几乎震骇欲绝!
这也难怪,他是久受盲目痛苦之人,陡然听得像马二凭那等绝世风采的年轻俊客竟也双眼失明,怎不震惊得几乎失了常态?
白天朴牙关暗咬,吸口清气,强静激动的心神,向田不文缓缓说道:“苍天若是有眼,马老弟便绝不应该像我老瞎子一样落个双目失明!田兄,我知你求医心切,但医家不能‘望、切’,也必‘问、闻’,你要把马二凭老弟怎样出了纰漏对我说个明白才好。”
关于马二凭巧遇玉娘子、误中采花计等事,田不文是长话短说,扼要而言,但关于马二凭盲目的原因却讲得仔细,说明他是中了玉娘子以金线虾蟆、红脚蜈蚣、白壁虎、蓝蝮蛇、双尾黑蝎综合熬炼的特殊“五毒血浆”
这些毒物的名称听来都觉慑人,田不文真不敢相信白天朴能有什么有效的疗法方法!
但白天朴那张原已充满震骇紧张的脸庞儿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松弛,最后竟变成一脸安详的微笑!
田不文不是瞎子,看得分明,心情自然也随之宽松了下来,向白天朴讶然问道:“白兄”
“白兄”二字才出,白天朴便已知其意,含笑接口说道:“关于盲目之事,受伤远比中毒来得严重,倘若眼珠一破,眼液流失,纵令华陀再世,扁鹊复生,也将无能为力”
田不文听出白天朴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目注这位“瞽目神医”问道:
“白兄,听你之言,莫非祛得了那‘五毒血浆’的毒力?”
白天朴笑道:“区区‘五毒血浆’不算什么,慢说我这别无所长、专攻医理之人,就是马二凭老弟也可以轻易祛解”
田不文有点不信,皱眉说道:“马大侠自己?”
白天朴接口笑道:“马老弟对于岐黄医理一样精通,只不过对于辨药、采药、制药、用药之道没有我来得熟练而已,但他身边带有我所炼专解万毒的‘龙涎解毒丹’,岂不”
田不文听至此处,失声道:“倘若早就知马大侠身有妙药,我应该奉陪玉清庵主同去蟠冢山,不必赶来这黄家庄了”
白天朴摇头道:“那倒不然,‘龙涎解毒丹’只能解脏腑之毒,不能复目力之明”
田不文急急问道:“白兄有没有复明圣药?”
一语才出,便心中微悔,因为想起白天朴也是久盲之人,若有甚“复明圣药”,岂不早就自己服用!
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田不文心中悔意方生,深觉自己问话不当,白天朴已含笑说道:“有,有”
这位“瞽目神医”一面说“有”,一面从怀中摸出只仅如鼻烟壶大小的绿色玉瓶,向田不文递去。
田不文接在手中摇了一摇,觉得瓶中有水声,故不敢轻易开启,向白天朴问道:“白兄,这只绿色小玉瓶中盛的是甚药汁?”
白天朴摇头道:“不是人炼药汁,是有关视力的天然圣药,人间至宝”
田不文听他形容得如此名贵,不禁微吃一惊,失声说道:“莫非是只听传说、极少有人见过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白天朴颔首答道:“不错,田兄拿去,请马老弟先服‘龙涎解毒丹’,约莫两三盏热茶时分过后,再以‘万载空青’在双目中各滴一滴,便足可夏明,再见天日的了!”
田不文突然双眉一皱,目注白天朴道:“白兄,这‘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既是明目圣药,你你你怎不自用?”
白天朴接口笑道:“我这双目是久伤,虽然尚未绝复明之望,却非仅用‘万载空青’可愈,其他药物更复可遇难求!瓶中的‘空青’约有八滴,田兄请马老弟用去两滴后,便持来还我,以备不时之需便了!”
田不文听白天朴这样说法,遂再三称谢,把那只中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玉小瓶慎重地揣向怀内。
白天朴笑道:“此物不能见风太久,否则便化为玉石,田兄为马老弟用药之际要小心一些。”
田不文唯唯称是,立即站起身形
白天朴笑道:“田兄长途跋涉,辛劳未复,连杯茶水都不曾入口”
田不文苦笑道:“救人之事,急若燃眉,玉清庵主与萧冷月姑娘必然在蟠冢山等得心焦,田不文不辞辛劳,我是赶得越快越好!”
白天朴觉得这位被称为盖代神偷的“三手孟尝”委实是条血性汉子,遂含笑说道:“田兄不必心急,黄员外有匹宝马,名为‘日月追风’,不单有千里脚程,并通灵识途,我请他借你一骑,蟠冢山再远,也必误不了事!”
田不文闻言大喜,连声称谢!
但谁知数有前定,人力往往难与天争,白天朴代田不文向黄庄主借马之举,原意是避免误事,却偏偏因此几乎把整个大局弄得不可收拾!
误事之故,不是马儿不好,而是那匹“日月追风”委实是匹千里龙驹!
美人爱花粉,英雄爱宝剑,像“日月追风”这等通灵解意的千里龙驹,更是凡属江湖豪雄或疆场名将无一不爱之宝!
田不文疾驰如风地赶来龙驹寨黄家庄,本已颇为辛劳!
接得“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后,杯水未饮,又奔长途,他哪得不累?
人累了,尚可支持,马累了,却有点使田不文心生怜惜!
放辔狂驰,晃眼百里,快,虽然够快,但奔驰了三百余里之后,马身却渐渐见汗。
田不文人坐马背,眼见山川飞逝,人却毫无颠簸之苦,只觉平稳如舟,不禁对这千里龙驹好生怜爱,伸手略加抚摸
这一摸,摸了一手湿湿的马汗!
田不文心想自己毫未耽搁,而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到了蟠冢山后,要先找玉娘子必然十分隐秘的“秦中别馆”,还要设法从严密防卫中营救马二凭脱险,几乎可以肯定推断,自己赶到蟠冢山,她们还必未得手!
既然时间方面尽有余裕,自己又何必毫不休憩,一味飞驰,万一跑坏了这匹千里龙驹,却怎样对那位慨借宝马的黄员外交代?此意一生,田不文便随意寻家山村酒店,略微歇息,也让胯下龙驹收收汗儿,喘一口气!
用意虽在怜马,其实也有点怜人!
因为田不文不是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他也累,累得要死,尤其是渴和饿,渴得口干喉燥,饿得头晕眼花!
歇歇马,还不等于歇歇人?马固然必须吃点豆类草料,人也可以进点甘美酒食。
这家村店不大,共仅七八副座头,田不文才一下骑,便吩咐店伙好好替自己遛一遛马,在槽中添足上等草料。
店伙唯唯领命,唤来一名小童,牵马去遛,自己则颇为巴结地招呼田不文落座,替他张罗酒食。
田不文刚刚坐定,西墙角落上便响起一阵大笑,有人发话说道:“田大哥,睽违多年,想不到竟在此幸会?真所谓‘世事诸缘多巧合,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田不文循声注目,不觉一怔!
西墙角落之间坐着一位黑衣瘦小的四十来岁之人,正是经常活跃在冀北关外等地,被江湖人物将他与自己合称为“南北两大神偷”的“圣手仙猿”
侯四。
田不文与侯四不单属于同行,昔年也有过一段相当深厚的交谊,如今在这荒僻山村的酒店中相逢,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感!
无须邀约,两人自然而然地并了座头,侯四眼看田不文一头汗水,满身风尘,不禁诧然问道:“田大哥,你是有何急事,如此奔波?刚才并招呼店家赶紧遛马,似乎还要上路?”
田不文是条血性汉子,又因侯四是昔日知交,遂毫无防范之心,轩眉笑道:“侯四弟足迹惯走幽燕暨塞北关外等地,认不认识‘瘦马书生’马二凭呢?”
侯四一怔,目光微转答道:“瘦马书生威震塞北,声誉何人不知!但他是武林大侠,我是江湖宵小,身份判若云泥,彼此还缘悭一面”
田不文因所谋顺遂,心中高兴,不觉有所疏忽,未曾注意到侯四的言语之内似乎别有含意!
他向侯四举杯笑道:“侯四弟何心如此自卑,常言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长’,马二凭老弟不单是名满塞北的‘瘦马书生’,也是威震八荒的‘孤星俊客’,但空怀盖世绝艺,却被人小所伤,他的一生幸福,如今要全靠我田不文苦苦奔波的两条腿呢!”
侯四诧道:“听田大哥之言,马二凭似乎人在困中,并受到了什么严重伤损?”
田不文道:“不错,马二凭老弟满腔义愤,勇于救人,昧于卫己,以致中了宵小算计”
马匹凡经长途奔驰后,休息时,遛马收汗之举十分重要,也相当需要时间,否则,极易使马儿蒙受到严重伤害!
店家已命小童牵马去遛,田不文自觉有相当宽裕的一段休息时间,加上眼光四扫,见这村野小店中别无什么岔眼的江湖人物,遂乘着酒兴,把自己凑巧路遇,得悉马二凭遭难,并受玉清师太暨萧冷月重托,替他到黄家庄求医等事向侯四说了一遍。
话完,居然不胜酒力,沉沉睡去,直至侯四摇醒他,说道:“田大哥该醒啦!你已睡了两个时辰了。”
田不文虽听侯四这样说法,手儿仍向怀中伸去,直等摸着那只内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色小瓶,心中方告一定!
因为他对自己不胜酒力、醉得伏卧桌上之事有点怀疑!
所谓怀疑,自然是怀疑侯四在那三杯敬酒之中弄了花样!
假如侯四真在酒中弄甚花样,目的不外二者,一是杀人,二是夺宝。
“杀人”之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自己从未与侯四结过梁子,而酒醒之后,也觉全身上下毫发无伤!
“夺宝”之疑则大有可能,常言道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侯四即知自己身边带有人间灵气所钟的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突然起了贪念,是极有可能之事
他有此疑念,故而酒意才醒,便又惊又愧地伸手入怀。
侯四仿佛猜透他的心意,笑了一笑,把两道眉头略微皱了一皱!
田不文并未取出那只绿玉小瓶,手才触及,心便定了下来,知道是自己多疑,侯四并未在自己身上动甚手脚!
常人未必有此自信,田不文则有,因为他是盖代神偷,心思极细,全身上下藏物均有固定位置,有否经人动过,可以察一知十。
田不文手指一探,发现纽扣依然,衣衫未曾解过,尤其那只绿玉小瓶的放法、位置,均和先前相同,足证原封未动!
他心定、惊息、愧意顿生,缩回手儿,向侯四抱拳陪笑说道:“侯四弟请恕我起了小人之心,并多谢贤弟在这两个时辰对我辛苦守护之德!”
可惜!可惜田不文忘了一件事儿,他忘了侯四也是一位盖代神偷,也和自己一样细心,假如由侯四亲自动手,把绿玉小瓶中所贮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换过,包管仍是原状,使人觉察不出半丝异样!
侯四见田不文向自己陪礼,那两道皱结的眉头便立时解开,笑了一笑,拱手还礼说道:“田大哥说哪里话来,些许微劳,不在话下,倒是经这两个时辰歇息,那匹千里龙驹早已遛好,救人之事急如星火,田大哥应该要赶路了。”
田不文点头道:“是,是,我立刻就走,今日居然一喝就醉,真是惭愧”
他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形,侯四又向他含笑叫道:“田大哥暂停片刻,小弟要奉托一事!”
田不文刚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侯四已从怀内摸出一封密封的信柬,双手向田不文递过,陪笑说道:“马二凭马大侠于用过灵石仙乳,双目重明之后,请田大哥把小弟这封书信转给马大侠过目。”
田不文接过信柬,见封套上写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不禁诧道:“侯四弟不是说未曾见过马老弟么?”
侯四笑道:“‘瘦马书生’义薄云天,未必要相识之人才肯援手吧”
田不文讶道:“侯四弟是有事请马老弟拔刀相助么?”
侯四面泛戚容,目中也闪烁泪光,一咬钢牙,缓缓说道:“我是想报杀弟之仇,但仇人名头太大,艺业太高,错开马大侠这段机缘,便含恨终生,报仇无日,田大哥千万请多多担待,并加宽宥才好!”
田不文人再机灵,也未听出侯四这几句话儿之中竟含有弦外之音,遂一面揣起那封信柬,一面点头笑道:“根据江湖传闻以及我本身亲眼目睹,足证马二凭老弟的确是义薄云天的人物,只要侯四弟所求之事不违天理,不悖国法,不逆人理,再怎艰险,马老弟也会慨然应允,为你作到!”
侯四脸上流露一种外人难以觉察的阴郁笑容,向田不文拱手道谢。
田不文因重责在身,不敢耽延过久,遂立即出店,从店家手中接过那匹千里龙驹“日月追风”的缰绳,目注出店送行的候四笑道:“侯四弟欲往何处?倘若你身无急事,侠踪仍在关中,则等马老弟蟠冢山脱困之后,我为你引见引见!”
侯四苦笑一声,摇头答道:“小弟久已厌倦血腥江湖,锋镝武林,如今弟仇有望得报,心愿已了,山林麋鹿,不染红尘,今后倘若有缘与田大哥再遇,定已削去三千烦恼丝,成为三宝弟子的了!”
田不文虽一再觉得侯四似乎有些事儿对自己说得意犹未尽,略含隐秘,但也无暇并不便深问,遂身形一飘,上了马背!
侯四抱拳为礼,深深打了一躬,面含苦笑地向田不文叫道:“手足连心,弟仇太甚,田大哥,你要对小弟一切多包涵,多担待了!”
田不文缰绳松处,裆中微一用劲,胯下的龙驹宝马立即四蹄如飞,绝尘疾驰!
这一路,他在对马二凭的关怀之上,又添了些对侯四的恍惚疑思!弄不清他的杀弟之仇究竟是哪个厉害无比的成名人物!
当然,这疑思不难解开,田不文只消拆开侯四托自己带给马二凭亲启的那封信柬,便立告真相大白。
但田不文怎肯这样作法,有份量或爱惜羽毛的江湖人物,都讲究一诺千金,不欺暗室!
信柬上既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慢说田不文,便换了马二凭的师姊玉清师太或与他关系更密切的萧冷月,在未获本人授意前也绝不会好奇伸手,代为一拆!
后一段路,田不文马不停蹄,人不离鞍,赶得更快
直到蟠冢山口,田不文才勒缰停蹄,飘身下了坐骑。
由于白天朴曾加说明,这头名叫“日月追风”的千里龙驹业已通灵识路,又由于已到地头,无需再用代步,田不文遂替“日月追风”把缰绳系在鞍上,略抚马背,表示谢意,并对马臀上轻击一掌。
“日月追风”果然通灵,居然伸过马头与田不文亲了一亲,然后便掉过头向来路慢跑而去。田不文好生怜爱地目送“日月追风”的马影杳后,方自回头。
才一回头,便把他吓了一跳。
因为无需苦寻,他已发现了在山石的极高峰壁近顶端处,正画着一柄被玉清师太定为表记的墨黑的长尾玄拂!
发现表记,无需苦寻,田不文应该喜,不应该惊,说他吓了一跳,却是何故?
那是因为在拂尘柄上特别加画了“×××”三个“×”形符号!
田不文是老江湖了,他当然懂得这种“×”形属于紧急符号!
连用了三个“×”形符号,当然表示情况十分紧急,要自己尽速赶去。
玉清师太与萧冷月是否业已救出马二凭呢?她们人在何处?
事先有过约定,是利用墨拂尾端指示方向。
田不文仔细再看,那柄墨黑玄拂是拂柄在下,拂尾在上,直挺挺地毫无半丝弯曲。
田不文心中明白,拂尾既然朝天,莫非玉清师太与萧冷月等就在这片画有表记的极高的峭壁顶上?
身随念起,人化烟腾!
神偷多半轻功好,小巧之能无不精,峰壁再高再陡,田不文已利用最短的时间翻上壁顶!
才登壁顶,目光扫处,心中便陡的一宽!
因为“烟雨庵主”玉清师太与“冷月仙娃”萧冷月分立两厢,当中盘膝静坐、垂帘合目的正是既号“瘦马书生”、又称“孤星俊客”的马二凭!
田不文心中先宽,跟着便一阵狂喜,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真是佛力无边,居然这么快便把马大侠从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救出!”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摇头说道:“贫尼毫无神通,是马师弟智慧超人,加上有奇人相助,根本就不曾被玉娘子、‘摩伽魔女’等人掳入‘秦中别馆’。”
田不文闻言,方自双眉微蹙,怔了一怔,萧冷月已在一旁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马大哥在‘天丝障’中被焦月英施展‘辣手兰花指’点穴绝脉,业已暗施绝技,催血过宫,暗暗保存了一份功力,途中又调息行动,倚仗练过‘大还真力’、渐渐恢复到十之七八,加上就在进入蟠冢山之际有高人援手,来了个偷龙转凤,使马大哥在壁顶待援,那奇人则冒充马大哥去往‘秦中别馆’,要令玉娘子、‘摩伽魔女’暨‘辣手双花’等荡妇淫娃遭受报应,闹它个天翻地覆!”
说至此处,妙目中神光电闪,以一种企盼的神色看着田不文道:“田老人家,你求药之事如何?白大神医不会离开那距离龙驹寨约有七八十里的黄家庄吧?”
田不文笑道:“我已见着白大神医,白兄还向黄庄主借了匹千里龙驹给我代步,才会来得这般快速!”
萧冷月喜形于色道:“田老人家既飞快赶来,白大神医定对我马大哥”
田不文知她芳心忧急,遂接口笑道:“萧姑娘放心,白兄说,关于中毒方面,马大侠身边带有他所炼‘龙涎解毒丹’,足可绾魂续命”
萧冷月点头道:“田老人家请看,我马大哥已服了‘龙涎解毒丹’,如今正自行运功,催散药效,但不知关于他双目失明方面”
田不文探怀取出那只绿玉小瓶递向萧冷月,含笑说道:“这便是白大神医交给我的罕世圣药,只消两滴入目,包管使马大侠障翳立法,重见光明!”
萧冷月接过来,想开瓶盖,又忍住未开,转手递给了玉清师太。
玉清师太接在手中,摇了一摇,目注田不文诧然问道:“田施主,什么药物对目疾如此有效?难道竟是极难得的人间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么?”
田不文笑道:“庵主慧眼佛心,无微弗察,猜得丝毫不错,马大侠人既无恙,又有这眼科圣药‘万载空青’,一场灾厄定必如泡如幻,不会对他构成丝毫伤害的了。”
他们说话至此,静坐中的马二凭突然动了一动,似是用功完毕,刚自入定中醒转。
萧冷月取了绿玉小瓶,缓步走到马二凭的身边,向他低声笑道:“马大哥,恭喜你了,田不文田老人家为你跋涉长途,去寻白大神医,求来圣药,你用药片刻之后便可重见天日,复原如旧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只绿色小瓶向马二凭手中塞去。
马二凭接过玉瓶,怪事发生了。
他连瓶盖都未打开,便手儿猛扬,使玉瓶化为一点飞星碧光,射向崖壁!
萧冷月心中大惊,也大为着急地向马二凭失声叫道:“马大哥,你怎么了,这玉瓶之中是‘三手孟尝’田老人家为你远赴龙驹寨黄家庄,不辞辛苦,向白大神医求来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话方至此,已使马二凭听得全身一震!
但慢说是他如今双目已盲,就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等三人也无法挽回局面。
因由于方向、距离,以及马二凭所掷的劲力,业已绝非他们可以施展绝世轻功或极上乘人物才会施展的内家“大接引神功”,能把那只飞向崖壁的绿玉小瓶凌空摄回,或是中途阻接的了!
“波唉咦”
“波”是绿玉小瓶掷中崖壁的爆裂之声,“唉”是田不文顿足浩叹之声,这两种声息差不多同时发出,而田不文的叹息之声还要发得稍微早一点!
田不文当然浩叹,因绿玉小瓶中共有八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除以两滴供马二凭祛除目翳,重见天日外,其余六滴白天朴还要留给自己使用。
这种罕世难得的人间环宝,见风之后,极易石化,尤其玉瓶一爆,碎飞如雨之下,显已成了废物!
如此一来,不单马二凭复明无望,更叫自己怎样向白天朴交代
由此之故,田不文首先顿足,失声浩叹出半口气
为什么要说田不文只叹出半口气呢?因为他前半声虽是“唉”后半声却转为“咦”
这声“咦”是在绿玉小瓶着壁爆裂以后所发,也是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三人共同所发!
使他们共同惊咦之故,是绿玉小瓶爆裂后发出一片火光,而壁上青苔石树之间也起了一片焦黑。
萧冷月、玉清师太与田不文等三人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均游侠甚久,全是经历过多少风波、无数大场面的江湖老行家!
他们一见绿玉小瓶爆裂生火,以及崖壁间一片焦黑,便知瓶内所贮不是能使双目复明、重见天日的眼科圣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而是足令马二凭永远瞎掉、无法再见天日的绝毒药汁!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不单惊咦出声,并同时把四道含有疑问的炯炯目光,盯在田不文的脸上!
但玉清师太知人识事,经验老到,她虽有疑问,疑的却不是送药的田不文,也不是给药的白天朴,她只目注田不文,低声问道:“田施主,你在途中歇息打尖之时,莫非曾醉过?或是睡过?
田不文一头冷汗涔涔滴下,连连顿足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萧冷月惊定心宽,向田不文表示安慰地嫣然一笑说道:“田老人家不要着急,好在吉人天相,我马大哥似有神助,突掷玉瓶,并未受到伤损,你且慢慢说出,是谁想用这种偷龙换凤之计对我马大哥暗下辣手?”
田不文一头汗水,满心惭愧之下,说出了怜马小憩,巧遇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之事。
这时,马二凭虽然不能目睹,也已听出端倪,双眉微蹙说道:“我游侠塞上、关外以及燕云等地之际,虽知‘圣手仙猿’侯四的‘神偷’之名,却从未与他结过梁子!”
田不文想起一事,又从怀中取出侯四托转的那封信柬说道:“侯四还有一封信呢,托我转呈马大侠,请你仗义代他报杀弟之仇!”
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田不文虽然取出信柬,却既怕柬上有毒,又怕其中藏有什么阴毒险诈,不敢向马二凭递去。
玉清师太知道田不文的心意,遂伸手接过信封,予以拆开。
她举动似甚大方,其实已小心翼翼地加了提防!
接信之际,神功早运,不单十指成钢,不畏奇毒,连柬中若是有甚机栝或是毒蛊等物,也会被震碎,或是震死!
信柬一开,并无花样,雪白的信笺之上,只有二十个狂草字儿,写的是:
“昔日杀我弟,今朝瞎尔目,不惜行诡谋,深仇在骨肉!”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目注田不文,点了点头,恍然扬眉道:“我明白了,‘圣手仙猿’侯四不是要马师弟代他报杀弟之仇,而是要向马师弟报复杀弟之仇”
语音略顿,回过头儿,向马二凭问道:“马师弟,你想出来么?你是否杀过侯四之弟?”
马二凭苦笑道:“我想不出侯四之弟是哪一个?但小弟却有此自信,生平绝不妄杀无辜,凡死在我手下者,均是十恶不赦、罪有应得之人!”
萧冷月早就有了疑问,如今才有机会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适才为何飞掷绿玉小瓶,为何知道瓶中不是疗目圣药,已换了瞎眼毒汁呢?”
马二凭长叹一声,剑眉深蹙,向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等抱拳说道:
“师姊、田老人家暨月妹请多加谅解,我哪里知道玉瓶之中会被人换了剧烈毒汁,我只是存心把药物毁去,暂时不令双目复明,可以重见天日!”
这种答案委实是太出人意料,使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三人莫不听得莫名其妙,大吃一惊!
玉清师太首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你这暂时不愿复明之意,是蕴有什么禅机玄理?居然巧不可言的逃过了毒汁淋目的大劫!”
马二凭苦笑道:“小弟身落人手,双目暂盲,又加上暗以‘催血过宫’的功力使对方误认我穴道已然被制,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业已绝无反抗能力,玉娘子等遂毫无顾忌,途中畅谈机密萧冷月皱眉道:“马大哥,玉娘子与柳摩伽等几个荡妇淫娃有什么机密大事,竟能影响得你暂时不愿复明,要作上一阵瞎子?”
马二凭道:“商山金鼎峡之会业已取消,那场集结四海八荒的群雄盛会时间延后到五五端阳,地点也改在西昆仑星宿海了!”
萧冷月道:“这消息我们也已知道,是金冷月亲口告诉我的。”
玉清师太又念了一声佛号道:“马师弟,冉东明的一身功力非同等闲,不能轻视,昔日关公曾经温酒斩华雄,武松曾经单臂擒方腊,难道马师弟竟高傲得要以盲目斗那‘万妙魔君’?”
马二凭摇头道:“师姊会错意了,小弟不是高傲,只是惭愧玉清师太咦了一声,满脸不解的神色,接口问道:“马师弟,你这‘惭愧’二字怎样解释?”
马二凭道:“小弟自知在修为方面最多只与冉东明仿佛,极可能还会比这‘万妙魔君’差上一二成火候,西昆仑一会关系重大,影响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
萧冷月听得有点不以为然,一轩双眉,在一旁高声叫道:“马大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万妙魔君’冉东明虽是群魔之首,厉害无比,但我们‘孤星、冷月、寒霜’也各有绝艺神功”
马二凭略一摇手,截断萧冷月的话头,脸上一片湛然神光,正色说道:
“月妹不可意气用事,且听我细说,‘万妙魔君’冉东明已极难斗,加上八方魑魅齐集昆仑,卫道降魔大业将是何等艰巨?我们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固然威力极强,但面对无数穷凶极恶的魔头,用来用去,都是只施展这三招震世成名绝学?”
萧冷月听得方自苦笑,马二凭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何况由于玉娘子等歹毒阴恶的安排,狄小珊对我必生重大误会,难于解释,‘孤星、冷月、寒霜’间本身就不和谐”
萧冷月听至此处,忍不住拉着马二凭的衣袖,接口问道:“马大哥,你说了半天,我还听不懂与你宁可毁去灵药、暂时不愿重见光明之意有何关系?”
马二凭道:“我要借此摒弃百务,知耻奋发!我也要借此向狄小珊谢罪,期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萧冷月接口道:“其中仍有玄机,马大哥请解释得详尽一点好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摒弃百务、知耻奋发之意,是想请玉清师姊带我前往雁荡,参见心如师伯,求教‘大罗十三剑’的最后三式,并趁着目难见物,可以专心一志地把其他师门绝学也好好练上一练,以期更上层楼,应付正邪群豪、昆仑论剑之会语音略微一顿,剑眉凝愁,继续说道:“昔日,我对狄小珊辜负,今朝,又为玉娘子等所惑,马二凭委实等于有眼无珠,倘若不能获得狄小珊的谅解,在昆仑论剑会上使‘孤星、冷月、寒霜’密切携手、共荡群魔,我又何必再见甚天日?”
萧冷月静静听完,点头道:“道理倒还有点道理,但我仍有想不明白之处!”
马二凭道:“月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呢?”
萧冷月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情望着马二凭,缓缓说道:“马大哥,假如你随玉清师姊雁荡参师,学全了‘大罗十三剑’,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谅解,消除误会,则你这双眼睛,还”
马二凭不等萧冷月话完便已知其意,故大大方方地含笑接道:“我当然还要这双眼睛重睹天日!尤其,狄小珊是我深盟旧友,你是我啮臂新交,马二凭还想与你们手携手儿,看看这美丽世界,并尽所学,把崎岖铲尽,不平斫却,使世界变得更公平、更美丽一些!”
萧冷月听得情不自禁,也不顾忌玉清师太及田不文在侧,便握着马二凭的手儿低声问道:“马大哥,告诉我,假如你刚才所掷的绿玉瓶中所贮的不是奇毒毒汁,而是白大神医所赐、真正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你练成绝艺,到了西昆仑星宿海,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解谅时,却怎样再找可使你重睹天日的复明圣药?”
马二凭知她对自己失明盲目之事太以关切,遂设法安慰地含笑说道:“月妹不必过于担心,白大神医的‘龙涎解毒丹’药效太灵,我服下之后,不单内腑毒力全祛,连目内也只剩一层薄薄的障碍,仿佛可依稀见物,你你的颊边不是还挂着泪珠儿么?其实马二凭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哪里看得见丝毫东西?这不过只是故意对萧冷月安慰的臆测之语。
果然,萧冷月笑了,她颊边虽仍挂着泪珠,但却笑得真甜!
马二凭又道:“故而我雁荡练功之后,可能双目复明,最多我在昆仑论剑时,便道黄家庄,请白大神医随便再开个方儿或动点手术,定可重见天日,看见月妹了!”说至此处,转对田不文一抱双拳,词色谦和地含笑说道:
“田老人家,在马二凭雁荡练剑的这段时间之内,有件事儿想奉烦老人家”
田不文慌忙陪笑道:“马大侠说哪里话来,田不文甘供驱策,尽管差遣就是!”
马二凭笑道:“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对白大神医他日的复明关系太大,我想请田老人家在这段时间中尽量设法,找找‘圣手仙猿’侯四,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向他取回‘灵石仙乳’,送回龙驹寨黄家庄,或是带去昆仑大会均可”
田不文好不惭愧,面红耳赤地连连点头称是
马二凭猜出他心中歉疚,含笑又道:“凡事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田老人家但须尽力便可,千万不必勉强!照我推料,多半会有巧合因缘,使那瓶对白大神医关系重大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能够珠还合浦!”
萧冷月娇笑道:“马大哥,你这种灵感是从何而得?”
马二凭笑道:“月妹请想,倘若田老人家不在途中遇见侯四这桩岔事,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不就早被我摔破玉瓶,化为乌有了么?对人来说,尚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语,对物来说,岂不极可能是‘大难不毁,珠还合浦’么?”
田不文抱拳道:“马大侠请放心前往雁荡参竭心如神尼,静参大罗绝学就是,田不文以戴罪之身,必尽全力!”
马二凭慰然一笑,剑眉双轩,转面向萧冷月低声叫道:“月妹萧冷月何等玲珑剔透,苦笑一声,截断马二凭的话头说道:“马大哥,说吧,你对我有何分派?我知道你为了静心练剑,甘愿自掷灵药,哪里还会允许我与你同去浙东雁荡山呢?”
马二凭陪笑道:“我倒不是怕月妹随去雁荡会使我分心,延缓练剑进度,而是想劳动月妹,有烦你帮我一个大忙!”
萧冷月笑道:“哦!我明白了,马大哥是要我设法找到狄小珊姊姊,替你说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布的风流险恶的陷井,向她解释误会。”
马二凭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不白之冤,当事人自解极难,只有月妹才是替我辩明是非、还我清白的最佳人选”
语音略顿,拉着萧冷月的手儿,神情苦涩又道:“月妹见着狄小珊时,只把‘含血喷人’的真相向她说明便可,狄小珊也极聪明,她定必可以听出虚实,认清好歹!”
萧冷月自叹道:“但愿如此,我负责寻找狄小珊姊姊,向她说明经过,但她听后信是不信,却不敢十分拿稳!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身在情网之内,往往更容易迷惑,容易冲动,会减却三分灵智!”
马二凭微喟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向玉清师太抱拳正色道:“师姊,此去浙东,相当不近,西昆仑星宿海的论剑赴约,更是万里长途,时间方面不容丝毫耽误,如今便有烦师姊,带小弟去参谒心如师伯,恳求老人家传授‘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吧!”
玉清师太应诺一声,却拉着目光紧盯马二凭、满脸都是离情别意的萧冷月的手儿,含笑说道:“月妹不要过份惆怅,佛偈有云‘欲合先离,不离不合’,多一番短暂别离,也许更添他日欢会的情趣?且扬湖海气,好作昆仑游!适才我慧光微动,已替你、马师弟暨狄小珊姑娘的这一段相当曲折的无垢情缘虔心默参休咎萧冷月深知佛家的慧光禅机非同小可,故又惊又喜,急急问道:“师姊,你在慧光禅机中所得如何?”
玉清师太笑道:“既称‘禅机’,意义定相当隐晦,必须慢慢参详,我于慧光中所得,只是两句唐诗:‘青女素娥皆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田不文一惊道:“好个‘月中霜里斗婵娟’,这句诗儿岂不是正指‘冷月仙娃’与‘寒霜公主’双双赴会昆仑、扫荡群魔之事”
马二凭也剑眉双轩,相当高兴,向玉清师太抚掌笑道:“好兆头,好兆头,只要青女素娥两皆耐冷,便偶有风侵云蔽的短暂变化,又复何惧?明月不凋情永好,寒霜不灭水长流,我这颗孤星也该好好保重自己,锻炼自己和充实自己”
萧冷月妙目之中神光如电,连连点头,接口说道:“马大哥说得对,此情久长,不必朝朝暮暮!狄姊姊宛若神龙,踪迹业已难找,还要向她解释,这份任务相当沉重,萧冷月不敢怠慢,先行告辞,马大哥、玉清师姊和田老人家请各自珍重,我们西昆仑星宿海见!”
话完,立即飘身纵往壁下。
田不文笑道:“萧姑娘不愧为旷代女杰,多么拿得起,放得下,竟能说走就走,不留一丝眷恋!”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注田不文,摇头笑道:“田施主,你看错萧冷月了,她是性情中人,假扬湖海气,真嚼苦相思,她必须走得快,倘若再与我马师弟缠绵片刻,她那两行情泪便将化作珍珠泉了!”
马二凭深深一揖,苦笑道:“师姊,莫嚼广长舌,牵我浙东游玉清师太点头一笑,向田不文挥手为别
她与马二凭一走,田不文自然也赶紧离开蟠冢山口,浪迹江湖,设法追导“圣手仙猿”侯四的踪迹,以求珠还合浦!
风云虽散,蟠冢山却并不寂寞!
玉清师太、马二凭暨田不文分两路散去以后,蟠冢山口的石壁之后又转出了藏而未去的萧冷月来!
玉清师太真是这“冷月仙娃”的知己,萧冷月名冷,号冷,心不冷,她不是勘透七情六欲的“仙娃”,她是感情丰富而相当脆弱的寻常女娃,她如今一人独处,无须矜持,业已满颊纵横,全是泪渍,果然已将万斛相思泪,化作狂流珍珠泉了!
萧冷月为何隐而不去?
这是人之常情!
马二凭那样一位风神绝世的美男子、俏英雄,居然误中凶谋,双目齐盲,变成瞎子,叫萧冷月芳心怎的不痛?怎的不怜?怎的不恨?
痛的是她自己,怜的自然是意中人马二凭,恨的则是设谋暗算马二凭的玉娘子和柳摩伽!
既然痛恨,便要报复,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冷月隐身未去的原因业已分析清楚了,她是想要报复,而报复之箭,自然是指向“秦中别馆”!
虽然,萧冷月不知道那“秦中别馆”究在蟠冢山中何处,却认为绝不难找!
因为“秦中别馆”不是清静修为的神仙洞府,而是荡女淫娃的风流巢穴,其中难免有丝竹、有笙歌以及天魔艳舞等等,容易引人耳目!
何况,暗中帮助马二凭脱险的那位神秘奇人业已暗入“秦中别馆”,准备毁去魔巢,自己进入山中,只要静静地听,细细地看,哪怕寻不着蛛丝蚂迹?
想得有理,事实亦然!
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如今正有着出奇的热闹!
不论是玉娘子也好,柳摩伽也好,都可以说是马二凭的“老相好”!
不,对这“老相好”的名称应该加个注脚,否则便容易引起误会,所谓的注脚就是马二凭与玉娘子、柳摩加,只是“干相好”,不是“湿相好”!
换句话说,马二凭瘦马青衫,游侠冀北,与玉娘子、柳摩伽等均曾结识,有时并因想从她们口中套问关于“寒霜公主”狄小珊的讯息,难免虚情假意,稍涉风流,但这位“孤星俊客”却极有把握的“尽管风流不下流”,绝不和玉娘子等成就露水姻缘,总是在对方情动如狂、甘愿献身之际,一笑抽身,飘然而去!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种大杀风景之事委实恼人,故而,玉娘子与柳摩伽对于马二凭都有着七分相思,三分怨恨
相思苦无奈,设计偿相思!
她们悄悄追踪,她们默默布置,她们静静等待
好不容易才在商山之内等着机会,玉娘子含血喷人,猝不及防地先把马二凭弄盲双目,再由“辣手双花”中的老大焦月英下手,以“辣手兰花指”
控制了马二凭的穴道,使他内力难聚,真气难提,毫无反抗的手段!
玉娘子满怀得意之下,一面备了小轿,把马二凭抬回“秦中别馆”,一面向柳摩伽笑道:“柳贤妹,鱼已入网,鸟已入罗,这一回鸭子业已煮熟,不会再飞了吧?”
柳摩伽摇头道:“我们想要的是活鸭子,不是死鸭子,马二凭天生傲骨,异于常人,越是这样强制,恐怕他越要反抗”
玉娘子笑道:“马二凭虽然性格高傲,不肯服于强权,但他双目已盲,穴道受制,还会有丝毫反抗能力么?”
柳摩伽道:“他虽无反抗能力,却有的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美色不能淫的反抗意志!”
玉娘子被柳摩伽说得悚然一惊,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柳贤妹说的不错,我们若想以‘马肉’充饿,‘星心’裹腹,非要先使这位‘孤星俊客’马大侠的反抗意志完全崩溃不可!”
柳摩伽叹道:“掳人容易掳心难,玉姊姊有什么能使他意志崩溃的锦囊妙计或高明手段?”
玉娘子想了一想,脸上闪烁一种情欲之光,扬眉笑道:“销魂美酒绮罗香,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客人能入口,主人必醉温柔乡”
好好一首唐代诗仙李太白的七绝好诗,却被玉娘子改成了下流妙计。
柳摩伽与玉娘子是一丘之貉,自然听得懂她言中之意,点头一笑说道:
“对,在玉娘子的‘绮罗销魂酒’和柳摩伽的‘风流肉碗’之下,罗汉菩萨会变登徒浪子,钢铁意志会变火般欲情,但此事非咄嗟可办,我们久未施为,必须先回‘秦中别馆’准备一下!”
玉娘子笑道:“我们行事极为机密,未被外人知悉,马二凭本身又消除了反抗能力,先行一步又有何妨?何况还有‘辣手双花’两位焦家妹子随行防护”
焦月英业已听见玉娘子与柳摩伽所商量的话儿,遂接口说道:“玉姊姊与柳姊姊尽管先行准备,好以妙物迎宾,彼此尽兴!熟鸭不飞天,咸鱼难下河,如今已近蟠冢山口,路上是不会出甚差错的了!”
玉娘子道:“话虽不错,但两位贤妹仍应特别小心,若是一有情况,便立以我所特制的‘九玉飞花’旗火报讯!”
焦月英、焦月娥双双领命,一左一右,随行在小轿两侧,玉娘子与柳摩伽才先行一步,放心驰去。
她们走后不久,焦月英、焦月娥以及所率的轿夫一行便进入蟠冢山口。
小轿中突然传出马二凭的语音道:“焦月英”
走在小轿左侧的焦月英闻言立即靠近小轿,含笑问道:“马大哥,你叫我么?”
马二凭的语音从轿中传出道:“我双目齐盲,眼前一片漆黑,委实气闷已极!独坐轿内更是无聊,你来陪陪我吧!”
焦月英想不到马二凭竟要自己陪他,不禁如奉纶旨,心花怒放,香肩一晃,立即闪身入轿。
她入轿以后,无甚声息外传,只是轿夫肩上觉出一阵连续的轻微颤动,好似轿中人情欲难禁,正在办甚风流韵事!
焦月娥看在眼中,不禁秀眉微蹙,银牙暗咬
这时马二凭突又在轿中叫道:“焦月娥”
焦月娥对马二凭更是单思已久,一听马二凭叫她,竟比焦月英更急,连问都不问一声,立即一揭轿帘,钻入轿内。
一男二女,共处一乘小轿之中,不管他和她们是怎样一个相处情况,也必春色无边,风流透顶!
他们在乐,有人在苦!
苦的是两个轿夫,肩膀上一个人突然变了三个人,又须窜高走低,登峰渡壑,怎不把这两个原本是江洋巨盗、临时客串的轿夫累得龇牙咧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还算好,他们路熟,有捷径可抄,不久便到了悬灯结彩、布置得一团喜气的“秦中别馆”。
玉娘子和柳摩伽对马二凭的多年相思一朝即将得偿,怎不高兴万分,全都特别着意打扮,并均换了一身吉服。
说来好笑,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女为悦己者容”,玉娘子和柳摩伽自然是打扮给马二凭看的,但马二凭却双目已盲,成了瞎子,哪里还看得见她们的“簇新吉服巧梳妆”呢?
玉娘子和柳摩伽换衣梳妆一毕,便双双等在“秦中别馆”之前,注意来路情况!
她们未见“辣手双花”焦月英和焦月娥等人放起“九玉飞花”旗火,便知道途中不曾出甚差错!
但小轿才一出现,玉娘子和柳摩伽便不禁对看一眼,心中大诧!
因为小轿仍是原来的小轿,轿夫仍是原来的轿夫,只是原来一左一右,走在小轿两侧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却告不见踪迹。
柳摩伽比较性急,在距离四丈之远、小轿尚未抬到“秦中别馆”门前之际,便即发话问道:“魏老四,两位焦姑娘呢?”
在前面抬轿的正是魏老四,他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闻言之下,苦笑答道:“两位焦姑娘,都都想陪陪伴马大侠,不不令他感觉寂寞,一先一后,进入了小轿之内!”
柳摩伽为之失笑地偏过脸儿,向玉娘子扬眉叫道:“玉姊姊,我说他们怎么来得这慢,又没见‘九玉飞花’旗火放起,原来焦大妹和焦二妹不愧‘辣手双花’之名,业已先拔头筹,心狠手辣地在轿中对马二凭兄加以**,把他采了花了!”
这时,小轿距离“秦中别馆”门前约莫还有丈许,魏老四却突然驻足不走。
跟着,他和在后面抬轿的一名壮汉,竟似不约而同地同时双双松了手儿,使轿杠从肩上滑落!
“嘭”然一声,小轿落地,飞扬起一片尘土!
玉娘子怒道:“魏老四:你要作死,怎么把轿儿放得这样重法一语未毕,脸上露出惊容!因为她看出魏老四不言不动,呆然木立,似乎轿杠儿不是被他主动放下,而是被动落下!
玉娘子疑念才动,身形闪处,化为一团红云,飞向轿前!
往日她爱穿白,如今却换了一身红,故而才形容她好似一团红云,柳摩伽也不约而同地和玉娘子采取了同样动作!
她们人到轿前,均知果然事有蹊跷!
所谓“蹊跷”,是指人不动,轿也不动。
魏老四和后面那名轿夫均被人隔空弹指,点了穴道,自然宛如泥塑土雕,一动不动!
但轿中还有瞎了的马二凭和武功比玉娘子、柳摩伽差不了太多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三个人呢,他们为何也一动不动?
玉娘子和柳摩伽满腹惊奇,刚待伸手
轿帘儿突然斜数丈,一飞冲天!
帘儿既去,轿内的特别情况自然令人一目了然!
怎么不特别呢?“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两姊妹成了肉垫儿,马二凭双目微合,满面神光湛然,正坐在这软绵绵、香喷喷的“肉垫儿”上!
这是真正的“肉垫儿”,而不是别有含意、相当香艳的“肉蒲团”。
换句话说,就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是衣服整齐地双双倒身轿内,被马二凭当作坐垫,不是一丝不挂、香艳无比的作了蒲团。
再换句话说,从这光景看来,焦氏姊妹是一入轿中便被马二凭所制,并未如自己所想的实行什么“倒采花”,拔了头筹,偷了馋嘴!
玉娘子是这样想,柳摩伽也这样想,她们互相一看,眼色中包含了无限诧异!
马二凭盲后仍能制人之事不足惊奇,因为武功修为到了”瘦马书生、孤星俊客”这等火候,根本不需要以目视物,也可以听风辨位,出手点穴,只不过在迅速灵活方面,难免会略微打点折扣而已。
但马二凭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被焦月英以“辣手兰花指”点了穴道,如今应该内力难聚,真气难提,只比常人略强,焦家姊妹却是怎样被制?
这种疑念已无法从忖度中获得解答,只有向马二凭问话方可知晓。
玉娘子又对柳摩伽递过一瞥眼色,示意她暗加戒备,防范突变,然后方注目盘膝静坐在焦氏姊妹身上的马二凭,“格格”娇笑说道:“马二凭兄,你的花样真多,本领不小,但两位焦家妹子也太窝囊了,怎会被个瞎子制住?”
柳摩伽也笑道:“马兄如今既然仍能提内力,聚真气,可见先前并未为‘辣手兰花指’所制,莫非你心机极深,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以上乘功力催血过宫,预作打算了么?”
马二凭报以一声冷笑,并未多作答理。
玉娘子道:“马兄,你制住‘辣手双花’焦氏姊妹,把她们当作肉垫儿坐在臀下,却又有何打算?”
这一回,马二凭似乎是不得不答,才以一种低哑的嗓音答道:“以人换药!”
玉娘子听得心中一动,双眉深蹙,明知故问,目注马二凭说道:“马兄不妨请说得明白一点,你要用这焦氏姊妹换的是什么药呢?”
马二凭道:“你不是多此一问,除了能使我双目复明的药物之外,我还要其他药物则甚?”
玉娘子深深蹙起的两道柳叶长眉渐渐舒放,旋又蹙起,终于“格格”大笑!
马二凭怒道:“你愿不愿意以人换药,答我一语便可,用不着卖弄风情,如此浪笑!”
玉娘子笑声收处,脸色阴沉,目光紧盯马二凭,缓缓说道:“容貌好易,语音难摹,朋友不必再装蒜了,睁开眼睛来吧,你已经偷龙转凤,掉了包儿,不是‘孤星俊客’!”
假马二凭见自己已在语音之上落了破绽,遂只好如言在玉娘子话完之后,倏然一睁双目!
他不睁双目还好,这一睁目之下,真把玉娘子、柳摩伽双双吓了一跳!
因为无论是玉娘子或柳摩伽,江湖经验均极丰富,她们均从对方极为充足、烂如岩电的双目神光上看出,这假扮马二凭之人太不简单,内功修为似并不在真马二凭之下!
柳摩伽首先失声说道:“神如秋水,目似寒星,阁下的身份不俗,你
你是谁呢?”
假马二凭道:“你们猜一猜看?”
玉娘子人极聪明,心中电转,业已有了谱儿,应声娇笑道:“常言道‘物以类聚’,阁下若非与‘孤星俊客’的关系密切,定然犯不上-这浑水,我猜你是易钗而弁,乃是女流,不为‘寒霜’,亦属‘冷月’!”
假马二凭点头道:“好,猜得好,我是几乎上了你们恶当的狄小珊,既号‘寒心仙子’,又称‘寒霜公主’!”
狄小珊虽已承认了“寒霜公主”的身份,却仍未改“孤星俊客”的装束。
柳摩伽道:“我明明看见你上当碎心,拂袖而去,却为何去而复转?是谁对你揭破了其中奥秘?”
狄小珊妙目之中神光朗澈,微微一笑,目注柳摩伽道:“没有他人加以揭破,我走后不久便悟出是计,急急赶了回来”
玉娘子有点不服地接口说道:“你怎会这么快便有所领悟呢?难道我们的设计之中有甚破绽?”
狄小珊眉梢轩举,笑了一笑,看着玉娘子,缓缓说道:“一来,我与马二凭是青梅竹马,相知极深,昔年虽发生过一点误会,但我因缘凑巧,蒙大痴恩师接引,也入江湖,一直对他暗中察考,知他虽偶尔佯狂玩世,和你们这群淫娃荡女虚与委蛇,却仍大节不亏,清清白白”
玉娘子冷笑道:“人非圣贤,遇美女能不动情?抚黄金能不动心?对名位能不动念?我不相信马二凭不是人,他这清白能够维持多久?”
狄小珊笑了一笑又道:“二来,我在六盘山中无意中看了一场好戏,马二凭为了解救萧冷月所中奇毒,两人裸拥终宵,均仍以礼自持,未及于乱”
柳摩伽听得有点难以置信地哦了一声,狄小珊又复正色道:“我告诉你们这桩故事的用意有二,一是对于玉娘子适才对于马二凭清白能维持多久的答复,答复是‘清者永清’,一是表明我的态度,马二凭与萧冷月对我狄小珊尊重,我遂对他们同情,并竭力设法加以撮合!从今而后,除非马二凭与萧冷月结为夫妇,否则休想再见到我狄小珊”
语音到了此处,略略一顿,双目电闪神光,又复笑道:“由此之故,我虽目睹马二凭杀人劫色,一怒而去,但行未十里,便想出不对,榻上裸女,比萧冷月的天姿国色如何?马二凭现成的蟠桃仙果不吃,却去下流恶毒,采摘什么轻薄夭桃”
玉娘子听得业已听不下去,冷哼一声,红着脸儿叱道:“狄小珊住口,你把我比得太下贱了”
狄小珊笑道:“我是就事论事,事实如此,你何必还再腆颜自抬身份?
如今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你和柳摩伽商议一下,愿不愿意用使马二凭复明的药物换取‘辣手双花’焦家姊妹的性命!”
玉娘子方一沉吟,狄小珊秀眉一挑,目光微扫对方,含笑说道:“来,我先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弄醒,让她们亲耳听听好姊妹的答复!”
话完,果然伸手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的被制穴道拍开!
玉娘子苦笑道:“你便让两位焦家妹子听我答复也无所谓,因为她们知道,使马二凭成为盲目的特制‘五毒血浆’,根本无药可解!”
狄小珊叫道:“胡说,你们不是硬抱鸭子上架,想四女一夫,嫁给马二凭么?‘五毒血浆’若无解药,难道你们竟打算嫁给一个瞎子?”
柳摩伽在旁叹了一口气儿,目注狄小珊,苦笑说道:“狄小珊你是聪明人,我们也不太笨,我们知道马二凭不是可以色诱威屈之人,用药物使他上当落水或有可能,但事后他必羞惭暴怒,哪有可作长久夫妻的余地?”
狄小珊点头道:“这倒真是马二凭的知己之言,那你们既知如此,何必”
玉娘子不等狄小珊再往下问,便截断她的话头,冷然接道:“没有什么何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只想使马二凭落水,出了一口多年怨气后,便把他彻底毁掉,哪里还会为‘五毒血浆’准备解药?”
狄小珊冷笑道:“好,答得干脆,但马二凭的双目是否永久失明还不一定,我便替天行道,现世现报,先把焦月娥的两只眼睛挖掉!”
话音才落,右手已伸,焦月娥一声惨叫,两只眼珠果然血淋淋的被狄小珊从眼眶之中挖出。
玉娘子叫道:“狄小珊,你不必用这种手段对我们加以威胁,我是真正没有解药!”
狄小珊说道:“我不向你们要药物了,焦月英曾对马二凭施展‘辣手兰花指’,如今我即主持报应,便要她两只手儿!”
话毕,正待对焦月英施刑,眼前突已布满了一片腥风和一片血雨。
腥风,是玉娘子所发的“罗汉落魂砂”,血雨是柳摩伽所发的“天癸化血雨”!
她们知道事难善了,决定先发制人,遂于一通暗号后,把这极难炼聚,为数不多,但均威力无穷的独门凶物,悄悄发出!
这种心思,本极毒辣,这种手段和所用暗器的威力数量,也着实叫人难以抗拒闪躲!
但狄小珊是谋定而来,对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仗恃的几样凶毒暗器也早有所知,暗暗算准了她们的发动时机和破解方法!
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又道是:“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腥风才作,血雨才洒,已有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向那些沾人即死的血雨腥风扑了上去!
这两条人影,正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
她们这一扑,自然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罗汉落魂砂”和“天癸化血雨”却至少被她们姊妹的亡命飞扑,用身躯挡去了十之七八!
还剩下的十之二三自然威力大减,在狄小珊早就凝以护身的“寒霜不灭冰魄神功”的无形防护罩外还原成血水细砂,纷纷落地!
细砂落地后,即与普通砂石混在一起,但血水倒似乎反而多了一些,浓了一些。
因为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如今除了还剩一些毛发衣履之外,均被她们要好的姊妹玉娘子、柳摩伽的独门毒物所伤,全身骨肉化为血水!
狄小珊冷笑一声,从轿中走出,傲立当地,向玉娘子、柳摩伽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先前对我马二凭兄威胁之物已失大半,只剩下一粒‘紫光死雷’了吧!”
柳摩伽叱道:“狄小珊,你知道‘紫光死雷’就好,这东西是我师门至宝,一击之威,可使天地变色、山峰成粉,纵令再有两个焦家姊妹可以被你作为挡箭牌,也必将叫你碎骨粉身、难逃一死的呢!”
狄小珊笑了,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那么充满自信,并向对方流露出哂薄不屑的意味!
柳摩伽越是见对方美似天人,一颦一笑均具绝代风姿,心中便越妒火高腾,不禁暗咬银牙,向狄小珊恨恨问道:“狄小珊,你笑什么?难道认为我对我师门至宝‘紫雷死光’所具的威力有些言过其实,吹嘘太甚么?”
狄小珊笑道:“不是,我知道那东西太以厉害,绝不能惹,但越是厉害,便使我越是好笑!”
不单柳摩伽莫名其妙,连玉娘子站在一旁都听得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狄小珊秀眉双扬,眼波微转,神情自若地含笑说道:“道理极为简单,由现在开始,我对你们两位业已如影随形,距离绝不会离开一丈以外,‘紫光死雷’的威力越是厉害,你们便越是无法施展,除非你们甘心与我并骨?”
柳摩伽银牙一挫,脸色变得铁青,怒视狄小珊,厉声叫道:“狄小珊,你抢了马二凭,杀了焦家妹妹,柳摩伽已与你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柳摩伽便和你并骨蟠冢山亦所甘愿!”
狄小珊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穷凶极恶之辈,作得出这种手段,但我在挨那‘紫光死雷’之前,要先行讲一个故事!”
柳摩伽弄不懂狄小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儿,竟突然悠闲起来,遂向玉娘子递了一瞥询问的眼色!
玉娘子点头道:“好,我们就听上一听,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精彩故事!
狄小珊道:“十六七年,十八九年,或是更多一些,约莫二十来年之前,在青海积石山的森罗谷内,有场武林决斗”
说也奇怪,她的话方至此,柳摩伽的脸色已变,仿佛变得更为苍白一点
狄小珊以眼角余光扫了柳摩伽一瞥,嘴角微披,哂然又道:“决斗的双方,一个是‘峨嵋圣尼’空明师太,另一个就是柳摩伽的令师‘霹雳魔母’”
柳摩伽的脸色更白,一口银牙也咬得不住“格格”作响
狄小珊道:“决斗之数,共为十阵,但赛到第七阵上,空明师太已胜四阵,和两阵,败一阵,占了绝对有利的优势局面”
柳摩伽伸手腰间,隔衣摸了一把,像是察看什么重要东西可曾失去!
狄小珊虽看见柳摩伽的动作,却并未加以理会,仍然继续说道:“第八阵,是‘盲目换掌’,空明师太与霹雳魔母均须先由公证人代为蒙上双眼,然后才开始换掌,但过招十来式后,空明师太仗恃在峨嵋金顶多年虔参的佛家慧觉,业已略微占了上风之际,一桩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却突然发生”
柳摩伽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已由激动之中慢慢能控制情绪!
玉娘子则似想问发生了什么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但因看出狄小珊即将说出,遂暂时忍耐,没有问出口来。
果然,狄小珊在目光电扫之后,双眉一轩,缓缓又道:“所谓动地惊天的惨祸,是一场突然发生的威势极强的爆炸,森罗谷内壁倒峰颓,山岳易形,森罗谷外则可远远望见冲起了一团足有百丈以上高下的蕈形烟柱,至于谷中较技的当事人空明师太、霹雳魔母以及两三位公证人,都一齐化作飞灰,归诸劫数!”
柳摩伽静听至此,妙目一翻,向狄小珊深深盯了几眼,冷然问题:“狄小珊,你讲这桩故事之意,只是自诩渊博?还是另有别的含意?”
狄小珊笑道:“事后,有武林高人勘察现场,认为定是‘霹雳魔母’在胜望已绝、盛名即坠之下,突生与敌偕亡之心,引爆了她门户中的传宗至宝、一向仗以威胁武林的‘紫光死雷’”
柳摩伽哦了一声,目注狄小珊,嘴角之间浮起一片阴森森的笑意道:“原来你认为我师门中传宗至宝‘紫光死雷’已在森罗谷中用掉,我先前向马二凭所说以及如今对你所说的,全只是虚声恫吓?”
狄小珊笑道:“你方才不是伸手腰间摸索过么?‘紫光死雷’若在,何不取出让我见识见识?”
柳摩伽厉声道:“你别性急,我妹妹在艺业方面也不肯妄自菲薄,认为足可和你一拼,真若到了百技皆穷之际,才是我们于‘紫光死雷’一爆之下,并骨蟠冢山的最后结局!”
狄小珊哂道:“若论荒淫无耻的下流伎俩,自然让你们出色当行,若论拳掌兵刃,内外功行,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寒霜不灭’的一招之敌!”
玉娘子嘴角一披道:“马不知自己脸长”
一语才出,狄小珊冷然喝道:“玉娘子,取你的得意兵刃‘玉琵琶’,准备接我空手施为的‘寒霜不灭’!由于你是对马二凭兄含血喷人的毒谋主凶,我这招‘寒霜不灭’虽是分攻你和柳摩伽二人,但其中较重的七成威力却将落到你的头上!”
玉娘子与柳摩伽也都是凶邪人物中的一流高手,以二对一,双战狄小珊一人,已觉不太光彩,哪里还好意思拿出什么得意兵刃来欺负对方的赤手空拳!
但“孤星、冷月、寒霜”的英名侠誉已冠冕当今,而“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更是这三位傲世之人压箱底的傲世绝学!
尤其,最近的江湖传言有“三光之内,独秀寒霜”之语,也就是说狄小珊的武学修为,功力火候,还要高出于马二凭、萧冷月之上!
如今,狄小珊眉腾杀气,面罩严霜,双目神光炯炯地郑重声明,一出手便以生平绝艺“寒霜不灭”来对付自己与柳摩伽,玉娘子怎不心惊,她把一切声誉、光彩等面子问题都暂时撇开,抱定“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主意,把生平从不离身的得意兵刃“玉琵琶”伸手自肩后摘下。
狄小珊冷笑一声道:“‘瘦马琵琶惊塞北,吴钩玄拂定江南’,你这面‘玉琵琶’曾和我马二凭兄胯下的‘瘦马’齐名,总算还有点光彩,希望你能恃仗它逃得过我一招‘寒霜不灭’,便算名不虚传,真有实学”
语音略顿,目注柳摩伽道:“柳摩伽,你呢?你用什么兵刃?是你师门中也小有威力的‘天魔抓魂手’么?”
柳摩伽有“摩伽魔女”之号,与“万妙魔君”冉东明、“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合称“天外三魔”,虽然“三魔”之中数她最弱,也养成她自命高明的性情,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故而,狄小珊问到她是否取用“天魔抓魂手”时,柳摩伽便不肯太失身份,摇头答道:“不必了,我也空手接你一招便了!若非江湖之内近有传言,说‘三光以内,独秀寒霜’,而‘寒霜不灭’又是你狄小珊的杀手绝学,柳摩伽定当个别领教,还不屑以二对一的呢?”
狄小珊看了柳摩伽一眼,点头说道:“你还好,还不算十分下流,狄小珊愿意留给你一线生机,看看你能不能悟彻色空,由魔证道!”
柳摩伽脸上微微一红,似想说什么话儿,但又竭力忍住
狄小珊目光微扫手抱“玉琵琶”的玉娘子和空着一双手儿的柳摩伽,沉声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好好准备,我的‘寒霜不灭’即将出手!”
玉娘子有得意兵刃“玉琵琶”在手,胆气已壮了许多,闻言嘴角微披,哂然叱道:“狄小珊,你要动手便动手吧,哪里还有这多张致?”
“张致”二字才出,一声凤啸龙吟般的清澈长啸已响当空!
未见狄小珊的身儿动,未见这位“寒霜公主”的手儿扬,丈许方圆以内已密布百变掌影,把玉娘子、柳摩伽二女的身形以及她们上下左右的各处退路,全给罩住封死!
快!快得如石火电光!强!强得像天崩海立!
但快的程度上是完全一致,强的程度上却略有差别!
狄小珊认定玉娘子是“含血喷人”的主凶,对她不稍宽贷,是以全力施为!
她曾允许给柳摩伽一线生机,遂至少收敛了两成以上真力!
柳摩伽因觉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全被狄小珊那式“寒霜不灭”的百变掌影封死,根本就避无可避,闪无可闪,遂索性强以魔派“摧心手”的功力挥掌一拼,双掌一接,原本柳摩伽绝难侥幸,必遭惨祸,最少也要受点严重内伤,但因一来狄小珊又在同时以更重的掌力击向玉娘子,自然遂对柳摩伽这边减少了不少压力!
饶是这样,柳摩伽仍觉脏腑巨震,心魂欲飞,右半身全被震麻,双目金花乱转,身不由己地踉跄出七八步外!
玉娘子方面自然感觉这招“寒霜不灭”的威势更强,但她颇为知机,她以“玉琵琶”接掌,准备先以这不畏任何刀剑兵刃的“玉琵琶”卸去狄小珊几成内力,然后再仗恃修为
念犹未毕,脆响当空!
一阵极清极脆极好听的碎玉之声起处,玉娘子的那面得意兵刃,不畏任何宝刀宝剑的“玉琵琶”,硬被狄小珊“寒霜不灭”的掌力击碎!
琵琶既碎,人当然也受了重伤,玉娘子一口鲜血喷处,把她新换的吉服之上染得桃花朵朵!
这口鲜血与先前那口鲜血不同,先前那口是主动的,为了算计马二凭,玉娘子是藏在口内,含血喷人!
如今这口则是被动的,硬被一股奇强的震动之力,从玉娘子的脏腑之间逼出!
这还是隔了一面能禁极强撞击之力的“玉琵琶”,玉娘子若像柳摩伽那样空手接招,不单双臂立折,还将肝肠尽摧、五脏尽裂的尸横就地!
狄小珊目视玉娘子那脸色惨变、摇摇欲倒的身形,点了点头,冷冷说道:
“‘玉琵琶’虽碎,但你居然一招未死,也算名不虚传,是号人物!我不愿逼人太甚,且允许你们调息片刻,再接第二掌吧!”
如今,玉娘子心胆已碎,斗志全失,但求饶之语却又不好意思出口,委实尴尬已极!
狄小珊面罩寒霜,右掌又举
就在她第二度即将发掌的刹那之前,柳摩伽却突然发出一阵“嘿嘿”阴笑!
狄小珊目光一瞥,不禁愕然!
原来柳摩伽被震出七八步后,立从腰间取出一枚拳头大小、色呈深紫的球状之物托在掌上!
狄小珊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柳摩伽狞笑道:“你刚才不是曾称颂它的威力,说它一爆之下,能使青海积石山森罗谷峰颓壁倒,山岳移形么?”
狄小珊嘴角一披,摇头说道:“我的讯息绝不会错,当世江湖以内绝不会再有第二枚‘紫光死雷’!”
柳摩伽银牙一咬,一面走过,与玉娘子同立一处,一面厉声喝道:“狄小珊莫要不信,你敢说三声‘不信’,柳摩伽便发‘紫光死雷’,拼着大家在这蟠冢山中一齐并骨!”
狄小珊是何等性格刚强之人,怎肯接受柳摩伽如此要胁,故而,柳摩伽语音才落,她已接连说了两声“不信”。
柳摩伽把那紫色圆球举得更高一点,紧咬银牙,厉声说道:“狄小珊,你已说了两声‘不信’,你敢再说一声,此间立成修罗地狱!”
她越是这样,狄小珊便越是不信,认定柳摩伽是故意做作!
“不信”
狄小珊这第三声“不信”不单立即出口,并还比以前两声说得更高更响!
柳摩伽无法下台,脸色狞厉如鬼,一扬右手,那枚紫色铜球便告凌空飞到
对方一再自诩的“紫光死雷”虽已出手,但狄小珊心中仍是不信。
原因在于自信刚刚向柳摩伽所讲的青海积石山森罗谷的故事必然真确!
告诉她故事之人,就是故事中几位主持人之一,爆炸时,人在死角,只被震晕,未被炸死,苏醒后,足足费了两三日工夫,才全身带伤,从乱石堆中钻出那连空明师太、“霹雳魔母”都一齐埋葬在内的人间地狱!
据对方所说,“紫光死雷”只有一枚,当初已然用掉,如今怎可能又复出现?
但不信之下,狄小珊仍然作了准备!
她把所练的“寒霜真气,充分发挥,在身外三四尺处布成一圈无形气网!
这样,已可防护相当程度的震撼之力
万一气网震破,或者现出什么漏隙,自己人在网中,利用这三四尺的缓冲时地,还可再谋补救,或作死里逃生之计!
计划刚定,气网方布,柳摩伽所发的“紫光死雷”便已爆炸!
“砰!”
声音够响,威力却似远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强烈,只使狄小珊所布的“寒霜真气”气网起了一阵微波!
但一片极浓极浓的紫黑雾气,却把丈许方圆一齐蔽罩,使人伸手不见五指!
狄小珊不敢动!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的动乃是盲动,盲动既易发生错误,也容易受到对方极为暴烈厉害的无情攻击!
何况,狄小珊还弄不清柳摩伽所发这紫色球形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阵紫黑浓雾之后还藏有什么恶毒花样?
在敌情未明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撤防身气网,暂时静以待变!
那阵紫黑烟雾不单浓,并有极为坚强的凝聚力,足有顿饭光阴仍未见散!
除去当初一爆之外,未见其他花样,而浓雾以外的柳摩伽、玉娘子二人也未闻得有任何动作。
狄小珊等得不耐,试凝“寒霜真气”,催动无形气网,往外一逼!这一逼,浓雾立向四外纷纷涌去,浓度也立刻淡了不少!
但柳摩伽与玉娘子却仍无动静。
狄小珊知道自己大概中了对方缓兵之计和障眼之法,柳摩伽与玉娘子定已趁隙脱逃!
她心中嗔怒之下,吐气开声,加强了气网逼雾之力!
眼前一亮,星月依稀,“辣手双花”焦氏姊妹的未化衣物仍然在地,但柳摩伽与玉娘子两人果然鸿飞冥冥,失去踪迹!
狄小珊怒气难平,冲进玉娘子布置得美轮美奂,富丽温馨,准备与柳摩伽、焦氏姊妹等和马二凭共效于飞的“秦中别馆”。
她知道此举多半成空,玉娘子、柳摩伽绝不会在别馆之中等死!
果然,灯红酒绿,景色一片温馨,却阒无人迹!
狄小珊怒不可遏,放起了一把火儿,烧却“秦中别馆”,毁掉这风流迷人的罪恶渊薮!
关怀,加上歉疚,自然使狄小珊足下片刻不停地飞渡关山,捷逾云飘电掣!
龙驹寨到了,黄家庄也到了!
狄小珊怎会知道“瞽目神医”白天朴、白家华祖孙隐居在黄家庄,并认识黄家庄呢?
当然有道理,因为她一向都隐形暗随马二凭加以仔细考察,故而,帮助马二凭在落魂崖顶从“修罗士”邹亮手中救下白家华的神秘人,便是这位对马二凭似已无情却有情的“寒霜公主”!
但她空自不惮辛苦,日夜飞驰,到了黄家庄,却不单找不到马二凭,连“瞽目神医”白天朴也告不在。
还算好,白天朴虽已外出,白家华却仍在按照马二凭所传的基本内家心法苦苦用功,他见了狄小珊,知道这位风华高绝、美拟天人的狄姑姑,就是昔日在落魂崖顶暗救自己之人,又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自然无话不谈,一一从实相告。
原来,田不文把“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求走约莫一二日后,有位白天朴的多年至友突然寻来,两人一席密谈,白天朴便忧形于色,立即收拾药囊,随那老友出外。
告诉白家华,此行仍与他恩师马二凭有关,归期未定,或许会间关万里,远赴昆仑,嘱咐白家华乖乖在黄家庄内扎好根基,等待恩师马二凭接引,并进一步传授各种艺业,独秀乾坤,出人头地!
狄小珊听清经过,只有一声苦笑!
她赠给白家华两粒用北天山千年朱红雪莲所炼、功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元的罕世灵丹,命白家华立即服下,并指点了他一些把根基扎实的上乘内家妙诀,便飘然离去。
白家华很乖,知道自己在根基尚未扎好前若是随入江湖,只有给师傅或萧姑姑、狄姑姑等大添累赘,故而毫未见猎心喜,央求随行,只是独居黄家庄中,努力用功,以求上进!
狄小珊未能在黄家庄内找到马二凭,又知白天朴也已外出,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她虽暗随马二凭甚久,了解他一切交往,不少动态,却绝未料到马二凭会央求“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带他到雁荡参师,去见心如神尼,利用目盲心静,暂抛情爱纠缠,进参上乘功艺,研练他恩师“天痴遁客”未及传全的“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但狄小珊虽然不知道马二凭如今人去雁荡,却知道他明年五五端阳,必去昆仑!
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论剑大会最主要的便是“孤星俊客”马二凭对“万妙魔君”冉东明的正邪双方主脑之战!
不论马二凭的双目能否复明,他都不会逃避,他一定会如期赴约!
四海八荒,三山五岳,既然毫无范围,眼前便无法相寻,只有暂忍相思,带着那满腹关怀,向昆仑缓缓行去。
为什么缓缓而行呢?这是因为狄小珊还抱有希望,她希望在途中能获得有关马二凭的讯息,甚至能天缘凑巧,在途中和马二凭或是萧冷月相遇。
行行复行行途中不寂寞
刚过六盘山,未到华家岭,便看见前路的山角之侧约莫距离大路的二三十丈处,有座占地不大的小小茅庵,在庵门之外插着一面黄布长。狄小珊由于重过六盘,虽未再去已化劫火余灰的“双心魔宫”,心头也颇兴感触!
上次,她化身为“孤星丑客”铁心仁,假投“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意,是要设法使秦黛黛从“碧眼侏儒”西门元的身上学习解除秦盼盼心智迷失的特殊魔教手段!
果然是:“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狄小珊和秦黛黛里应外合,用了深心,不单在西门元身上学会了祛除换心魔术的秘决,并干脆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心,利用西门元自大猖狂、毫无防范,替这位“碧眼侏儒”来了个“以道心换魔心”,使得呼延楚楚铁桶似的“双心魔宫”转瞬便告瓦解!
狄小珊不理会西门元追赶呼延楚楚之事,只带着如今已身有奇技的秦黛黛,立返商山金鼎峡。
一回金鼎峡,先救秦盼盼,再斗金冷月!
一个金冷月,当然不是狄小珊的对手,但突然临时添上了个“修罗夫人”
郝柔心,却也颇够狄小珊打发。
好不容易战退郝柔心、金冷月两个魔女,并和她们定了西昆仑星宿海五五端阳的论剑之约,便打发秦黛黛就近觅个清静所在,慢慢替她姊姊秦盼盼祛除魔念,变化气质。
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往回赶,想设法先把马二凭、萧冷月两人撮合成功,然后自己再斟酌各种主观客观情况,或退或进,细作打算。
设想虽然极美妙,无奈造化弄人,玉娘子、柳摩伽等竟对马二凭由爱生妒,由妒生恨,来了一场“含血喷人假采花”的毒辣安排,把马二凭变成了白天朴以外的第二瞎子!
如今,马二凭安在?萧冷月何往?自己虽远赴昆仑,但心中却毫无定见,不知要作些什么?
曾几何时?变幻太大,六盘重过,往事如烟,狄小珊的心头上自然布满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滋味!
她由于心情不好,根本设对那座不大起眼的小小茅庵加以注意。
但目光偶瞬,瞥见庵门外所插黄布长-上所写的字样,不禁秀眉双蹙,立刻止步,对茅庵仔细注目。
黄布长-上的字儿既不-嗦,也不淫邪血腥,只写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儿:
“传授当世三大绝招!”
狄小珊心中暗转,各种拳脚兵刃之内,均有威力或强或弱的各种杀手绝招,但以当世武林而论,四海八荒、群门各派中,声誉最响亮的,大概要数马二凭、萧冷月和自己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
这茅庵中人既欲以“三大绝招”传世,自己何不设法瞻仰瞻仰,是什么动天摇地、泣鬼惊神的精妙武学?
意念动处,脚步轻移,到了茅庵门外,忍不住又对门上所插的黄布长看了两眼。
茅庵之内,突然传出冷冰冰的语音,一时间尚听不出是男是女,发话问道:“来人是否想学三大绝招?”
狄小珊道:“当然想学,但不知可有什么资格或年龄、身份的限制!”
茅庵中人应声答道:“没有什么资格、年龄、身份限制,给钱就教,但所传授的精妙程度,却与所献贽的酬师金数量多寡成为正比!”
狄小珊虽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骗子,但仍扬眉问道:“我能不能先问问这三大绝招的名称,才好决定是学一招?学两招?或是三招齐学?”
庵中人冷冷答道:“学一招翻天揭地,学两招泣鬼惊神,学三招则举世无敌,但却也要看看你有无这高的领悟能力,暨如何丰厚的酬师贽礼?”
狄小珊真被对方吹嘘得有点将信将疑,又复问道:“这三招绝学到底叫什么名称?”
庵中人道:“是‘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
这一次的回答听得狄小珊秀眉微挑,心中略兴怒火,脸上也挂了一丝冷笑!
因为显而易见,这庵中人所说的“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的招式名称,正是针对“孤星、冷月、寒霜”而来,并与震撼武林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暨“寒霜不灭”等三大绝招的意义恰成反比!
如今,庵中人对“孤星、冷月、寒霜”的敌意已完全显露,挑衅意味极浓,只是对方未必能预知自己要路经此地,晓得庵外来人竟是“孤月、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故而,狄小珊面浮冷笑,向茅庵看了一看,扬声说道:“我既想翻天揭地,也想泣鬼惊神,当然更想举世无敌!但旅囊惭愧,恐怕拿不出太丰厚的酬师贽礼来呢!”
庵中人叹了一口气儿,似乎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道:“真倒霉,第一次生意上门,来的就是个穷鬼!好吧,你且进来,把囊中旅费统统给我,再让我摸摸骨骼,看看材料如何?能承受我几招绝学?”
狄小珊听得心中一动,暗想难道除了白天朴和马二凭外,武林中又出现了第三个瞎子?否则,这庵中人怎不说是看看骨相,而要说是摸摸骨骼?
心中微生惊异之下,举手向前,准备伸手推那庵门。
但手儿才伸,狄小珊又临时变计,改推为击,暗运极柔和的内家真力,向那庵门之上轻轻击出一掌!
这是她忽于惊异之中生出疑念,弄不懂门上是否有毒?暨门后有无花样?遂给它来个隔空一掌,不加接触,看看情况变化!
庵门原是虚掩,这一受内家掌力的隔空撞击,自然“呀”的一声,缓缓开启。
虽说是庵,却极为简陋,只有一席供桌和一座佛像,供桌前有具蒲团,一位看不出有多大岁数,只仿佛是中年以上的灰衣尼姑,盘膝端坐其上。
这灰衣尼姑相貌虽甚端正,但两只眼睛却紧闭不开,仿佛真如所料,是个瞎子!
庵门才开,灰衣尼姑便向狄小珊所立之处招手说道:“女娃儿,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骨骼,才好决定对你加以几成传授!”
说也奇怪,狄小珊觉得事情太蹊跷,起了戒心,但如今见了那灰衣尼姑,竟觉得对方人极慈祥,语音也不似先前那样冷冰冰的,变得十分温和,遂自然而然地把刚刚提起的戒心又复淡了下去。
灰衣尼姑叫她过来,狄小珊竟十分乖顺,毫不抗拒,应声走了过去。
灰衣尼姑缓缓把右手伸起,作势表示要先摸狄小珊的头顶。
对方人坐蒲团,要摸头顶,狄小珊纵不跪下,也必须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