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手罗刹冷漠一笑,道:“我还会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吗?哼!你得到那万年火龟之时,也就是咱们清算旧帐之日。”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三手罗刹仍然站在石室门口不去。白云飞本想把彭秀苇逐出石室,但转念又想眼下的困难处境,马君武一息奄奄,自己如不拼耗元气,不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只怕难再支撑两天。
但每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自己就必须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养息才能复元,三个时辰以内,不能和人动手。
李青鸾又是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决难对付铁剑书生。这三手罗刹看上去,虽不像什么好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再说眼下利害一致,不妨暂和她联合一起,以对抗铁剑书生和南天一雕,心念一动,转脸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对我说的话一点不错!史天灏确实是一个外表文秀、内心阴险的人。”
三手罗刹道:“他不但生性阴险,而且狡谋百出。老实说,他若不是想借你们姊妹力量,抗拒夺宝之人,只怕他还有更阴毒的用心。”
白云飞只听得心头一震,但她外形仍装出若无其事般,道:“要不是我师兄,刚才我就要他溅血横尸在这石室内。”
三手罗刹双目注视白云飞,道:“此刻咱们不妨暂时抛弃敌意,联手起来对付他们。”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期能以诚相见,我们都是女儿身,说狡诈,实在要比男人逊上一筹。”
三手罗刹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在未寻到那万年火龟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应心,天诛地灭……”说至此,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想必早已饥饿,我替你们寻些吃的东西来。”一语甫落,陡然转身,一跃出洞。
白云飞目睹彭秀苇去后,心中愁虑稍解,正想拍活马君武穴道,忽然想起了灵鹤玄玉,这样久的时间,一直没有见它。
她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找玄玉回来。”说罢,缓步出了石洞,纵身跃上洞口突岩,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直冲云霄,传入夜空。
长啸过后,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见灵鹤玄玉飞回,白云飞心头一急,施展开凌空虚渡轻功绝学,一口气跃登上数百丈高的峭壁。山峰上夜风仍带透肌的寒意,白云飞运足真气,启绽樱唇,这时又发出一声响彻万山的清啸,啸声激荡夜空,播送出十里远近。
可是,那清啸之声过后约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灵鹤玄玉归来,这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事情,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不管白云飞如何坚强,但她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连日来数番遭遇,无一不加给她很大痛苦,想到烦恼委屈之处,不禁悲从中来,一阵感伤,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起自身后,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三手罗刹手中提着一只小鹿,缓步对她走来。
白云飞虽然尽量装出欢愉的样子,但三手罗刹是何等人物,哪还会看不出来,微微叹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还有可救之望。史无顾人虽阴险,但他确实有一肚子学问,只要是承诺之言,倒还能不失信约。他既说那万年火龟能挽救令师兄的沉疴,决不会是空穴来风的谎言,此时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际,尚望能顾及大局保重身体,应付目前波谲云诡的形势。”
白云飞正值愁怀重重,徒然伤悲的当儿,听彭秀苇一番劝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忖道:“这丑怪女人的话,说得倒是不错,这当儿岂是感怀愁虑之时?马郎伤重垂危,鸾妹妹毫无心机,几人命运都在自己一人手中掌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虑,抛弃愁怀,应付眼下险恶局势,不但马郎难救,还要连累鸾妹妹一个善良无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转,立弃杂念,虽明知那清啸之声招不归灵鹤玄玉,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也不再去想它,于是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万年火龟真如铁剑书生刚才所说的那等神奇,我定当尽力助你恢复旧日玉容。”
三手罗刹笑道:“二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怪相,就是难还昔日面目,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是毁容之恨,我是非报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单打独斗,我自信不比史天灏差,加上我的阴磷雷火箭和七步夺魂沙两种绝毒的暗器,胜他虽无绝对把握,但总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他义兄南天一雕周公亮,要是参与助拳,我就难敌四手,我不敢劳烦你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们兄弟联手攻我,也就心感盛情了。”
白云飞一扬黛眉,道:“这本是武林中的规矩,他们自应遵守,但我在此十日之内,却得听他命令行事,只怕无能助你。”
三手罗刹笑道:“届时,我再看情势决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岁月,何难这区区十日之期。姑娘和令师妹,想必已忍饥多时,我刚猎得一头小鹿,咱们先到那石室中,烧烤来饱餐一顿再说。”
当下两人一齐施展轻身功夫,跃下峰顶。彭秀苇采了很多干枯的松枝,就在洞口燃烧起来,几人围火而坐,烤食鹿肉。
这当儿,铁剑书生也亲携酒饭来,他一见白云飞打来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担心酒饭中下有毒药,一语不发,放下酒饭,回头就走。
此后,每到吃饭的时候,铁剑书生就亲自送来酒饭,一连三日,每日三餐。但白云飞等并未食用过一次,也未和铁剑书生交谈过一语。
这三日之中,白云飞替马君武打通了两次奇经八脉,阻止了马君武伤势恶化,但没能使他清醒过来。
第四天中午时分,白云飞正待再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史天灏却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白云飞憔悴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却不便追问原因。
三手罗刹几天和白云飞、李青鸾日夕相伴,不知不觉间,竟有了情谊,一见铁剑书生闯入了石室,立时挺身拦在前面,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史天灏微微一笑,道:“昨夜间,已发现了那万年火龟踪迹,我特来知会几位一声。”
白云飞本正在闭目运功,听完话,忽地睁开星目,缓缓站起身子,问道:“既已发现万年火龟行踪,为什么还不下手?”
史天灏道:“事情如果这等轻而易举,我史某也不敢偏劳姑娘了。”
白云飞一颦黛眉,道:“是不是发现了天龙帮中的人……”
铁剑书生忽地朗朗一阵大笑,道:“何止是天龙帮?据我连日观察所得,恐怕还有号称武林九大门派中的不少高人。”
白云飞道:“我已承诺过十日内听候派遣,你有什么事,请说就是。”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接道:“令师兄内伤惨重,咱们如不能得那万年火龟,决难挽回沉疴……”
白云飞怒道:“什么咱们的!你说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铁剑书生史天灏嘴角仍然挂着微笑,道:“依据我几天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已到了不少武林高人,天龙帮得到我手绘的万年火龟出没路线图后,依图索骥,已被他们找到万年火龟的藏身地方,幸得我在还未绘制那图的时候,早已想到了那图可能被人盗走,是以在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种暗记代表,在短时间内,料他们没法子猜得出来。我是来和三位商量一下,因为此举成败,和几位都有着切身的利害关系……”
三手罗刹彭秀苇突然插嘴接道:“你准备和我们商量什么?”
铁剑书生史天灏转脸望了三手罗刹一眼,目光又转投在白云飞脸上,缓缓答道:“我在这几天中,连续发现那万年火龟游行痕迹,依据十五年的经验判断,它每次夜出游走,总要连续七天,而每年只有一次。不过,它往年外出,总在五、六、七这三个月份之内,今年不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烟熏之法,迫它出来,应用之物都已准备妥当,想在后天动手,现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实是难得遇上的良机,我已和盟兄议定,今天晚上动手,一切应用之物,均已齐备,但在动手之时,难免被人发现,为此特来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挡眼下云集在卧虎岭的强敌干扰?”
白云飞微侧星眸望了望仰卧木榻上的马君武,幽幽叹息一声,道:“只要那万年火龟真能医得我师兄的伤,我自当全力助你。强敌虽多,倒不足畏,只怕他们分成几个方向,一齐出手干扰,我就无法分身拒挡,还有我师兄没人照顾……”
铁剑书生笑道:“姑娘所虑之事,我亦想到,这座石洞隐蔽异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师兄留此,决不致有什么问题,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于强敌分袭一事,我亦早有顾及,是以选择了那万年火龟出入路线上一段最为险要的所在,那地方两面是插天的绝峰峭壁,一面是急瀑险流,姑娘只需扼守一个两丈宽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独拒强敌。”
白云飞道:“留我师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师妹在这里照顾他,我既答应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辞……”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时分,我再来邀请大驾。”说罢,躬身一个长揖,退出石室。
三手罗刹跟在他身后,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头对白云飞道:“史天灏狡猾得很,我们必得防他得到万年火龟后,借机溜走。”
白云飞道:“他如真敢背诺弃信,我必要他横尸荒山。”
半日时光很快就过去,转眼间,日落黄昏,史天灏又提着酒饭。赶来石室。
他亲自打开饭盒,把丰盛的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后,笑道:“今宵势必有一场激烈拼搏,请几位用些酒饭,聊表我史某人一点心意。”
三手罗刹彭秀苇仔细地望了那酒菜几眼,道:“盛情领受,你请便吧。”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就拱手告退。
彭秀苇又把摆好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检查了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们之时,以常情推测,这酒菜之中,决不会下毒。”
白云飞沉思一阵,也觉有理,三人便食用了史天灏送来的酒饭。
一顿饭匆匆用毕,天色已到掌灯时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
史天灏换穿了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铁剑,重来石室。他脸色十分壮肃,拱手作礼。
铁剑书生低声对白云飞道:“天刚入黑后,卧虎岭下发现强敌踪迹,而且不止一起……”
白云飞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灏的话,问道:“你们已准备好应用之物了吗?”
铁剑书生道:“应用之物均早备妥,只待两位大驾前往。”
白云飞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帮助他们捉那万年火龟、给你武哥哥医疗内伤。”
李青鸾几日来一直坐在马君武榻边,很少言笑,也从不问白云飞的事情,听完话,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白云飞幽幽的一声轻叹,缓步出了石室,一阵夜风吹袭脸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态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全力以赴。”
心念一动,转头望着铁剑书生,问道:“你有没有多余的兵刃?”
史天灏道:“不知姑娘要用什么兵器?”
白云飞道:“最好是剑,如果没有宝剑,刀也可以。”
铁剑书生道:“剑倒是有一把,只不知是否合用?”
白云飞道:“那不要紧,只要是剑就可以。”
史天灏道:“那就请两位随我来吧。”说完,纵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白云飞、彭秀苇紧随身后,三条人影一线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过六七道山岭,到了一处形势异常险恶的地方。
这是一道一丈左右宽窄的谷口,两侧都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纵有最上等轻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间落下。
史天灏停住步,笑道:“这道山谷大约有三百丈以上,谷底尽处,就是那万年火龟的藏身之处,急瀑险流,十分不易越渡,这处谷口,也就是这道山谷出入的咽喉要道,两位只要能守定在这谷口,就可拒挡来人入内……”
他话尚未说完,蓦闻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划空传来。
白云飞抬头望去,只见苏朋海在川中四丑护卫中,扶拐而来。
在他身后八九尺处,鱼贯相随着六七个人。
铁剑书生史天灏呆了一呆,才转脸对白云飞道:“姑娘,这人是我们当前最大劲敌,只要能把此人除去,就可算成功了一半……”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苏朋海内功何等精纯,身虽在数丈之外,却听得字字入耳。
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忽的一顿龙头拐,陡然间凌空而起,脚落地,已站在铁剑书生两丈左右的地方,这两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至,笑声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灏,你只要能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们天龙帮的人,就立时撤走,并把你绘制的万年火龟游走路线图,双手奉还。”
史天灏自那夜被苏朋海反手一击,几乎被震毙掌上,心中已知和人家相差太远,别说三拐,就是一拐,他也没有信心能接得下来。
他反手拔出背上铁剑,冷笑一声道:“恕我没有兴致奉陪,不过自有人和你动手……”
他目光转投到白云飞脸上,以命令的口气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白云飞气得粉脸上一片铁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缓步向海天一叟走去。
这时,川中四丑已联袂飞跃至苏朋海身后,一排横立。
紧随在他身后的六七个人,亦都赶到,停身在丈余外处。
白云飞星目转动,打量那停在丈余外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转投到苏朋海脸上,冷冷言道:“我来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继而呵呵大笑两声,道:“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竟肯代他出战。”
白云飞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地难受,要知她平时高傲异常,别说是铁剑书生,就是当今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过只有三两个而已。
这回给苏朋海当面讥讽,心中更是难过至极,但她已发过重誓,十日内听命于铁剑书生行事,何况,她心中还期望着早得那万年火龟,疗治马君武伤势……
她一转念,勉强忍下胸中气愤,故作镇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争,还是从武功来分胜负吧。”
苏朋海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始终不肯出手。
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大,声震山谷,荡人魂魄。
白云飞霍然警觉,暗道:“糟!这老头子分明是借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向铁剑书生望去,果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不停滚滚而下,似在极力忍受。
她不再犹豫,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一招“挥-清谈”,右手胼食中两指,疾点苏朋海气门要穴。
苏朋海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右腕一震,龙头拐迎头劈下。
白云飞不避拐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苏朋海身侧欺去,这一招避袭还击,那出手,那旋身一进,惊险至极,龙头拐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也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拐下。
苏朋海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白云飞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间,白云飞已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击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山一股潜力,把他龙头拐逼住,左掌指顾间连续击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击出,便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一齐出手,使人眼花缭乱,避无可避。
苏朋海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贴地飞出八九尺远。
白云飞刚才避袭、欺进、逼拐、施袭,都是《归元秘笈》上所载绝学,还是她踏入江湖以来初次施用,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哪知苏朋海竟能以贴地倒飞的身法避开她这一击,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苏朋海避开白云飞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烧,冷笑一声,道:“姑娘的武学,实是我苏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风烛残年之时,还能遇上了姑娘这等高人……”
他仰天一声大笑,又道:“不过,希望姑娘能说出师承门派,使老朽增长一次见识,看看当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学有这等奇奥。”
白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生死,又何必通名报姓,查询人家师承……”
海天一叟苏朋海一身武功睥睨江湖,何曾受过他人这等轻视,只气得他全身一阵颤抖,呵呵两声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儿,竟敢这等藐视老夫!”
他正待挥拐出手,突闻一阵飒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海天一叟苏朋海前面,单掌立胸,躬身说道:“帮主暂请息怒,第一阵请先让属下来接。”
苏朋海看来人,正是开碑手区元发,淡淡一笑,道:“这女娃武学诡异,你要小心点。”
开碑手区元发霍的一个转身,缓步向白云飞迎去,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抢制先机。
白云飞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能一齐出手。”
区元发对那激将之言充耳不闻,目光却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冷笑几声,道:
“史兄艳福不浅,哈哈,无怪要悠游林泉,隐居这卧虎岭下,不肯过问江湖是非了。”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剑般透穿了白云飞一寸芳心,气得她一张匀红嫩脸变成紫青颜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口出这等污秽之言……”
三手罗刹彭秀苇目睹白云飞激动神态,已知她中人激将之法,当下大声喊道:“白姑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白云飞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三手罗刹一喝,满怀气愤登时消除。
区元发本想激怒白云飞,再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击成功,正暗自庆幸狡计得逞时,却被三手罗刹点破。
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虽被彭秀苇点破阴谋,仍然不露怒意,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毁去玉容的彭姑娘?哈哈,在下久闻大名,今日能得一睹芳容,实在是大开了一次眼界!当今之世,能有彭姑娘这分长相的只怕没有几人?”
这几句话尖酸刻薄至极,三手罗刹听得心如剑穿,就是铁剑书生史天灏也听得暗暗惊心,他怕这几句话挑逗起彭秀苇毁容旧恨,盛怒之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势,敌众我寡,彭秀苇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冷冷接道:“区兄弦外之意,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个生死,是不是?”
区元发道:“好说,好说,史兄隐居这卧虎岭下,一住十五寒暑,想来武功已登峰造极,彭姑娘纵有雪恨之心,只怕也无报复之力。”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七步夺魂沙下,你们就可以坐得那万年火龟了,这办法实在不错。”
其实史天灏无需再点破区元发的用心,三手罗刹也不会受他挑拨,她虽然心中难过,但始终一语不发,丑脸上神情冷漠,毫无激动样子。
开碑手区元发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双掌一先一后,连环劈出。这一发之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云飞撞去。
白云飞刚受他一番激讽,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左掌含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待和区元发劈出力道接触,横立左掌忽地向旁侧一拨,把区元发劲道引开,正要举步出击,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猛的潜力,直逼过来。
原来区元发把全身力道分成两股,运集于双掌,先后劈出,重叠袭来,白云飞骤不及防,被那重叠而来的力道一撞,幸得她应变快速,双足一顿,随着那击来潜力全身飘空而起,落到三丈开外。
区元发吃了一惊,暗忖道:“此人武功,当真令人难测高深,眼看她被我后发的内家劈空劲力击中,怎么会毫无损伤?”
就在区元发错愕之间,白云飞已跃起,凌空击下。
区元发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横跃九尺。
白云飞一折腰,悬空忽地打了一个转身,快比流矢,直向区元发追去,指风似剑,扫落后肩。
区元发双脚还未站稳,白云飞指风已经近身,开碑手心头一震,身子急向前一伏,反臂一掌“回头望月”,横击过去。
他心知已无法问避白云飞这电光石火般的追击,是以存了宁为玉碎之心,反臂一击,用尽了生平之力,掌风潜力激荡逼人。
白云飞被逼得将前冲的娇躯陡然收退出六七尺外。
区元发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铁剑书生史天灏看天色已快到万年火龟出洞游走时分,如果还不准备,时间上恐难赶及,那万年火龟又是异常通灵之物,一击不中,必将深藏不出。说不定会暗中逸走,所以,他心中十分焦虑,但又不便催促白云飞快些动手……
苏朋海目睹区元发所遇险招,亦不禁暗暗惊心,如果放任开碑手再打下去,必要伤在对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亲身临敌,但他心中亦无制胜把握,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身侧疾掠而过,一条人影穿梭而出,跃落在开碑手区元发身旁。
白云飞细看来人,大约有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的八字胡,一袭长衫,神态十分悠闲,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阳湖妙手渔隐招公义。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妙手渔隐招公义已抢先开口,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姑娘,还认识我这打渔的人吗?”
白云飞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辈别来无恙,想不到在这荒山之中,竟会得遇大驾?”
招公义呵呵一阵大笑,道:“姑娘太过自谦,老前辈这三个字,我招某人如何能当受得起?鄱阳湖翠石坞初见姑娘之时,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奇人,总算我老眼不花,刚才目睹姑娘出手几招,果然都是见所未见的奇奥手法。”
白云飞被一阵恭维,不觉脸上有些发热,轻颦黛眉,笑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招公义目光突然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问道:“恕老朽斗胆一问,不知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
铁剑书生眼看两人谈话神态,分明早已相识,不禁心头大急,纵身一跃,落到白云飞身侧,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十日之约,此刻岂是叙旧谈话之时,我限你在顿饭工夫之内,把眼前敌人全数逐出谷口,免得碍了咱们大事。”
白云飞听得呆了一呆,道:“哼!五天时间眨眼就过,那时候,你当心就是。”
史天灏脸色一片冷漠,接道:“五日后我死而无憾,但在这五日内,你必须履守约言。”
白云飞心中虽然异常愤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约,转脸望着招公义,勉强一笑,道:“老前辈后退,今宵之事,决难善罢,除非天龙帮能立时撤走,不图争万年火龟!”
招公义察颜观色,已看出白云飞身受铁剑书生钳制。
只听苏朋海呵呵大笑,龙头拐在地上一顿,人如行空天马,从白云飞头顶疾掠而过,悬空张臂,拐掌齐下,直向史天灏击去。
这一下,迅快至极,笑声未落,拐风已破空罩下。
史天灏吃了一惊,铁剑疾举,一招“白云出岫”,舞起一片剑花,护住顶门,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苏朋海身未落地,龙头拐已然变招,右臂一振,压力骤增,那满天拐影倏忽间合敛为一,但闻一声金铁大震,史天灏手中铁剑已被震飞出手,就在他龙头拐变招的同时,一展腰,身体陡然又前进数尺,左手随势攫下,脚落实地,左手已擒拿了史天灏的右腕脉门。
这不过是一刹间的工夫,待白云飞反扑抢救时,苏朋海已经得手。
但白云反扑之势,快捷无比,苏朋海刚刚擒拿住铁剑书生右腕,白云飞指风已到后背。
海天一叟苏朋海早已预料到白云飞反扑抢救之势,必然快捷无伦,是以,在擒拿史天灏右腕后,立时向旁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后背仍被白云飞指风扫中,但闻嘶的一声衣服破裂,一道寸长的口子出现。
白云飞一击未中,苏朋海已缓过了手脚,左手加劲一带,史天灏身不由主,被他一带之势,横在身前。
这时,白云飞第二招掌势刚好击出,苏朋海左臂潜运内力,把铁剑书生一推,直向白云飞攻出的掌势迎去。
一来一迎,迅速无比,待白云飞发觉苏朋海拿史天灏迎挡自己一击时,凌厉的指风已到铁剑书生胸前,他只好闭目待死。
眼看白云飞纤指已沾上了铁剑书生的衣服,就在这生死一刹之间,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势。
史天灏眼睛还未睁开,耳际间却听得海天一叟苏朋海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万年火龟呢?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铁剑书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铁箍扣紧,他暗中运集功力,陡然睁开眼睛,大喝一声,用力一甩,想挣脱苏朋海的左手。
哪知这一挣甩,突感右腕压力加重,登时半身发麻,劲力甩出一半,已是消失无影。
白云飞星目电闪,一侧身闪到右边,避开铁剑书生.举手拍击三掌。
苏朋海被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紧握着铁剑书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连挡带封,才算把攻来三掌让开。
这时,铁剑书生疼得顶门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声,使他声音大异往常,他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白姑娘,暂请停手……”
苏朋海冷笑一声,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白云飞目睹铁剑书生痛苦之色和那抖颤的声音,果然停下了手。
这时,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都已分布在四周,采取了合围之势。
三手罗刹也退到了白云飞身边,右手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两道眼神不停转动,监视着四周敌势。
眼前形势,已到剑拔弩张,白云飞也运集了功力戒备,大战一触即发。
苏朋海望了白云飞两眼,目光又转投到史天灏脸上,笑道:“史兄,我创立天龙帮,并非为我苏某个人在江湖上的声誉地位,而是为我们所有九大门派以外武林朋友着想,我们这般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谓九大武林门派的人所伤……”
苏朋海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适时团结一起,对抗九大门派在武林中的嚣张气焰,只怕我们这般人,要被他们赶尽杀绝。”
铁剑书生史天灏冷笑一声,道:“你这样费尽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龙帮中?”
苏朋海笑道:“天龙帮大门常开,极欢迎江湖上无门无派的英雄加盟。”
铁剑书生史天灏脸色十分庄严地答道:“就凭你这等待人接物?哼!我史某人岂会受你胁迫入伙,大丈夫恩怨分明,宁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忽然放了史天灏被握的右腕,疾退两步,接道:“史兄如真加盟天龙帮,老朽愿尽力相助史兄获得万年火龟,须知这万年火龟,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江湖上闻得此事的人,已为数不少,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门派中高人赶来,图谋截夺。”
铁剑书生一时间颇难答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转脸向白云飞望去,可是白云飞脸上一片冷漠神情,难窥丝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难决当儿,突闻山谷外飘传来一声震耳的长啸,啸声未落,人已现身,两条人影划空流矢般联袂飞来。
史天灏抬头打量来人两眼,不禁心头一震。
只见左面一个身穿布衫、手握竹杖、童颜鹤发、白髯如银,正是华山派一代掌门宗师八臂神翁杜维笙。
右面一人,短装劲服、身躯高大、微现驼背、两手特长、直垂膝下、双目如铃、神光逼人,是杜维笙的师弟多臂金刚屠一江。
他心中还正在犹豫难决,但见这两人现身之后,立时脸色一变,低声答道:“要我加盟不难,但今夜贵帮中人必得暂时听我调动,免得让那万年火龟逃走。”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敝帮中人从老朽算起,在那万年火龟未获之前,一律听你调动就是。”
史天灏道:“我们获得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之权,也应由我作主。”
苏朋海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诚意加盟,这个我也答应。”
铁剑书生史天灏忽地一声长叹,转脸对白云飞道:“我和姑娘相订约言,愿以另一件武林异宝相赠,并以万年火龟疗治好令师兄沉重的伤势,我现在虽面允苏兄加盟天龙帮中,但约言依然照旧不变。”
白云飞说:“相赠武林异宝一事,恕我兴趣不高,你能否实践诺言,实无关紧要,但我师兄的伤势,却是不能拖延……”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声笑道:“这个但请放心,如果我们真能得到那万年火龟,必先为令师兄疗治伤势。”
这当儿,川中四丑和开碑手区元发都已转过身子,蓄势戒备,防备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臂金刚屠一江的突然施袭。
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臂金刚屠一江,自现身之后,都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察,他们目睹当前局势的变化,铁剑书生史天灏被苏朋海几句话说服,投身天龙帮,使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倏忽间化敌为友。
海天一叟苏朋海缓步扶拐,踱步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杜兄好灵的耳啊,我们括苍山中一别,大概已快近一年没见面啦?”
八臂神翁微一咧嘴,无声无息一笑,也未回答苏朋海的问话。
苏朋海又道:“杜兄和令师弟连夜赶赴卧虎岭来,不知道有什么紧要大事?”
杜维笙冷冷地答道:“苏兄能来,我们兄弟就来不得吗?”
苏朋海拂髯大笑道:“好说,好说,老朽只不过感觉到,我们天龙帮和贵派机缘太深,处处赶巧……”
杜维笙道:“苏兄不觉得这几话太过客气吗?哈哈,这该说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顿一下,又道:“不过苏兄也不必太过高兴,今宵之势,恐已非十月前括苍山之势可比,那时贵帮人多势众,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门派恐都有高人赶来。”
苏朋海仰天打个哈哈,道:“天龙帮已久存邀请武林九大门派比武之心,此事为期不远,如果今夜能使我先睹九大门派武学,更是好极。”
八臂神翁杜维笙,忽然放下脸,微微一笑,道:“苏帮主有邀集武林九大门派比武雄心,届时华山派定当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却不同比剑之争。兄弟行事向来明快,决不拖泥带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苏兄……”
这时他目光忽然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道:“以及这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两位有没有胆子答应?”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容我稍作思考再谈不迟。”
杜维笙听得暗暗骂道:“这老头儿,真个是老奸巨猾。”
他心中虽在暗骂,脸上却是毫无忿怒之色,嘴角间仍带着微微笑意,道:“苏兄今宵大驾亲临这卧虎岭下,想必志在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不错,杜兄和令师弟千里迢迢由西岳来此不知是为的什么?”
杜维笙笑道:“彼此彼此,我们既都是为那万年火龟,似不宜先拼个你死我活,免得让别人坐收渔利。”
苏朋海冷冷地接道:“杜兄这话说得虽然不错,但不知有何高见?”
杜维笙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暂时抛弃敌意,同心合力地寻找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哈哈大笑,道:“待寻得那万年火龟之后,再由我们两人动手相搏,以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谁属,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单调,我们不妨以三阵作赌……”
苏朋海转眼望去,只见数尺外并肩站着三人,正中一个身材特别矮小,一身白麻长衫,腰中横系红色丝带,骨瘦如柴,嘴巴特大,双目似睁似闭,好像刚刚睡醒起来,长脸塌鼻,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
左右两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装束倒和那中间的矮子一样,白麻长衫,腰系红带,因为这两人特高,更显得那中间的人特矮,这三人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个个都是瘦骨嶙峋。
白云飞看得一颦黛眉,心中暗暗忖道:这三个人长相就够难看了,偏偏还穿着这样一身怪装。
杜维笙目睹这三个怪人现身之后,脸上忽现欢悦之色,呵呵一阵大笑,道:“雪山派的掌门人已率领两位师弟赶到,苏兄当知兄弟所言非虚了。”
海灭一叟苏朋海冷漠地望了那三个现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这场盛会,看来定然热闹,苏朋海想不到能在这卧虎岭下,得会九大门派中的两位掌门宗师。”说罢,目光转向白云飞脸上望去。
他自见雪山派掌门人带同两位师弟现身之后,心中暗暗吃惊,知道如再延误时刻,对自己更是不利,别说九派齐聚,就是加上三两个高手,已难抗拒得住,虽然,九大门派之间互有矛盾,未必会团结一致,但此时却不能不防。
他再三忖思,觉得只有趁其他各门派中高手未到之前,先得把眼前强敌击退,但他又怕白云飞插手其间,是以难作决定。
可是白云飞冷漠肃穆的神情,使久走江湖的苏朋海也看不出她一点意向……
但见那白衣矮人手捋着颚下的花白山羊胡子,呵呵两声干笑,道:“在下和两位师弟,因久居边陲,十余年来未涉足中原,对武林形势变化所知甚少,惟常闻两三边陲知友,谈起天龙帮谋邀九大门派比武之事……”
他突然放声一阵大笑,接道:“这一雄心大志的确令人钦敬,想来精彩热闹,必较三百年前嵩山少室峰比剑定名之事,更有过之……”
开碑手区元发突然冷笑一声,接道:“滕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剑之事,我虽未能亲睹那次比剑盛会,但据江湖传言,那次比剑虽未排定名次,可惜贵派和华山、点苍、崆峒,都在首次比剑时,遭受淘汰,天龙帮虽有邀请武林各大门派切磋武学之意,但是否邀请贵派,现在还很难说,滕兄开口少室峰比剑,开口九大门派,不觉得有些汗颜吗?要以我区某人的看法,贵派似早该封闭门户,退出江湖了。”
这一席话,刻薄尖酸至极,不但把雪山派挖苦至体无完肤,而且顺手一把,把华山派也拖了进去,老辣如八臂神翁也听得脸上发热,目光闪动,脸泛怒色,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虽然怒火高烧,但仍能衡量轻重,隐忍不发。
但闻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同时阴森森一笑,双双缓步而出,一左一右,向开碑手区元发走去,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忿怒之色。
区元发看两人阴沉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凌厉无比,立时暗中运集功力戒备。
妙手渔隐招公义生怕区元发独力难挡,一晃肩,身形陡然欺进三四尺,和开碑手并肩而立。
那两个瘦长白衣人直逼到区元发身前三四尺处,才双双停住脚步,两人虽然目不交接,但行动举止,却如互通声息一般,进则同时举步,停亦分毫不差,举手投足的神态,也无一处不同。
妙手渔隐招公义甚为细心,目睹两人行止,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武学之中,虽有联手合搏之术,只是在对敌招术上配合运用,但却不像这两人能把神态行止也练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还未转完,左面一人右掌直对开碑手区元发劈去。
区元发早已蓄势戒备,对方刚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左掌一横,硬接对方击来之势,妙手渔隐招公义也把全身功力运集双臂,目光注定右边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时就抢出接斗,以免两人合攻区元发。
哪知事情大出妙手渔隐招公义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终静静站在一旁,一片冷漠,连望也不望那场中剧斗一眼,似乎那惨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当儿,白云飞、三手罗刹彭秀苇、海天一叟苏朋海、八臂神翁杜维笙、多臂金刚屠一江,川中四丑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渐向两人激斗所在地迫近,环围在四周观战。
场中剧斗越来越凶,开碑手区元发已出全力求胜,双掌连环劈击,招招如铁锤击石,荡空劲气直迫丈外。
那瘦长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区元发雄浑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实那白衣人不但毫无败退之象,而且还能在开碑手强猛绝伦的掌风中还击。
这情势不但白云飞看得出来,苏朋海、杜维笙也看得十分清楚,区元发是全力施为抢功,而那瘦长白衣人却未出全力迎击,眼看下去,开碑手区元发虽然略占优势,但如长时耗斗下去,区元发势必将逐渐转落下风。
铁剑书生史天灏突然仰起脸望着天际朗朗星辰,自言自语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如果再延误时间,定要耽搁大事了。”
白云飞心中一动,暗道: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如放任他们拼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马君武伤势已难再拖,如不能及时提得那万年火龟施救,拖久就有性命之危,我如不伸手过问,只怕难以息争……
念转意决,探手入怀,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运集功力正待打出,忽听那白衣矮人喝道:“住手。”
白衣人双肩一晃,直抢场中,双掌左右分出,把区元发和瘦长白衣人迫开,目光扫过杜维笙,投注在苏朋海脸上,冷冷说道:“今宵机缘难得,本应分个胜败出来,但此地此时,似非动武时候,兄弟意思,不如暂时息争,贵帮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后,再打不迟,一则可借决斗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属谁,二则也免留给别人以可乘之机,不知苏兄高见如何?”
苏朋海还未答话,杜维笙已抢先接道:“滕兄说的正合兄弟心意,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再打不迟。”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对,不过那万年火龟是异常通灵之物,杜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们天龙帮愿听两位派遣。”
杜维笙和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滕雷都听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话。
他们赶来卧虎岭时,都是存着劫夺之心,准备隐在暗处,监视铁剑书生,待他捉得万年火龟之后,再陡然现身硬抢,哪知被天龙帮抢了先着,软劝硬迫,使铁剑书生史天灏加盟天龙帮,致使局势大变。
苏朋海看两人久久答不上话,冷笑一声,又道:“当今之世,能知那万年火龟出游路线和蛰伏之处的人,恐怕只有敝帮的史天灏了,几位如果想得那万年火龟,只好暂时抛去一派宗师身份,听命敝帮的史天灏的令谕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说罢,仰脸大笑。
八臂神翁杜维笙接道:“要我们听命不难,但应限在捕捉那万年火龟之事,如果火龟捕获,这归属之权,我们实应在事先谈妥。”
苏朋海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杜兄划出道子,老朽无不从命。”
杜维笙捋髯沉吟一阵,道:“以兄弟之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可把它放置在一适当之处,各凭本领争夺,谁先抢得,就归谁有!”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目光忽然转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脸上,问道:“滕兄以为兄弟的意见如何?”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嘴巴,干笑两声,道:“杜兄之见,高明至极,兄弟甚是赞同。”
苏朋海微一沉忖,笑道:“就依两位之见……”
铁剑书生朗朗大笑一阵,眼光一扫杜维笙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脸敛去,冷冷道:“两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今宵听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传言出去,只怕要留给江湖朋友笑柄。”
杜维笙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铁剑书生突然把脸色一沉,朗声说道:“现在天色已近二更,是那万年火龟出洞的时候,杜兄请带令师弟多臂金刚,到左面山壁下面。”
八臂神翁杜维笙双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带着多臂金刚屠一江,依言走到左面山壁下站着。
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后,转望着白衣神君,道:“滕兄请率领两位师弟到右面山壁下面……”
白衣神君滕雷乃武林一代宗师,平时发号施令,自负甚高,今宵要他听铁剑书生之命,心中哪肯服气,冷笑一声截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你有什么话,但请说出就是,就凭阁下在江湖间一点声誉地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他口中虽说得十分难听,但却仍照着史天灏吩咐之言,带着两位师弟向右面山壁下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直待滕雷走到那山壁下后,高声叫道:“几位请紧靠山壁,向谷中深入,一切要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说罢,又回头对苏朋海笑道:“帮主请移驾入谷,我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在前边相候。”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们之处,尽管吩咐就是。”
史天灏淡淡一笑,向前走去,苏朋海紧随他身后,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鱼贯相随,白云飞与三手罗刹彭秀苇走在最后。
几人奔行约三里左右,到了一处转角所在,那开阔的山谷,在此处忽然变得十分狭窄,北面山势向内倾斜成四十五度,直像要倒塌下来,几丈宽窄的山谷,到此缩收八九尺左右。
铁剑书生突停住脚步仰脸发出两声长啸。
啸声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处,缓步走出来南天一雕周公亮。
他目睹着紧随在史天灏身后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脚步。
铁剑书生紧走几步,低声对周公亮道:“我已面允苏帮主加盟天龙帮。”
南天一雕周公亮急道:“什么?”
史天灏叹息一声,道:“不知道万年火龟之秘密为何会泄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现身几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武功之高,决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敌。”
他回头望了杜维笙、滕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现身的已有华山、雪山两派掌门人和其他派中高手,隐身未现的还不知有多少?衡诸情势,如不加盟天龙帮,咱们兄弟两人实难拒挡得住!”
南天一雕周公亮黯然叹道:“那我们守候这十五年岁月,算是白费了。”
史天灏笑道:“我在答允加入天龙帮之时,已获苏帮主保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权仍由我们作主。”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苏朋海已抢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兄大名,如肯屈驾加入,老朽当大开总坛,飞谕各地,共庆此一盛事。”
南天一雕周公亮尚在犹豫,区元发已接口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虑,需知眼下武林,即将掀起滔天风波,所谓武林中九大门派,各以正宗白居,数百年来,咱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不知受尽了多少欺凌,苏帮主手创天龙帮,并非为一己之荣辱地位,实是为我们一般无门无派之人争一口气,周兄久走江湖,阅历较兄弟尤丰,尚请三思兄弟之言。”
苏朋海缓步踱到南天一雕周公亮身侧,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加入之事,可先保留,俟得到那万年火龟之后,再议不迟。”
周公亮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可容兄弟想一段时间,此刻已到那万年火龟出洞游走之时,依据我兄弟居留卧虎岭下十五年的经验,那万年火龟异常通灵,如果闻得警兆,只怕今宵不再出洞。”
这几句话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时停止争论,几十道眼神一齐投到周公亮脸上。
周公亮轻咳了两声,却说不出话。
史天灏心知他一时为难,怕他受窘,赶忙接道:“我义兄尚未允诺加入天龙帮,调度人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苏帮主面谕代主其事,又得杜、滕两兄推重,甘愿受命于兄弟,还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苏朋海是何等人物?哪里会看不出周公亮的窘迫之态,当下点头笑道:“不错,杜兄、滕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只允诺听你一人之命,自不便改由周兄主持其事。”
史天灏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势,突然又转脸望了杜维笙和滕雷一眼,道:“据我连日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下,决不只你们华山、雪山两派,所谓九大门派虽未必全有高手赶来,但至少将有五派以上,这些人可能早已赶到,潜隐在暗中监视我史某行动,也可能早在谷外要隘布阵以待,准备拦劫万年火龟,我们帮主虽和两位有约,比武以决万年火龟谁属,但这中间极有可能发生变故,譬如在我们打得力尽筋疲之时,别人借机出手,把万年火龟抢走,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杜维笙一皱眉头,道:“这倒是一大难题。”
白衣神君滕雷接口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推翻前约的了?”
史天灏笑道:“兄弟虽是江湖草莽,但还知道重信义两字。”
白衣神君滕雷只觉脸上一热,道:“那你有什么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谈谈。”
史天灏道:“以兄弟之见,咱们比武决定万年火龟之约,不妨移后数日,今宵先合力对付图劫灵龟之人,然后再迁地比武,以决火龟谁属。”
杜维笙、滕雷心中虽都知道此举于天龙帮大大有利,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两人都是心机极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时允诺下来,实则两人都另打了主意。
史天灏何尝不知道这迁延比武之举,决难使两人心悦诚服,但联手拒敌一事,当可收效,随即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能暂抛私利,先求稳占优势,杜绝予人以可乘之机,实是难得。”
话至此处,淡淡一笑,回头低问周公亮,道:“大哥,那应用之物,可都准备齐了吗?”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计划备妥。”
史天灏眼光转投到杜维笙身上,笑道:“杜兄请带令师弟固守南方侧翼,这谷中虽只有一路可通,但那绝峰峭壁,只怕难挡得各派高手,何况谷中怪石林立,崖洞处处,也许早已有人潜隐其间。”
杜维笙细看这道山谷,在转过弯后,又变开阔,南北山壁相距足足有十五丈左右,中间长出很多矮松突石,杜维笙运足目力,亦难看清楚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到外是嶙峋怪石,草丛矮松,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不易看得出是否有人隐藏,何况在这黝黑的夜色之下,他沉思了一阵,问道:“如果这草丛岩洞之内果然潜隐有人,只怕要碍我们大事了,是不是先行搜查一下?”
白衣神君滕雷冷冷地接道:“这等辽阔的山谷,要搜查谈何容易?”
杜维笙拂髯一笑,道:“滕兄这等畏艰避苦,最好是回到大雪山去休息。”
铁剑书生接口说道:“这道山谷,长达数十里,岩缝山洞难以计数,即使隐藏有人,也不易找到,不是兄弟夸口,纵然派出高手,到达这卧虎岭下,也无法找到万年火龟游走路线,何况那灵龟又很少出洞游走,一年之中,不过有七八次而已,兄弟在卧虎岭下度了十五寒暑,在这十五年间,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才算找出它游走路线及蛰伏之处,几位只依命行事,其他不必多问。”
八臂神翁杜维笙虽受一顿抢白,但他是心机极深之人,心中虽暗骂铁剑书生,表面却毫无怒色,淡然一笑,道:“既然史兄已胸有成竹,我们华山派一切照办,决不误事。”说罢,转过身子和屠一江联袂向正南奔去。
但闻铁剑书生叫道:“杜兄暂请留步,兄弟话还未完。”
杜维笙只得依言停步,心中暗骂道:“今宵且让你神气一会,待捕获那灵龟之后,非得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
史夭颁沉着脸,缓缓说道:“灵龟出现之后,两位亦不能擅自行动,捕捉灵龟之事,亦不需两位出手,但请守护右翼,拦挡强敌侵扰,俟捕得灵龟之后,我自会招呼两位……”
他忽地回过头望着滕雷接道:“滕兄请率贵派中人固守这转角之处,凡是入谷之人,一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滕雷冷哼了一声,道:“好吧。”
史天灏待众人各自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时,突然又加了两句道:“那万年火龟最怕喧闹之声,几位万一遇上强敌,亦不可呼喊喝叱,以免惊走了灵物。”说毕仰脸一阵轻笑。
环顾着几人背影,低声对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灵龟出洞时分,咱们也该寻个地方,隐起身子。”说完话,当先向前奔去。
苏朋海、川中四丑、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都紧随着他身后奔行。
走到有里许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灏停住脚步,笑道:“帮主暂请隐身这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丛之中,免被那灵物看出警兆。”
苏朋海微微一笑,躲入一块突立的山石后,白云飞、区元发等亦纷纷自寻隐身的山石、草丛藏好。
史天灏、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丛山花之中。
这时,已快到子夜时分,一天阴云,遮住了万千繁星,一夜风吹响起阵阵松涛,不时夹杂着野兽怒吼之声,荒山之夜,是这等阴森恐怖。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一声猿啸飘传过来,其声尖锐,动人魂魄,但一瞬间,啸声即住。
史天灏精神一振,低声对周公亮道:“那万年火龟口有巨毒,如被它咬伤,必死无疑,等一下动手捕捉时,千万小心。”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忽闻一声狼嗥,紧接着嘶嗥大作,响彻山谷。
史天灏、周公亮、苏朋海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见闻博广,闻得那狼嗥大作之后,立知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只听那群狼嘶嗥愈来愈近,片刻之后,已可闻群狼奔行之声,幽静的山谷中忽然间沙飞石走,千百只巨狼嘶嗥狂奔而来。
史天灏、周公亮首先由草丛中一跃而起,各提兵刃,隐在树后。
海天一叟苏朋海、白云飞、招公义、区元发、彭秀苇等,亦纷纷由山石草丛中跳出跃到那巨松后面,运功戒备,神色间都很紧张。
要知野狼一结群,最为可怕,凡其所至之处,不论何等猛兽,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狼发现踪迹,无一能够幸免,不管一个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但要在一时之间,杀死千百只以上的狼,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狼群的结成,多是在群狼饥饿之下,是以不管遇上人兽,立时一拥而上,前仆后继,永无休止。
可是事实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群狼并未向几人施袭,只是狂奔嘶嗥而过,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苏朋海手捋长髯,微微一叹,道:“这一群狼不下千只,如果要向人施袭,只怕我们都难逃厄运……”
话至此处,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结成,大都是饥饿所迫,不管遇上人兽,必然要群起扑袭,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袭,个中原因,实使人大为费解。”
忽听史天灏低声说道:“帮主快些隐起,那万年火龟已现踪迹。”说着话,当先隐入草丛。
苏朋海、白云飞、彭秀苇、招公义等,亦纷纷隐入石后草丛。
白云飞神凝双目,抬眼望去,只见正东方山谷中,忽现出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乍隐乍现,逐渐向几人停身之处移动。
那一点红光移动非常缓慢,大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到了几人隐身巨松处十丈左右。
忽见史天灏隐身的草丛中火光一闪,两道急促的火焰闪起,但闻一阵嗤嗤轻响,两道火焰迅速地在突石草丛中穿行,昏暗夜色中,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苇低声对白云飞道:“史天灏要放火照明。”
一语甫落,忽听砰然一声轻响,一阵光焰闪动,山谷中骤然亮起两堆火光,熊熊燃起来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经过史天灏细心设计安排,用易燃的枯枝、茅草经松油浸制而成,不但不怕山风,而照明之力十分强大,两堆火光照亮了数丈方圆。
但见那穿行在草丛突石中的红光不停闪动,劈啪轻响连续爆起,刹那间燃起十几处火堆。每一火堆相隔约两三丈远,十几处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长短的山谷。
这时,那万年火龟已暴露在十几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灏手执铁剑,由隐身的草丛中一跃而起,几个纵跃已到那万年火龟丈余外处。
周公亮、苏朋海、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亦纷纷由草丛石后跃出,扑向那万年火龟。
在几人想象之中,那万年火龟定是个庞然大物,哪知大谬不然,原来那火龟只不过有尺许大小,所异于一般乌龟的,只是通体似火。
白云飞、苏朋海、史天灏,站成了一个圆圈,把那万年火龟围在中间。
只见它把龟颈缩入壳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围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灏伏身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对灵龟打去,但闻砰的一声大震,正中龟背,那拳头大小的山石,被撞击得片片碎裂,但那灵龟的鲜红外壳却是丝毫未损。
那万年火龟对这强猛的一击,似乎毫不在意,**微一伸动,又缩入壳中,两只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却注视着铁剑书生,缓缓向他爬去。
史天灏神色十分紧张,运功握剑,慢步后退。
苏朋海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只小小火龟,能有多大狠劲,史天灏怎么这等害怕……
心念一转,暗中潜运功力,正待举拐击去,忽见那灵龟长颈一伸,全身电射而起,一团红影,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史天灏早已有备,侧身一让,手中铁剑一招“巧打金钟”,斜劈而出。
但见史天灏手中铁剑和那红影一触,忽地松手丢剑,急纵而起,一掠跃出一丈多远。
白云飞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心惊,原来那灵龟长颈在一伸之时,竟然暴长了两尺多长,扁嘴大张,咬住史天灏的铁剑,但闻一阵嗤嗤之声不绝,那精钢制成的铁剑,逐渐缩短,原来灵龟竟把铁剑当成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这等嚼食钢铁之事,实是闻所未闻的奇观,看得环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个个惊心。
苏朋海一晃肩跃到铁剑书生身侧,低声问道:“灵龟外壳坚逾金石,口齿又这等犀利,不知用什么方法制它?”
史天灏叹道:“其口齿犀利,还在其次,最使人难以防备的是,是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奇毒无比,只要闻触少许,必死无疑,如果我们激发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喷雾伤人了。”
苏朋海道:“这么说来,难道你就没有制服它的办法吗?”
史天灏眼珠转动,忽然胜现笑容,低声答道:“我住这卧虎岭下十五寒暑,但目睹此物出没,只不过三数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见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毒毙了数只虎豹,是以得知它能喷雾伤人,但却没有料到它体壳坚硬至此,口齿能嚼钢铁,是以未备制它之物……”
他略一停顿,声音变得更低,接道:“咱们眼下就是能得到这万年火龟,也难免和华山、雪山两派拼搏一场,以我愚见,杜维笙和滕雷,都是阴诈无比之人,届时他们在利害一致之下,只怕要联手攻我们,不如借这万年火龟之力,先把他们除去,既可减去日后两大劲敌,又可保得灵龟,不知意下如何?”
苏朋海捋髯沉忖一阵,道:“办法甚是高明,但此举实在有背江湖道义,一旦传扬出去,对咱们威名不免有损。”
史天灏笑道:“帮主虽是胸怀磊落,但杜维笙、滕雷却非善良之人,只怕他们预谋对付我们的手段,更为阴险毒辣。以我的拙见,还是借机把他们除去的好。”
苏朋海笑道:“不错,眼下江湖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杜维笙和滕雷心地最为险诈,但咱们只要留上点心,不入他算计之中也就是了。”
史天灏见苏朋海一直反对他暗中算计两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无怪能领袖群雄,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实是一代枭雄。
他沉忖一阵,抬头笑道:“帮主威德,实令人肃然起敬,无怪使江湖上群雄归心,史天灏只有佩服……”
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这万年火龟,喷出火雾,绝毒无比,不管人畜,只要触及,必死无救,我自前年看得之后,就日夜筹思破它之法,虽然耗尽心血,亦想不出良策……”
苏朋海目光转投到灵龟身上,笑道:“此物只不过有尺许大小,纵然能喷毒雾伤人,但也不能说永无休止,咱们轮流击打,不难把它击毙,只不知击毙之后,是否还有效用?”
史天灏笑道:“此物珍贵之处,全在肠内一粒火丹,如果把它击毙,只怕灵效要减损不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个活捉它的办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渔隐招公义突然插嘴接道:“这万年火龟既有内丹,必已通灵,只要能把它摆布得力尽能竭,自然会俯首听命。”
史天灏笑道:“不错,据我这十五年潜研所得,已想出几种摆布它的办法,但必须先把它擒住之后,始可轮流相试,迫它献出内丹……”
几人在谈话之间。那万年火龟已把史天灏的铁剑吃去半截,忽的长颈一收,又缩入龟壳之中,两眼绿光闪烁,不停转动。
铁剑书生急道:“帮主小心,此物又准备向人施袭了。”当先跃开。
苏朋海、招公义亦纷纷跃藏石后。
但闻那万年火龟吱吱一阵狂叫,缩藏在龟壳中的长颈忽地直伸起来,扁嘴大张,利牙森森,一种似雾似烟的淡红气体,由那张大的扁嘴中缓缓地喷出。
铁剑书生史天灏知道火龟口中喷出的红色烟雾,奇毒绝伦,一被沾染,立时就毒发倒毙,赶忙高声喊道:“快些抢在上风隐身……”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却向那巨松处奔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把应用之物准备妥当,放在一具大木箱内,史天灏奔到巨松旁木箱放置之处,迅速地取出一套特制的橡皮衣眼。
那衣服看上去十分笨重,但裁制却很合铁剑书生身材。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又带上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中放置的一坛陈年老醋,打开封口,缓步向那万年火龟走去。
这时,那灵龟喷出的淡红烟雾,已散及一丈方圆。
铁剑书生史天灏仰仗身着特制的橡皮衣服,直冲红色毒雾之内。
要知这是一件十分冒险之事,史天灏这身特制的橡皮衣服,只是他个人想出来的办法,是否能抵御万年火龟口喷的毒雾,连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雕怀中抱着一个古玉制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紧张地望着义弟,不仅是他,当场的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紧张,这当儿,大家忽然都觉得史天灏十分重要,因为眼前几人,能知那万年火龟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灵龟所伤,就再无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龟之法……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冲进那淡红的烟雾之后,心中亦是万分紧张,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不对、立即将送命在那毒雾之下。
突见那万年火龟由地上跃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虽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着厚重的橡皮衣服,运转极不灵活,但觉胸前如受千钧铁锤一击,再也拿不住桩,后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义弟险象,不禁失声惊叫,正待纵身跃出,却被妙手渔隐招公义一把拉住,道:“不可妄动,你纵然不惜冒险,但只不过枉送一条性命,而且还将扰乱史兄的心意……”
这时,白云飞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运功蓄势,准备接应铁剑书生史天灏。
苏朋海手中也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目光注定场中变化。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被那灵龟撞击坐倒之时,双手高举着那坛陈年老醋,是以他人虽跌坐地上,手中瓷坛却毫无损伤。
那万年火龟在撞倒史天灏后,忽然吱的一声怪叫,不再扑咬,转身缩颈,向来路奔去。
史天灏一见灵龟果然受制,不由胆气一壮,忽的一下挺身跃起,把手中瓷坛急向火龟投去。
他身着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难以追上,心中一急,连瓷坛一齐掷出手。
但闻一声砰然巨响,瓷坛击在一块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坛中盛装的陈年老醋被那一击之势,沥洒了数丈方圆,有如一阵骤雨。
说也奇怪,那壳坚如钢、齿能碎铁的万年火龟,被飞溅老醋洒中身上后,忽地停了下来,长颈亦完全缩入龟壳之中,动也不敢再动。
史天灏想不到这一坛陈年老醋竟有如此灵效,不禁心头大喜,回头望着南天一雕停身之处,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着玉盘由巨松后一跃而出,两个纵身,已到了史天灏身侧。
史天灏接过玉盒,举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隐身,以免危险,然后,自己手捧玉盒向灵龟走去。
但他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担心火龟反击,运功戒备,缓步而走。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万年火龟长颈一直深缩在龟壳之中,连挣扎也没挣扎,就被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灏扣上了玉盒盖,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迅速地脱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乐而忘形,连身上的橡皮衣也顾不得脱下。
海天一叟苏朋海当先由隐身岩石之后跃奔过去,脚步还未站稳,突闻衣袂飘风之声,白云飞如影随形也到了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
她脸色一片肃穆,星目发光有如冷电,启樱唇婉转出一缕清音,说道:“史天灏,我师兄伤重,命悬旦夕,你我有约在先,你捕获万年火龟后,先替我师兄疗治伤势,现下你既然捕得火龟,希望你能遵守约言。”
史天灏收敛住大笑之声,慢慢脱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疗治你师兄伤势,自然要守信约,不过,险关还未渡过,华山、雪山两派,扼守在山谷要道……”
他话还未完,突问几声冷突破空传来,笑声未住,人已落到数丈之外。
白云飞转脸望去,见来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维笙和白衣神君滕雷,两人联袂而立,嘴角间都挂一丝冷笑。
苏朋海一扬双眉,呵呵两声,道:“怎么?你是否准备推翻约言,现在就下手抢夺万年火龟?”
杜维笙目光投注那盛装灵龟的玉盒上,冷冷地接过:“既然早晚都难免一场争夺之战,那就不如早些拼个胜负出来的好。”
滕雷阴恻恻一笑,接道:“杜兄之言不错,兄弟也有这个意思。”
白云飞突然纵身而出,星目横扫了杜维笙、滕雷一眼接道:“既然两位有心早些动手,那是最好不过,我愿打头阵,不知两位中哪一位想先出手,我愿奉陪走几招。”
杜维笙、滕雷四道眼神一齐转投在白云飞的身上,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人虽文雅,但却潜蕴着一种逼人的威仪。
滕雷一咧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白云飞陡然一扬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没有兴趣和你罗嗦,你也不配问我姓名……”
滕雷乃一派掌门之尊,哪里能忍受这等激讽,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却潜运功力,准备一举就把对方击毙。
白云飞因惦念马君武伤势,才挺身而出,想把华山、雪山两派早些击败,以迫史天灏给马君武疗伤,是以在跃出叫阵之时,已存了速战速决之意,早已运集了功力待敌。
这时,史天灏已把那盛放灵龟的玉盒抱在怀中,川中四丑和南天一雕,护守他的四周。
杜维笙左手横着青竹杖,右手控着一把金丸,虎视眈眈,监视眨着史天灏一举一动。
三手罗刹彭秀苇,亦由那隐身草丛中缓步走出,停在白云飞身后丈余远处,她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紧握着一把七步夺魂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目光流动,环顾全场。
苏朋海、区元发、招公义等亦都运功戒备,使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满了一片杀机。
白衣神君滕雷那冷笑之声,一直延续不断,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尖厉刺耳,难听至极。
突然,由来路上传过来两声长啸和滕雷那尖厉的冷笑声遥相配合,但闻那划空长啸由远而近,瞬息间已到几人停身之处。
白云飞微侧星目望去,见来者正是和滕雷同来的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
这两人一到几人停身之处,立时放缓脚步向白云飞逼去,滕雷那尖厉的冷笑之声,亦倏然收住。
彭秀苇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你们想以多为胜吗?
那就先试试接我一把七步夺魂沙。”
她喝声方自出口,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忽然同时一挫腰,衣袂飘处,暴射而起,一左一右向白云飞合击过去。
白云飞早已蓄势待敌,一见两人出手,蓦然一颦黛眉,双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踪步法,娇躯从两人合击掌势中疾穿而过,双手同时反臂拍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术,联手出击,攻守均严,对方如不硬接攻势,必然被迫后退,白云飞以奇奥的身法从两人之间闪穿而过,已大出两人意料,反臂拍出掌势又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两人略一怔神间,已各自中了一掌。
白云飞存心早些压服强敌,以迫史天灏先替马君武疗治伤势,故而出手极重,掌势劈出虽无破空之声,但掌心中却蓄势含了强劲的内家真力,极柔之中暗含刚猛,在掌势击中敌人之后,那含在掌心的内劲,才骤然外吐伤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后,才觉一股弹震之力直逼过来,双双大吃一惊,一面运劲抗拒,一面借势向前跃去。
白云飞掌势先中敌人,内劲随后而发,待两人运功抗拒时,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扑去。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瘦长白衣人应变虽快,但仍被白云飞纤掌中蕴含骤发的内力震伤,身子落地之后,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在一旁观战的武林高手,一个个看得脸色大变,不知白云飞用的什么身法,能从两人合击之势中间穿而过……
白衣神君目睹白云飞出手的奇奥身法,早已暗自惊心,狂妄之态一扫而空。
他毕竟是心机极深之人,眼看两个师弟在一交手间就吃了大亏,又见白云飞扑来之势,迅速如电,立时纵身一跃闪向旁侧,暗中把功力运集右掌,等待白云飞双脚刚刚沾实地,运功一挥劈出。
一股强猛的劈空潜力,浪翻波涌般斜撞过来。
白云飞冷笑一声,左掌一引滕雷击来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打去。
她这“导阴接阳”手法,虽是武学中一种最高的接力打力绝技,但运用之人亦得凝神运气,不能丝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气先接住对方击来的内家真力,引为己用,反击别人。
顿时一股划空狂飙,随着白云飞翻转的皓腕,直向杜维笙停身处击过去,强猛的劈空劲气,激荡起呼啸之声。
杜维笙数十年江湖历练,会过不少高人,见闻极为广博,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大都能知概略,但却从未见过白云飞所用的奇奥手法,能在一翻腕间,把敌人劈出的强猛力道移击他人,这等精奇的武学,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大吃一惊,来不及移步作势,猛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飞矢,笔直而上,那急袭狂飙掠着他双脚而过。
再看白云飞时,但见她青衫飘飘,掌势如缤纷落英,出手全是进击招数,快得使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滕雷,却是凝神固守,双掌左封右挡,把门户封得十分紧严,白云飞虽然攻势凌厉,但一时间要想击伤对方,亦是不易。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惊叫声震动了全场,白云飞亦被那的惊呼之声震动,倏然收掌跃退。
她还未来得及转脸探看,耳际已连续响起杂乱的惨叫声,紧接着扑通、扑通一阵急响,川中四丑、南天一雕、铁剑书生,都纷纷跌摔地上。
一条人影由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腾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见那跃起人影,怀抱着盛放万年火龟的玉盒。
这陡然的大变,使苏朋海、杜维笙、滕雷等敌意全消,不约而同一齐跃追过去。
白云飞秀目一瞥之间,已看出来人武功高不可测,但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岂能袖手不问,娇哼一声,施出“流星赶月”身法,穿空斜飞,横向来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来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纵身跃截之势,超前了数尺距离,两掌亦同时运功击出。
但见来人宽大的袍袖一拂,白云飞击出的力道,竟被硬挡回来。
她警觉到,这是一种至高的气功,想收回力道跃退时,已来不及,但觉那反弹之力,波翻浪涌般直通过来,白云飞心知如再勉强运功接招,内腑必被震伤,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气,功散四肢,双臂平伸,硬把自己向前疾冲的娇躯收住,脚落实地。
白云飞横跃截击,虽未能把来人挡住,但她这一拦之势,却迟缓了来人跃奔的速度不少,苏朋海、杜维笙等也都及时赶到。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挟着划空轻啸,直奔那人后背打去。
苏朋海龙头拐一招“伏地追风”,横扫下盘。
杜维笙弹指金丸绝学独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时一掌可发数十粒,实使人避无可避。
苏朋海的功力何等深厚,运拐一击,非同小可,但闻拐声荡起呼啸之声,卷起一片沙石。
这两位武林高手同时施袭,暗器兵刃一齐出手,威势实在惊人。
但见来人猛然移步转身,让过苏朋海横击一拐,袍袖猛的一拂,罡风自袖底急掩而出,十几粒金丸尽被震飞。
苏朋海一击不中,立时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觉一皱长眉。
只见来人脸上满涂五颜六色,长发随风飘拂,只露出两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着玉盒,淡淡一笑,缓缓举起右掌。
苏朋海怒喝一声,不待对方右手击出,左掌已当胸劈去,右臂亦同时运拐扫去。
来人举起的右掌忽然疾下,电光一闪般拿住了苏朋海击向胸前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觉左腕一麻,心头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手法,真是罕闻罕见,暗中潜运内力,奋臂一甩。
哪知来人高大的身躯竟借他一甩之势飘空转起,右手却借势一带一转,苏朋海身不由主地转个身,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撞去。
这一着奥妙无比,苏朋海用出的内力一点也没有白费,完全被人借用。
杜维笙本已蓄势待发,瞥眼见苏朋海直撞过来,心中忽然一动,急向旁侧一闪,反臂一掌,直向苏朋海命门穴上击去。
苏朋海冷哼了一声,猛一沉丹田真气,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命门穴要害,肩头一耸,硬接八臂神翁掌势。
要知他被那脸上满涂颜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体虽不由自主,但耳目并未失去灵敏,杜维笙反臂劈出的一掌,他虽早已警觉,但因一时间无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头硬接一击。
哪知杜维笙在掌势快击中苏朋海时,忽地一收掌跃退五尺,哈哈一笑,道:“苏兄快些动手拦截那抢劫灵龟之人……”
话还未完,人已腾空而起,悬空一个大转身,头下脚上,直向那劫灵龟之人扑去。
原来他见苏朋海让避开命门穴,心知这一掌纵然击中,也难把海天一叟苏朋海震毙,当下又改变主意,收掌跃退,反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刹那间的诡异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江湖险诈,当真是波谲云诡……
苏朋海转身望去,只见白云飞已和那怪人动上了手,那人左手抱着玉盒,单余右手一掌,拒挡白云飞迅如雷奔的攻势。
两人交手十招,白云飞已连用了十种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马君武安危,是以尽出本身绝学,招招奇奥无比。
她虽连出绝招,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半点优势,那怪人虽只用一只右掌,但却能着着抢制先机,任凭白云飞攻势千变万化,均能应付得恰到好处。
蓦然间,青光闪动,急风下卷,杜维笙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袭下,青竹杖化作点点寒影,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罩去。
怪人和白云飞交手十招,始终未肯抢攻,八臂神翁杜维笙凌空下击,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缩间,连续向白云飞击出三掌。
这三掌直似一同劈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从三个方向攻到,迫得白云飞纵身跃退。
但闻那怪人一声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举,迎着社维留下击之势一拨,青竹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紧接着震腕一抖,青光忽敛,八臂神翁杜维笙一个身子如被弹击一般震飞出去,青竹杖已被那怪人夺下。
要知八臂神翁乃武林一代宗师,盛名传遍天下,这怪人在一接触间,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夺下,把他连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实在惊人,只看得四周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
只听见白云飞娇呼一声道:“师父……”猛向那怪人扑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侧一闪,大笑道:“你武功进境很速,刚才攻我几招,用得不错,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办,咱们以后再见……”话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白云飞见他要走,心中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但闻那怪人大笑之声,划空急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师父轻功绝世,决非自己能追得上,心头一阵伤痛,忍不住涌出两行热泪,她忍气吞声,甘心受铁剑书生史天灏之命,无非是想分得万年火龟,挽救马君武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获火龟之后,竟被人抢劫而去,而这劫去灵龟之人,又是教养她长大的师父……
一件件往事,不停地展现脑际,她回想起师父已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么意见,师父总是一口赞成,从未稍违过她的心意……
她显赫的身世,使他们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既是师徒,又属主仆……
以往师父对她百依百顺,何以今宵间迥然不同,而这件事对她是那么的重要!马君武卧病山洞,命悬旦夕,如不得万年火龟疗治,决难挽回他沉重伤势……
她呆呆望着师父消失的去向出神,绝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热泪。
黯然伤悲,使她耳目暂失灵敏,忘记了置身何处。
突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际间同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长叹,道:
“那万年火龟既已被人拿走,姑娘枯守此地,与事亦无补益,夜深露重,咱们也该回去了……”
白云飞如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回顾四周,已不见杜维笙等人踪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山风吹响起阵阵松涛,刚才的那场凶猛搏斗,都已成过眼云烟……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拂抹去脸上泪痕,缓缓挣脱彭秀苇握的右腕,凄凉一笑,道:“回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苇道:“难道除了那万年火龟之外,遍天下就没有能挽救他的灵药吗?”
白云飞道:“别说世间尚没这等灵奇药物,纵然是有,也来不及,今宵过后,他至多能再活两天两夜。”
彭秀苇忽然心中一动,道:“那灵龟被你师父劫走之后,华山、雪山两派,都立时撤走,史天灏却带着天龙帮中人沿谷而上,看他们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么图谋。”
白云飞精神突然一振,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复幽伤神色。
两人步出幽谷,又翻越过几座山,回到了马君武和李青鸾安居的石屋。
白云飞在那矗立的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止了脚步,回头望着彭秀苇,道:“承蒙你今宵相助,白云飞甚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灵龟之后,使姑娘恢复昔日容貌,哪知道事出意外,灵龟遭我师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之境,我纵然想追,亦难追赶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将永远记在心中,日后见到我师父之面,定当求他老人家为姑娘复容……”
彭秀苇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隐修,已使我安于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这里心领了……”
话至此处,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二十年前,我寄迹江湖间,自认武功非凡,哪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学,顿使我如梦初醒,这使我觉得自己本身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白云飞轻颦黛眉,摇摇头答道:“你想跟我学习武功,是不是?”
彭秀苇叹息道:“我不敢心存这等奢望,只期姑娘允许把我收留身边,使我能执鞭随镫,心愿已足。”
白云飞摇摇头,凄凉一笑,道:“眼下连我自己都无法拿定主意,哪里还能照顾到你……”
彭秀苇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学,而且倾慕姑娘风仪,你虽然武功绝世,但江湖间一切经验阅历,却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随,这一方面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这话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白云飞看她神色,确是一片真诚,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马君武报仇,有此人相助倒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心念一转,点点头答道:“你既有这等诚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从我的命令,不得有丝毫违抗。”
彭秀苇一听白云飞答允,脸上顿时浮现出欢愉之色,当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得蒙姑娘思收身侧,今后自当听命姑娘,如果口不应心,必遭天报。”
白云飞轻声叹道:“你起来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哪里还用你起誓呢。”说罢,缓步进入石室。
这时,天色不过四更过后,石室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因那火烛未经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李青鸾傍榻而坐,一手支颐,呆望着仰躺榻上的马君武出神。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拂着李青鸾散披在肩上的秀发,低声叫道:“鸾妹妹,鸾妹妹……”
李青鸾如从甜睡中初醒一般,缓缓地抬起脸儿,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骄躯偎入白云飞怀中,问道:“黛姊姊,你可曾捉到那只万年火龟吗?”
白云飞摇摇头,叹了一声道:“那只万年火龟被别人抢走了。”
李青鸾啊了一声,突然由白云飞怀中挺起身子,道:“唉!
那个人该死啦!难道他不知道你捉那只万年火龟,是替武哥哥医病的吗?”
白云飞黯然答道:“抢去那万年火龟的人,是我授业恩师,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
李青鸾转脸望了榻上的马君武一眼,道:“万年火龟被人抢走,那武哥哥还能活多久呢?”
白云飞狠狠地咬了一下樱唇,道:“勉强还可多活两天两夜。”
李青鸾忽然笑上双颊,转身修好松油火烛,石室中灯光骤转强烈,她又移步到马君武卧榻一侧坐下,拍着床沿叫道:“黛姊姊,快来这里坐,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