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辈是否精于铸剑之术?”
白发驼叟讶然道:“不错,怎么样?”
许剑仇喜孜孜的道:“晚辈有事奉恳!”
“娃儿,你敢是想要铸一柄剑?”
“不——”
“那你问这干嘛?”
“晚辈有两截断剑,是否可以重新接续还原?”
“什么样的剑?”
许剑仇从怀中取出天芒断剑双手递过。
白发驼叟接过一看,双目陡射奇光,激动不已的道:“天芒剑?”
“是的!”
“当年传闻令先尊冷面秀士,获得半截,这另一截——”
许剑仇面上忽现悲容,道:“先父就是因这半截天芒剑而遭致惨祸!”接着把两截天芒剑得来的经过约略一说。
白发驼叟听得点头咨嗟不已。
许剑仇迫不及待的道:“老前辈,是否可以使之复原?”
“恐怕办不到!”
许剑仇一颗心顿往下沉,皱眉道:“无能为力?”
“复原办不到,炼接是可以的,但接口之处,必留痕迹!”
许剑仇登时转忧为喜,道:“晚辈的愿望,使仅此而已!”
“这天芒剑是上古仙兵,并非普通凡铁所铸,如果要还原的话,须得重炼,最少三年时间,才能竟全功,但重新回炉之后,比原来的就要逊色多了!”
“晚辈只希望能接好就行!”
“可以,老夫生平还是第一次见识上古仙兵,我替你效劳吧!”
“晚辈就此谢过!”
白发驼叟道:“不必多礼!”
“请问需要多少时日?”
“三天!”
“晚辈便在此打扰,三日之后再来?”
“不行!”
“为什么?”
“天芒剑是武林奇珍,炼接之时,必有剑气冲霄,最容易引人觊觎,为了防万一起见,你必须留在这里护炉!”
“哦,晚辈遵命!”
一声呼唤,隐隐传入耳鼓:“仇弟!”
许剑仇全身一颤,侧耳凝神细听,又是一声呼唤传来,不由喜极脱口道:“是他!”
白发驼叟也已有闻,道:“谁?”
“家兄,想不到他还活着,没有被山崩所毁,他在找我!”
“好,你去看看吧,但,话说在头里,不许带到此地来!”
许剑仇点头应了一声,飞身出洞,向谷底射去,心里的高兴,自不待言。
但,奔行了一阵之后,却不闻再有呼唤之声传来,不禁奇道:“难道大哥唤我不应,又到旁处去找寻了?”
心念之中,鼓足丹田内力,高呼道:“大哥!大哥——”
“仇弟!”
声音来自谷口方向。
许剑仇边叫边向谷口驰去。
一条人影,迎面而来,他,正是许继宗。
劫后余生,兄弟俩热烈的拥抱在一起,泪水,点点洒落衣襟,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仇弟,我以为此生不能再见你了!”
“大哥,我又何尝不如是想!”
“我在搜寻你的尸体,已经数天了,但我仍忍不住要呼唤你,想不到天众人愿,竟然把你引了来!”
“大哥,你的遭遇怎样?”
于是兄弟俩互相把所遇说了一遍。
许继宗听完之后,欢声道:“仇弟,想不到因祸得福,你竟然碰上了白发驼叟,得遂所愿!”
“大哥,我们去取墨莲子?”
“现在?”
“是的,娥姐待救,早一刻得到,她就少受一刻痛苦!”
“那炼剑的事?”
“我们先去取墨莲子要紧,据我们那天在峰顶所见的方位判断,半个时辰,可以到达那落磐峰顶的天池!”
“好,我们这就走!”
两人展开身形,飞也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登上判断中的落磐峰。
上得峰顶,首先入目的是半亩大小的一方池水。
许继宗不由雀跃道:“天池!”
两人走近池边,只是池水碧绿澄清,正中飘浮着几片黑黑的东西。
许剑仇目光朝四下一扫,道:“大哥,那就是墨莲子——”
“不错,咦,怎么不见莲蓬?”
“莫非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登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如果取不到墨莲子,就不能救张素娥的命,但这墨莲,六十年才结子一次,不逢结子之欺且切算完。
许继宗从头直凉到脚跟,绝望的道:“仇弟,我们徒劳了!”
许剑仇也是难过万分,默然了片刻之后,道:“我们入池一搜?”
“莲医必然高出水面,既然一无所见,还搜什么?”
“但,我们不能就此作罢!”
“不能作罢又能怎样?”
“咦,奇怪!”
“什么?”
“万妙前辈不是说这里是白骨大仙的居处吗?何以不见这魔头现踪?”
“也许他离山未返!”
“不管,首先,我入池详细搜一搜,如果墨莲子已被白骨大仙收取了话,至少还剩下荷梗,我们寻到他的洞穴,非得手不可!”
“好!”
许剑仇随手拣了两根枯枝,往池中一抛,飞身跃落枯枝之上,足下一用劲,如箭般向池中心射去。
只见那墨莲一共只有九叶,其黑如墨,只叶茎脉络呈金红之色,叶大如箕。
许剑仇轻轻飘起,落在莲叶之上。
一缕缕的异午,扑鼻而来,闻之使人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心里不由大感奇怪,既不见莲花,何来香味,莫非这莲叶会散发香气不成?
不由好奇之心大起,伸手斯下一小片莲叶,往鼻上一凑,却又不是。
那这香味何来呢?
午味愈来愈浓,连在池边的许继宗也嗅到了。
“仇弟,什么回事?”
“不知道!”
“我说这异香似乎从中飘送出来?”
“我正在查探!”
突然——
许剑仇托足之处的池水,突然滚沸起来,哗啦!哗啦的似有什么怪物在下面拨动。
这异象使许剑仇俊面失色,心惊胆战。
许继宗遥遥看见池水无故翻腾,不由惶急的叫道:“仇弟,回来!”
许剑仇不予答理,全神贯注的望着那沸沸扬扬的池水,看有什么变化,渐渐,沸扬平息了下去,水花翻处,冒出一个拳头大的血红怪物。
许剑仇不由毛发俱竖,正运指——
突地浓香扑鼻,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个蓓蕾,正在绽开。
这情景使他骇异莫名,难道自己来得不迟不早,恰逢墨莲开花,如果要等到墨莲花谢结子,不知要多少时日,张素娥的一条命就别想救了。
心念之中,只见那蓓蕾已变成了一个红光艳艳的花苞。
盏茶工夫不到,一朵头大的墨莲花已完全怒放。
这可就是希罕的事了,世上任何一种花,也不会如此开法。
许继安邦治国在池边不住的踱蹀,久久之后,终于忍耐不住,照许剑仇的方法泡制,藉枯枝渡池面。
顾盼间已到了许剑仇身边,那情景使他怔住了!
墨莲花由红变紫,由紫转黑,花瓣开始卷曲,脱落——
一个时辰不到,已变成了一个拳大的莲蓬。
许剑仇骇然向许继宗道:“大哥,侥天之幸,想不到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据我看来,这墨莲六十年开花一次,而由开花到结子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
“仇弟,采下它!”
许剑仇急转目望去,只见那莲蓬已呈枯萎之状,忙不迭的伸手摘了下来。
奇珍已获,竟然意外的不遇任何干扰,两人心中的高兴,诚非笔墨所能形容。
回到池边,许剑仇把黑莲子交给许继宗道:“大哥,你先赶回万妙前辈处,救张姑娘要紧!”
“你呢?”
“我要在三日之后,才能赶来!”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白发驼叟答应替我接好开芒断剑,炼接须要三日工夫,这三日之中,我要为他护炉!”
“我等你三天!”
许剑仇惑然道:“等我三天?”
“是的!”
“张姑娘的生死你不急?”
许继宗神情一黯道:“有了这墨莲子,她的生命已可无虞了,三日之后,请你送去!”
“你呢?”
“我——我——不想见张素娥的面,而且还有蒋婷,如果事情闹穿了,你要我如何交待?”
许剑仇面色一沉道:“大哥,你的矫情,给人增加了多深的痛苦,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
“我——我——”声音一转而为悲怆激愤:“从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我是一个鬼,我已失去了人形,鬼!也许,鬼也没有我这么狰狞!”
许剑仇高声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卑,没有人这样认为,你还是你,张素娥姑娘受尽熬煎,承当了现实惨酷的安排,偷生人间,为什么?——”
许继宗泪光晶莹,嘶声道:“仇弟,她没有看到我真正的面目,她只是在猜想我被毁容后的形貌,她无法忍受的,她一身集天下美的大成,而我————像魔鬼——”
“她说过她不在乎,她只是要你,要你伴在她的身边,以往,她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活下去,现在,她要为你活下去,她付出的牲牺已经够大——”
“仇弟,你是第三者,你不了解——”
许剑仇双目一瞪,欺前两步道:“大哥,现在我要求你,快把墨莲子送回去,不要制造不能挽回的悲剧!”
“这悲剧已经形成了——”
“你一定要坚持你的想法?”
“是的!”
“那我先毁了你,为了那可怜的薄命红颜张素娥!”
许继宗目瞪如铃,讷讷不能出声。
许剑仇气急之下,呼的拍出一掌!用了八成真力。
许继宗竟然不闪不避,视若无睹,也未运功抵敌,许剑仇虽说急怒攻心,但理智仍在,硬生生把掌力撤回了五成,饶是如此,那三成劲道,也非小可。
“砰!”挟以一声闷哼,许继宗踉跄出八尺之多,身形一阵摇晃。
许剑仇泪流满面的道:“大哥,原谅我无状,我实在不愿见惨剧再度上演。”
许继宗怔立了半晌,颤声道:“仇弟,我依你!”
说完,一弹身,飞掠下峰而去。
许剑仇望着他的背影,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是的,他说得不错,我是第三者,如果我是他,又当如何?”
痴立了一阵之后,也转身下峰。
不多时,又回到了白发驼叟的洞府。
“娃儿,你去了这么久?”
许剑仇歉然道:“累老前辈久等——”
“废话少说,现在我到后洞,开始炼接断剑,你守在前洞口,我为你预备了一些干果大概够你三日所需了!”
“谢谢老前辈!”
“别谢了,去吧!”
白发驼叟说完,自去后洞。
许剑仇怀着既兴奋又感激的心情,自去洞口看守。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溜过。
在第二天上,果然见一股夺目的剑气,从洞顶的隙缝中射出,缭绕空际,如贯日长虹,入夜,那剑气更盛。
许剑仇目不交睫的守伺,生怕出了差错。
开芒剑能还愿,不单是神物得全,亦可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因为昔年的惨祸,就是从开芒断剑引起。
第三天,近午时分,剑气已告收敛。
许剑仇心想:“大概已竟全功了!”
洞中突然传来白发驼叟的欢呼声:“娃儿,进来!”
许剑仇欣喜莫名的进入石室,但觉寒芒耀眼,森森之气逼人。
“娃儿,拿去!”
许剑仇躬身接过,一看,剑身相接之处,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兴奋之余,忍不住运劲一抖,这一抖,只见寒芒暴伸,石壁岩屑,簌簌而落,反而被惊得一呆。
白发驼叟取出一个剑鞘道:“娃儿,这鞘虽非宝物,但也是世间难寻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一句话你须紧记,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你可以走了!”
许剑仇感激不已的道:“晚辈谨受教,老前辈大恩,当铭五内!”
“去吧!老夫为你破了二十年未有之例!”
许剑仇带妥天芒神剑再谢出洞。
方自出得谷外,忽听数声暴喝,遥遥传来,听声音似在一座秃峰之上。
心念一动,展身向发声之处奔去。
转眼之间,上了秃峰,只见峰顶一块平场之上,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交手的其中之一,赫然是白骨大仙。
另外一个,是长发纷披,把头脸和上身全部遮没的怪女人。
两人似有深仇大恨,舍命相搏,打得山石滚滚,草叶纷飞。
劲风呼轰,时而把怪女人遮面的长发飘开,隐约中可以看出这怪女人艳如桃李,但眉目之间,泛透出的冷煞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这女子是谁?
为什么会与白骨大仙在荒山恶岭之上,展开了生死的搏斗?
许剑仇慢慢移身过去——
场中两人,仍恶斗狂攻不休,对他的现身,视若无睹。
白骨大仙练就了一身僵尸攻,虽然不时被那怪女子抓实击中,但却夷然无损,一双鬼爪,忽掌忽指,凌厉狠辣,令人咋舌。
那怪女子功力似乎稍逊对方,但招式奇诡,身法怪异,却超过了对方。
暴喝声中,那怪女子一掌劈正白骨大仙前胸。
白骨大仙身形晃了两晃,枯枝般的手爪,电抓而出,快、诡、厉、辣,都到了极处,眼看那怪女人避无可避——
眼一花,那怪女人竟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飘身而退,闪身之奇、快,连功高如许剑仇,也不由为之一震。
两个怪物倏分乍合,又缠斗在一起。
许剑仇怎样也猜不出这怪女子的来路。
白骨大仙口中哧哧出声,身形登时僵直,眼中碧芒暴涨,一纵一跳的出手,但进退疾徐,轻灵无比,掌爪也猛然凌厉,怪女人顿被迫走下风,险招迭遇。
许剑仇暗道:“这僵尸功果然厉害!怪女人至多可支持二十招!”
心念未已,蓦见怪女人身形暴退一丈之外,娇躯一振,纷披的长发,如刺猬般蓬立起来,如花美靥,顿呈一片紫色。
许剑仇不禁为之打一个冷颤。
怪女人揉身再进,掌影飘洒之间,阵阵寒飚,立时挽回颓势。
许剑仇立身数丈之外,仍觉寒意迫人。
白骨大仙与霹雳骷髅怪齐名,当今武林除了许剑仇之外,恐怕再找不出功力强过他的,这怪女人既然能与他颉颃,决非等闲人物。
场中,又起了变化!
僵尸功果然厉害,怪女人再度被迫处下风。
两人相斗,在许剑仇来说,倒是事不关已,不过他曾应许索血人沙孤梅要替她报仇,所以他在等待出手的机会。
怪女人在白骨大仙猛攻之下,主动尽失,险象环生。
许剑仇为怪女人捍了一把冷汗。
一声闷哼过处,怪女人肩头被白骨大仙鬼爪带中,登时鲜血长流。
许剑仇由怪女人的长发,想到索血人的长发,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女人就是索血人的师父,而她,是大哥猜想中自己的母亲!”
心念及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一声道:“住手!”
声如霹雳乍震,白骨大仙和怪女人不期然的停下手来。
许剑仇随着喝声,已向两人移近。
白骨大仙碧绿的眸子一闪,凝注了许剑仇片刻道:“小子,你是否近来江湖盛传的鬼琴之主?”
许剑仇冷冷的道:“不错!”
白骨大仙狞笑数声道:“小子,这里没有你呼么喝六的余地!”
许剑仇哩的一声冷笑道:“白骨大仙,你死到临头还敢大言淡惭!”
白骨大仙似鬼嚎般的一阵狂笑道:“小鬼,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死到临头!”
“杰杰杰杰,小鬼,老夫第一次碰到敢对老夫如此说话的人!”
“不但如此说话,我还要你的命!”
“找死!”
白骨大仙暴喝一声,鬼爪电闪抓出——
许剑仇正待——
怪女人突地欺身上步,向白骨大仙猛劈一掌,澈骨寒飚,挟以撼山栗岳之势,狂卷而出。
白骨大仙和许剑仇同时向后飘退五尺。
怪女人一甩头,长发向后一掠,露出一张美如天仙,冷如凝霜的面孔来,冷冰冰的向许剑仇道:“你就是鬼琴之主?”
声音冷得如发自玄冰地窟。
许剑仇一点头道:“不错!”
“你目睹我徒儿被这老魔所毁?”
许剑仇不由心头巨震,她果然是索血人的师父,当下激动的道:“不错!”
白骨大仙冷哼一声道:“放屁!”
许剑仇星目煞光闪闪的道:“你骂谁?”
“骂你!你什么时见老夫——”
许剑仇哈哈一阵狂笑道:“老魔,你再说一句,我挖出你的右眼!”
白骨大仙全身一颤道:“小鬼,你说什么?”
“天下第一丑,你不会陌生吧!”
“嘿嘿,小鬼原来你是那老鬼的传人,妙极,挖眼之恨,要从你身上索回!”
碧目电张,青渗渗的脸上,怖满杀机,似要把许剑仇生吞活剥——
许剑仇冷冷的道:“你今生恐怕办不到了!”
怪女人忽地扬手抛出一手,原来是一付皮面具和一蓬假发。
原来许剑仇入洞见索血人,扯下了面具假发,随手抛置,被怪女人拣了起来。
白骨大仙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愕然无语。
许剑仇不屑的道:“我就是天下第一丑,明白了吧?”
“好哇,小鬼本大仙要把你?
第十九章 一曲哀歌吊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