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黑色的太阳悬挂在天空里,吸噬了远处那颗恒星的光线,世界不再那般明亮,却变得更加清澈,空气里的微尘早就被雪带落到了地面,站在星球表面便能看到宇宙里的画面。
欢喜僧的视线越过那些处暗者,看着一百万公里外的画面。
那里的宇宙里有一条碎裂的岩石组成的星带,在恒星的照耀下发着光。
这时候受到九个处暗者的气息牵引,无数陨石离开原先的轨道,正在向着地面坠落。
那些碎裂的岩石,据说很多年前是这颗星球的卫星。
在远古文明时期,那颗卫星被一些愚蠢的人类砸毁了一半。
当神明与暗物之海同归于尽的时候,难以想象的能量风暴,直接摧毁了另外一半,变成了现在的岩石带。
因为祖星沿袭下来的习惯,人类居住星球的卫星一般都被称为月亮。
这颗星球叫做望月星,其实与望夫石的道理差不多。
生活在望月星上的人类从来没有看见过月亮,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星球名称的来历。
也没有人见过九个处暗者同时出现,可能以前那位神明在灭世之战里见过。
欢喜僧看着天空里的九个黑太阳,心想真XX的难看,就像是些没有化好的冻梨。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万物就算没有道理,也总要有个因果,这颗星球上到底有什么?如果说那条空间裂缝与自己有关,那么只凭自己又怎么可能吸引到九个处暗者?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暗物之海里,在幻境里看到的那幕画面。
陛下在冰山崖上对他说,你如果不醒来就要死了。
现在他站在望月星的山崖上,忽然明白了答案。
他转身望向南方那座普通的小城市,眼里满是震惊与喜悦。
原来陛下你在这里,等着收服你的臣民?
……
……
晨光穿透窗户,落在钢琴与窗台上。
窗台上搁着几个冻梨,是那个喜欢打篮球、却因为肥胖被嘲笑无视的少年送来的,可能是因为他与井九有些同病相怜。
那些冻梨早就已经化了,乌黑色的、瘪瘪的、真是难看极了的皮囊。
天空里悬着九个黑色的太阳,也是乌黑色的、瘪瘪的,与那些冻梨一般难看。
井九的右手搁在黑白两色琴键上,随意地起伏摁动,弹着一首他都没有听过的曲子。
他的视线越过冻梨,看着幽暗天空远方,清楚地看到了那九个处暗者的模样,嘴唇微张,有些吃惊,有些好奇,还觉得有些莫名的美感,很像行政中心兴趣班里老师讲过的某种年代油画风格。
从地底基地离开后,他们一家子自然回到了七二零家里。
雪姬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靠着沙发发呆,而是站到了窗台上,看着北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蝉不知道去了哪里,花溪恼火地咕哝了一夜,也没有人理会,只好自己爬了起来,打开行李把整理好的那些衣服与那块红布重新挂进了书架里,又去厨房煎了一个面包片吃了。
晨光骤然消散,天地变得更加阴暗幽冷,充满了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气氛。
远方忽然传来了很多声音,穿过城市郊区的楼群,撞在满是悬浮滑板磨痕的墙上,又撞到满是伤疤的桦树林里,最后落在了他们的家中。
花溪撕扯着发硬的面包片,睁大眼睛说道:“是机甲勇士要去打怪物了吗?”
动画片里的机甲勇士为了节约不多的能量,总是会由大型履带车送往前线。
坚硬的金属履带与路面的摩擦声,与她这时候听到的声音还真的有些像。
那个声音又有些像几十万颗铁珠被同时倾倒在了地上,然后不停滚动。
声音源自于物体的振动。
大地真的开始震动起来,穿过七区楼群,隐隐可以看到远方升起很多烟尘,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杀过来。
有些特殊的是,那些烟尘是黑色的。
……
……
怪物来了。
无数只代序、半尾像兽潮一般席卷而过,寸草不生。
这里说的寸草不生,那就真的是字面意思。
但凡有生命的物事,哪怕只是一小截蚯蚓,一片野草,都会被浸染,然后变成怪物大军里的一员。
道路旁边的树变成了披头散发的妖魔,表面仿佛皮革。
没能飞走的鸟儿都变成了乌鸦,不多的一些乌鸦则变成了带着魔性的乌鸦。
那些从地底钻出来的田鼠、昆虫、兔子也没能跑太远,变成了僵直的尸体,然后醒来,继而黑化。
是的,不管那些怪物生前是人类还是动物又或者是一朵花,被暗能量浸染后也有着不同的形态与性质,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颜色――不过是各种浓淡不同的黑罢了。
如兽潮般的暗物之海怪物们,一路散播死亡的孢子,感染着所有的生命。
怪物来了!
怪物真的来了!
此刻在望月星球地底,九百万人类藏身在各自的基地里,人们看着光幕上大同小异的画面,恐惧得无以复加,有些看似勇武的男人开始哭泣,很多孩子开始惊声尖叫,很多女人的眼里写满了绝望与麻木。
不管政府官员在系统里怎样安慰,基地里的气氛都变得非常糟糕而混乱,尤其是当人们看到那些怪物终于进入了雾山市的范围,进入了居民楼,开始把那些忘了销毁的物品直接浸蚀成黑暗孢子之后――熟悉场景里熟悉事物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力――基地里的哭声与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对父母通过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刚好看到了自己的家,发现儿子居然在枕头下面藏了几个卤鸡蛋,那几个卤鸡蛋也正在逐渐变形,不由脸色苍白,下意识里回头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颤声训斥道:“你都这么胖了,居然还藏吃的!难道不知道那是违禁品,要销毁的吗!”
星河联盟里的绝大多数人类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遇到暗物之海入侵,但他们依然从小要接受政府部门的相关教育与严格的培训,知道一切有机物都有可能变成暗物之海怪物的养分甚至是本身,所以撤离的时候一定要按照清单做好灭活、销毁工作。
那个儿子以往只在学校的课程上见过暗物之海的怪物,早已经被光幕上的画面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被父母一吼,顿时精神崩溃,嚎啕大哭起来,说道:“别的我都烧了,连冻梨都送出去了,只是前天晚上太饿我才藏了几个,哪里想到忽然……忽然……这些怪物就来了,呜呜呜呜!”
圆形广场上的人们这时候盯着光幕,既想看到自己的家又不想看到自己的家,紧张得难以想象,哪里会关注这个家庭发生的事情。只有伊芙女士刚好从附近走过,听到这个自己认识的胖子少年的哭诉,想起来自己从莱恩家离开的时候也忘了让他们把鸡蛋之类的东西带走,脸色不由变得苍白起来。
她脸色苍白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那几个鸡蛋,是莱恩兄妹。他们离开基地之后去了哪里?回了七区吗?还是躲到了地铁那条通道里?是的,莱恩兄妹明显不是普通人,但外面的怪物如此之多,他们怎样才能活下来呢?希望他们能够找到一个矿坑,藏得深一些,也许怪物们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
……
……
家里的鸡蛋昨天夜里就被花溪化悲愤为食欲的时候吃完了。
窗台上的那些冻梨如果不是实在太难看,无法引起她任何食欲,想来也不会继续摆在那里。
井九的右手随意地弹着钢琴,左手一直摆在窗台上。
窗户开着一扇,风从外面吹过来,因为没有晨光的原因,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寒。
这个奇特的姿式以及开着窗,都是雪姬的要求,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大地震动始终没有停止过,黑色的烟尘已经到了近处,透过楼群隐隐可以看到那些丑陋可怕的怪物。
对面七一九的某个房间里,有个浑身腐烂的人形怪物甚至在窗边向他们看了一眼。
井九与花溪的脑子就算有问题,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有些紧张与害怕,但和望月星球地底的九百多万人比起来,还是要镇定很多,因为他们有雪姬。
还是那句话,就算他们兄妹的脑子有问题,也知道雪姬非常强大,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他们还知道,雪姬因为某种不愿意说的原因,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从那个下水道里离开,来到这个宿舍区,兄妹二人把这个秘密一直保持的很好。
昨天夜里,井九为了帮助伊芙老师去开合金门,也没有想过让雪姬出手。
不过雪姬再如何强大可靠,那些怪物真的很可怕,看着很恶心啊。
花溪早就吃不下去面包片了,看着雪姬的背影,可怜又可爱地耷拉着眉毛,想要她带自己和哥哥离开。
“还要弹琴吗?”井九有些紧张问道。
雪姬没有什么反应,那就是让他继续弹下去的意思。
楼区的地面上残着雪,远方的天空里有九个黑太阳,丑陋而可怕的怪物就在不远处。
这种时候有动人的钢琴曲响起,如果放在电影里倒是极美,但这是现实。
一只黑化的鸟落在花坛里的桦树上,眼瞳里毫无生机,羽毛有些微乱,体侧的伤口里流着黑色的液体。
桦树的树干上有很多眼睛,都仿佛要比这只鸟的眼睛灵动。
那些眼睛也可以被看作伤疤。
那只黑鸟低头向着一个伤疤里啄去,动作快如闪电,力量远非普通鸟儿能比,只是一下便洞穿了树干。
不知道是它的唾沫里分泌了些什么,还是羽毛上沾着孢子,桦树的那处伤疤边缘出现了一抹黑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树干里面深入,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把这棵树变成灰木。
雪姬静静看着这幕画面,乌黑的眼眸里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人知道从晨光变暗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散发出去了自己的意志。
――不准靠近这里,不然全部都死。
天空里那九个丑陋的母巢确实有些麻烦,但真正让她感觉到麻烦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这颗星球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她如果被迫出手,动静肯定不小,一定会被那个少女发现。
所以你们不要过来,不要来烦我。
她觉得这些丑陋的物种太过愚蠢,可能无法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让井九不停弹琴。
对牛对马都可以弹琴传意,为什么对这些丑陋的家伙不行?
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琴声里的威胁还是本能里感觉到雪姬的强大,又或者是把雪姬当成了同一个世界的存在,暗物之海怪物形成的兽潮已经淹没了七区,竟是真的没有靠近七二零这栋楼。
到现在为止离他们最近的,就是落在桦树上的那只黑鸟。
随着时间的流逝,始终没有什么危险发生,井九与花溪终于放松了下来,那首钢琴曲也变得活泼了几分。
这个时候,那棵桦树上面忽然响起了一声猫叫。
喵~
晨风摇晃树影,树叶发出轻响,一只杂色花猫出现在树枝上,毛发耸张,显得畏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