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中,七八条人影进入庙门,停在院地中央,当先的,是个面色阴骘的锦衣中年,身后是“三手猿公”司马端、“鬼见愁”施中平、“紫燕”袁倩倩,另外四名犷悍的武士,来的,都是“玄天教”的一时之选。
锦衣中年见柳杰,面色连变,阴阴地道:“好哇!又是你小子!”
听声音,柳杰为之一怔,这锦衣中年,赫然是“玄天教”教主的长子褚雄,意外地今天他没蒙面,展示了本来面目,过去他蒙面的目的,可能是为了便于行动,使人不易察觉他的身份。
柳杰冷笑了一声,道:“褚雄,咱们废话不说,祝局主带来了没有?”
褚雄咬牙切齿地道:“姓柳的,我不知道该让你如何死才能称心快意。”
“紫燕”袁倩倩一双媚眼,直在柳杰身上打转,看来这荡妇对他还不肯死心,其余的个个面色凝重,可能因为柳杰承认过是“血手印”传人的关系。
柳杰不肖地披嘴道:“褚雄,要在下怎么死都可以,只要你有这份能耐,咱们先谈正事。”
褚雄赤红着眼道:“我妹妹人呢?”
柳杰道:“以人易人交出祝局主,还你一个完整的人。”
“紫燕”袁倩倩娇媚地接话道:“我那小姑可是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的,我们要先看到人。”
柳杰冷漠地道:“人就在庙里,见到祝局主自然放人出来。”
“紫燕”眉毛一挑,道:“谁知道是真是假?”
柳杰口角一披,道:“彼此!彼此!”
褚雄吆喝了一声,一乘小轿抬了进来,轿后随着一个身高不满五尺的干枯枯瘦小老人,一双绿豆眼,闪着碧芒,人人看了第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
轿子放落院地,抬轿的退开去,干瘦小老人站立轿边。
“紫燕”袁倩倩乜斜着水汪汪的媚眼,道:“人已经到了,怎么说?”
柳杰冷冷地道:“打开轿门,让人出来。”
干瘦小老人一双鼠眼翻了又翻,尖声尖气地道:“慢着,先等褚姑娘现面。”
柳杰有些不得主意,他不能回头叫,说过这件事由他出面的,拜弟宇文冬说一切有了安排,到底如何安排,根本不得而知。
就在此刻,十几条人影从后进奔了出来,其中一个人向褚雄打了一躬,道:“禀少帮主,后进搜过了,没人!”
柳杰心中一动,想不到对方暗中派人到后面搜索,显然别有用心,拜弟与褚玉娟分明在后进偏房中,怎不会被发现?
褚雄摆摆手,那名手下退了开去,然后怒声道:“柳杰,怎么说?”
柳杰冷沉地道:“先让祝局主出轿再说!”
干瘦小老人扬着女人腔道:“这当中有问题……”
就在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问题恐怕在你们那一边!”
声音起自身后,柳杰暗吃一惊,身形一侧,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龙钟老人,弓着腰,从门里走了出来,到柳杰身旁止住了脚步,柳杰用心一想,立即明白了,这老人正是九公公“九嶷老人”改扮的。
在场的“玄天教”高手,全为之一怔,谁也不认识这老人是谁。
褚雄目闪着煞芒,大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九嶷老人”淡淡地道:“不认识便算了,咱们不是来攀交情的。”说完目光望向枯瘦小老人道:“有你‘万毒真君’耿一明在场,事情便不简单了!”
柳杰为之一震,这不起眼的小老人,竟然是声名显赫的毒道魁首“万毒真君”,江湖中仅传其名,鲜见其人,他是极少露面现身的。
“万毒真君”显然地神色一变,别人一口道出了他的名号,他却不知道对方来历,在成了气候的人来说,算是栽了个小斤斗,窒了一窒,才道:“你老头是谁,面生得紧?”
“九嶷老人”打了个哈哈道:“面生就算了,现在先放人出轿老夫过目。”
“万毒真君”鼠目一闪,道:“为什么要这边先放人?”
“九嶷老人”道:“任何人的东西,只要经过你老毒物的手,都会发生问题,先验明正身要紧。”
“你老头很精明?”
“好说!”
“何不先报个名号?”
“无此必要!”
“老头,本人是第三者,受褚教主之请,做个中间,别把我当做当事人……”
“彼此!彼此!老夫也是一样。”
“看就看吧!”
说完,拉开轿门,牵出一个面色憔悴的五旬老者。
这老者当然就是祝怀玉的父亲了,为了“玄天教”的淫威,他解散了镖局。
柳杰,他当然不认识,“九嶷老人”易了容,他当然也看不出,一副错愕之色。
“九嶷老人”一抬手,道:“到前面来!”
褚雄大声道:“不可以,舍妹尚未露面。”
“万毒真君”倒是很大方地道:“不要紧,让他验明正身。”
说着,把人推了上前。
“九嶷老人”缓步走了过去,用手在祝怀玉父亲的身上仔细探索了一阵,又审视了一会他的气色,然后退了回来。
“万毒真君”尖声一笑,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有?”
“九嶷老人”不答腔,向后招了招手,褚玉娟幽幽现出身来,神态木然显然还有某处穴道未解。
褚雄激动地叫了一声:“小娟!”
“九嶷老人”朝柳杰一偏头,道:“扣住她!”
柳杰略一迟疑,用手抓住褚玉娟的手臂。
褚雄暴喝道:“这算什么意思?”
“九嶷老人”陡地目暴寒芒,扫向“万毒真君”道:“老毒物,先解了祝局主所中之毒,然后再谈交换。”
“万毒真君”绿豆眼中碧芒一阵闪烁,阴阴地道:“老头,人你已检视过了,这话从何说起,不信问他本人?”
朗笑了一声之后,“九嶷老人”沉声道:“他本人不会发觉的,你那‘无影子午断’是无影之毒,要一个对时才会发作。”
“万毒真君”嘿嘿一笑道:“老头,你既知本君的‘无影子午断’是无影之毒,你凭什么说他中了毒?又怎知本真君下了毒?”
柳杰的心抽紧了,与这些魑魅魍魉打交道,的确是步步陷阱,防不胜防,祝局主的脸色变了,褚雄与“三手猿公”等也告面色异样。
“九嶷老人”一字一句地道:“虽说无影,但一样有蛛丝马迹可循,老夫不想说破,你老毒物心里明白。”
脸皮子一阵抽动,“万毒真君”对这老人感到有些莫测高深,窒了窒,道:“老头,你报个来历,咱们交个朋友?”
“九嶷老人”打了个哈哈道:“敬谢不敏,与你老毒物交朋友也不倒八辈子的楣,你我都是第三者,受人之托出面,并非当事人,交友不必,别结怨倒是真的。”
几句话说的“万毒真君”脸色再变,结怨二字实在够份量。
“九嶷老人”又加上一句道:“老毒物,如果你在人质上做了手脚,不用老夫说,你想像得到后果,这是忠告,你酌量看着办吧!”
“鬼见愁”突地栗声道:“姓柳的是阁下的传人?”
此言一出,人人色变,话中之意很明显,如果他承认的话,那他便是一代魔尊“血手印”,在场的全惹不起。
“九嶷老人”目芒朝“鬼见愁”一扫,没有答腔,这一来,气氛骤呈紧张,老人不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褚雄脸上的肌肉起了抽动,场中数他最激动。
“万毒真君”眸中碧芒乱闪,期迟地道:“阁下莫非就是……”
“九嶷老人”立即止住了他的话头,沉喝道:“少废话,解毒放人!”这种口吻,更增加了在场者的疑惧。
“万毒真君”现身之处,黑白两道望影而逃,但今天他被这老人唬住了,“血手印”谁不怕?
迟疑了片刻,扬手在祝局主口鼻间晃了两晃,道:“可以换人了!”
褚雄厉声道:“慢着,舍妹何以神情木然?”
“九嶷老人”抬手隔空朝褚玉娟虚虚一拂,褚玉娟登时清醒过来,目光一转,大叫道:“大哥,三嫂,你们……”
“九嶷老人”先以目示意柳杰放人,然后沉声道:“放人!”
柳杰松了手,褚玉娟转头狠盯了他一眼,然后疾走过去,对面祝局主也走了过来,“九嶷老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转身便朝门里追去。蓦在此刻,一个震耳的声音破空传来:“慢走,你竟然敢冒充‘血手印’?”
“九嶷老人”急声向柳杰道:“尽量阻延他们片刻!”说完没入中门之内。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泻落场中,柳杰定睛一看,不由骇然而震,现身的赫然是中途林中被自己重创的黑袍蒙面人。
褚雄、“三手猿公”司马端、“鬼见愁”施中平与“万毒真君”齐齐涌身上前,其余的站在原地不动。
黑袍蒙面人暴喝道:“先毙了这小子!”
奇怪,他竟然对这些人物发号施令?
褚雄当先发掌,其余三人也跟着出手,四名不可一世的高手合力发掌势可撼山栗岳,柳杰心头一震,“混元神功”立告施出,用的是震字诀,但任何武功,都有其极限,四名一等一的高手联手合击,劲势岂同小可,柳杰发觉无法借劲反震,硬生生撤回二成掌力,抽身倒退入中门。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木石砂土暴扬狂卷,本已腐朽的中门,经不起巨震,“轰隆!”声中,整座坍了下来。
柳杰惊魂未定,一条黑影已破空飞射而出,他连想看都不想,本能地劈出一掌,人影尚未落地,被震得半空倒翻回去。
“快进来!”声音发自边厢。
柳杰一听是宇文冬的声音,立即电弹进入厢房。四五条人影,射入院地。
宇文冬拉了拉柳杰,双双从后面穿窗而出,投入庙后的密林之中。
柳杰激声道:“九公公他们呢?”
宇文冬道:“不要紧,走远了,我们也离开吧,别惹那老毒物。”
两人又开始穿林疾驰,出了林子越过一片旷野,进入另一片林木中,两人停了下来,在石头上坐下。
柳杰喘了口大气,道:“兄弟,你带着褚玉娟在后面,怎不被他们搜到?”
宇文冬嘻嘻一笑,道:“够那妖女受了,我把她盖在破草席下面,那味道不用提,至少带些虱子回去,那身臭气得用香汤沐浴才能消除掉。”
柳杰不由为之笑出声来。
宇文冬想了想,又道:“对了,那身穿黑袍,蒙着脸的老家伙何许人物?”
柳杰摇头道:“不知道,我与他打过一架,据他说是在找‘血手印’索仇。”顿了顿,又道:“那老毒物口谙第三者,我看他也是‘玄天教’一路……”
宇文冬道:“老毒物一身是毒,毒绝天下,避之则吉!”
一个冷阴阴的声音接口道:“避不了的,咱们泡上了!”
人随声现,来的赫然是“万毒真君”耿一明,两人大吃一惊,从石上跳了下来,“万毒真君”目光在宇文冬身上一连几绕,冷恻恻地道:“小要饭的,你不与常疯子一道的么,你也插手这件事。”
宇文冬一偏头,道:“狗眼看人低,我可没要过饭,噢!衣服破些便是乞丐?”
“万毒真君”哼了一声,目注柳杰道:“小子,老夫一生从没被人冤过,你且说说那冒充‘血手印’的老头是谁?”
冷冷一笑,柳杰道:“谁冒充‘血手印’来着?是你们自己说的,人家可没承认。”
“哼!那他是谁?”
“不知道!”
“你再说一声不知道,老夫要你连骨头都不剩。”这句话出自老毒物之口,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柳杰心念电转,这老毒物一身是毒,绝不能让他有施毒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否则恐怕难以脱身,毒这东西是无法凭武功抗衡的,心念动处,“少阳指”猝然施出,一缕洞金裂玉的指风,激射而出。
“万毒真君”冷笑一声,电闪斜飘五尺,避过这凌厉无比地一指,双掌却在闪身之际反挥而出,反应之神速,令人咋舌。
柳杰一招落空,忽感腥风罩身而至,他立即意识到掌风中含有剧毒,心头大凛之下,急以“玄灵宝典”所载闭气封穴之法封闭气穴,但仍慢了一着,呼吸间已吸入不少,而露在衣外的皮肉,也起了一阵麻痒,心知大事不妙,惊悸之余,杀机顿炽,双手暴扬猛推,功力用上了十二成。
劲浪暴卷中,“万毒真君”踉跄退了四五步。
柳杰在发出掌风之后,忽感头脑一阵晕眩,身形不由晃了两晃。
宇文冬惊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万毒真君”阴森森地道:“不怎么,你小要饭的先替他挖个坑吧,挖大一些,给你自己留个位置。”
宇文冬惶急地望了柳杰一眼,然后瞪着“万毒真君”道:“老毒物,我大哥如果有个长短,你知道如何死法?”
“他是你大哥?”
“不错!”
“满有意思的,你说老夫如何死法?”
宇文冬咧了嘴道:“你以为是说着玩的么?告诉你,剜了你的眼,剁去你两双腿,然后把你点成白痴,现世宝,慢慢地死,怎么样?”
“万毒真君”喋喋一声怪笑道:“太有意思了,像是在唱鼓词儿,小要饭的,你准备如何动手?”
宇文冬神气活现地道:“你老毒物就试着瞧!”
柳杰满目生花,头晕得如天旋地转,“咚!”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宇文冬不由急煞,厉叫一声,扑向“万毒真君”,出手之诡异,骇人听闻,“砰!”挟以一声闷哼,宇文冬被对方一掌扫退,而闷哼的却是“万毒真君”,他中了宇文冬一掌加一指。
“万毒真君”暗吃一惊,他估不到这小叫化竟然有这高的身手,可不敢托大了,挥手之间,放出了剧毒腥风。
宇文冬恍如未觉,嗖地从身边拔出一柄青渗渗的利匕,和身扑上。
“万毒真君”心头一凛,猛劈一掌,如山劲气中,宇文冬倒翻了一个筋斗,但他像皮球似的,又弹了回来,利匕疾刺而出。
“万毒真君”心头泛了寒,这小叫化竟然不畏剧毒,双掌挟毕生功劲,猛然劈出,势如裂岸狂涛,宇文冬,这一下可不轻松,落地三滚,翻出两丈多远。
“万毒真君”嘿嘿阴笑,还没开口说话,宇文冬又弹了回来,匕芒幻成一片光幕,罩身而至。
他真的骇然了,这小叫化不怕毒,也不怕掌,的确是邪门。
暴喝声中,他又如前发掌,把宇文冬再次震退。
宇文冬翻起身来,双目似乎要喷火。
“万毒真君”狞笑一声,欺身上步扬手撤出一蓬白雾,口里道:“老夫要你骨化形消。”
宇文冬滑溜的很,贴地滚出一丈。
白雾落处,地上冒起了一阵青烟,不用说,这是化骨散一类剧毒之物。
宇文冬腾身又告扑进,利匕戳、刺、挑、划,凌厉无匹,形同拼命,“万毒真君”被迫得连连后退,一时真拿他没办法,他还没碰到这种不畏剧毒也不怕掌指的怪对手。
几个照面之后,他观准空隙,又狠狠攻出一掌,这一掌切在宇文冬的左肩背,打的非常结实,宇文冬蹬蹬蹬退了五六步。
柳杰视线一片模糊,脑胀欲裂,仅能觉察出拜弟与老毒物打的很激烈,但详细情况却不得而知,心里相当急,但却毫无办法,被腥风触及的外露皮肉部分,已由麻痒变为灼痛,有如被火烤炙。
“万毒真君”心念一转,欺向柳杰。
宇文冬狂叫一声,曲背弹身,撞向“万毒真君”,为了拜兄的安危,他已置生死于度外了,来势凶猛,“万毒真君”被迫闪退,宇文冬用身体挡在柳杰面前,紧捏利匕,面目一片凄厉。
“万毒真君”扬起了手,狞声道:“小要饭的,看你是陪死还是躲避,‘消形散’下例无幸免。”
宇文冬目眦欲裂,对方再撒出刚才的白雾,拜兄是绝对无法幸免的。
柳杰虽然看不真切,但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强挣着道:“兄弟,你走,别管我……”
宇文冬厉叫道:“大哥,当初的誓言我俩是同生共死的,要死,一块儿死!”
义比山高,柳杰感动地几乎下泪,咬牙道:“兄弟,你死了谁报仇?我!……反正是无救了。”
宇文冬颤声道:“大哥,会有人报仇的,我俩一道死,有句话必须在死前告诉你,我……”
话声未完,一个沙哑的声音倏告传来:“耿一明,你大概是活腻了,敢对他们施毒!”声到人到,是一个晦气色面孔的中年文士。
柳杰激动地道:“兄弟,‘神仙手’洪非南来了!”
“万毒真君”放下了扬起的手,狞声道:“你又是谁?”
“神仙手”道:“区区‘神仙手’,告诉你,你如果损了他俩一根汗毛,有人会把你下油锅。”
“神仙手,不见经传……”
“算你孤陋寡闻。”
“嗬!你以为本真君会受你大话恫吓?”
“你听说过‘人魔张驼’没有?”
“万毒真君”脸色一变,道:“魔驼早已死于五大门派掌门人之手,你别想抬死人名号吓唬人。”
“神仙手”冷笑了数声道:“谁说魔驼死了,你去问问‘三手猿公’他们看!”
“万毒真君”绿豆眼连连闪动,道:“魔驼又奈本真君何?”话虽如此,但神色上显出色厉内荏。
“神仙手”一字一句地道:“你当听说过‘人魔张驼’杀人的手法?”
“万毒真君”脸色又是一变,栗声道:“魔驼与这两个小子是何关系?”
嘿嘿一声冷笑,“神仙手”又道:“关系可深了,信不信由你!”
“万毒真君”凶残成性,连心也是毒的,脸色连变之后,狞态毕露地道:“本真君要你们渣滓都不剩,你们变鬼后去喊冤吧!”
说着,双手扬起来,脚步向前一挪。
“神仙手”面无表情,也告扬起手来,冷阴阴地道:“耿一明,你是毒道老手,听说过‘大罗劫’这东西没有?”
“万毒真君”向后一缩身,栗呼道:“大罗劫?”
“一点不错,大罗神仙也难逃劫数,你能么?”
“你……你能用‘大罗劫’?”
“随你信不信!”
“那你……该是……”
“你只要敢说出口今天便死定了。”
“万毒真君”垂下了手,再退了两步,怯怯地道:“本真君不信,你……你别想蒙人!”
“神仙手”向前跨了三步道:“让你先下手,咱们来较量下试试?”
“万毒真君”绿豆大的鼠眼连连转动,他虽是当今毒道第一高手,但“大罗劫”这种毒中之毒他还碰不起,就此退走,即又有些不甘心,一时之间,委决不下。
“神仙手”又迫近了一步,双方距离缩短到一丈之内,口里念道:“毒中称至圣!”
“万毒真君”向后挪了两步。
“神仙手”又念道:“天下我为尊!”
“神仙手”跨进一个大步再念道:“鬼神皆拱服!”扬起的手晃了一晃……
“万毒真君”掉头,小小的身影,星飞丸射而去。
宇文冬激奇地道:“阁下是‘神仙手’?”
“神仙手”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宇文冬眼珠连转道:“阁下刚才所念的最后一句是否‘大罗难逃劫’?”
“神仙手”走了过去,把柳杰拉起,负在背上,道:“我们快走!”
宇文冬道:“阁下何不先替他解毒?”
“神仙手”已开始挪步,口里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身形一起,如飞驰去。
宇文冬困惑莫名地跟在后面。
穿过林子,越过一条小溪,眼前阡陌纵横,当中短墙围着一片翠绿是一个果园,“神仙手”越墙而入,把柳杰放下来,宇文冬也同时到达。
柳杰激动地道:“先生大德,在下永志不忘!”
宇文冬突地怪叫道:“你是冒充的!”
“神仙手”冷冷地道:“什么是冒充的?”
宇文冬闪动着目光道:“你用大话唬走了‘万毒真君’,你根本就不是‘活阎罗’。”
“神仙手”笑了笑,道:“何以见得?”
宇文冬道:“你年纪顶多四十开外,五十不到,而‘活阎罗’已死于一甲子之前……”
“你是怎么知道?”
“我是听我爹……”说了半句,倏地住口。
“令尊是谁?”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令尊定是位了不起的人?”
“当然!”
这两个字他说的很顺当,连脸都不红。
柳杰听了好笑,这位拜弟的确是邪门得很,难怪常疯子看上他,似乎他爹真是了不起的人,别人的称赞是理所当然呢。
宇文冬赶紧转了话题道:“难怪阁下急匆匆地要离开现场,原来是怕‘万毒真君’想通了回头。”
“神仙手”坦然道:“你说的一点不错,那老毒物迟早会发觉上当的。”
“阁下胆子不小,竟敢弄这玄虚?”
“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老实说,区区当时也是提心吊胆,没绝对把握。”
“阁下怎会赶了来?”
“嗯!碰上是巧合,对方分头搜索,幸而‘万毒真君’落了单,如果有随便一个老江湖在场,区区的咒便不灵了,非被戳穿不可。”
“现在就烦阁下替我大哥解毒?”
“神仙手”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之毒,区区解不了!”
宇文冬眉头紧蹙,喘口大气,道:“阁下为什么不当场向‘万毒真君’索取解药?”
“神仙手”道:“嗨!小老弟,你这点便不聪明了,我使诈把他吓走,是一着险棋,如果我向他索取解药,岂非自暴其短?他怀疑我是‘活阎罗’的传人,自份不敌而逃,如果他当场要我露一手替柳杰解毒!底牌便戳穿了。”
宇文冬搓着双手,惶急地道:“这可怎么办?”
“神仙手”凝望了宇文冬片刻,沉声道:“小老弟你可以解得了!”
“什么,我?”
“唔!”
“我对毒是门外汉。”
“但是你不怕毒,是么?”
“可是……不怕毒与解毒是两回事……”
“就凭这一点便可以解!”
“怎么解法?”
“你愿意为他……牺牲一点么?”
宇文冬双睛一瞪,拍了拍胸脯道:“杀头都可以,阁下说说看,要我付什么牺牲?”
“神仙手”迟疑了好半晌才悠悠地道:“用你的一部分血来解他的毒!”
宇文冬惊声道:“血?”
“怎么,你怕?”
“死也不怕,何在乎流些血,不过……阁下怎么知道……”
“这道理很浅显,凡属不怕毒的人,只有三种情况,第一,他是此中高手。第二,他身边带有辟毒之物。第三,他本身内有抗毒的能力,而你小老弟,当属于第三种情况。”
“阁下凭什么论断?”
“你已经承认是外行,又表示束手无策,但你不怕毒,这不说明了么?”
宇文冬眸光连连闪动,声音带激动地:“我小叫化一生不佩服人,但你阁下这一手倒是令我心折,阁下的意思是要我与我大哥血液交流,对不对?”
“神仙手”连连点头道:“区区也着实佩服你小老弟这份聪慧?说的完全不错。”
“怎么做法?”
“区区是行医的,当然随身带有用具,这点别愁。”
“好,现在就动手吧!”
柳杰意识有些模糊,但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期期地道:“先生,这……成么?万一不巧,解不了毒,岂不害了我兄弟?”
宇文冬大声道:“我想通了,准成,如果有万一的话,也强似毁在老毒物的‘消形散’下!”
“神仙手”道:“好,现在区区就开始施术,你小老弟坐在他对面,腕脉相并。”
宇文冬毫不踌躇地在柳杰的对面坐下,伸出右腕,抓过柳杰的右手,使腕脉并在一起。
“神仙手”取出两根中空的约莫灯草粗细的银针,分别插入双方的腕脉,针一插入,血便冒了出来。
“神仙手”疾把针尾用手指紧紧扣接,两人的血,开始交流,他腾出另一只手,不停地分别点两人穴道,手法十分熟性。
工夫不大,柳杰的双目逐渐清朗,体内热流翻滚,汗出如雨。
盏茶工夫之后,“神仙手”大叫一声:“成了!”拔出了银针。
柳杰与宇文冬,双双起身,惊异而感激地望着“神仙手”。
“神仙手”突地叹了口气,道:“愿你俩永远保持这一份异姓手足的崇高的情谊。”
气叹得古怪,语意也透着稀奇,柳杰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想是拜弟所表现的义气使他感动。
宇文冬却不然了,敏感地道:“阁下叹息为何?是怕我兄弟的情谊不永么?”
“神仙手”摇摇头,道:“有感而发,没什么!”
宇文冬紧迫着问道:“阁下何所感?”
“神仙手”那晦气的脸始终是没表情的,半晌,才沉声道:“区区精于风鉴之术,如果小老弟一定要问的话,区区就直言,两位照相恪有冲犯,如果能始终保持分际,尚无大碍……。”
柳杰茫然道:“结拜兄弟之间,还谈什么分际?”
宇文冬以异样的声调道:“我一辈子不信这个邪,什么风鉴之学,全是骗人的,没那种事。”
柳杰带着微笑道:“兄弟,说话不要太重,先生一番好意,你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宇文冬像跟谁生气似的道:“我根本就不信。”
柳杰望着“神仙手”讪讪地道:“我这兄弟一向生性如此,请先生不要见怪!”
宇文冬白了柳杰一眼,然后望向“神仙手”道:“有件事请教先生……”
“请讲!”
“先生托言解毒,一力撮合大哥及那姓祝的女子成其好事,为什么?”
这问题,柳杰也想问,他已经憋了很久了,现在却由宇文冬提出来,他急切地望着“神仙手”,希望能有个合理的答复。
“神仙手”淡淡地道:“小老弟既然不信风鉴之学,这问题便不必问了?”
宇文冬并不因此住口,锲而不舍地追问道:“照先生的说法,照相理他俩该成双配对?”
“神仙手”冷冷地道:“不错,区区这是一番好意,为了他的一生幸福。”
宇文冬噘了噘嘴,道:“阁下的好意,我代大哥心领,我大哥最恨女人,这一点阁下没从相上看出来吧?”
说完,加上一声冷笑。
柳杰皱起眉头道:“兄弟,你今天说话有点怪?”
宇文冬分毫不让地道:“是这位阁下先怪。”
“神仙手”摇摇头,道:“柳少侠最恨女人,这话当真?”
柳杰当初说恨女人,是基于他父亲说他母亲改嫁的一番话,但后来经宋府管家万葆良证实他确是柳仕远的儿子,并非陆府遗孤,陆夫人可能也已罹难,而他自己的母亲,据幼时的父亲告诉他,在他周岁后便辞世了。
至于父亲说的托孤那故事,照判断是父亲先打算要他代陆家复仇,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所以说词才先后矛盾,确实使他困惑了一阵子。
现在,他的观念已有转变,但他不能立刻否认,出尔反尔,心念数转之后,道:“有些事是不足为外人道者,请先生原谅。”
“神仙手”笑了笑,道:“区区无意探人隐私,并非一定要知道,说过就算了,现在倒要请问宇文小老弟一句,小老弟何以体内具有抗毒之能?”
宇文冬犹豫了片刻,道:“实不相瞒,小叫化曾服过灵药异草,而且出世之后,每日以药水浸泡,十年未曾中断,大概便是如此!”
柳杰激奇地:“啊!”了一声,这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神仙手”颔首道:“原来如此,现在两位血液交流,柳少侠体内同样有了抗毒之能,不过,这能力依然是有限度的,碰上‘万毒真君’那等毒道高手,还是小心为上。”
柳杰深深望了宇文冬一眼,心头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素,异姓手足,彼此体内流着对方的血,这是多么感人的事?
因为突地想起件事,亮着眼道:“据家父说,人与人之间,互换血液,是非常危险的事……”
“神仙手”点头道:“不错,但小老弟的血中含灵药成份,不能同日而语。”
宇文冬道:“佩服之至,先生神术奇学,实在不同凡响。”
“神仙手”抬头望了望日色,道:“后会有期了,两位珍重!”说完,弹身离去。
柳杰来不及再致谢意,“神仙手”已经没了影子。
宇文冬感慨地道:“要不是碰上这郎中,今日真是不了之局!”
柳杰剑眉一挑,道:“兄弟,记得在被老毒物胁迫之时,你说有句话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
宇文冬调皮地一笑,道:“哎哟!我忘了!”
柳杰喘口气道:“怎么会忘了?”
宇文冬笑着道:“当时是在死亡边缘,我是想到有句话该告诉你,可是现在已化险为夷,没这必要了!”
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柳杰道:“兄弟嗨!算了,你鬼心眼真多,我们也该走了?”
宇文冬道:“回城里去么?”
“这个……没回去的必要!”
“那我们去哪里?”
“没准去处,我要找‘血手印’!”
“好,我们可以到处玩,丐帮已经通令各地舵坛,发动全部精干弟子,探查‘血手印’行踪,有消息我们会知道的。”顿了顿,又道:“大哥找‘血手印’做什么,不是无因的吧?”
略一沉吟,柳杰抑低了声音道:“实告兄弟,我是‘中州三侠’的遗孤,记得大别山外的鬼屋么?那便是三侠之首的陆家,我要报仇!同时也为武林除害。”
“啊!”了一声,,宇文冬扬头道:“好,我追随大哥,一起办事。”
蓦在此刻,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叫道:“人在这里!”
四名玄衣武士,出现墙头。
柳杰双目一红,道:“他们搜来了!”
四名玄衣武士落入院中,紧接着,又是两条人影飞闪而入,赫然是“玄天教”左辅“鬼见愁”施中平与褚雄,四武士散开,“鬼见愁”与褚雄并立在柳杰与宇文冬正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褚雄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本少座以为你上天去了!”说完,又把目光射向宇文冬道:“臭要饭的,你该死上一百次!”
宇文冬不肖地哼了一声道:“那你该死一千次!”
褚雄怒哼一声,双掌一圈一划,劈向宇文冬,看驾式,柳杰知道褚雄使的是“鳌鱼神功”,威力奇猛,能震碎人的内腑,他忘了拜弟根本不惧掌指,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心!”
这一叫反而使宇文冬分了心,立被震得向后倒泻,四名武士之二,见有机可乘,挥剑照定身影扫去。
同一时间,“鬼见愁”照定柳杰猛劈一掌,急切里柳杰无以应变,身形疾朝斜里弹开数尺,避过主锋,右掌乘势挥出,这一着,妙到毫巅,“鬼见愁”双掌未收,劲风已撞上身来,被震得斜跄了两步。
另一边,宇文冬凌空的身躯突地一个转折,玄奇地从两柄剑下滑过,左右开弓,各飞一指,两名武士双双摔了个狗啃屎。
褚雄弹步进击,双方徒手展开了恶斗。
“鬼见愁”扭转身,扑向柳杰。
四个人分成两对,打得难分难解,劲气怒卷如涛,扫得近身的果树枝残叶秃。
宇文冬滑似游鱼,展开鬼魅也似的身法,在果树间穿梭,有机会他才发掌,每掌均不落空,忽焉在左,忽焉在右,逗得褚雄怒发如狂,越急越摸不到宇文冬的确实方位,掌掌成虚,只惨了那些果树,像经飓风摧残,一片零落。
但这情况并没持续多久,褚雄并不是徒逞通力之人,他定了定神,拔出长剑,觑准宇文冬的位置,闪电进击,另外两名武士也从侧背出剑助攻,这一来,宇文冬被三支剑裹了个风雨不透,徒手三剑,光凭身法,便有些捉襟见肘,因为褚雄的剑术并非泛泛。
第15章 换血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