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直呼其名,不屑之态溢于言表。
姜公子陡然握紧了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绷紧起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杨帆一而再的侮辱已经快把他气疯了,他努力想保持自己的风度,但他已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杨帆道:“姜公子是你在继嗣堂中所用的名字,我想,从你不再是宗主那一刻起就已用不到它了,还是认祖归宗好些!如此一来,我自然要呼你卢宾宓,有何不妥?”
杨帆又刺了他一下,在卢宾宓气疯的时候,语气陡然一转,又道:“你不讲道理,那我就和你讲实力!卢公子,我的确没有和卢家结仇的意思,但是前提是,卢家必须放弃对我的纠缠和算计,尤其是你!我今天来,是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承诺从此不再与我纠缠不休!”
卢宾宓冷笑道:“如果我不答应,又怎么样?”
杨帆的语气也冷下来,沉声道:“首先,你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会死!之后,我也不会任你攻伐,打不还手!你失去宗主之位,便纠缠不休,手段用尽,这是你的错,我会通知各大高门……”
杨帆微微倾身向前,冷冷地道:“一番恶斗之后,或者你能扳倒我,但是我保证,卢家也将元气大伤,从此在七大世家中沦为垫底的角色,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吧?”
姜公子闭上了眼睛,沉默有顷,才缓缓张开,冷冷地道:“你……相信我的承诺?”
杨帆道:“我相信!你什么都会做,但是有辱卢氏声名的事情,你死都不会做!所以,我要你以卢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这样的誓言,我信!”
门外的人都摒住了呼吸,袁霆云等人是卢宾宓的死忠,他们不怕死,但也不愿枉死。杨帆纵然不想与卢家结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不愿诛杀卢家嫡房长宗的卢公子,但他毫不怀疑,如果公子拒绝,杨帆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公子的羽翼,把他们杀个精光。而以杨帆此刻的时实力来看,他绝对做得到。
整个长廊下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室中的回答。房中,先响起的居然是杨帆的声音:“卢公子,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是化干弋为玉帛,还是不死不休,决定于你!”
又过了许久,卢宾宓终于说话了:“好!我答应你!我卢宾宓在此,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我与杨帆之间的一切恩怨,就此了结!从今以后,我卢宾宓与杨帆再无敌对之举,黄天厚土,实所共鉴!”
廊下的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许多人这才发现,刚才屏息听着室内的动静,甚至忘记了呼吸,这时不得不大口地呼吸,才能让那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们攥紧的兵刃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方才卢宾宓拒绝,那么这室外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非到一方全部躺下绝不罢休。
能够不用拼命,总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情。
这些昔日的同僚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敌意已然大减,似乎……都有那么一抹如释重负的感觉。
房门打开了,杨帆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在他的身上,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走!”
不管是姜公子的人,还是杨帆的人,都下意识地闪向两旁,给他腾出一条路来,杨帆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随即一片刀剑还鞘时,杨帆的人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向外走去。
袁霆云和他的人这才扭头向房中看去,杨帆刚才出来的一刹那,就连他们的公子、这场战争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也被他们忽略了,以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杨帆身上。
卢宾宓依旧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单独给他做出的饭菜,窗子开着,饭菜已凉,残羹冷炙就像姜公子凄凉的脸色一般难看。
袁霆云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公子露出这种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迟疑了一下,他才怯怯地唤道:“公子?”
卢宾宓木然道:“让我静一静!”
袁霆云担心地道:“公子!”
“滚!”
卢宾宓爆发了,猛地跳起来,把桌子一掀,一张桌子连着杯盘碟筷飞溅起来,摔了一地,袁霆云大骇,连忙答应一声,伸手拉上了房门。
卢宾宓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人。
他竟被人逼迫,签了城下之盟!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我发誓不再与你为敌,你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么?”
卢宾宓在心底里冷笑:“我不出面,我还可以幕后策划!杀人,不一定要亲手攥着那口刀!杨帆,你太嫩了,你还是太嫩了!”
卢宾宓心底那抹冷笑还未漾上唇角,突然觉得屋角的光线似乎波动了一下,一抹寒芒闪过,把他脱口欲喝的一声“谁”从喉间切断,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空气直接从喉间喷出,继之以血。
卢宾宓紧紧捂住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标射出来。他惊愕而绝望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但是他眼前只是光线又闪烁了一下,一切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的眼前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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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霆云等人并未敢远离,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直到房中再次传出卢公子的声音:
“坐视沈沐坐大,夺我半壁江山,此一罪也!”
“刚愎自用,不纳忠言,致数年寸功不建,宗主之权旁落他人,有负宗门厚望,此二罪也!”
“不自量力、掳人子女,辱没门庭,自取其辱,此三罪也!”
“我恨!我真的好恨!”
听着姜公子的忏悔,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房中传出咣当一声。袁霆云一句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起来像是公子又摔了什么东西,他没敢吱声。
“卟嗵!”
又是一声响,这次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而且响的声音……
“莫非公子把被褥也掀到了地上?”
想想那么女人化的发泄,袁霆云下意识地想笑,但他忍住了,这时敢发出一点笑声,他毫不怀疑公子会宰了他。
房中就此没了声息,袁霆云一班人默默地站在门口,直到日上三竿。
袁霆云皱了皱眉,低声唤道:“公子?”
房中没有回答,袁霆云提高了声音,房中还是没有回答。如是者三次,袁霆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壮起胆子轻轻推开房门,一眼看清室中情形,登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公子躺在地上,雪白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在他身边,静静地横着一口长剑,那是仪剑,是贵介公子出门必带的一件饰物,它过细过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一旦用以搏斗,很容易折断。但它毕竟还是一口剑,它一样可以杀人,它的剑锋上,正有一抹血痕……
两驾马车,十余侍卫,悄然离开了虎牢关,向洛阳开进。
车厢里,小家伙已经醒了,吃饱了奶,玩得正欢。
虽然杨帆是她从未见过的人,但是这么小的年纪,小家伙还没到怕生人的时候,何况杨帆既耐心又亲切,把她一切感兴趣的东西都拿来哄她玩,小家伙“咭咭”的笑的很开心。
“弃奴?她居然叫弃奴!”
阿奴坐在一边,神情很是古怪。
她已经从奶妈子嘴里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她叫爱奴,杨帆的女儿则叫弃奴,公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掳走二郎的女儿,果然是……因为她。
“从此以后,她不再叫弃奴了,他叫……思蓉!杨思蓉!”
杨帆纠正着她,目中有种莹润的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思蓉,小思蓉,真乖!”
阿奴低眸一笑,逗了逗正抓着杨帆的玉佩玩得欢实的小丫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微现怅然:“古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杨帆看着宝贝女儿,头也没抬,只是答道:“应该不会,她潜伏的本领,连我不小心都能瞒得过去,何况是姜公子和他手下那帮人,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呢。”
阿奴点点头,幽幽地道:“我总觉得,他既与郎君签订君子协定……”
杨帆霍然抬起头来,正色地道:“他动我家人,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至于君子协定,既无君子,协定又有什么用?”
“是!”
阿奴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禁低下头去,低低地道:“是阿奴错了!”
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怪你。你有些难过,我了解。这一次,若不是你和古姑娘,我还未必能把女儿救回来呢!我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对他有什么亏欠,打我家人的主意,我绝不放过!你,也是我的家人!”
“嗯!”
阿奴眼中忽然漾出了泪花儿,轻轻扑进杨帆的怀抱。
杨思蓉躺在榻上,咯咯地笑。
因为他们离开汜水镇时已近中午,所以车到前方小镇时天色已经昏暗,一行人便到镇上找了家客栈入住,用过晚餐不久,杨帆正在房中哄着女儿,阿奴悄悄走进来,低声道:“古师回来了!”
杨帆点点头,对阿奴道:“你先把孩子带去你的房间!”
“嗯!”
天爱奴毕竟是由姜公子抚养长大的,虽说姜公子曾逼迫阿奴跳崖,阿奴业已因为自己,坚决地站到了姜公子的对面,可是让她亲耳听着姜公子被杀的经过,恐怕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阿奴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关怀,轻轻点点头,抱起了孩子,小家伙好象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被她抱起也不哭闹,只是很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阿奴抱着孩子出去了,杨帆挑亮了灯火,静静坐在灯下。
杨帆是根本不会放过姜公子的,但他也知道杀死姜公子,将和卢家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他才用了万无一失的手段。动手的人是古竹婷,整个计划只有他和阿奴知道,连任威等人都毫不知情。
一条人影悄然闪进杨帆的房间,从她的样子却看不出来古竹婷的影子。
杨帆问道:“都解决了?”
“是!”
“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
那个看起来并不像古竹婷的古竹婷把潜伏、刺杀、假冒姜公子口音、伪造自尽现场的经过仔细叙述了一遍,杨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笑道:“好极了!这个祸患,总算从此不再。你辛苦了,早点回房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回洛阳!”
“是!”
那人站起来,返身走向门口,杨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又一笑:“古姑娘!”
“嗯?”
古竹婷转身,凝视着杨帆。
杨帆微笑道:“下次再见我时,左手不用藏着东西,我是不会杀你的!”
虽然脸上涂着易容药物,古竹婷的俏脸还是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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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当杀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