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我像僵尸吗?”
两天后容熙这样问朋友熙媛,正在试订婚礼服的熙媛一脸严肃地盯着提怪问题的容熙,容熙经常问些怪问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的问题格外奇怪。
“什么?僵尸?为什么?有人看到你说你像僵尸?”
容熙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僵尸,可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说:
“嗯,有人这么说的,看到我说像僵尸,说我是在鸡窝一样的公寓房里虚度人生……”
听到这里,熙媛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朋友受到了这样阴险的责难,还是因为礼服店店员狠狠地勒紧了自己的腰。
还有不足两周的时间,就到镇宇和熙媛的订婚日期了,所以容熙现在正陪着熙媛挑选订婚礼服,她们两人从高中起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有人敢这么对你口出狂言?谁啊?胆子这么大。是男的吗?”
“是个小孩,才二十二岁。”
熙媛听到容熙的回答,吹起了口哨。
“你在和小男生谈恋爱?哇,于容熙厉害啊!是你的那个他说你像僵尸吗?”
熙媛的话不像话,她误会了,容熙听后,一脸的不高兴。
谁和谁谈恋爱啊?头发染成黄色,价格不菲的牛仔裤上特意挖几个洞,戒指、手镯、项链一应俱全,最诡异的是他竟然三年没有讲一句话,我怎么会和这种变态谈恋爱?他第一天见到一个女人就说想吻就吻,强吻人家,我又怎么会和这种无良之人谈恋爱?最可气的一点是,我都会跑了的时候,他还在妈妈肚子里呢!我怎么会和他谈恋爱?
容熙喝了一小口面前的苦咖啡,局促不安地回答说:
“我有必要和这种小男生谈恋爱吗!哼,浑身起鸡皮疙瘩!话归原题……熙媛,你说说看,我是不是真的像僵尸啊?”
望着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熙媛矛盾了。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人心直口快,害得我们的于容熙这么心绪不宁吗?作为朋友,我应该讲实话,可这无疑是往容熙的胸口插了一把刀,要不我用外交辞令高呼“绝对不是!”
最后,熙媛选择了前者,僵尸的字眼虽然很残酷,但容熙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于大学时代的朝气蓬勃,对朋友应该真诚,即使实话使人痛至骨髓。
“僵尸的说法太过分了,不过,你把眼镜摘了怎么样?我们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去配副隐形眼镜吧!再买些衣服!”
容熙听了熙媛的回答,倒吸一口冷气,看来那个该死的家伙没说错,他讲的是实话,我是僵·尸!
熙媛帮没了脾气的容熙取下眼镜。
“你忘了人们把坠入爱河称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你要是想在今年俘获一个帅哥,就要先把眼镜摘了!”
熙媛很快就会成为幸福的新娘了,她的脸上满是纯净的笑容,下结论说:
“容熙,恋爱吧,你的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你呢,你一定会因为他变漂亮的。我敢保证!”
对于容熙来说,这是现在还无法相信的预言。
“可能还会暴发亚洲金融危机的,这么过度消费合适吗?”
如果今天早上有人向容熙预言:今天全天都要从事被熙媛拉着购物的重体力劳动,那她也许就不会外出了。容熙几乎被购物的重体力劳动折磨死了,一边嘀咕,一边愣愣地盯着堆得跟小山似的购物袋。
现在,容熙和熙媛已经结束了购物,走进商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休息一下,两个人分别点了橙汁和苦咖啡,熙媛从自己的银盒子里掏出一支香烟,直截了当地说道:
“年轻女人应该花点钱来打扮自己,对不对?你打算就穿着牛仔裤出席我的订婚仪式和婚礼吗?打扮是女人的义务和权利!”
熙媛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容熙却不理睬她的煽动,反而为冲动购物后悔不已。昨天得到的稿费全都变成了购物袋!还不如拿这些钱去买一直嫌贵而没舍得买的资料集,或者网点纸(漫画材料)更实际呢!要是把衣服退掉一半怎么样?
熙媛好像懂得读心术,能看透容熙的内心世界,她两眼闪烁着光泽,坚决反对容熙这样做:
“你把衣服退掉试试!你也应该打扮一下了!至少这样就不会被其他男人称为‘僵尸’了!”
“我说了不是男人!不是告诉过你嘛,是二十二岁的小孩。”
容熙一脸的不快,熙媛可不听她的否认之词,倒觉得很有意思,大笑起来。
“比你小六岁算什么后辈嘛,连未成年人都算不上,你有没有动动脑子啊?他是学生吗?”
容熙很清楚熙媛比较开放,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开放到这个程度。容熙和熙媛面对面坐着,容熙感觉熙媛十分美丽。
的确。
容熙独一无二的朋友。
容熙深爱的属于镇宇的女人——熙媛,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熙媛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鼻孔中散出烟雾,连她吸烟的模样都是那样地美。熙媛从里到外都如同星辰般光彩照人,镇宇当然要选择耀眼的熙媛,而不是暗淡无光的容熙了,实在是太……啊,打住,这种想法真是小气。
“别说废话了,结了婚就少抽点烟吧,要是能戒烟就最好不过了。”
熙媛从银盒子里掏出第二支香烟,叼在嘴上,容熙把烟灰缸推到她面前,熙媛一副绝望的表情,摇着头说:
“镇宇也是这么说,为什么成了别人的妻子就有这么多的不能做啊?不能抽烟,不能穿超短裙,不能去夜总会,不能约会……”
“因为你是别人的妻子。”
容熙简单利索地回答了熙媛的牢骚。
“就算是为了下一代着想,你也应该把烟戒了,要不然你们的孩子也从娘胎里就开始叼着烟了,你们两个都是大烟鬼。”
如此看来,成了容熙家寄生虫的善宇也是个烟鬼。容熙的大脑里下意识地浮现出善宇叼着香烟的模样,容熙赶紧摇头,想把他的身影赶走。在家里成天对着他已经够烦的了,怎么在外边还会想起这小子?
“嘿!嘿!赶紧消失!你这个坏家伙,不许随意跑到我的大脑里来!”容熙在心里说。
容熙赶紧擦去了未经允许就突然出现的不良少年的身影,接着从熙媛的口中夺下了香烟,丢进了烟灰缸里。
“你最好趁着还没被恐怖的婆婆发现,就把烟戒掉!小·姐!”
还没来得及抽的香烟弯着身子躺在烟灰缸里,熙媛难过地望着香烟,听到容熙提起恐怖婆婆时,无可奈何地点头说:
“嗯,是得戒烟了,我虽然爱抽烟,但我更爱镇宇。而且镇宇妈妈最近发神经很厉害,可不是闹着玩的哟,还不都是为了镇宇的那个宝贝弟弟。”
听到这里,容熙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打翻了。
那·个·家·伙!
不过,非常幸运,熙媛好像并没有发现朋友的惊慌失措。
“镇宇的那个弟弟啊,你以前不是也见过吗?镇宇说你做家教的那天他就离家出走了。”
“嗯,啊。”
容熙表情暧昧地喝了一口咖啡,咖啡还是自己一向喜欢的苦咖啡,只是今天喝起来格外苦。容熙对善宇的熟悉程度并不限于朋友所讲,仅仅是多年前见过一面而已,所以她正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告诉朋友这几天自己正是和善宇住在一起。
容熙迟疑了有三十秒,最后决定绝口不提这件事。既然镇宇都没有告诉熙媛,那容熙自己也应该把紧口风。正当容熙发愣,陷入沉思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熙媛的声音:
“他妈妈这个样子,所有订婚准备也悄无声息,哎,都是因为善宇那孩子!三年前他还进了精神病院呢!后来他被送到日本的亲戚那儿留学,人家让他学经营学,他一点不上心,反而自作主张退学了!谁知道他这次又惹了什么祸,好像被强行抓回来了。”
在熙媛冗长的絮絮叨叨之中,有一个词引起了容熙的注意,她甚至希望是自己的耳朵一时幻听听错了,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容熙反问熙媛:
“……什么?精·神·病·院?”
看到自己的朋友脸色明显变得苍白,熙媛奇怪地盯着容熙。
“吓着你了?不过,世界上的精神病院多的是,他只不过去了其中的一个,没有什么。”
此时此刻,容熙真想抱住自己的头,还想高声怒吼,当然,这些好不容易都忍住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精神上有毛病才会到那种地方去啊!他都去过那种地方了,现在竟然让我和这个精神病患者住在一个屋檐下!”
容熙想起善宇吻自己时,自己曾经骂他是疯·狗,而这只疯狗竟真的有神经病。天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是不是该请个大仙来看看啊?
“喂,容熙,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我包里有止痛药……”
熙媛关切地询问自己的朋友,容熙心里说:
“这种头疼是不治之症,只要那家伙住在我家一天,我的病一天就好不了……”
等到容熙哼唧哼唧,用两条快要折断了的胳膊提着无数购物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她无奈地谢绝了搭熙媛顺风车的好意,要是熙媛和善宇在自己家门口碰上就麻烦了。
今天早上,容熙出门去找熙媛时,善宇也说有事情要出去,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在地铁站分开了。所以,今天善宇有可能不回来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容熙打心眼里希望善宇不要回来了,虽然这样对不起镇宇。但是与容熙期望的恰恰相反,善宇正背靠着墙,坐在家门口等自己回来呢,也许他不能对哥哥的威胁等闲视之吧。
容熙看到善宇就像等妈妈回家的小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等了很久吧?”
嗯,大概三个小时吧!
“你该去附近的咖啡厅什么的坐坐,笨蛋。”
容熙嘴上怪他笨,可看到他冻得通红的脸,心里却起了恻隐之心,赶忙掏出钥匙开门。善宇瞅着容熙提着的小山似的购物袋。
这都是什么啊?
“买了点东西。”
容熙回答得含含糊糊,她怕善宇发现了购物袋里的各种东西,那些已经开始后悔的迷你裙、化妆品、皮鞋、隐形眼镜等女人用来武装自己的所有东西。如果善宇知道的话,一定会取笑自己的。
其实,容熙今天买的只不过是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里还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而已。她心想,人如果做全了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现在这是做什么啊?
要是在釜山海鲜市场里卖鱼的妈妈看到眼前的这些东西,她会说什么呢?容熙的耳边好像响起了妈妈粗粗的嗓音,萦绕在耳边:
“你出去买了些什么回来啊?出门就乱花钱,看看你都买的什么东西?”
还好,现在妈妈在遥远的釜山,对容熙来说,这真是太幸运了。
“你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善宇身旁堆着箱子,数量比容熙的购物袋少,但体积却大得多。
电脑啊,我逃跑时太匆忙,没把家里的电脑带出来。
“我房间里不是有电脑吗?白白浪费钱。”
容熙出于好心这么说,可这个傲慢的家伙的回答却是超级傲慢:
得了吧,大婶。你那个电脑和废铜烂铁差不多,好像是386吧?
容熙看到写在记事本上的傲慢回答,一板一眼地反驳说:
“开什么玩笑!我那是486!”
那就算是吧。
这小子无论看起来有多帅,都令人生厌。既然他有钱可以买电脑,那干脆单独买房子好了。整个晚上,这个讨厌的家伙都在心无杂念地组装自己买回来的电脑。
善宇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戴着手套,认真地埋头做事,这种形象对容熙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此时,那个表情总是不三不四、写着不三不四的话的不良少年不复存在了,只有一个专注于工作、认真做事情的男人,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善宇脸上满是汗水,湿漉漉的。
过了几个小时,那张湿漉漉地浸满了汗水的面孔如同幽灵一般,向正在赶下一份稿件的容熙的脊背靠过来。
“什么事情?规章第五条中不是明确规定了不许随意进入我的空间吗?”
容熙尖嗓子话音未落,善宇突然递过来一支体温计,体温计上的数字把容熙吓了一大跳。
“四十度?发高烧!”
容熙还没来得及去冰箱里拿冰块,就听见“咣”一声,善宇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在她的小房子里,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响,声音大得好像要把她的心脏压下去了。
嘀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嘀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已经过了子时,镇宇刚刚睡着,听到嘈杂的手机铃声,他睁开了眼睛。
“12点59分。”
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这个时候打电话?镇宇一边伸直身子,一边翻开手机贴到耳边,手机里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镇宇,怎么办啊?善、善宇他怎么突然成这样了?你弟弟他……”
“……容熙?”
听到话筒里面传来容熙颤抖的声音,镇宇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事情?嗯……容熙,镇静一点,慢慢讲,善宇他怎么了?”
在话筒的另一端,容熙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事情的经过,内容大致如下:
你弟弟高烧四十度,陷入昏睡状态,正赶上医院罢工,救护车来不了,你弟弟个子又高,我力气小不能背着他上医院,所以希望你快点过来……
“我知道了,一会就和家庭医生一起过去,你好好照顾他等我,不要着急。”
镇宇挂上电话,立刻套上衣服,向楼下的大门口跑去。这个时候找家庭医生的话,那老头儿一定会嘟嘟囔囔的,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现在看起来,善宇这孩子又到了出麻疹似的时期。自己身为哥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时间都忘记了,镇宇心里很不好受。
他正要打开大门出去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丝制家居服上套着端庄的白色睡衣,戴着银边眼镜的一个威严的中年妇女出现了,她就是镇宇的母亲,儿子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向妈妈这边转过了身子。
“突然有点事出去一下,如果我打扰了您休息,那十分对不起,晚安。”
但是妈妈好像并不认可镇宇的回答,透过银边眼镜射出了锐利的目光,她反问道:
“你现在不是去找善宇吗?”
镇宇面不改色地回答说:
“不是。”
“不要说谎了!现在,连你也打算欺骗母亲了吗?”
他的母亲,老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但是对于心急如焚的镇宇来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慰藉自己那歇斯底里的母亲,他只能郑重地向妈妈行礼,迅速走出大门。
“我出去了。”
“镇宇,你!”
老女人冲着长子的后背大喊大叫,但儿子的背影还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随即,又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母亲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客厅里。她的儿子为什么总是要从她的身边走开,对于老女人来说,这个问题恐怕是到死也猜不出来的谜语了。
容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磨磨蹭蹭。
学生时代,容熙曾创下百米短跑二十七秒的纪录,体育老师彻底绝望,认为她不可救药。大学入学考试体育测验时也是如此,容熙是全校唯一一个没有得满分的学生,她是个众所周知的慢性子。但是现在为了让善宇降温,容熙一反常态,行动之快,几乎是以光速冲向冰箱。
容熙先帮善宇脱下衬衣,把打碎的冰块摆在他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不停地吓唬别人!喂,你倒是睁开眼睛啊!”
容熙不间断地和失去了意识,倒下去的男孩子说话,现在好像需要她这么做。突然之间,容熙的脑海中浮现出善宇坐在上锁的门前等待自己的身影,那模样就像是等着妈妈回来的小孩子。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是你这小子也有责任啊!你这个小傻瓜!要是去咖啡厅什么的不就没事了嘛!”
虽然善宇的身上摆满了冰块,但是高烧却毫无良心,一点也没有要退烧的意思,冰箱里的冰块已经全用上了。镇宇怎么还不来啊?
容熙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在善宇滚烫的额头上放上毛巾,她继续自言自语:
“喂,拜托你醒醒好不好!你起来吧,现在你再怎么做错事,我也不会打你了!我还要给你配一把属于你的房门钥匙,拜托你赶快醒醒啊!”
这一瞬间,容熙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营养不良,加上重感冒,应该让他好好吃饭。”
镇宇家的家庭医生深更半夜从梦里被吵醒出诊,他诊断富家子善宇所患的疾病却是这么贫寒的病症,如此可见,这孩子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刚开始煮拉面,善宇说那是“狗食”,不肯吃,以后他又说容熙是“僵尸”,容熙耿耿于怀,干脆告诉他“那你别吃啊”,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善宇。
毕竟生活在一起,讨厌也好,喜欢也罢,既然共同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总是应该替他想一想吃饭睡觉这些问题的。
哎呀,我连着做了两次拉面,又一顿消灭了便当、汉堡包、冰激凌的时候,这孩子正挨饿导致营养不良呢!容熙羞愧难当,没有勇气去看这小鬼和小鬼哥哥的脸。而镇宇却用手轻轻敲着垂头丧气的朋友肩膀,安慰她说:
“容熙,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这孩子从三年前起,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大病一场,我应该事先告诉你的……”
三年前?
到底,这个孩子三年前出了什么事情呢?
容熙暗自思考这三年的时间。镇宇最开始把他带来的那天凌晨就提到过三年,他说弟弟三年前起不再开口说话。熙媛也说起过三年,她说善宇三年前进过精神病院。现在镇宇又说到了三年,说善宇从三年前就得了病。
三年前,一千多天的时间以前,到底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呢?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九岁,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发疯,身患重病,身体滚烫得像团火……而且还自我封闭,把自己隐藏在沉默之中呢?
但是,容熙再怎么纳闷,也不能直接问镇宇“你弟弟为什么进了精神病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容别人侵犯的圣域,或者说是一踏上就会“砰”一声爆炸的雷区,容熙自己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她深深明白其中的道理。
容熙离开了卧室,去找医生询问今后的注意事项,善宇狭窄的小屋里只剩下躺着人事不醒的善宇,还有镇宇两个人了。
镇宇蜷缩着身子,在躺着的弟弟身旁坐下,默默地看着昏睡的弟弟的脸庞。可能是降了温的缘故,善宇的脸色又回复了往日的光彩。在镇宇的眼中,善宇垂着长长的睫毛,闭着眼睛,这张面孔真是非常平和,而且不知怎的,平和得有些陌生。
在镇宇的记忆中,善宇是个异类,他总是认为他们自己宽敞豪华的家是监狱,梦想从那里逃走。镇宇无法了解小自己六岁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的“那件事”夺走了善宇的声音之后,镇宇对弟弟就彻底地无能为力了,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
“嗯嗯……”
不知道是不是鬼压身了,善宇全身满是汗水,他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了呻吟的声音。只有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瞬间,善宇才无法隐藏自己的嗓音。这也真是有讽刺意味,倘若善宇醒过来的话,是不是连呻吟的声音都要写在记事本上呢?不知道,这孩子是个无法用常理推测的怪胎。
呻吟声过后,善宇接着小声呼唤着谁的名字。
“……银彩啊,……不可以!”
听到这个声音,镇宇的表情凝住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听到弟弟的声音,隔得太久了,以至于镇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弟弟的声音,镇宇应该感到幸运,还是生气?直到现在善宇连做梦都还在喊着这个名字。
衣架上挂着的生理盐水瓶里流出了一滴滴的药液,它至少可以帮助善宇退烧。可是善宇心里面的火焰又怎么能浇灭呢?
容熙从医生那里接过了善宇的药,镇宇拜托她帮忙照顾弟弟,说着说着,镇宇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卧室门口堆放的购物袋上,容熙顺着镇宇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镇宇正盯着那些购物袋,顿时,容熙变得满脸通红。
“那个,今天我见到了熙媛,我们一起去试订婚礼服来着……然后顺便就……”
“就是那段时间害得你弟弟得了重感冒”,容熙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但是,镇宇的回答与容熙的负罪感毫无关联,他很高兴地回答:
“不错啊,这样你就不会穿着牛仔裤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了。”
听到这话,容熙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夫唱妇随啊,白天熙媛说过的话,现在镇宇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有意思。
镇宇和熙媛要订婚了。
容熙知道这意味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爱恋的终结,以后每次再见到镇宇的时候,都可以不心跳,可以不心痛了。因为可以不心痛,所以心也就更加痛。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爱的镇宇和自己爱的熙媛将永远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就要作为“朋友”注视着他们二人,也许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容熙一边希望镇宇没有注意到自己心跳加快,一边很真诚地问镇宇:
“你们会幸福吗?我是说永远幸福。”
镇宇也诚恳地回答:
“会幸福,当然。”
咚咚咚咚咚…
第3章 疯狗真有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