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在刑部的暖阁中,开始了又一场的酒宴,人数也一样,只是人物稍有变更,程尚书换成了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的程小蝶。
四大名捕千思万想,也未想到,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见面,一件月白皮袄,一条淡黄长裤,峨眉淡扫,脂粉未敷,穿着朴素,一身淡雅。
但美女就是美女,不着颜色亦多娇。
四大名捕听完了郭宝元的介绍,愣了好一阵子,不说话。
程姑娘也沉着,轻启樱唇,只管微笑,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巡视着四人打量。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四大名捕,一时之间,还无法调整出接受一个大姑娘领导的心态。
郭宝元也明白这码子事,不宜插口,也想不出一种理由去说服四个大捕头。
但他对程姑娘有信心。他亲眼看到过她应付江湖高手的能力,再听了程尚书告诉他,程小蝶和皇上的应付,简直是精彩极了。现在,只有冷眼旁观这位大小姐,如何来征眼这四位望重一方的高手了。
酒菜上桌,程小蝶端起酒杯,道:“四位请啊!”
四个人嗯了一声,一口就喝干杯中之酒,但却仍是不说话。
可是,程姑娘有办法,挽起酒壶,亲自替四人斟酒。
这就逼得四个人不得不说一句客气话。
“不敢当!”
简简短短三个字,说完了又闭上了嘴巴!
局面之僵,连郭宝元也有点气馁了,如此委屈美丽如花的大姑娘,实在是有点那个。
但程姑娘却是微笑不改,一连替四人斟了三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四个满杯。
她的酒量并不好,四杯空腹酒,立刻喝得她双额泛红。
这哪里像统率他们的总捕头,简直是变成了侍酒的丫头了。
“小妹程小蝶,前天未能亲迎四位,是因为还未争取到皇上的大力支援。今日面谒皇上,争取到查究韩贵妃的权力,才敢和四位会晤,四位屡破奇案,经验丰富,此案离奇诡异,还要借重四位的破案才智了。”
面见皇上,争取权力,题目很大,也引起了四大名捕的好奇,四个人对望了一眼,关东岑啸虎首先开了口,道:“我们四个人商量过这个案子,感觉到很不好办,岑某尤觉无从下手,准备辞谢了。关东地区还有要事待理,顺便也向总捕头提一声,岑某要辞去关东地区的捕头职位,请总捕头另聘贤能接任。”
“确是一件很麻烦的奇案,破之不易,岑兄知难而退,小妹倒也不便责备,但岑兄是杨盛杨尚书力聘的高手,辞职的事,侯由杨尚书决定如何?”
“他不是下入天牢了吗?”岑啸虎道:“哪里还有问事之权?”
“杨尚书是拘入了天牢,但只是办案不力。有负圣意,没有审讯定罪,也没有免官除籍。”程小蝶道:“只要韩贵妃一案破了,杨大人不但可释放出狱,还可能升赏重用,关键就在能不能破了韩贵妃这一件诡谲奇案?岑兄是杨大人情托礼聘的人,小妹怎么敢轻言准许岑兄辞职呢?”
这番话情理兼顾,动人心弦,岑啸虎沉思了良久,叹道:“总捕头说的是,岑某人应该留下来,为救杨大人出份力量。”
“小妹这里谢过了。”程小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一个万福。
岑啸虎被整得一张脸胀成了猪肝颜色,慌忙离座,一揖到地,道:“不敢当啊!这成什么体统,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不管岑啸虎心中真正的感受如何?但他一口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也认了是他顶头上司。
扛着一个理字走,再加上温婉谦和的态度,硬把关东岑啸虎给摆平了。
但另外三个人呢?
不敢再提辞职了,但心中可是仍不愿接受一个小美人的领导。吴铁峰第二个发难,轻轻咳了一声,道:“吴某远在中州,可也听说过太监弄权,皇后、宫妃,个个都非等闲人物,这个案子要怎么查呢?总不能把皇后、贵妃,也抓来讯问吧?这种无法讯查的案件,吴某人可不愿干!”
“有何不可呢?小妹争取的就是这份权力。”程小蝶道:“抓字也许太过分,请他们来应讯,绝对可以。”
“他们不肯来呢?”吴铁峰道:“来了也不回答,摆出个一问三不知态度,我们有什么法子?”
“他们不敢。”程小蝶道:“请不来,就把他们拘来,不肯回话,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太监、嫔妃,个个娇嫩,我想用不着弄出血淋淋的场面,他们就会知无不言了。”
四大名捕同时眼睛一亮,道:“总捕头是说,可以动刑啊?”
程小蝶道:“我没有说可以动刑啊?我只说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吓唬他们几下。”
四大名捕相视一笑点点头,于承志道:“总捕头说的是,能动手让他们吃点苦头,相信可以问出不少内情,不让他们皮肉受伤,让他们心里难过,不过说到吓唬他们几下,于某人还不明白,拿什么吓他们?”
“杀!”程小蝶道:“我请了上方宝剑,虽不便真的杀他们,但可以霜刃加颈,必要时,也可以让宝剑见红,但可不能杀死人,要杀得有分寸。”
“江南杜望月,想向总捕头请教一、二!”
“杜兄请说,小妹这厢恭听了。”
“你真已经请领上方宝剑?拘询嫔妃,审问太监的权利?”杜望月道:“这当事马虎不得,案子一查下去,就不能中途住手,天下四大名捕头,合力办案,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中途罢手,不但声誉尽失,杜某这江南捕头的身份,也干不下去了,从此得退出江湖。”
程小蝶道:“查案的权力,我已取得,但不能诬陷蒙蔽,罗织罪状,找人顶替,要查得清楚,破得漂亮,我们要破得中无遗憾,小妹取到查案的权力,也对皇上许下了承诺,两个月内不破案,我会在皇上的面前,横剑自刎。”
这番话充满着正义豪壮,哪里像娇美的红粉小佳人,简直是言出如山的大英雄。
四大名捕心服了,齐齐站起,抱拳一揖,道:“见过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躬身还礼,一面微笑道:“小妹胆敢许下了生死承诺,是因为我相信四位办案能力,密室奇案,一定能破。”
她既然赢得了四人承认她总捕头的身份,立把一顶高帽子反扣过去。
四大名捕都把话说得很满、提出了各种查办上的困疑问题,但却想不到程小蝶一一解决,回答得出他们意外的满意,一顶大帽子反扣过来,四个人也只好硬顶上了。
于承志道:“鸿爪留痕,我想定有线索可寻!”
吴铁峰道:“满天迷雾一旦消,就是真凶就逮时,两个月的限期应该够了。”
夺啸虎道:“任他奸计狡似鬼,总有线索可追寻。”
杜望月道:“身经奇案百余件,从无一案成疑云。”
四大名捕表现了信心,也夸了海口,和强烈的支持破案心愿。
程小蝶心中欣慰,举手互击两掌。小文、小雅,分别手捧腰牌和上方宝剑行入暖阁。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姐美,两个丫头竟也娇艳动人。
小文先把手中捧的上方宝剑,交给四大名捕看过,小雅又把腰牌各送一面。
“诸位兄台,请好好地收起腰牌,锦衣卫和太监就不能放刁留难,皇宫之内,都可行动,今夜我们放怀一醉,明日一早入宫,勘查现场,小妹向诸位请罪的是,明日入宫之时,小妹要稍作易容,不是这付面孔了。”
“总捕头姿容,是美人中的美人,属下可真是眼睛一亮啊!”杜望月道:“江南佳丽多俊秀,尤逊总捕三分娇。”
吃起豆腐了。
“姿容勘入诸君眼,此刻就请多赏见,明日入宫办疑案,小妹的面孔不一样,狐假虎威一番,还望诸位多海涵。”
这番话说得笑靥如花,但四大名捕心中明白,这是先行告罪,明天不但稍有易容,也要端起总捕头的架子,摆一付冷厉的办案面孔了。
以四大名捕的经验之丰,都能体会程姑娘易容的原因,似这般春花容色,一旦引动了皇帝的凡心,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可笑之处,四大名捕忍不住微微一笑,也齐声应道:“如有失误,总捕头只管斥责,我等理当承担。”
“好!咱们现在放量喝酒,最好只喝到八成量,微醺才能见真情。小文,记着吩咐厨下,明天一早准备醒酒汤,和早餐一起端上来。”
郭宝元简直是看傻了,四个桀骛难驯的高手,就被她这一顿酒饭,给摆得四平八稳,服服贴贴,心中那份佩服,真想仰天大笑,一舒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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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戒备森严,有如千墙横阻。程小蝶带着四大名捕,再加上小文、小雅、郭宝元,一行八人,早朝尚未散班,已向内宫闯去。
不知锦衣卫是否有意和程小蝶等为难,戒备竟比程小蝶昨日进宫时加强甚多,一排二十四的佩刀执钺的武士,雁翅般排例在宫门前面,形态冷厉,充满着敌意。
这似是有意地阻扰了。
程小蝶心头升起了怒火,忖道:
难道这件案子牵入锦衣卫中的头目,或是他们受命于权妃、太监,故意阻扰侦察,这第一关如若遇上挫折,四大名捕哪里还会服我这个小女人!
心中念转,人却挺身而出,小雅怀着上方宝剑紧随身后。
四大名捕,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局势不善,都把腰牌取出,执在手中。
但他们却停下未动,虽然心中已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但还未见到她处事的魄力,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一个佩刀的班头,一横身,拦住去路,道:“姑娘看到了告牌吗?”
果然,宫门之前,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内宫禁地,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你看到了我手中的腰牌吗?”程小蝶也早把腰牌执于左手,神情冷冷地回答。
她已经易容,颊上有两道横纹,一发怒,横纹立刻暴现,看上去形容冷厉。
领队班头道:“是皇上御赐腰牌?”
“既然认出御赐腰牌,还要藉故刁难,你眼中还有天子吗?”
程小蝶冷言多刺,语气奇重,听得班头,脸色微变,道:“但在下还未得执班太监传知,姑娘请稍候片刻,在下代为通报。”
“我问你,天子权大,还是太监权高?”程小蝶道:“御赐的腰牌,还要太监认可,岂不是造了反啦!”
语声更重了,不但领班头儿,听得脸色苍白,二十四锦衣卫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刷地一声,程小蝶抽出了小雅的上方宝剑,接道:“看仔细些,认识这把宝剑吗?”
领班的头皮一麻,道:“是上方宝剑。”
“对!先斩后奏,你是第一个阻扰皇命,违抗查办韩贵妃案件的人。”程小蝶道:“心存叵测,拒抗圣命,就拿你来开刀吧!”长剑一探,已架在了班头的脖子上,而且刃入皮肉,血流半身。
是真的要切脑袋了,领班的一张脸全青了???身体也抖颤不停。
一个姑娘家,敢在禁宫门前,动手杀人,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真是三魂冒亡、七魄离体,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锦衣卫专以拘拿朝臣,执法屠戮,横行惯了,连一品的朝臣,也要时他们礼让三分,今天算是碰上了硬钉子,弄得皮破血流。
“总捕头手下留情!”一个太监,急步跑了过来,接道:“圣上忧怀未舒,昨日饮宴百花殿,汪直陪侍在侧,还未来得及把令谕转达于锦衣卫都指挥,致令有此误会。”
“看在公公份上,饶他不死。”程小蝶道:“昨日公公在场,亲睹卑职在皇上面前,许下死约。破不了韩贵妃这一案,我要横剑自绝,卑职承办此案,生死已置度外,不管什么人?敢于阻扰,当心上方宝剑无情。”
“是是是!汪直目睹耳闻,全属事实。”
“多谢公公厚爱!”程小蝶把上方宝剑还入鞘中,接道:“卑职请公公赐助。”言罢,躬身一礼。
“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总捕头有何吩咐?咱家无不照办。”
口气中,隐隐也透出了他掌握的权势。
“请公公转告各宫,后、妃、嫔女,各级执事公公,锦衣卫指挥、班头,一律留在宫中待命,等候传讯。”
“这个……”汪直面有难色,道:“宫中人口众多,轮休有制。何况,后宫、妃院,也不是咱家能够管得的。”
“公公是代传皇命啊!如有疑难,卑职也只有面圣请示了。何况,逃避应讯,也就是身有嫌疑了。”
乖乖!这顶大帽子扣上去,汪直也有些吃不消了,点头说道:“咱家尽力而为,遇有疑难,再向总捕头说明就是。”
“好吧!”程小蝶道:“那就劳请公公,派个人,先带我们到韩贵妃停尸的宫院,勘查现场、尸身。”
“咱家亲自带路吧!”举步向前行去。
四大名捕相视颔首,对这位红粉女总捕,心中又多一份认同和敬重,只觉她办事的魄力之大,杨尚书也难及得。
雪覆楼台一般样,梧桐庭院也凄凉。
韩贵妃住的地方就叫梧桐宫,原是帝宠爱妃,隐寓凤栖梧桐之意,却不料竟在深宫中发生了离奇命案,凤折于梧桐宫内。
停尸处,也就是韩贵妃生前的寝室,由太医院派来了两位大夫,两个宫中太监,四名锦衣卫武士驻守。
侍候韩贵妃生活的宫女,大都遣离,只留下两个生前贴身的女嫔侍花、司乐,还留在梧桐宫中。
四大名捕一进入韩贵妃的停尸室,立刻开始了仔细的现场检查。
四个人好像已有了分工的默契,各人检查一定的位置。
程小蝶没有查案的经验,但已向郭宝元领教了勘查命案的经验,倒也能不慌不忙,问了经过情形,是侍花、司乐,候妃时近中午,尚未起身,叩门亦不闻应对之声,发觉情形有异,禀报了汪直,皇上闻讯亲自赶来,撞开寝室门户,发现了韩贵妃的尸体。
明白点说,是皇上、汪直、侍花、司乐,一起进入现场。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决定留下侍花、司乐和两位太医院的大夫,请退了汪直,也令四名锦衣卫退出梧桐宫。
她生恐留下凶名昭昭的锦衣卫,大夫和女嫔都不敢畅所欲言。
四大名捕检查过现场之后,神色都很凝重。但并未立刻检验韩贵妃的尸体,请求程小蝶先听听太医院大夫对韩贵妃的死因说明。
寝室中药味深浓,程小蝶等转入西厢房中。
侍花、司乐被小文带往旁室,程小蝶和四大名捕也展开了初步的盘诘、侦讯。
第二回 初探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