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徐亮就在学校附近的煤场干活,离得近了以后就总能遇见,每次看到他时他总是那样无助,他就好像被人随意丢弃在路旁的煤渣子,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弱小,时刻都在承受着、命运强加在他身上的种种磨难。
说真的我‘讨厌’他,讨厌他的逆来顺受,尤其讨厌他那憨憨的笑声,讨厌他那毫无顾忌的表情,也许那正是他在苦难中唯一支撑下去的理由,每次看见他我的心总是酸酸的,也许他真的就是一块儿煤渣子,然而那却是一块儿比煤更光亮,更坚硬的炭精,只是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这一天刚进教室,正巧那个陌生人也刚从学校的广播室里播完广播回来,得意洋洋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看见她我就觉得讨厌,也许是羡慕嫉妒恨吧,嫉妒她比徐亮的命好,比我们所有人都幸福,我更鄙视她的自以为是、傲慢、虚荣、甚至是她的漂亮,她总能轻而易举的招来别人对她的好,时时都有机会向别人展示自己,肆无忌惮、盛气凌人的举止和行为,使我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和愤慨,当然她对我也是如此吧。
那一刻,极大的妒忌和怨恨,在她向别人肆无忌惮地炫耀她那条美丽的白裙子,和百般挖苦我的同时终于爆发了,那一刻我决定报复,报复这个自命不凡、舍我其谁的家伙,替自己也替那些和徐亮一样,在苦难中挣扎的人出一口恶气。
当她美滋滋地炫耀完她那条白沙裙时,我便黑了心地,将几滴红墨水甩在了她的裙子和凳子上,她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危险的存在,她乖乖地掉进了陷阱却还蒙在鼓里,那一刻别提我有多得意了,直到下课时才被她那帮跟屁虫发现。
“这、这是谁干的,谁呀?谁这么缺德啊。”她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见她横眉立目,肚子气得鼓鼓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乐,听见我在笑,她就一把将挡在我面前的书抢了去,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那副叫苦不迭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想笑。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了。
“笑,笑就是你干的。”她指着我的鼻子吼道。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你看看你跟个母老虎似地冲我瞎嚷嚷什么呀,不就一条破裙子吗,脏了洗洗不就干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笑怎么了,我天生就是这副笑脸儿你管得着吗,嘿嘿、嘿嘿,嘿嘿嘿。”我说得她哑口无言。
“就是你、就是你,这班里就你看我不顺眼,不是你还有谁,我说你怎么那么缺德呀。”她气得快要哭了出来,可倔强的她始终把眼泪含在眼眶里。
“谁缺德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弄的,还有你们谁看见了,你还是你——看见没有真不是我、都懒得理你,有病。”我本想借机溜走没曾想被她一把拦住。
“不准走,你把话说清楚敢做不敢当,孬种。”正这时外出的宁香和李义纷纷赶了回来,我们俩时常斗得不可开胶,这些日子他们都快烦死了。
“怎么又干上了。”李义幸灾乐祸的说。
“好了,笙子哥你少说两句吧。”宁香劝道。
“就是好男不跟女斗,你别老欺负人家。”胖子说。
“你闭嘴,我们俩打架关你什么事,你们少在这掺和。”李义还没说完呢,就被那个陌生人咽了回去。
“我、我也没说什么呀!”胖子闭乖乖地上了嘴。
“瞧见没有,见人就呲牙逮谁咬谁,真不知道属什么的。”
“你还说,良心都让狗吃了,你们瞧瞧他把我的裙子都弄成什么样了,我还怎么穿呢。”她终于哭诉起来。
“笙子哥你快说是不是你弄得?”宁香追问道。
“就是男子汉敢作敢当,要不是你就告诉她省得别人看笑话。”李义也开始替她打抱不平。
“我——。”
“你们看他那样,还用说吗,就是他干的就是他,乡巴佬,臭狗屎。”看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一下子也火了。
“你骂谁呢?实话告诉你就是老子干的怎么了,整天在我跟前臭得瑟什么呀,死八婆就你这样的扔进猪圈里狗都不吃。”我冲她吼道。
“你、你混蛋。”她气得抄起桌子上的书本就向我砸来,幸好我够机灵头一低躲了过去,谁想到李义在后面成了替死鬼,他被砸得晕头转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喂!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看着李义笨笨拙拙的样子真是笑死人。
“嘿嘿——啊!”可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谁会想到她出手那么快,一个电炮就打了过来。
“哼!”随后她就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本以为她会去老师那告状,或者要求点赔偿什么的,正想着应对的办法,就听一阵铃声响起上课了,迟迟不见人影的她终于出现了:
“哇!”她刚一露头就引得大家一阵骚动,只见洁白的纱裙上,零零碎碎的红墨水周围简单而大胆地铺满了,用蓝色钢笔水画成的叶片,在那洁白的裙摆上这就像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丹青,一簇簇刚刚盛开的丁香花潇洒而又飘逸,她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喜悦的、高傲的、幸福的,她就那样承接着大家的快乐,毫无羞涩的向我走来。
“姓丁的、你给我听好了,我记一辈子。”她死死地盯着我,忽然冲我大声的说道。
“咦!”同学们一阵唏嘘后,我的脸向被火烧了一样,真想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那一天,我不但没占到便宜反倒吃了大亏,而且还犯了众怒,我并没因为出了口恶气而感到沾沾自喜,反而有了一种自责,不是对她的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耻,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七尺男儿不该那么卑鄙,至少我应该光明磊落点。
夜拉下柔软的帷幔,月亮好像睡着了,躲在一小撮云霓背后沉溺着不肯醒来,星星变成了温馨的灯光,我轻抚在窗前,微凉的夜风亲吻着我的脸颊,思前想后,我终于做出来一个惊人的决定,我要把现在的暗战改为正面交锋,我更要拿出我男子汉应有的气魄,跟她斗到底,相信她亦是如此。
从那以后,战斗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白热化,宁香怕把事情闹大,始终充当调解员的角色,胖子一直想讨好人家,可人家只把当成‘猪’没人疼没人要的他,最后一生气谁也不管了。
那些日子,我纠集了像我一样看不惯她的人,联合起来对抗她和她那帮富家子弟的一切不道德、傲慢的行为。我们进行了全面的,彻底的反扑,一时间班里面分成了两大派系,成了‘阶级斗争’是大革命后的又一种延续,是一次由陌生人和我组成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又一次历史性的大火拼。
那些日子里,学校正号召大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德、志、美是没了,不过体力还是有些的。那些日子,每到体育课时我都会挖空了心思整她,弱不禁风的她也从不甘示弱,最终的结局不是她死就是我活,两败俱伤谁也别想捞着好。
那次跳远比赛上,她自以为是的说什么要拿第一,就她一走三晃的德性还痴人说梦想美事儿,就在她起身要跳跃的那一刻,我偷偷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石子儿,瞄准她的七寸就扔了过去,还没等她跳起来、她就像个癞蛤蟆似的趴在了沙坑里,狼狈的样子真是让人笑话死,我更是没命的大笑起来,笑到所有人都傻了眼,笑到她又羞又气连课也不上就跑了。
她也不甘示弱,有一次班级比赛男女三千米接力,那是个效力不讨好的差事根本就没人愿意去,体育老师正犯愁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结果我就成了班里的替罪羊,更没想到的是那个陌生人会自告奋勇成了我的搭档,明知道她没安好心可就想不出会在哪里、害得我一连担心了好几天。
直到比赛那天她才原形毕露,我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争得了第一,眼看胜利在望可谁知就在传给我最后一棒的那一刻,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当她死死地攥住接力棒死都不肯不撒手的时候我这才恍然大悟,这明显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眼看别人都要到终点了,可她拽着就是不放,我急了上去就是一脚把她踹开,正要做最后一搏时,她又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差点连我的裤衩都拽掉了,看我出丑别提她有多高兴了,结果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我气得把接力棒往地上一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她撕打起来,气得体育老师在看台上肺都炸了,一回去就把我们臭骂了一通,又足足罚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把我们放在一起没人管,简直就是天大的错误,要不是有人看见,我和她非打到天亮不可,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她占到便宜,踢球的时侯别人的球都直着飞,可我却让它斜着飞,砸她个七零八落,她害怕虫子我就到树上抓些最大,最毒的‘贴树皮’回来,放到她的文具盒里我吓死她,她回答问题时我就偷偷地把她的凳子勾到一边摔她个人仰马翻。
她更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不让我占到一点便宜,每当考试发表成绩她都第一个拿到我的成绩,拿着我只打了十几分儿的卷子满世界的宣传,不敢抓虫子她就不惜血本的买了条蛇塞进我的书包里,吓得我魂飞魄散全班都乱了套,知道我下绊子就瞅准机会狠狠地踩上一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下课。我们整天打打闹闹以此过活以此为乐,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旺盛的生命力。
那几天本来也是相安无事的,只是我闲的实在难受就有意无意地,在她背诵广播稿时故意地哼了两首难听的歌,好让她不得安宁。
“你是只害虫、就是只害虫,正义的来福灵让我来把你消灭、消灭,啦啦啦,大刀向着你的头上砍去,我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我砍砍砍砍,我——。”还没哼哼几句她就受不了了,回头瞥了我一眼之后又无可奈何的转了过去,我以眼还眼也白了她一下。知道戳中了她的要害之后,我就变本加厉的乱哼哼起来,她烦了、恼了,用手捂起了耳朵恨得她牙根都开始痒痒,心烦意乱的她终于被我逼得走投无路,恼羞成怒的她一拍桌子就窜了起来。
“我说你——。”我懒得理她,满不在乎的又继续哼哼起歌来。
“小笙子你别欺人太甚,不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再敢惹我,看明天就当着全学校的人,把你那些埋汰事全都抖落出来,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嘁!有本事你就播,广播室又不是你家开的,别风大闪了舌头,咋呼什么呀,大刀向着你的头上砍去,我——。”
“啊——!”她气得大叫起来,怕事情又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就赶紧起身走了,本以为她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她这个母夜叉还真动起真格的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到校门口远远的就听见她在学校的广播里‘哩了哇啦’的,不知又在磨叽些什么,走进去之后,就发现学校里的同学们,都不时地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隐隐地嘲笑和暗暗的议论,起初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觉得奇怪驻足仔细一听当时就傻了,
“就像刚才说的那个同学吧,上课时总爱偷懒睡大觉,还打呼噜没事总爱挖鼻屎,洗脸总是不洗脖子,几个月都不洗澡身上都发霉了,身上的味儿都能熏出二里地去,五音不全还充什么音乐家,简直就是乌鸦落在枝头上装什么大尾巴鹰,每次考试不及格还穷乐呵儿,这种人还念什么书啊,还不如回家爬垄沟捡豆包去呢。”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说她可真够黑的。”不知胖子什么时侯来的,在我面前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是她这说谁呢?”这时胖子信誓旦旦在我肩头上闻了闻,故装厌恶的津了津鼻子。
“哎呦!也真够味儿的。”
“去去去,上一边儿去,捣什么乱呢。”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嗨!我说你是真傻呀还是装糊涂呢,除了你她还能跟谁下这么大功夫,就是头猪也听明白了。”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恍然大悟。
“你个死丫头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呀呀呸的!”如梦初醒的我,气急败坏的扔下车子就直奔广播室。
“哎呀!笙子哥你别去、你回来、回来——都怪你。”宁香埋怨道。
“这能怪我吗,秃头虱子明摆着呢,嘿嘿!这下可又有好戏看喽!”胖子惟恐天下不乱。
顾不上别的就一头闯进了广播室,此时她正洋洋得意的数落着我呢。
“你个死八婆你说谁呢,谁不洗澡了,谁唱歌像乌鸦叫了,你干净一天洗八次澡你也不怕洗秃噜皮了,就你美、就你好看,屁股后头整天跟着一群绿豆蝇,你肚子里面早生蛆了吧。”
“你说谁?”。
“就说你呢怎么了,你个死潘金莲儿。”
“西门庆、小白脸儿,让你一辈子都当武大郎卖一辈子烧饼,等武松回来非叫他喀嚓了你。”
“去你的,你个死丫头片子。”
“啊——老娘跟你拼了。”
那一天,我们就在广播室里大干了一场,所有的事情都随着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校园,那天我回到家气冲冲的烧了两大锅开水,把浑身上下洗了十几遍,看以后谁还敢笑话我,那次不但挨了批评,而且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抬起头来做人,平时上学放学都不敢让宁香靠的太近,免得让人笑话,生平第一次拒她千里之外,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每逢此景,那只母老虎总是笑得‘断气毁肠’真叫人受不了。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