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的时候,言格醒了。
神思在清醒的一瞬间,莫名回想起她躺在他身下,双臂牢牢箍住他的脖子,身体僵硬,像只小虾米般弓起,小手紧紧抓入他的发间,牙齿咬在他的脖颈上。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那一声长长的柔柔的叹息,那时,她又软得像水了;长发凌乱地在枕头上散开,像海藻一般惊艳。
才醒来,他的心便咚咚直跳,再无平静。
而世界很安静,浅蓝色的布艺窗帘外,天光朦胧。
卧室里一片静谧。
开了一扇窗子,纱帘轻轻翻飞。秋天清晨的微风清冽而纯净,空气里有一丝流动的馨香和甜腻,隐约残留着凌晨亲昵过后的旖旎。
嗯……全是她的味道。
此刻,她的手臂和腿杆全压在他身上。她连睡觉都是张牙舞爪的,手脚并用地搂着他,像一只抱着树枝酣睡的树袋熊。
扭头看,她安然熟睡着,脸颊白皙,睫毛乌黑,密密地垂着,像一把小梳子。
他的心不自禁一动,这样想,便这样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
她在梦中微微受惊,缩了一下,松开对他的束缚,翻个身滚去另一边了。被子全被她缠走。让他暴露在外边。
“……”
他起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漱口,洗澡,做早餐。
七点半了,卧室那边还是安静,阳光却已爬满客厅。窗明几净。
他重返床边,轻轻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颊:“甄意?”
“唔?”
她再度小小地惊了一下,闭着眼睛咕哝着发声。最近是真的累坏了。
“吃完早餐再睡好不好?”他轻声商量。
“唔……”口齿不清,像是答应了,人却没动静。脑袋侧在枕头里,呼呼地出气。
“而且,你说要去看爷爷的。”
“唔……”
一室安静。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搂着被子憨憨大睡的样子,没有不耐,反而心底平静安宁,便那样安然瞧着。
过了不知多久,她仿佛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懵懵地睁开眼睛,黑黑的眸子乌溜溜地,看着他,湿润而清澈。
半晌,又沉沉地阖上去,这次,她朝他伸出双臂。
他倾身过去,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拿大毛巾裹住,打横抱起,出去到了餐桌前,才把她稳稳地放下。
她软趴趴地贴在餐桌上睡;他给她盛了青菜粥,配上豆浆鸡蛋和葡萄,送到她跟前。
她闻到清粥的米香味,鼻子嗅嗅,醒来了。眼睛还没睁开,桌子底下,脚先一抬,搭去对面他的腿上,轻车熟路地钻到他腿间,脚趾抓抓又蹭蹭。
言格剥鸡蛋的手就顿住,抬眸看她,稍稍不可思议。分明人都还没清醒,就开始耍流氓了。像有应激性似的。
她眼睛半睁不开,懒懒散散地舀粥吃。吃了好一会儿,渐渐醒了,也不知为何,和他这样安静地吃早餐,忽然就有些感慨,说:
“我卞谦哥和司瑰在一起了,都同居了。”
言格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甄意显然对他的回复不满意:“我说的同居是,咳咳,每天晚上睡在一起,那个那个了。”
言格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不满,手指稍微顿了一下,心想,卞谦和司瑰在一起,她有什么不开心的呢?难道……
虽然说,甄意身边的男人,最让他不适的,是尹铎的公然追求;可卞谦,他对这个人也有隐隐的抵触。
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甄意总是“卞谦哥”“卞谦哥”地叫,因为他离开了8年,而这8年里,是另一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帮她成长,陪她长大。
尽管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言格也略略介怀。
他沉默着鄙视自己,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看看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居然还是没到最后那一步。”甄意憋着嘴巴埋怨。
言格:“……”
她不满的是这件事么……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却轻松了一点儿;而甄意说到这儿,忽然就想调戏他了。
于是:
“言格,你以后要多揉揉我的胸部。”
“……”
他把鸡蛋放进盘子里,推到她面前,回应:“你也早上好。”
她挑眉,脚一伸,不满地踢他的腿,煞有介事道:“我是说真的。我胸部好小,要男朋友帮忙揉揉捏捏才会变大。”
“……”他脸上浮起极淡的一丝红色,轻咳一声,“这……应该没有科学依据吧。”
她见他尴尬,心里偷偷笑,表面却异常认真。
“谁说没有?昨天晚上你给我揉揉了,我就……”她揪起胸口的毛巾,低头往里边看,“我觉得变大了一点点。看不出来,但我感觉得到。”
“……”言格耳朵根在发烫,克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瞧见了,更加直白地抗议:“让你占我便宜,你还觉得委屈了?”
“没有。”他诚实地摇头。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
“听见了。”
“我的要求能做到吗?”
“……”
一脚。
“……能。”
“这还差不多。”她笑。即使他平静如初,她也能看出他微窘。想了想,又寻常道,“言格,昨晚我好累,睡得太早,是不是把你憋坏了?”
“……”言格稍稍低头,揉了揉眉心。
他是习惯了她的重口味和直来直往,可他很多时候,真不知该如何应答。
甄意也不追问,一把抓起葡萄盘子底下的冰块,塞进嘴里。
言格微微蹙眉:“早上不要吃冰。”
她抗议似地努努嘴,椅子一挪,一下子就滑到桌子底下不见了。
言格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也不管她,低眉安心舀清粥;可她突然就爬来了他的腿间,小爪子异常迅速利落地拉下他的裤子。
他一惊,便感觉她的脸已经埋下去,嘴唇柔软火热,冰块冰凉入骨。
他被刺激得浑身一抖,勺子“哐当”一声砸进瓷碗里……
开车去疗养院的路上,甄意懒洋洋地脱掉鞋,搭过去蹭他的脚踝,又钻进他的裤子蹭他的小腿。因顾及他在开车,只是极轻地依附着。
言格并没制止,他知道,她很喜欢这样肌肤间的亲密。
她喜欢,他便会顺着。
甄意侧身靠在椅子里,安心看他专注开车的模样;只是这样,她就觉得幸福无比。
渐渐想起昨晚郑颖的案子,终究是抵不过好奇心,忍不住问:“昨天你为什么说郑颖是自杀的?她那样子,不像是自杀呀?”
言格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道路,说了一个词:“性窒息。”
“性窒息?”
甄意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上大学时曾好奇地探寻过,这下脱口而出:“你说的是,有些人让自己或性伴侣在**过程中体验窒息或濒临窒息的感觉,以此延长高潮时间,并且获得更激烈的快感。”
听她如此专业的解释,言格抬起眼眸,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你很清楚。”
甄意一愣,旋即笑眯眯,毫不尴尬:“大学时,我室友研究过这个课题。”
“……”言格并未在这点上多做停留,道,“嗯,人脑在缺氧的状态下,性器官会格外敏感,人体容易达到高潮,时间和强度都会剧增。”停了一秒,“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上吊的男人**会**?”
“昨晚才说,我哪有那么快忘记?”她微微抱怨,脚趾轻轻摩挲他小腿的肌肤。
他顿了顿,觉得有点儿痒。
“17世纪,西方有人用这个方法治疗男人的阳痿;至于现在,西方很多情侣间会这么做,如果控制不当造成**途中死亡,法庭会判意外事故。”
甄意亮着眼睛看他,明显很有兴趣:“我记得性窒息里常见的用具是振动器,假XX,项圈,绳索,还有镜子。”
言格:“镜子是为了让人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行为,这会极大地增强心理刺激和身体敏感度。”
甄意的眼睛开始冒星光:“言格,我好喜欢你家里的洗手台,就是九溪言庄里你住的庭院里的那个。”
“……”
他不明白她的思维怎么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透过后视镜看她,她眼睛里的光简直在一闪一闪:
“言格,我们以后在你家的洗手台上**好不好。我要在镜子里看,全面而直观地看我们两个的身体亲密接触。”
“嗷~~~”她越想越兴奋,脸都红了,“我要看!我要看!”
“……”言格不做声了。
她说话一贯如此,直接,画面感强。
叫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下:和她在珐琅洗手台上,灯光朦胧,气氛暧昧,对着镜子……这样冲击性的画面,叫他心跳全乱了……
他克制地,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在她并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自个儿偷偷笑了一会儿,便很快回到正题:“呃对了,刚才你是说,郑颖用假器具自慰,但没控制住火候,真的窒息而死了?”
“也不是。”他平复下来,缓缓答,“如果只是自慰,何必打扮得那样华丽?”
“对哦,她的装扮太精心,和前几个死者的大不相同。”
她不自觉把脚抬上来了,安静地搭在他的大腿上,问:“你说郑颖的案子有凶手。如果她是自杀,怎么会有凶手?”
“她被催眠了。”
“又是催眠?”甄意瞪大眼睛,“这你也看得出来?”
“即使是自杀,被勒死的人表情也会极其狰狞扭曲,可郑颖的表情非常平静祥和。”
甄意想起郑颖浓妆艳抹的脸上,那诡异的笑容,莫名颤了一下……
“还有那个符号。”
“双环蛇的符号吗?”
“嗯。”他轻轻蹙眉,“那是MSP的标志图案。”可言溯也说了,他们还有一个单环蛇的标志,且照理说,没人敢随便把标志拿出来用。
“MSP?”她理解困难。“厉佑。你不是对他很好奇吗?”他声音微凉,“他不是邪教的,他服务于MSP:Mind,spirit,psychology,一个研究人类精神的机构。之前,我只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不知道它的具体名称。现在也仅仅
知道它是一个黑暗组织的旗下机构,而它下面的分支更多。”
“那MSP是干什么的?”
“虽然它的财力和人力是个谜,但它一直在人的身上做精神实验,部分实验甚至跨越人的一生,而被测试者毫不知情。协会内部人员分为两派,一派用真实发生的惨剧影响人的精神,一派则用药物影响。”
甄意好奇心爆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认为这是在拓展人的精神极限。前者认为人的精神像一个可收缩的容器,不断给它的内部施压,就可以无限拓展;后者认为人的身体是精神的容器,通常一个身体里有一个精神,但它可以分裂复制移
动。”甄意居然完全理解:“前者就像是给人精神施压,让人的精神和承受力越来越强大;而后者就像是计算机操作,往不同的文件夹(人的身体)里移动剪切复制新建文件(人的思想)?只不过,它有源文件。”
言格稍稍奇怪她的比喻,点了一下头:“是这个意思。”
甄意惊叹:“这群人听上去像鬼才科学家,专门致力于黑暗科学。”
他倒没想到她会给出这种评价,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唤她:“甄意。”
“嗯?”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讲。”
“诶?”她意外,“怎么突然说这个?”
“抱歉,但我今天凌晨接了你的电话。”他说。
甄意一愣,怔怔好几秒,仿佛什么不好的秘密被他发现。她缓缓低下头去,睫毛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有好几秒,言格心底悄无声息。他不确定甄意会不会解释,更不确定她会不会说实话。
良久,甄意为难地咬咬唇,很是窘迫地搓了搓手,小声道:“我有段时间压力很大,姐姐就推荐了一个咨询师给我,说是她的朋友。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和他聊天。他……”声音更小了,“他和我姐姐性格一样好,相处下来也很自在。只是最近半年矛盾多了,联系
就少了,但他还是会偶尔打电话来。”
最近半年,正是他们重逢的半年。
实话。
他的心落了下去,却有了另一种担忧。
言格淡淡地“哦”了一声,问:“你都和他讲些什么?”
“也没什么呀,”她不自在地揪着手指,“有时候觉得太难受,太累了,就会稍微……”声音低下去,“诉一下苦吧……”
他想象着很多个深夜里,比如唐裳的案子时,他们没有重逢;比如宋依的案子时,他们还保持着距离;比如戚勉的案子时,她遭受背叛突然从法院消失。
那些个深深的夜里,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孤独,无助,痛苦,绝望,可听她倾诉的人,竟然不是他。
心上像长了倒刺,撕开一长条,不至于鲜血淋漓,却疼得钻心而入骨。
甄意悄悄抬头,见他侧脸紧绷着,好像真很生气的样子,她被唬住。
他这么能吃醋?
虽然心里偷偷开心,但还是不忍心看他生气难过的,脚丫子蹭蹭他的腿,讨好地说:“别生气啦,我以后不会和他联系了。而且,他也变得不像朋友了,以前总是听我说,现在倒想管起我来了。”为表忠心,加了句,“我现在挺烦他的。”末了,又稍稍蹙眉:他是姐姐的朋友,和姐姐关系很
亲,要是姐姐知道他们两个闹翻了,不知会不会怪她。可那个人对她私生活的干预已经到了过分的地步。
他脸色稍稍松动了一点儿。
甄意见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忍不住想笑。
不知为何,好开心。
车停了,她恋恋不舍地把脚收回来,腿悬在椅子上,身子仰着,斜下去找鞋子。她今天穿着长长的宝蓝色大摆裙,腿一屈起,绸缎般的裙子便顺着腿部滑落去了腰际。
白瓷般的细腿全裸露在外,双脚贴在腿根,M型地面对着他。
言格一低眸,便看见她柔软的白色蕾丝内裤,很盈润,很薄,隐约看得见下边的深色。有点儿紧,所以中间有一条细细的凹痕,像一条小沟。
甄意拾起鞋子,才发觉自己仰着身子,腿不自觉地张开,姿势极其不雅,刚要合拢,却见他看着自己的双腿中央。
嘴一咧,就笑了:“看什么看?”
她把已经掀到腰际的裙子再度夸张地一掀,细长腿勾住他的腰,得瑟极了:“很好看吗?是不是觉得我哪里都百看不厌?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言格:“……”
他平静地抬眸,似乎禁止,却似乎不带责备,抬手把她的裙子拉下来,遮住了她白嫩嫩的腿。
甄意乐了,哈哈地笑,花枝乱颤。
他下了车,过来拉开车门,牵她出来。
这一次,他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见到爷爷时,他正系着餐巾,坐在花园里吃蛋糕,笑眯眯的样子像弥勒佛。护士们把他照顾得很好。而这次,出乎意料的是,卞谦和司瑰也在。卞谦是来看爷爷的。
“爷爷!”甄意老远看见便开心地叫嚷,拉着言格的手小跑过去。
爷爷笑容可掬:“意儿,你来啦!”
甄意坐去一旁,拿餐巾纸擦拭爷爷嘴角的奶油,又望向另外两人:“过来也不叫上我一起。”她知道,卞谦经常过来看爷爷的。
卞谦笑道:“分开的话,就有两拨人来陪爷爷,不是更好吗?”
“也对噢。”甄意笑了,转身看爷爷,亲昵道,“爷爷,我带男朋友来给你看啦。”说着,一把拉过言格,头歪在他肩膀上,咧嘴笑,“喏,是不是很帅很好看?”
言格侧头看她一眼,他分明有很多其他的优点……比如……呃,就这样说吧。
“爷爷好。”
卞谦和司瑰的目光都挪到言格这边来了。言格转眸,和卞谦对视了一眼,颔了一下首。
爷爷的目光也挪过来,看他一会儿,笑容没了,拉过甄意的手:“予之,男人太过俊秀,必定薄情负心,还是我好。”说罢,蛋糕也不吃了,执起甄意的手,起身带她离开。
甄意:“……”又把她当奶奶了,还吃醋了。
她边走边回头看,言格立在秋天的草坪上,目光隽永。
她努努嘴,不经意间就笑了,回头扶着爷爷离开。
卞谦和司瑰待得差不多,也准备要走了。跟着甄意走了一会儿,卞谦问:“准备要开自己的工作室了,最近是不是很忙吗?”
“超级忙,”甄意说,“过会儿还要回工作室去看看。”
“好像还在装修阶段吧?”
“嗯,不过快结束了,过段时间就可以开始招人了。”说到这儿,甄意回头笑看他,“哥,这些年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会发展得这么好,这么快。”
卞谦笑道:“你平时那么刁蛮,现在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
司瑰也忍不住笑:“就是,甄意你还是露出本性吧。”
甄意“切”一声,故意道:“等我开了工作室,小心把你律师事务所的生意全抢走。”
“那谢谢你。”卞谦和她抬杠,“刚好我也不准备干这行了。”
这叫甄意始料未及:“什么?你不干了?”
“嗯,把律师事务所转手了,觉得还是回老本行,干心理咨询比较合适。”卞谦说。
“哦。”甄意知道他开律师事务所的同时,还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便问,“要一门心思管那家咨询室了吗?”
“是的。不过啊,”司瑰帮他接话,唇角含了笑,“阿谦要到警署工作了,我们警署的心理咨询师辞职了,刚好阿谦想尝试这份工作,面试考试也都过了。”
甄意看出司瑰的骄傲,“啧啧”了两下:“这下你们可以天天混在一起了。有你的‘阿谦’在,万一年考心理不合格,也会给你瞒着的。”
司瑰瞪她:“去!”
言格离开后,去街尾的精神病医院见厉佑。
医院最近加强了对他的管制,他已经没有自由放风的时间,唯一的活动处只有给他一个人的活动室。
见到言格,他心情似乎不错,不像平时先要来一次沉默对垒。这次,他主动和他打招呼:“我知道你会来。”
言格坐下,也不和他绕弯子:“给甄意打电话的是谁?”
听到这个消息,厉佑没有丝毫讶异,耸耸肩:“我和你说过,我可以用思想压迫影响他人。让一个陌生人遵从我的意志打个电话,再容易不过了。”
言格眼神淡淡的,仍旧一幅不相信且没兴趣的样子。“言格,你太古板,没有创新思维。为什么不相信黑暗科学的存在?嗯,这是你们说的黑暗科学,但在我看来,这是人类精神探索的正道。我已经用各种现象向你证明,我的思维和思想,的确能够远距离操
控他人。”
言格凉淡地看他一眼:“那你试着控制一下我的思想。”
厉佑缓缓地笑了:“目前只在小范围内。”
头一次,言格轻轻地“呵”了一声,漠然,带着极淡的讽刺。
他丝毫不想和厉佑谈他的歪理:“不管打电话的是谁,为什么给她打电话?你们的实验已经出了完美的结果,为什么还要继续监控她?”
厉佑看他半晌,无声地笑出了白白的牙齿:“你果然懂。”
言格面无表情:“不难理解。安瑶才是完美的实验品。唐裳在困境里撑了很久,却最终产生退缩心理;宋依的主人格被第二人格控制,杀了人;崔菲不够缜密聪明,让自己和家人陷入困境,最终得向戚勤勤求饶;淮生失去
姐姐,完全没了主心骨;许莫直接成了疯子。他们都不够强大,只有安瑶,完美地蜕变,走到社会上层,冷静缜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爱人,一举让许莫,淮如,淮生这三个实验品万劫不复,自己却不沾半分污点地功成身退。她才是你心目中的完美
实验品。”
厉佑笑容绽开,鼓了鼓掌。
言格冷清道:“甄意呢?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厉佑身子微微前倾,抵在桌子上,一幅讲悄悄话的语气,道:
“你知道吗,这个孩子人格分裂的时间太早,把原本最小的16岁记录一下子刷新了8,9年。负责实验的上一代科学家们,都以为她是个废弃品。
可一天一天,她居然在社会上完好无损甚至风风光光地活了下来。太神奇了,大家都在想……”
他幽幽停了一下,声音像鬼魅。
“这个实验品的崩溃临界点,究竟在哪里?”
言格表情不起波澜,可桌子底下,手狠狠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她或许能给我们下一批的实验提供数据和依据。”厉佑缓缓坐回去了,靠近椅子里。
言格良久无言,心底已经无法平静,开口却丝毫不提这件事。
他很清楚,说自己的话,不要顺着厉佑。
“你们处理失败品的方式是让他们跳楼,这样看上去像自杀。”他语气平淡,没有提及郑颖性窒息而死的事。
厉佑眸光闪闪,笑了:“的确,这样可以减少警察调查的麻烦。但如果可以把失败品的死亡推给连环杀人犯,我们也会很有创意地模仿。”
郑颖的死果然和他们有关?
言格沉默半晌,说了一个词:“环蛇。”
厉佑稍稍挑眉:“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终于知道我的来历了。”
言格没理,问:“你控制的人竟然把MSP机构的图案画在玻璃上做标记,这种在MSP看来亵渎机构的行为,你知道吗?”
厉佑面色平静,可他眼里转瞬即逝的一丝讶异并没能逃过言格的眼睛。
言格手滑进兜里,缓缓起身,下了结论:“哦,原来是失控了。”
言格离开时,仔细地询问了看守厉佑的护工,再次确认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可他究竟是怎么和外界进行信息沟通的?
所谓的思想共振?呵。
这一整天,言格工作时都稍稍有些心不在焉。
对他来说,还真有点反常。
下午快下班时,给甄意打电话,她最近忙着筹备独立工作室,说晚上要加班。
言格问:“什么时候,我来接你。”
话未落,就感受到那头的人应该是咧嘴笑了,声音很轻快:“10点吧。”
“嗯。”
挂了电话,他心情平静,转身去和Isaac说话去了。
甄意的工作室已经涂墙完毕,工人们今天在打隔间承板,给工作室结构做小造型。
忙到晚上9点半,工人们都收工了,甄意还在给设计师对图纸,改细节。
大致敲定下一步的装修后,甄意和设计师一起下楼。夜深了,这一楼层其他的工作室已经关门,走廊明亮,两旁的玻璃格子间却是黑漆漆的。
走到电梯口,电话响了。是孤儿院的院长打来的。
上午她给深城第三孤儿院打过电话,想问淮生和淮如的事情,可院长太忙,总没时间理她,现在总算抽时间回复了。
甄意要接电话,便冲设计师招招手:“我走楼梯啦!”
她独自过去,推开安全门,下了楼梯。楼道里白炽灯明亮得有些惨白,高跟鞋的声音在无限循环往下的楼梯间里格外空旷。
甄意接起电话。
那边,院长说,她确记得淮生和淮如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但去档案室里找他们的档案时,发现不翼而飞了。
甄意多嘴问了一句安瑶,同样的结果。
鬼使神差般,她又问了唐裳和唐羽,还是没有她们的记录,院长记得她们童年时被收养,可收养去了哪个家里,不知道。
甄意莫名感觉不安,似乎阴森森的,却理不出头绪。
突然,身后似乎有响动。她猛地停住脚步,隐隐觉得有人跟着她。霎时一回头,却只有空空荡荡的楼梯。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的声音貌似是她高跟鞋的回声。
回头来,她从手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被楼梯间的白炽灯照成了纸白色。
心咚咚跳了起来,乱了节奏。
她加快脚步,飞跑着下楼。楼梯间里她的脚步声愈发响亮,简直响彻整个楼梯间,空空地惊天动地地回荡着。
一边跑,一边要挂电话,可脑子里诡异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刻追问:“杨姿呢?”“哦,她的也不在。”院长也很困惑,“只是你说的这几个孩子,他们的记录都刚好丢失了。对了,还有一个婴儿时期被收养的。其他人的都没有问题,应该是哪个工作人员操作不当。哎,那么多年,有丢失
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甄意只听见了“还有一个婴儿时期被收养的”,她认识的人里,对不上号的,就只有宋依了。
她心都停了跳动,不知是自己乱猜还是真有隐情,可此刻她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像发抖。
挂了电话,她揪着心肝,一路头也不回地往下跑,终于到了第一层,推开安全门,解脱似的风一般冲去大厅。
急促而凌乱的高跟鞋声在大厅里回响,几个保安奇怪地抬头看她。
甄意这才放缓脚步,剧烈乱跳的心也缓缓趋于平静。
走出去,大楼外黑漆漆的,与繁华的街道隔着一个广场。甄意立在露天喷泉边等言格,秋天夜里的风很清凉,吹得她的心平静了不少。
想起刚才自己在楼梯间里的胆小,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等待的间隙,她绕着圆形的喷泉缓缓走,自言自语:“言格,你怎么还不来呀?”
一抬头,愣住。
大厦的三层以上,漆黑一片,唯独有一连六个窗户,亮着灯,像黑洞中的一束光。是她的工作室。
刚才……她没关灯吗?
甄意蹙眉回想,居然不记得自己关灯没有。
她叹了口气,拔脚走回大厦,上了电梯。
夜间的电梯一路往上,速度很快,叮的一声,到了。
电梯门开,甄意抬头,心蓦地一震,走廊里黑漆漆的,灯竟然熄了。
只有电梯里的一束光投过去,撕裂黑暗,在对面的玻璃落地窗投下一道光,里面有她模糊的影子。
甄意不自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了,按理说,走廊里的照明灯会一直亮着的啊。
她出了电梯,往右看。走廊里黑洞洞的,只有十几米开外,她的工作室里亮着灯,灯光苍白,像一条白色的缎带。
甄意有点儿紧张,心跳狂乱。想了想,决定退回电梯下楼去,不然关了灯她再摸黑走过来,岂不吓死。
可才转身,却瞥见她的工作室里站着一个人?!
设计师?
甄意拧眉,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她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和一双眼睛……
她摸着墙壁,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渐渐看到,玻璃窗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异常鲜艳明丽的公主裙,像是橱窗里的假人。
脚步猛地顿住。
视线渐渐开阔,她看到了一面镜子,她工作室里原本没有的。此刻立在那个女人面前,镜子上用血画了一个圈。
而镜子里,女人的脸浓妆艳抹,异常娇艳,脖子上系着蕾丝项圈,嘴角一抹笑意……那张脸……是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