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越来越暗,大风呼啸着,听起来像鬼的哭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沙砾气息,这里是约瑟芬塔城的北面山谷,和约瑟芬塔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的树木很少,大块大块的岩石山体,都裸露在空气里,看起来荒芜而又冰冷。也许是因为周围的巨大山脉阻挡了水汽的吹送,所以这里常年都很干旱,对亚斯蓝这个以水为生的国度来说,非常罕见。而且这个山谷的地表结构也很复杂,大部分的土壤都是贫瘠的沙砾和岩石碎块组成,酸性土壤占据大多数,所以导致这里的植被异常稀疏,只有一些耐寒耐酸的尖刺荆棘植物,零星地生长着。
天束幽花追踪着空气里渐渐模糊的赤红色光线,一路到达此地。
她往眼睛里又滴了几滴希斯雅果实的浆液,空气里那诡谲的赤红色丝线再一次清晰了起来。她知道,这根散发着腥红光芒的亮线,正指引着她通往一个被隐藏的秘密。
两个小时之前,她在阿克琉克出门的时候,伸手往他的衣领抓了一下,虽然身手敏捷的阿克琉克如同一阵风一样地飘走了,但天束幽花这个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想要拉住他的动作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她已经将手心里的那只【追足】成功地放进了阿克琉克的衣领里。
这种“追足”是一种生长在“深渊回廊”外围的一种蜘蛛,是一种低等级魂兽,外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蜘蛛,指甲盖二分之一的大小,它通体光滑,呈暗褐色,唯独在蛛尾部分,有一抹仿佛血液般的亮红色。这种蜘蛛虽然魂力弱小,没有任何威胁,但是,它有一种非常难得的特性――它在非主动移动的过程中,比如被风吹走,或者跌落悬崖,或者被人擒获时等被动移动的状态下,它的尾部会散发出一种透明的气体,而且这种气体会以魂力的形式凝固在空气里,并且不受空气流动的物理法则影响,连大风都无法吹散,虽然肉眼无法辨识,但是在希斯雅果实汁液的帮助下,可以看到这股透明的气体会在空气里呈现出非常明显的亮红色。因为它的这种特性,所以“追足”也成为了人们彼此追踪时最好用的道具。
不得不承认,风源的人在速度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想要追击风源的人本来就难度极大,更何况是以天束幽花的速度追击神秘莫测的阿克琉克。天束幽花一路竭尽全力地追赶,但连阿克琉克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还好,空气里猩红色的蛛丝清晰可辨。
天束幽花已经追踪了快两个小时了,一开始,她只是想要跟着阿克琉克去看一下他鬼鬼祟祟地赶去和那个传说中的风后见面究竟是想干什么,结果,空气里的猩红色蛛丝明显不是往城内驿站去的,相反,蛛丝沿着北面一直前行,出了北门。
愈往北边去,沿路的树木愈发稀少,岩石险峻,尘沙遍地。蛛丝飘进一个峡谷,消失在转角。
天束幽花在峡谷入口处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咬咬牙,跟了进去。
空气里红色的蛛丝在路过一个石洞门口的时候,拐了进去,然后,又钻了出来,洞口处红线明显变成了两根。很显然,阿克琉克钻进了这个洞穴之后,又出来了,出来的那根蛛丝继续往峡谷深处延伸出一段之后,就僵硬地断在了空气里。有可能是阿克琉克发现了身上“追足”的存在,也有可能是“追足”的跟随距离到了上限,它尾部的红色气体耗尽了。
无论如何,这个洞穴里,一定有秘密。不然阿克琉克不会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那根发亮的红色蛛丝,仿佛一个危险却又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陷阱。天束幽花站立在洞穴门口,眼前的蛛丝随着她眼睛里“希斯雅果实”汁液的效力减弱而渐渐变得模糊暗淡。
无论如何,答案就在眼前。
天束幽花瞳孔微微一紧,周身腾起一股金黄色的魂力。巨大的冰弓已经在空气里显影,她左手持弓,右手四下探寻着空气里的水分,但令她失望的是,周围太过干燥了,能使用的水元素实在有限,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要是鬼山莲泉在就好了,‘雪妖的闪光’真是一种好用的天赋啊。”天束幽花心里暗暗地恨了一下,她也只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使徒而已,然而短短数月,她就已经蜕变为身兼三重天赋的永生王爵――就连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永生”天赋,她都比自己强。不过,上天也给她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永生契约”对她来说,就是最残忍的嘲笑了吧,如果自己死了,那她也得一起陪葬。想到这里,天束幽花嘴角冷笑了一下,挺身走进了洞穴。
洞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洞穴的地上放着一盏燃烧的油灯,显然,是刚刚来过的阿克琉克点亮后留下的。朦胧的光线里,天束幽花看见洞穴的尽头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浅池。池里的水并不清澈,并且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死水气味,看起来应该不是活泉。
“有水就好。”天束幽花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一阵几乎微弱得难以捕捉的魂力从尽头的黑暗处传来,“谁在那边?”天束幽花浑身魂力紧绷,一张交错编织的弦网,在她面前瞬间张开,阻挡着前方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未知危险。
然而,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
天束幽花屏住呼吸等待着,她内心其实很恐惧,想要逃走算了,但是,对阿克琉克的好奇让她忍不住想要解开面前的谜底。究竟阿克琉克藏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为什么要专门前来探访,然后却又再次离开。
洞穴里的一切又重新归为平静,只剩洞外呼啸的风声,洞外透进淡淡的月光,看来天已经很黑了,再不回去,麒零他们肯定要担心了。想到这里,她收起了面前的弓弦之网,她朝前走了几步,想要拾起那盏还未燃尽的油灯,回去的山谷肯定一片漆黑,这盏灯火正好用来照明。
天束幽花俯下身子把油灯拎起来,光线照亮了一片新的水域,她的目光正好瞄到前方水池的尽头,幽暗的光线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几根解释的锁链捆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齐膝深的黑水中。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恩泽驿站】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两扇窗户全部洞开着,剧烈的气流从窗户卷动进来,整个房间的温度接近冰点,这种毫无来处的诡异极寒让麒零的心陡然沉落,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在寒冷中变成一团团白汽。
银尘不见了。
空气里残留着魂力震动的余波。
麒零冲到窗口,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就发现了西边魂力的剧烈涌动。他睁开眼睛,隐约看见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捷地朝着西面的密林奔去,他的速度极快无比,奔跑的路线连成一条拉长的黑色残影,而那人的肩上,扛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麒零翻身从窗户一跃而下:“苍雪!”
大团气浪应声爆炸开来,麒零直接翻身骑到空气里突然幻化而出的苍雪之牙背上,巨大的白色翅膀在暗夜里凌空张开,翻涌着光线的白色羽毛雪片般飞舞,他们朝着前方的黑影飞快地掠去。
黑色的身影越跑越快,看起来就像是凌空飞行,麒零忍不住怀疑,“难道是阿克琉克?”只有风源的人才能在不借助魂兽的帮助下,有如此惊人的掠空能力,麒零拍拍苍雪之牙的后背,它心领会神地用力振翅朝前急速地俯冲而下。
距离渐渐地缩近,视线里那个黑色鬼魅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麒零看见了被黑袍人扛着的正是银尘,而黑袍人……那个黑袍人仿佛感应到了身后追击而来的魂力,他在保持继续朝前飞掠的同时,轻轻地抬起手,背对着朝麒零做了个看起来非常复杂的手指动作――
空气里突然一阵细微的锐利蜂鸣,仿佛风吹过狭窄的金属片时发出的刺耳声响,虽然听上去令人非常不悦,但好在非常轻微,不至于让人难过。正在麒零准备继续催促苍雪之牙加速追击的时候,他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突然连人带狮一头扎进了一面透明的空气之墙,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变得放慢了一千倍一样,树叶翻动的姿态,苍雪振翅的频率,眼前飞扬的羽毛都变得毫发毕现、一清二楚。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顷刻间被一座透明的巨大海洋包裹了起来。然而,这种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视线又恢复了正常速度下的动态模糊,周围翻涌的飓风掀动着树冠,树叶彼此撞击摇曳时的沙沙声仿佛远处滚动的黑色潮汐。
然而,黑衣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刚刚还在前面不远处的黑色袍子,此刻无影无踪。空旷的密林鸦雀无声。天地间呼啸的风暴似乎更加狂躁了。
乌云已经被风吹成了碎片,此刻漆黑的天空上,露出了之前藏在云层背后的硕大月轮。巨大的橙黄色月亮勾勒着一圈猩红色的光边,仿佛一只泣血的惊恐眼睛,悬挂在夜空之上。
苍雪之牙降落在密林间的空地上,麒零从它身上下来,站在密林里一动不动。她抬起头看着主人,月光从黑色的树冠上投下束状的光缕,照在他的身上,月光下他的眼睛湿润起来,过了会儿,他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甚至连苍雪之牙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在他们身后,十二个一模一样的白色幽灵般的身影,正安静地伫立在寂静的黑暗里。
十二个风津猎人,一动不动得注视着他。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外密林】
吉尔伽美什扛着厚重的棺椁,疾步穿越密林,他心里隐隐滋生着一种恐惧,这种恐惧随着他越靠近当初和艾欧斯约定的地方,越是强烈。
前方黑暗深处传来的魂力里,涌动着一股狂乱的气息,仿佛一头邪恶的困兽正企图撕碎囚禁它的牢笼。而且从感应到的魂力状况来看,那股来自艾欧斯的精纯而带有皇室独特傲慢气息的魂力,此刻已经逼近混乱的临界点了,而另外一股魂力,却散发着一种冰凉的阴森,它虽然狂暴,却又异常冷静,虽然迅猛,却毫不急躁――它仿佛一条冷静的巨蛇,正在一点一滴地缠紧自己的猎物,它瞳孔里冷漠的星子正凝视着逐渐僵硬的猎物,胸有成竹地等待着理所当然的胜利。
吉尔伽美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想起离开的时候,艾欧斯交代自己的,如果无法在四天内赶回来,那么囚禁在左臂里的灵魂,会开始侵蚀艾欧斯本来的灵魂,两个灵魂会彼此浸染、渗透,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可以预料。如果最后关头吉尔伽美什未能赶回来――“我就会把银尘的灵魂从我体内逼出来,没有肉体的灵魂在外界很快就会陨灭,那就是最后彻底的陨灭。”
但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定的距离,为何艾欧斯的状态已经这么不稳定了呢?
随着痛苦的呻吟声从远处狭窄的山谷中传来,吉尔伽美什抬起手,无数密集的气流仿佛将他整个人托起,飞鸟一般地朝前飞掠,沿路的树木在巨大的气流下四面倒伏,片刻之后,他瞳孔一紧,面前拔地而起堵住了山谷入口的坚实冰壁瞬间粉碎成冰渣,他飞身跃进狭窄的山谷,眼前的场景仿佛一个清晰的恐怖梦靥――
躺在地上的艾欧斯正在痛苦的挣扎着,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幽灵缠绕着身体,将他逐渐勒紧,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左肩,似乎在阻止着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冲过肩头,袭进他的胸膛。他的整个左臂此刻完全被漆黑的龙鳞漆包裹着,月光中泛着光亮的漆黑胶体之下,仿佛有无数的触角在用力地想要刺破这层黑色的包裹,像是一只巨大的昆虫被困在了他漆黑的皮肤之下,此刻正在用它的无数根巨大的钳足触角和锐利口器,企图撕开这层皮肤的束缚。
“艾欧斯,我把你要的容器带来了。”连一向云淡风轻,山崩地裂也依然笑容满面的吉尔伽美什,此刻他的声音里也弥漫着难掩的焦虑和紧张,他的金色眉宇深深地拢在一起,瞳孔微微地颤抖着,他将棺材的盖子打开,月光下,棺木里沉睡的面容,和银尘一模一样。
“晚了……来不及了……”艾欧斯痛苦地呻吟着,他的双眼一片赤红,无数的血丝从他撕裂的眼角渗出来,他的太阳穴和脖子上,血管暴突而起,整个人像要爆炸一样,他艰难地张着口,喉咙里不断涌出来的血浆把他洁白整齐的牙齿染得腥红一片,看起来仿佛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准备择人而噬的怪物,他的帝王气息和英俊面容荡然无存,“吉尔伽美什……我们弄错了……我们犯了个最大的错误……”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北山谷】
突然出现的尸体让天束幽花吓得半死,她一声惨叫,浑身魂力爆炸翻涌,出于本能地,她双手挥舞着,水池里“刷刷刷”地蹿起无数锋利的冰柱,随着几声血肉模糊的刺破声,这些尖锐的冰棱纷纷刺进了那个人的身体,有两根碗口粗细的冰柱,直接洞穿了那个人的双肩胛骨。
弱不可闻的呻吟声,从水池里传来。
原来他还没死。
但是,从他虚弱的声音来看,这个人似乎也已经到了濒死的状态,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他的头,他依然低垂着脑袋,头上深灰色的短发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他上身的衣服几乎已经破烂了,露出结实但精瘦的躯干――和麒零、霓虹他们的壮实肌肉不同,这个人仿佛被风干了似的,身体看起来又扁又苍白,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身体在健康的时候,一定是充满力量而敏捷的,因为他的肌肉线条如同用刀子雕刻般清晰。
她走到那个人的面前,扶起他的头,一张两颊和下巴都长满短促胡须的瘦削的面容出现在天束幽花的面前,他狭长的眼裂仿佛鹰眼的轮廓,透着一股阴郁,他的鼻梁硬挺,鼻尖却仿佛鹰鹫一般微微勾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杀气满盈。然而此刻本应让人恐惧的面容,却因为他灰褐色的瞳孔涣散着,而多了让人同情的孱弱。他的眼睛里仿佛灌满了混沌的泥浆,他的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口,皮肤也干燥起屑,像是一个在沙漠里暴晒了三天的垂死之人――而可笑的是,他却是被泡在水里的。他身上缠绕着的锁链巨大而粗重,但是很奇怪,如果这个人是一个魂术师的话,就算再粗的锁链,也是无法锁住他的。这个锁链对于天束幽花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弄断。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能力挣脱这个锁链,那为什么阿克琉克又要费尽心思把他囚禁在这里呢?
天束幽花抬起手,几下就将他身上的锁链扯了下来。失去锁链支撑的他整个人朝前倒下来,倒进天束幽花的怀里,一股剧烈的男人气息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臭味迎面而来,天束幽花大叫一声,伸手将他朝后一推,他整个人仰面躺倒在水里,胸口沉重地起伏着,瞬间倒灌进他嘴里的池水让他的喉咙里发出呛水的咳嗽和呻吟。
天束幽花赶紧把他的头托出水面,他的眼睛半闭着,苍白的额头上还有半凝固的血迹。天束幽花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同情,她闭上眼睛,轻轻弯下腰来,伸出手指,按在池水的水面上,嗡的一声,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阵在水面上浮现出来。游动的金黄色光芒沿着复杂的回路流转着,天束幽花睁开眼,却疑惑多了,面前的他,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他的身体依然不断地渗血,他的身下扩散出一圈血泊。
“难道你……你不会魂术?”天束幽花像是受到了羞辱,猛地站起来。刚刚自己的力气都白费了。
“不是……”倒在血泊里的中年男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他的眼球依然浑浊灰蒙,“你先翻开我左腿……膝盖的背后,腿弯那个地方,你要先把吸附在我爵印上面的【蚕舌】撕下来……否则我没办法恢复……”
“爵印?……你是王爵还是使徒?”天束幽花猛地一惊。
“嗯,我是风源的使徒。”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残破,感觉异常痛苦,喉咙里仿佛积蓄着无数的脓血。
天束幽花翻过他的左腿,撕开他的裤管,一股熏人的恶臭迎面冲进她的鼻腔,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干呕。她刚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了手,他的腿弯处太恶心了,整个膝盖背后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伤口深可见骨,白色的肌腱暴露在外,周围的肌肉早已失去血色,仿佛白色的豆腐渣,腐臭的骨血里,缓慢蠕动着几根手指粗细的粉红色肥硕肉虫,那应该就是他所说的“蚕舌”……
天束幽花转过头,指尖魂力释放,那几条肉虫子啪啪几声爆成了浆液。
水面缓慢旋转的【永生之阵】虽然并不完整,有所残缺,但是它带来的愈合效果,比自然恢复却是要迅捷多了。当那几条肉虫子从他腿弯处被炸碎之后,水面的光阵陡然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他,此刻,已经勉强地能够坐了起来。他坐在水里,浑身湿淋淋地望着天束幽花,他的目光里是成熟男人的刚硬和神秘,和麒零、阿克琉克他们那种少年的英俊眸子完全不同。在这种仿佛响鞭一样的目光里,天束幽花突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衣衫褴褛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感恩,依然笼罩着无情的冰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束幽花。”她收起水面的光阵,“你呢?”
“我叫阿克琉克。”他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发白?”他看着面前没有说话,却轻轻颤抖起来的女孩子,“我的名字很奇怪么?”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密林河岸】
望着身后一片暴风中的空旷林野,刚刚追击而至的麒零和苍雪之牙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漆拉轻轻地放下自己头上的兜帽,他那张美艳至极的面容,被冰冷的月光沐浴着,仿佛一朵象牙色的精致花朵。他将肩膀上扛着的男子轻轻放下来,换成拦腰抱起的姿势,往前方不远处的河岸走去。即使抱着一个成年男子,他也依然动作轻盈如鹿,他的强健和他那张诱人的面容毫不相称。
他沿着河岸缓慢地走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银尘”,睁着一双碧蓝的清澈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他平静的面容在月光的洗礼下看起来纯洁如瓷。漆拉的心仿佛被一双手轻轻地揪了起来,一股酸楚浅浅地从眼眶里浮起。
“白银祭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只需要在河岸处和幽冥特蕾娅会合,就可以返回格兰尔特了。只要最后的环节不出差错……”漆拉转开念头,开始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出发前白银祭司交代自己的任务细节,一一在脑海里将各个缓解不断地重复着,看自己是否有疏漏。
“沿路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漆拉相信,这一路上并未有人认出自己。
“当你到达约瑟芬塔城时,很可能麒零和鬼山莲泉已经和吉尔伽美什会合,切勿让麒零等人发现你的身份和行动。”――刚刚麒零对自己追击时,距离足够遥远,并且自己一直没有转身,应该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除非行踪暴力,被风国来者追杀,在不敌对手生命出现危险的这种万不得已情况之下,允许使用棋子逃生。否则,在约瑟芬城内范围,切勿制作棋子以图快速撤离,务必将容器带离约瑟芬塔城外后,再以棋子转移回格兰尔特,否则,留下的棋子会散发强烈的魂力,很容易成为对方追击的线索,并且,绝对不能让西鲁芙的人马能够通过棋子直接转移至王城格兰尔特。”――再往前一点,就能够越过约瑟芬塔城的南面城墙了。一旦越过城墙,就能够迅速地通过棋子安全离开。
“因为并不清楚对方实力与派出阵容,所以当容器得手之后,必须沿着约瑟芬河撤离,这样就算被阻击,周围澎湃的水源对你的战斗力也是巨大的提升和庇护。”――磅礴的水声近在咫尺,漆拉脸上清楚地感到从身边河谷里腾起的无数细密水雾。
“如果后期得到新的情报,判定敌方实力太强时,我们会派出幽冥和特蕾娅前来接应你,你和他们会合之后,凭他们两人的实力,应该能确保你们安全撤离。”――当漆拉到达约瑟芬塔城时,天格使者就已经传来了信息,那就是幽冥和特蕾娅已经被派出,这让漆拉的紧张情绪又增加了一分。此刻前方的黑暗里,无数树林和荆棘丛的阴影,暂时还未感应到幽冥他们的魂力,但漆拉相信,应该片刻后就会遇见他们。
他抱着怀里的“银尘”,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然而,还没掠出多少距离,他就看见了远处黑暗中悄然静立的一个修长的身影,他默然不动,仿佛一个暗夜的潜行者,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左边河谷之下,是奔流不息的约瑟芬河水,右面远处,是无数参天古木绵延而成的密林,而此刻中间开阔的草地上,那个黑暗中的身影,显得孤傲而又阴森。
“等你很久啦。”黑暗里的人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愉悦,显然不是幽冥。他从黑暗里朝漆拉走过来,步履看起来优雅而又缓慢,看起来只迈出了两三个步子,但瞬间就已经到达了漆拉面前,仿佛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
漆拉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靥,柔软的短发被风吹得跳跃翻飞,来人指了指漆拉怀里的“银尘”,微笑着说:“把他放下,我就不伤你性命。”
漆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虽然漆拉性情温和,在和吉尔伽美什一战之后,更是近乎隐退的姿态与世无争。多年来不问世事,只听命于白银祭司,行事极其低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被轻视,在整个亚斯蓝的王爵使徒中,就算是位高于他的二度王爵幽冥,也不敢对他如此说话,更不用说其他低位王爵使徒。漆拉美艳的笑容仿佛冰霜一般冒着寒气:“你是谁,说话好大的口气。”
“我啊,”年轻人抬起戴着麂皮手套的左手,揉了揉下巴,笑容里的双眼仿佛弯弯的月牙,看起来温和而又愉悦,“我可是风源的七度使徒哦,我叫阿克琉克。”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漆拉听到对方自报身份之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啊,水源的三度王爵,曾经的一度王爵嘛,你的名字叫漆拉。”阿克琉克又走近了一点,他那张笑脸在月光下更清晰了,“我没说错吧?”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就应该注意说话的分寸。而且这里是亚斯蓝的领域,你不让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的话,是什么样子呢?”阿克琉克话刚说到一半,身形就突然如同一只黑色的苍鹭一样舒展开来,他的双臂左右一拧,朝前甩动,无数翻涌的气刃密集切割而至,“我还真想看一看!”
漆拉似乎提前就知道阿克琉克会出手似的,他话音还未落,漆拉就双目一紧,脚尖前方的土地上轰然拔地而起一面冰墙,在气浪冲击到来之前,就已经像盾牌一样竖立在了他面前,但漆拉却低估了阿克琉克的力量,那面厚实的冰墙虽然及时撑开了防护,但是在那些冲击而至的气刃撞击之下,整面冰墙轰然崩塌成碎冰残渣,残余的气流虽然失去了固有的锋利,但巨大的力量依然将漆拉迎面撞击得朝后倒跃而出,才勉强卸掉这股冲撞,否则双手抱着银尘无法挪出来迎战的自己,很可能已经朝后仰面跌倒了。
漆拉心里暗暗吃惊,这一手的攻击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七度使徒应该有的实力。
但其实,真正吃惊的人是阿克琉克。他看着依然抱着银尘迎风站立的漆拉,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惊讶,仿佛少年顽劣般地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地说:“哎呀,你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能够躲过我的攻击。看来传说你有超群的速度,果然没有说错呢。不过呢,我建议你就算要和我动手,你也先把他放下来,否则啊,就像抱着一个血袋子在和我打架一样,我可不保证会不会不小心就给它剐上一刀,那可就漫天飞血了,多吓人啊。”阿克琉克少年般磁性的声音在夜色里震动着。
漆拉轻轻地将银尘放在脚边的草地上,他站起来,看着前方的少年,奔腾的约瑟芬河在他的身后呜咽作响,细密的水花在他的身后撑开一面迷蒙的雾墙。漆拉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他那娇艳如花的饱满双唇,轻轻地翕动着:“既然这样,那你就当心了。”
阿克琉克脸上依然笑靥盈盈,但他的目光已经沉聚起来,眸子里仿佛藏着两枚闪亮的针尖,面对这个曾经的一度王爵,他虽然语气轻佻鲁莽,但却绝对不会轻敌。
果然――
漆拉突然朝天空高高跃起,他凌空一个倒跃,双脚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当他的身体朝后方倒跃着下坠时,他突然收腹屈腿,感觉在天空中蹲了下来,随即,在他身体后下方,一个巨大的光芒四射的【阵】闪动而出,空气里飞快旋动着复杂纹路组成的光轮图案,他在“阵”心下落,仿佛脚踩在一面发光的实墙上,用力一蹬,整个身体立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般朝阿克琉克射去。在快要到达阿克琉克的守卫领域范围时,他的黑色身影突然一花,仿佛被风吹散了影子一样,阿克琉克朝后跃起,同时伸出左手朝前一推,“嗡――”的一声,一面闪烁着霓虹七色光芒的【气盾】波动着随阿克琉克的身形在天空里移动着,然而突然一阵仿佛野兽对灾难的预警第六感一般,阿克琉克在匆忙中本能地朝身后扭转身体,同时腾出右手朝身后一拍――哗啦啦一阵密集的撞击碎裂声在耳边炸响,身后密集的水雾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整排迎面飞来的冰之箭矢,冰箭的背后是漆拉黑色长袍翻飞的绝美身姿。
“两个漆拉?!”阿克琉克面容巨变,他双手左右挥舞,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半空中。漆拉从空中落回地面,小心地感应着周围魂力的变化。他那双藏在纤长睫毛之下的美丽眸子,此刻正搜索着黑夜里的鬼魅。
阿克琉克的身影轻轻地从远处密林边缘上再次显影出来,他背靠着辽阔的森林,漆拉背靠着奔流的河水。阿克琉克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匿了起来,他看着漆拉说。“刚刚同时在天空中有两个你的身影出现,你是因为速度太快而造成的残影,还是你短暂地扭曲了时间?”
“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需要让到一边,让我带走他,我就不伤你性命。”漆拉将刚刚他送给自己的话,一模一样地转述给他。
阿克琉克听到他重复自己刚刚的花雨,并没有激动,更没有恐惧。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说:“看来,要认真地和你玩一下啦。”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自己左手的手套,然后,又脱下了右手的手套。当他把摘下的两双手套仔细地收回自己袍内的口袋之后,他整个人就仿佛水面的影子一样,波动了几下之后,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隐身?没用的。”漆拉冷笑一声,他双手在胸前交叉收拢,然后on公里振翅般伸展开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从他身后炸响,在他的背后,约瑟芬河水像是突然变成一条愤怒的巨龙,庞大的河水昂然掀起,然后在半空中爆炸成纷纷扬扬的水花,天地间像是突然来了一场雷暴雨,漆拉双眼中金光四射,脖子上清晰地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纹,他双手朝前挥舞了几下之后,天地间的几百万颗雨滴突然犹如一群蜜蜂一样疯狂地飞舞起来,整片辽阔的草地上空,无数密集的雨阵上下翻飞,疏密变幻,像深海中密集的闪光鱼群。
阿克琉克隐藏的身影在密不透风的水雾包裹下,暴露出了轮廓,那一圈透明的人形水花炸开的地方,就是他的身形隐匿之处,虽然只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千分之一秒,但是对于漆拉来说,那就够了。
天空中又一轮更加巨大的【时间之阵】扩展开来,在漫天雨雾的水元素环境的加持下,旋转的巨大光轮更加夺目,速度更快,漆拉在这个巨大的光阵里行动快如闪电,迅如鬼魅,而除了他自己之外,就连那漫天飞舞的密集雨滴,都变成了一千倍慢速下漂浮的露珠,滴滴清晰可辨。
他朝阿克琉克暴露出来的那一圈人形水花凌空掠去,在快要到达的时候,他双手十指交错着往胸前一拢――
天空里所有的雨滴瞬间凝固成锐利的冰雪箭头,以阿克琉克的位置为圆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下一个瞬间,这个圆球急速地朝着圆心位置收缩坍塌,所有的箭头全部指向圆心位置,漫天冰箭迅速收拢为一个点。
空中一阵血雨怦然绽开,痛苦的呻吟像是把黑夜撕开了一道小小的裂口。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北山谷】
“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天束幽花扶着虚弱的阿克琉克,急速穿行在山谷里,阿克琉克的身体虽然在刚刚的永生之阵里恢复了大量的体力,但是,他的身体依然异常地虚弱,而且他的膝盖背后伤口恶化太严重,无法一时半会儿痊愈,所以走路的时候,腿弯处依然随着步伐而发出撕裂的剧痛。但是,他狭长的双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痛苦,他的目光冷静沉着,甚至带着些许的桀骜,“一定要赶在他出手之前制止他,如果他吟唱完毕,成功发动了他的天赋……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我们这是要赶去阻止谁?”天束幽花把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撑着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她的鼻息里清晰地传来他身体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她的脸此刻已经红成一片,但好在山谷里异常昏暗,看不出来。
“阻止索迩。”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密林河岸】
冰凉的草地上,坚硬的草梗抵在脸庞上,让人又痛又痒。呻吟声既然持续地在黑夜里响起,让人觉得又恐怖又怜悯。
此刻漆拉趴在草地上,脸紧紧地贴着草皮。他的身上正压着一块发着彩虹光芒的透明气盾,将他整个人完全压在草地上无法动弹,气盾上,一只穿着靴子的脚,正用力地踩在气盾之上,漆拉被踩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但他忍住了没有发出呻吟声。
呻吟声是远处躺在草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容器“银尘”发出来的。他蜷缩在草地上,紧紧地闭着双眼,双手抱在胸前,看起来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一样,此刻害怕地不断颤抖着。
漆拉心里还在后悔自己刚刚的大意。
当他看见那全被雨滴包裹后显影的人形轮廓之后,他并没多想,就直接发动了进攻,然而,那只是“银尘”被抛到了空中,并且同时也被隐形之后的结果,漆拉将隐形后的“银尘”当做对手,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在漫天血雨纷飞和痛苦的呻吟声中,“银尘”坠地显影,看着血泊中的他,漆拉乱了阵脚,就在那一个慌乱的瞬间,他被身后突然蹿来的几十股细小冰冷的气流缠住了身体,仿佛被几十条毒舌纠缠着,坠到了地面。
白银链子编织成的流苏,晃动在漆拉的眼前,那双靴子此刻已经踩到了漆拉那张美艳如雪的脸上,漆拉的脸因为耻辱而变得发红,雪白的皮肤在这种红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动人,头顶传来少年充满磁性的声音:“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让你把他放好,这个血袋子很容易被我划出几道口子来的,这下倒好,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却先把他伤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又不会魂术,只是个凡人的身子,唉,看来又只得麻烦我了……”少年停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身上的‘栖风石莲’已经用完了,难道又得吟唱了吗,真烦恼啊……咦?你这是……这光……”
漆拉身体下面的大地,突然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来,空气里震动着一种类似蜜蜂振翅的声音。然而,就在漆拉身下的光芒快要四下放射而出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被高高地抛起,一阵强大的气流如同一只巨人的手掌般,将他高高地托举到了空中。
漆拉在天空中扭过头向下望去,草地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两个人的身影。一男一女,身材皆修长无比,男子样貌威严冷峻,仿佛一尊冷漠的战神。而那个女子,头戴一顶小巧而精致的铂金冠冕,她飞扬的纱裙在夜风里仿佛最轻盈的云朵,她的五官精致美艳,但最与众不同的,还是她眉宇间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皇族贵气。
“西鲁芙殿下,您怎么来了。”
“要不是我和伊赫洛斯即时赶来啊,他刚刚可就跑了啊。”西鲁芙轻轻地笑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倒映着月亮皎洁的光芒。
“漆拉是水源的三度王爵,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控制非常杰出,刚刚他已经悄悄地将自己身下的那块草坪制作为棋子,只要再多几秒钟,棋子就制作完毕了,他就会瞬间转移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如果他瞬移去了大海之上,你敢跟过去和一个水爵在大海上战斗么?”伊赫洛斯面容严峻,丝毫不留情面地说着。他紧紧地站在西鲁芙左后方贴身的位置,目光里始终有一种随时要挺身而出为她挡刺刀的决绝之色。
“唯一能够破坏制作棋子进程的方法,就是将制作者和大地的连接剥离,也就是说,所有的棋子制作者每当他脱离与大地的直接接触时,他是无法制作棋子的,因为当他双脚离地悬空时,他就没办法推算如果要这枚棋子生效所需要跨越的距离了。”西鲁芙一边笑,一边宠溺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睛里有轻微的责怪,但大部分却是大姐姐看着顽劣的弟弟时那种佯装的生气。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宠爱和纵容,伊赫洛斯在身后不动神色地看着她,脸上是一层冷冷的醋意:“哎,索迩,你说你贵为风源二度王爵,以雷神的名字为名的你,怎么连这一点都疏忽大意啊。你啊,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一样,真让人不放心。”
刚刚被抛上天空的漆拉,听到这里心里一沉。他望着西鲁芙,知道这就是出发前白银祭司告诫自己需要极度戒备的,风源的最高统治者,因德的女帝王。然而,他震惊的是,西鲁芙竟然对棋子制作的系统如此了如指掌。他在天空里稳住身形之后,尝试了几次下坠,都发现地面附近盘旋着无数股旋涡般的气流,下降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会被重重地弹起,完全无法接触到地面。他低头看了看西鲁芙身后的伊赫洛斯,那高大的男子此刻目光正冷漠地看着自己,始终追随着自己的动向,不发一言。但是他的双手却在迅速地做着各种手势,看起来,地面的气旋是他发动的。
索迩把头发往头上撩了撩,露出光洁而干净的额头,脸上依然是那副迷人而顽劣的大男孩的笑靥:“陛下,还是您厉害。您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唉,我什么时候能赶上您的一半啊。”
“少耍嘴皮子了啊你,我一把年纪了,哪里年轻?而且啊,你那几样古灵精怪的天赋和魂器,全部发动起来,可不比我差多少。你就会嘴上说得好听,”虽然西鲁芙这样说,但是明显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她的眼睛也微微地弯着,要不是她眼角轻微的一些细纹提醒着人们她的年纪和资历的话,她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西鲁芙抬起头看了看漆拉,说:“看起来,伊赫洛斯,还是得你出手帮忙一下。这个漆拉的魂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的速度实在快得让人头痛。虽然索迩要赢过他是百分百的事情,但是那多少得花上一会儿功夫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免得动静太大。”她那张美艳的面容依然笑意盎然,然而嘴上却说着极度冷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我来辅助你,不让他落地,伊赫洛斯,你动手吧。”索迩听到西鲁芙的话,转过身朝天空一跃,迅速和漆拉纠缠着近身格斗起来,两个人的影子在天空里飞速地蹿动着,仿佛两颗急速的飞星,漆拉面对着索迩快如闪电密如流行的气刃,只能应接不暇地全力抵挡,根本无暇顾及坠地――就算能坠地成功,制作棋子也不是片刻就能完成的事情。于是他一边在天空里和索迩缠斗,一边四下观察着周围的状况。然而,他渐渐发现,索迩要跟上自己的速度,似乎也不怎么费力,自己最自豪的速度天赋,在他面前似乎只是一项比较优秀的技能罢了,作为以速度见长的风源王爵来说,似乎并不缺少这样的速度。
伊赫洛斯的双瞳开始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他的嘴里不断用一种远古的调子默念吟唱着几句重复的咒语,听不懂的咒文在夜色里渐渐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仿佛天空中有一个云层深处的神祗在低声吟唱着颂歌。
“给我下来!”伊赫洛斯突然一声低沉的呵斥,他的全身突然飞快地扩张出一张发光的金色圆球状方格猎网,仿佛他身体里的灵魂回路突然飞离他的身体,游离膨胀成巨大的网。然而仅仅一个闪光的瞬间,这张巨大的金光之网就飞快地扩张,然后又飞快地收缩,收缩的中心就是此刻正在天空中和索迩纠斗不休的漆拉,漆拉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仿佛被一张又紧又密的网缠住了,他迅速地朝地面坠去,几秒钟之后,他面容变得毫无血色。他并不是在恐惧自己被网困住的局面,真正让他绝望的是,他发现,此刻就算他直接接触着大地,他也无法开始制作棋子了。不,不仅仅是这样,他最深处的恐惧来自――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再发动一丝一毫的天赋――他的天赋消失了。
索迩从天空上悠然地飘下来,仿佛一朵翩跹的云彩。他蹲在倒地的漆拉身边,看了看此刻眼中全是恐惧的漆拉,又抬起头看了看伊赫洛斯,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着:“哎,铂伊斯嘛我就不说他了,可是就连他的手下使徒,也个个都是妖怪,不公平啊,想想就让人胸闷。哎,有【神风织索】这样的天赋,谁还敢惹你啊,你说是吧,伊赫洛斯。”索迩抬起头,逗着西鲁芙身后不苟言笑的伊赫洛斯。
然而,西鲁芙脸上本来还盈盈的笑容,此刻渐渐地消失了,她看着索迩身后漆黑的夜色,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哎,我本来想速战速决的,可惜,还是被你赶到了。”西鲁芙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伊赫洛斯说:“风津猎人都到齐了么?我们真正的对手来了哦。”
她轻轻地动了动手,索迩就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卷裹着,拉到了西鲁芙的身后。西鲁芙朝前轻轻走了两步,轻盈的纱裙在雾气里翻飞飘舞,她的笑容又渐渐地浮现在了脸上,她眸子里光晕点点:“你终于还是来了啊,吉尔伽美什。”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黑暗里,一头仿佛璀璨朝阳般的金发显影而出,白银滚边的华丽长袍在草地上柔软地蜷缩着,“早知道刚刚我在驿站里,就不装模作样,让你见笑了。”
西鲁芙微笑着点点头:“你知识渊博,对风源的茶道如数家珍,怎么会见笑呢。倒是此刻你突然出现,还真是让我们意外呢。”
“没办法,”吉尔伽美什低头看了看漆拉,漆拉将头始终面对着地,也许他宁愿刚刚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被吉尔伽美什看到,也许他宁愿刚刚自己就已经战死在西鲁芙手上,也不愿此刻被捆着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一动不动,他将脸埋在草坪里,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此刻因为羞耻而通红的眼眶,“漆拉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呢?无论如何,我都是不可能允许别人随意处置他的啊,因为在他身上啊,我需要偿还给他的可多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一定够呢,所以他可不能随便死在别人手上啊。”
翻滚的约瑟芬河,在吉尔伽美什说这番话的同时,渐渐变得发亮起来,仿佛一条巨大的光河流动在河谷里。
沿着水岸边缘,四十五个发光的巨大气泡,从水里浮动出来,巨大的光泡接二连三地破灭之后,四十五个包裹在银色长袍兜帽里的男子,一言不发地沿着河岸站成一排,仿佛黑夜中守护冥界的幽灵。
整个河岸的草坪上,狂风大作,巨大的气流将一排银白色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翻滚不息,如同一整排通往死灵地狱的白色招魂幡。
“你这次闹出来的动静可真大,”吉尔伽美什揉了揉额头,仿佛有点为难地苦笑了一下,“西鲁芙啊,你就不怕付出代价么?”
第九回 被囚禁的阿克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