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僵住了。女卫兵紧紧围着他们,宝石伴随着匕首、戒指混杂着刀剑,这是一支耀目而致命的队伍。即使有卡内基在身边,他们也不可能杀出去。只要他拉下兜帽,大家就死定了。
“我是在命令你,”女首领说,她的话就像耳朵上的钻石一样,冰冷又柔美,“我不想等。”
“请原谅我的堂姐,”芮奎拉急匆匆地插嘴说,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她又聋又哑,听不懂您的话。”
女首领鄙夷地看着她:“多让人难过啊,你为什么不做个好女孩,帮她取下兜帽呢?”
“够了。”
卡内基走出圈子,拉下兜帽,把线条粗犷的脸暴露在煤气灯光下。看到了男人,这个荡妇花园里最大的禁忌,人群中发出了混合着震动和厌恶的抽气声。
“别玩把戏了,”他厉声说,“你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份。”
女头领镇静地迎着他的视线:“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你真的觉得你可以瞒着我们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吗,狼人?你知道的,在我统治期间,严禁男人走进花园。披件斗篷就行了吗?在生命中的最后几秒钟内,你可以好好思考下这件事。卫兵,把他们带到我的住处去。”
乔纳森感觉到刀尖陷进了背里,几双手抓住了他。他的兜帽被拉了下来,人群中再次出现了惊愕的骚动。他等待着咆哮,那是卡内基发起反抗的标志,但让他吃惊的是,狼人一言不发,任由卫兵推搡着离开了。芮奎拉走在他们两个中间,神色阴郁。看来她会分享对两个男性同伴的惩罚。
在紧张的沉默中,卫队穿过了金碧辉煌的荡妇花园。当他们在街道上行进时,人群惊恐地分开了,就像是这些外来者身上带着某种传染性病毒。乔纳森太愤怒了,几乎感觉不到害怕。他失败了,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埃尔伍德夫人会怎么样?如果就像失去妻子那样失去了儿子,阿兰该怎么办?还有特丽萨――她还在黑暗之地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去救她吗?她能知道自己做过努力吗?
街道尽头,珠宝商店变成了陡峭的石壁。一只小船搁浅在街边,俯瞰着整个滨水地区。这条船潮湿而破旧,油漆都剥落了,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藤壶。船头上用油漆写着船名:西尔维林。女首领轻盈地爬上船舷上的梯子,消失在船舱里。
“她就住在这里?”乔纳森惊奇地问。一名卫兵用刀戳了戳他,算是回答。
“啊!好疼!”
“谈到女首领的时候要放尊重点儿,”一个年轻女性不满地在他耳边说,“她不需要奢侈品和那些低俗的东西。给我上去。”
她把乔纳森往船上推了推。乔纳森无奈地爬上梯子,感觉到背被划伤了。他还注意到卫兵们都在下面等着,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也没地方可逃。他低下头走进船舱,芮奎拉和卡内基跟在他身后。
西尔维林的内部就跟它的外观一样狭小破旧。地面坡度很大地往一侧倾斜着,弯曲的厚木板在踩踏下发出了呻吟声。墙上挂着航海图和武器。女头领抱着胳膊,站在窗户边的桌子旁,眺望着水面。卡内基走进船舱以后,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重重地用膝盖顶中了他的下身。
狼人惨叫着跪了下去,乔纳森同情地缩了缩身体,期待着狼人挥拳痛击,但与此相反,卡内基轻轻地笑了几声,让他大感惊诧。
“我本来还担心你没有想我,玛莎。”他喘息着说。
“给我闭嘴,”女首领冷冰冰地说,“你的小命就快完了。”
她盯着卡内基,在船舱里来回踱着步。
“让我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搞懂了这件事。你侵入了我的领地,彻底打破了花园里的规矩,还用这种可笑的伪装来炫耀你的光临……”
“又不是第一次了。”卡内基柔声打断了她的话。
女首领冷哼一声:“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已经好几年没有惠顾我们这里了。”
卡内基摊开双手:“我很忙,玛莎。听着,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荡妇花园里的规矩。如果没有特别合理的原因,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你又会拿什么作挡箭牌?更多的赌债?你又身无分文了?”
“如果只是这些问题,那就简单了。我在尽力帮助这个孩子。他和温德塔发生了点儿冲突,在一个星期之内,他需要弄到某颗宝石,不然就会有人受到伤害。我们需要情报,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女头领抬起了一根眉毛:“从什么时候起,你关心别人超过关心自己了?”
卡内基皱了皱眉:“我并不完全是自私的,你知道的,”听起来他有点儿受伤,“而且这孩子和我绑在一起了――不管我接不接受。我们得弄到那颗宝石。”
“我们在说的是哪颗特别的宝石?”
“赤血石!”乔纳森脱口而出。
女首领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紧接着哈哈大笑。
“怎么了?”乔纳森问道,“你听说过吗?”
“孩子,我掌管整个荡妇花园。赤血石是黑暗之地最受欢迎的宝石。当然了,我听说过它。我还花了好几年时间去追查它。而且格雷沙姆那条狡猾的老狗一直拥有它!我也派了代理人去参加拍卖,但我没法和塞维尔的财富抗衡。我还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了。不过,眼下情况不同了,”她愉悦地说,“因为温德塔勒索一个孩子,要他从塞维尔手里把宝石偷出来。说实在的,伊莱亚斯,就算是以你薄弱的标准来看,这个故事也太站不住脚了。”
“是真的!”乔纳森叫道,“而且我只剩下六天时间拿到宝石了,否则他就会杀死埃尔伍德夫人!您必须要帮帮我们!”
“我什么事也不必做,孩子,”女首领说,她的语调很可怕,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卡内基,“从这一刻起,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她转向了芮奎拉,“你为温德塔工作,这些废话是不是真的?”
小女仆点了点头:“是真的,女首领。乔纳森过去得罪过我的主人。恐怕这是他的报复。”
荡妇花园的首领若有所思地用一根手指轻敲着脸颊。卡内基大声咳嗽了几下。
“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狼人补充道,“温德塔不是一个人单干。有人跟他联手……是玛丽安。”
女首领的眼睛里迸出了怒火。她狠狠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把其他三个人吓了一跳。
“现在就讲得通了。这听着正像那个诡计多端的乡下丫头会掺和的事情,”她打量着乔纳森,“你招惹了几个强大的敌人。”
“还有一些事情您不知道,”他感觉到机会来了,干脆可怜兮兮地回答,“我很抱歉闯入了这里,女首领。但我的朋友有生命危险。如果你杀了我们,她也会死的。”
女首领走到了窗户边,外面是黝黑而安静的水域。
“我可以饶恕你们。”她沉思着说。
“我们不仅仅是要你饶了我们的命,玛莎,”卡内基咆哮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她扭过头来,从肩膀上方往后看去。
“我的帮助是要付出代价的,伊莱亚斯。你愿意付吗?你有多着急?你会求我吗?”
狼人讽刺地看了她一眼。
“很难说。但是我欠你一次。”
“是吗?这个提议很有意思。”女首领对着桌子做了个手势,“坐吧。你们跟我一起吃饭,我们来商量一下。在此期间,伊莱亚斯,”她的眼睛闪动着光芒,“我得考虑考虑,要你用什么方式报答我。”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乔纳森吃过的最奇怪的一顿饭:在一条搁浅的船上,挤在船舱里摇摇欲坠的桌子边,光源是从外面的街灯折射进来的光线。两个年轻的卫兵端上用大盘子装的冷肉和蔬菜,这就是一顿饭。不管是从外观还是味道上来判断,乔纳森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好像还挺享受。没有刀叉,所有的人都用手指抓着吃。女首领狼吞虎咽地吃着,把肉撕成长条塞进嘴里,她的咀嚼声淹没在卡内基用门牙咬肉的声音里。当她起身去添葡萄酒时,乔纳森抓住机会,小声向狼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卡内基?”他犹豫着问,“她是不是……喜欢你?”
狼人怀疑地看了看他:“我和玛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什么,你们两个在一起过?”乔纳森难以置信地说。
“这么说吧,”狼人擦掉下巴上油乎乎的肉屑,神秘兮兮地说,“在遇到我之前,她戴着两个耳环。”
还没等乔纳森再问,女首领就回到了桌子边,从罐子里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我们来谈谈生意吧。你们需要知道哪些贼是可以接近的。眼下这世道,正如你们所了解的,没有贼值得信任,也没有贼是靠得住的。但有些贼比其他同行的技术要好得多。据我所知,格雷西?卡特赖特正好在找活儿干――她对付保险箱很有一套。韦斯顿兄弟也很不错。”
“玛莎,我们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好手,”卡内基说,“我们需要的是顶尖的贼。”
“那好,那就说说顶尖的吧,”女首领回答,她面无表情地舔干净了手指,“五年前,马戏团解散了。”
“马戏团?”乔纳森问道。
“他们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五个贼。能够进入任何地方。直到今天,我还是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把巴斯克维尔翡翠弄到手的。”
狼人抬起一根眉毛:“是他们干的?”
“当然,”女首领微笑着说,“我从他们手上把翡翠买了过来。”
“他们在哪里?我们能试着把他们重新召集到一起吗?”乔纳森问道。
“你们可以试试。但很困难。不过,如果有人能帮你弄到赤血石,那就应该是他们。”
卡内基站了起来。
“那就该去组织一场聚会了。我们该从谁身上着手?”
“他们的头儿。安东尼奥?科瑞利。”
乔纳森的心一沉。
“啊哦,完蛋了。”他说。(待续)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