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大笑:“彭队长,你们都上当了!”他癫狂笑着,突然一把扯下彭野的面罩。
一瞬间,他脸上狂妄的笑容如破碎了的冰,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如同见了鬼。
这个身型甚至发型和彭野一模一样的人,却不是彭野!
他分明一路跟着――
汽车爆胎时那几个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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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露营的帐篷里,彭野接到郑队长的电话。
老郑:“老七,线人给的确切消息,明天下午,买家会在日色岗山腰的废盐矿和黑狐接头。以前黑狐十有七次交给计云办。但万子野心大,黑狐要重头开始,就不能把这条线交给万子,只能亲自上。”
彭野:“我这的消息是羊湖南边的二道洼。”
老郑:“黑狐果然放假消息了。看来你去找阿槐,黑狐看在了眼里。和你想的一样,他利用阿槐那小姐妹。”
彭野:“他太谨慎,会疑心买家身边有线人。”
“好。你要的那个“你”,找到了。”
“除了‘我’,还得有武警。万子不确定我们上钩,不通知黑狐,黑狐就不会在接头地点出现。”
“放心,都打理好了。哈,亏你去找阿槐,给黑狐设了个套。送他一个机会设局试你,不然他只怕放弃这次交货机会。”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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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程迦已发觉目的地日色岗,并非羊湖。
“还有多久到?”
“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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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南镇往北几十公里的日色岗山腰有座废弃的盐矿,厂区断壁残垣,采矿区天坑错落。一片灰白落败之感。
四周静悄悄,雪地上一片空白。
老郑和他的队伍埋伏在落雪的灌木丛里,远远见到山坡上来了目标车辆,慢慢开到入口停下,等待什么。不久,几个探路人从四面八方跑来车边汇报情况。
从样貌上看,是买家。
老郑屏住呼吸。
前一晚,他和彭野对话过:
“老七,队里商量过了,对方会放哨,等他们交易咱们再冲过去,黑狐就跑了。只能埋伏了围剿。副队之前还担心提前埋伏会暴露踪迹,但按你建议,咱们上午就埋伏好。”
“上午会下雪,雪落后去,暴露行踪;雪落前去,却能掩盖车辙和队伍脚印。”
“哈,老天相助啊!”
老郑紧盯那几辆车,握紧拳头。终于,探路人朝这边走过来,他们分散在矿区和厂区,仔细搜查。
有人吹口哨。坡上几辆车开过来,留几辆去坡顶上放哨。
老郑落下一口气,扭头看匍匐在旁的彭野,他盯着对方,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远处的桑央和胡杨也是。
买家的车队消失进了厂区。
不久,视野里再次出现一队车,老郑看一眼手表,正好四点。
车徐徐靠近,老郑看见了车里边的黑狐,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
这队车跟着进入厂区,留一辆放哨。
雪花大片大片跟棉絮似的。雪地重新恢复平静。
不远处,副队对老郑做了个手势,请示进攻;老郑看一眼手机,低声:“羊湖那边开始了,估计黑狐的人通知他了。”
彭野说:“黑狐没来。”
老郑一愣:“刚那人不是?”
彭野:“他已经被通缉,为什么遮得严严实实?”
“那……”
“他今天一定会来。这种级别的交易不是随便派个手下就能应付的。”彭野说,“等着。”
过了一会儿,车开出来了,看着就像交易完要跑了。
副队又朝老郑请示进攻,老郑压了下去。
彭野咬牙,盯着车里的那个“黑狐”,握紧拳头。
老郑:“会不会他利用了你这种心理?”
彭野手心出了汗,眼看着车要开走,却笃定道:“不是黑狐。”
“凭什么?”
“感觉。”
话音未落,车队停了,折返。这次,山坡上多了一辆车,开近了,老郑才发现副驾驶上那位才是真正的黑狐。同样戴了口罩,但那气势!
除了放哨的,黑狐和买家都进了厂区,空留雪地。
老郑心口一阵激荡,看一眼手表,向队员们发出准备的手势。
五分钟后,老郑一手砍下,战士们破雪而出。
山坡上另一队警察和放哨的人交火,枪声响彻天际,也惊动了厂房里正在交货的两拨人。
彭野老郑他们冲进厂房就遭遇黑狐和买家的枪弹。
“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但黑狐带的是心腹精英,和羊湖那群盗猎分子有天壤之别;买家更是拼死抵抗,不可就范。不论战斗力还是武器,可与正义方相较。
厂房里枪声不绝于耳,几分钟下来,双方都有折损。
“桑央!”彭野躲到一堆盐袋后边,噼啪装子弹,吼一声,“这次他妈的别手软!”
“是!”枪声纷飞里,桑央大喊回应。
彭野探出头,黑狐开枪,打破盐袋,白色矿盐满天飞洒。
黑狐在众人掩护下往外撤退,要逃出厂房,彭野瞄准了朝他开枪,有人扑上去给他挡。黑狐迅速消失在墙角。
老郑吼:“追!”
追至另一间厂房,黑狐在前方奔逃,队里人举枪射击,彭野突觉异样,喊:“汽油!”
话未落,黑狐回头朝房内的盐袋射击,掩藏在后的汽油罐瞬间爆炸。
彭野抓住桑央把他扯回来护在身下。
危房坍塌,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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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峥的车队冲到北边矿区,正撞上撤退的买家和拦截队伍交火,立刻上前支援。
地面全是大大小小废弃的矿坑,起起伏伏,攻守都不易。
程迦跳下车把自己藏在矿坑里,端起相机趴在边上,飞速摁快门。
他们四下逃窜,很快被打乱阵型。镜头里,一个壮汉慌忙中朝她这躲来,程迦缩回去,冷静地四处看一眼,从坑底抽出一根钢筋。
子弹乱飞,那人跳进坑底躲避,大口喘气,想溜之时转头看见程迦,猛地一愣,举枪。
程迦手中的钢筋先他一步抽打在他手臂上。对方吃痛,掉了枪。程迦再次扬手,一棍子甩他头上。连番狠抽四五下,直到他失去反抗能力。
才出坑,远方的厂区传来一声爆炸。
程迦猛然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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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矿区,不少人在汽油爆炸里受了伤,而彭野顾不得烧伤枪伤,和老郑等人浴血从大火里冲出来。
黑狐逃进坑坑洼洼的矿坑,众人猛追,跑上一个地势高的矿顶却一眼望见他留在远处做后手的车。
几个心腹护着黑狐撤退,两败俱伤,双方不断有人落败下去,不断分裂成多个小战场。
矿区地势起伏,风雪中颠簸前行。
直到黑狐身边最后一道防线牵扯住胡杨和老郑,只剩彭野和桑央有余力紧咬不放。
追至一处盐矿坑,黑狐和一人跑上铁板桥,子弹打在钢铁上哐当作响。彭野一枪命中黑狐背部,却不料被他手下打中腹部。
虽有防弹背心,但剧烈的冲击力让彭野从桥上翻落,跌下坑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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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峥那头胜负已分,多数人跪下投降,只有冒充黑狐的那个黑面罩男人拖着买家往车上逃。
一众人奋起直追。
眼见两人上了车要逃,何峥冲上去跳进车与里边的人搏斗。
车猛然走之字。众人围攻上去,却来不及,
“砰砰砰!”
车停了,四周车窗溅满鲜血,像血糊的灯笼。
有人的头缓缓靠上玻璃,鲜血如注,血洗而下。
风在呼啸,众人扑上去。
达瓦凄厉地惨叫:“四哥!!!”
程迦脸色惨白,扭头在雪地里飞奔。
她避开交战地,跑到厂房入口,只见交火后的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血,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有人扭着犯罪分子,有的还在往里冲,一片混乱中,她看到有位警官的防弹衣被击穿,鲜血从雪洞里流出来。
程迦握紧拳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可全是陌生的脸孔。涛子胡杨桑央,一个都不在。
“彭野!”程迦喊,火光映在她眼里,“彭野呢?”
没人回答。这名字似乎对所有人都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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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狐和最后一个手下跑近了车,桑央从掩藏的钢架后闪出来,瞄准黑狐,可黑狐扯过身边人,那人爆了头。
黑狐以人做挡箭牌,极速开枪,子弹击碎桑央手里的枪,穿透他的手臂。
桑央惨叫一声,从桥上摔下。头撞到铁板,一时没了反应。
彭野五内剧痛,紧揪着腹部从坑底爬起身,看见枪掉在坡上。他摔落的位置刚好有钢架挡在他和黑狐之间,回头却见桑央趴在地上,黑狐手里的枪瞄准了他的头。
雪很大,盖不住他满身的烧伤和枪伤,他望了一眼坡顶上掉落的步.枪。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或许想到了二哥。
没有任何迟疑,他朝桑央扑过去,把他推下更深的盐矿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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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的战斗接近尾声,黑狐的手下几乎全被抓,只有一两个负隅顽抗。胜负可定,更多的人绕过爆炸起火的厂房涌去矿区。
程迦终于看见了涛子,扑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厉声:“彭野呢?!”
“七哥追着黑狐去……”
程迦扔下他往外跑。
漫天风雪,盐矿天坑白花花的,只有血和泥,看不见人。
“砰”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那一声不一样。
程迦愕然回头望北方,风雪漫漫无前路,那一枪好似穿透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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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撕破雪幕,
子弹穿透了彭野的防弹衣和胸口。
那一刻,彭野后悔了。那夜在长江源,为什么不回答她――
雪面上起了风;她笑容大大地回头,指着他说:“北方。”
那一刻,他看见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悔恨。为什么不回答她:程迦,我对你初动心的一瞬,是北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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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铺天盖地,程迦心口一阵凄惶,有种根本解释不清的感应,她用尽毕生的力气朝枪声方向跑去。
眼红如血,她要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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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擦擦嘴角的血,站起身。黑狐在逃。彭野一步步朝山坡上走,脚下拖出一长串血迹。
他爬上坡顶,弯腰把枪捡起,背脊笔直地站了起来。他在风雪里抬起左臂,把步.枪架在被火舌糊焦的袖子上,瞄准黑狐。
黑狐坐上驾驶,150米的距离对彭野不是问题,但他眼睛模糊了,身子也在晃。
黑狐发动汽车,彭野眯起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架枪的左手臂,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风雪,血液喷溅挡风玻璃。正在加速的汽车骤然停止。
步枪砸落地面。
彭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坍塌一般猛地半跪下去。
鲜血早已染红脚下的土地。
**
程迦在风雪里看见他,她看见他了。
她疯了般冲下山坡:
“彭野!!!”
他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
风声很大,世界没了声音。
他对这片土地的使命终于完成。
可为什么还是遗憾――
还是遗憾,如果刚才用力一点,扑得更远一点,那枚子弹会不会就能擦身而过,叫他幸免。
他黑色的瞳孔散了又拢,拢了又散,固执坚持着什么。
――
走风坡上他那心爱的姑娘曾问,这一生有什么心愿。
不过是,
洗尽腐朽罪行,还他一生磊落光明;
免他疲惫辛苦,准他清清白白离世,干干净净入土。
那天她说,祝你得偿所愿;
可这死亡的遗憾与悔恨,谁能为他豁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