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雾色还没有退去，贾洪磊就裹上棉衣，上了北塬，他一路马不停蹄，内心的渴求急不可待。
“嗯，我姐是叫乔小娟。”一个衣着破旧的男孩提了个桶正在猪圈里穿梭，他头也不抬的回答了贾洪磊的问话。
“她一直在徐州打工，对吗？”贾洪磊追问道。
“没有，我丫头现在在北京打工。”一个端着脸盆出来的妇女回答了贾洪磊的问题。
贾洪磊想着是不是人家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有所防备，就简要说了自己和乔小娟的关系，当然只说了是一个饭店打过工的朋友。
贾洪磊给那妇人让开了路，看妇人不说话又问道：“那她以前在徐州打过工对吗？”
“对着呢，我姐以前就在徐州打工。自打我爹老了，就去北京了。”男孩答道。
贾洪磊心里一喜，八九不离十了这就是乔小娟家了。可也许是激动过头了竟然失口问了句：“那她爹是不是因为肾上的毛病死去的？”
此话未落，小男孩和妇人不约而同地瞪了贾洪磊一眼，妇人眼里明显有些嗔怪恼怒的意思。
贾洪磊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给妇人道歉。
随后妇人和男孩一直忙着给圈里的猪喂食，就不再搭理贾洪磊。贾洪磊也搭不上手就站在猪圈外头，一直等两人忙完，才最后问到了乔小娟年底回来的消息。
之后不短不长的日子里，贾洪磊就望穿秋水般地等待着。闲下来的时候就跑去北塬上乔小娟家的门口瞅瞅，只想着随时会看见乔小娟归来的影子。
年关将近，向来死气沉沉的乔口村也逐渐鲜活了起来，不时会有燃放爆竹、摁车喇叭的声响传来。贾洪磊这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他知道离乔小娟回来的日子不远了。
乔小娟回来的那天，天再次降温，厚厚的乌云压在沉寂的苍空上，四处都蜡黄蜡黄的，有点衰老倾颓的感觉。可这样不合时宜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贾洪磊的好心情。他一大早就侯在了乔小娟的家门口，心跳就像他带着颤抖的身体一样狂颠不止。
乔小娟穿了一件土色的羽绒衣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手里提着形状各异的大包小包。父亲的过世把家里所有关于生计的问题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作为家中长女，她不得不割舍掉所谓的儿女情长，男欢女爱。母亲年事已高，身体多病。弟弟正在上初中，明天就面临着上升高中的问题。因为贫穷，养家糊口重担她不得不扛在柔弱的肩上；为求生存，她不得不狠心忘掉曾经的爱恨缠绵，忘掉那个一直深爱着的好男人贾洪磊。北京的姨夫从单位里给她介绍一个家境殷实的对象，虽然并不合自己的意，但是人家开出的彩礼极其丰厚，而且还愿意上门做女婿，这样的好事对于一个如此贫寒困顿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为了娘能过上好日子，弟弟能上个好学校，牺牲一些自己的个人幸福又能算什么呢？如今再次成熟的她已经默认了一个道理：爱情再好，终究不能缓解家中的经济困难。
这就是命，乔小娟认命。
“洪磊，你，你怎么来了？”乔小娟被雪地里的贾洪磊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喊，连神智也冻僵了的贾洪磊徒然一惊，猛跑过去一把抱住乔小娟，随即泣不成声。乔小娟眼圈一红，丢下了手里的行李，也拥紧了贾洪磊。
“对不起，洪磊，我对不起你。”乔小娟除了哭，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有，没事，我很好。”贾洪磊的声音嘶哑了，泪雨依旧滂沱。
两人随后便不再言语，就一直那样抱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裸露在外的脸上慢慢消融，贾洪磊嘴里咽下去的不知道是化了的雪水还是肆意流淌的泪水，两人痛不欲生的哭声把乔小娟的弟弟唤了出来，男孩一语不发地看了一眼相拥而泣的两个人，把雪地里的行李拾了回去。
乔小娟揩了下脸上的泪水，轻轻挣开贾洪磊的胳膊，拉着他的手进了家门。乔小娟先给贾洪磊倒了杯热水，随后赶紧忙着生屋里的炉子，贾洪磊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乔小娟，唯恐乔小娟又悄无声息的离他而去。
炉火在窄小阴暗的屋子里呲牙咧嘴地呼哧着，屋内的温度逐渐升了上去。乔小娟拉开了墙上的灯开关，又被贾洪磊拉灭了。两人就默然无语地坐在炕沿上，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声，贾洪磊把乔小娟的发凉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脸上暖着。乔小娟任由贾洪磊那样做着，心事重重的不说一句话。直到母亲喊她进里屋，她才挣脱贾洪磊手走了出去，乔小娟掀开门帘的一瞬间，贾洪磊才意识到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这会儿的自己的喉咙里却像塞了什么障碍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等了许久，贾洪磊手里的热水已经没了温度，乔小娟依然没有从里屋出来，贾洪磊开始焦躁不安了起来，来回在屋里走动着。他隐约发觉乔小娟似乎在刻意避开自己，但是他找不到乔小娟闪躲自己的充足理由。
也许是屋子里的炉火太旺的原因，贾洪磊嘴唇燥热的难受，他下意识地抿了一口手里的水杯，一股刺骨的冰凉自上而下直冲他的胃脏里。
贾洪磊坐不住了，他试探性的走出了屋子。正看见厨房里乔小娟忙碌的身形，嘴里一笑，进了厨房。厨间的光线不甚明朗，乔小娟在里头开了灯，系了一条老布围裙，上边已经打满了补丁，和厨房里的陈旧简陋遥相呼应。乔小娟的前身靠在灶台上，从铁锅里升腾起来的热气把她一尘不染的脸包裹起来，平添了些许妩媚的姿态，在案板和灶台边来回穿梭的她简直就像是天宫里的舞女，贾洪磊看得呆了，愣在门口一动不动。
乔小娟转身给锅底添柴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的贾洪磊，表情闪过了一丝局促和紧张，随后被赧然的一笑掩盖了过去。
贾洪磊规矩地坐在了灶台前边，帮乔小娟照看着火。他突然又莫名的亢奋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两口之家的男主人，乔小娟自然是那位温情似水美丽善良的家庭主妇。贾洪磊刚刚砍柴归来，蹲坐在灶火前烤火，浓郁的幸福情调填满了小小的厨房，随后又飘飘然地溢散在了敞亮的庭院里，锅里的小米汤咕咚咚的叫了个欢畅，给幸福的美味伴奏着，卧在男主人脚下昏睡的黄狗也被惹醒了，狠劲撒着欢儿……
“洪磊，吃饭吧！”乔小娟打断了贾洪磊的浮想。
贾洪磊满脸含笑的看了乔小娟一眼，随即起身接过了她手里的碗筷，很用心的摆放在饭桌上，乔小娟始终一语不发，摆好饭菜后便进了里屋。
锅底的柴火滋滋地响着，乔小娟和母亲、弟弟还有略显拘谨忸怩的贾洪磊闷声不响地拨动着碗里的竹筷子。贾洪磊给乔小娟夹了一块鸡蛋放在了碗里，乔小娟猛一抬头，和贾洪磊对视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母亲的表情没有作声。贾洪磊嘴角偷着裂开了一丝微笑，低下头刨着碗里的米粒。
约莫半小时的功夫，乔小娟终于在厨房里收拾完了。她进了屋先把她的围裙挂在门背上，然后给脸盆里兑了些热水，手放进去轻轻搓着。
“小娟，你知道吗？我有多想你。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贾洪磊终于忍不住了，紧跟着话头把自己辞了工作，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心上人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声音里满是感伤，但已经不那么浓烈了。
第三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