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许可以同时爱两个人,
又被两个人所爱。
遗憾的是,
我们只能跟其中一个厮守到老。
——张小娴
天涯篇
我写过多少爱情,在小说里,生死相许,九死不悔。为什么现实中,在此生,就独独不能给自己一场爱情,生死相许呢?
——艾天涯
1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三年,仿佛一场醒不了的梦。
原来,人不是不可以放弃,只是没有到万念俱灰的那一刻。
三年前,我离开了长沙,关掉了手机,断掉了网线,离开了原来的生活,离开了原来的朋友,离开了原来的热爱,离开了执着了那么久的文字梦想……
离开了这场梦想带给我的薄名,金钱,热爱。
曾经那些让我夜不能寐的文字,曾经为拥有那些读者的喜欢而心生欢喜的日子,曾经为了一个不好的评论而日夜不安的日子,曾经以为是命的梦想。
原来,放下是这么容易。
原来,离开是这么容易。
只不过因为一个男人,一个叫江寒的男人,一个我深爱着的叫做江寒的男人。
决绝。自负。
毫无责任感地离开了,那些签订的书约,那些焦急的等待——或者,当一个人心死的刹那,自顾不暇的无望感,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甚至是最亲的父母,更遑论那些已放下的东西。
整整三年时光,一个又一个春节,而我都忘记去看这两位守在自己身边的老人已是什么模样。
直到我农历生日的那天清晨,父亲端来了早饭,抬头的一霎那,看到他日渐苍老了的容颜,我的嗓子仿佛被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我不小心呛到,不断地咳嗽着,眼睛竟也跟着掉了下来,老艾轻轻地抚着我的后背,心疼地埋怨道:“老大一个人了,吃个饭都能呛到啊。是不是,念念?念念好好吃,咱好好吃饭,不学妈妈,来,姥爷喂一口。”
她叫念念。
念念不忘的念念。
她是我此生,对那个男人的念念不忘。
记得当初,老妈找尽了关系,给她落户口的时候,我在登记表上写:江念。那一刻,母亲很生气地夺过纸笔,她想改名为:艾念念。
因为在她看来,如果这个孩子随了父亲的姓,会影响到我将来嫁人,小孩子的名字,会出卖我对她父亲的惦记不忘。
那时,我按住了那张纸,冲着她摇头,是的,这是我的坚持——她叫江念。
小名念念。
她是我此生,对那个叫江寒的男子的念念不忘。
我妈当时就哭了,她说:“你就是不想活了,你也考虑一下你爹妈啊,你也考虑一下小念啊。”
那一刻,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肯忘记一个男人,不肯去接受和别人的婚姻就是不想活了呢?
相反,我得好好地活着。
如果我都不在了的话,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无地盛放他的姓名,唯一可盛放他姓名的地方,是我的心。
每年的每一天,我妈都在催促着我去相亲、嫁人。仿佛我如果不这么做,我这一生就完蛋了,她和老艾这一生也完蛋了,紧跟着,念念的一生也完蛋了。
然后,每一年春节,特别是我过完生日后不久,更像是世界末日。
我妈总会在吃完年夜饭的时候默想着她宝贝闺女又老了一岁,又贬值了一岁,她就会抱着老艾哭,她说:“你去看看!我怎么生出了你闺女这么个玩意儿啊!”
老艾不说话,双鬓白发点点,他就拍着她的肩膀,像安抚小孩一样安抚着她,然后冲着我宽厚地笑。
我想,老艾知道我的心。
我想,我一定是随了老艾,一旦爱上了,就难以回头,无岸可渡。这点儿我肯定不随我那跟猴头菇精似的老娘。
最初,我还反击我老妈,我说:“要是老艾没了,你也掉头改嫁吗?”
我老妈差点用吸尘器将我给吸到异次元里去,她一边追打我,一边骂:“你最近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啊!老艾,老艾,你闺女你到底管不管了!是不是你也成心想气死我啊!气死了你好再娶啊!”然后,她继续追打我,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胎盘啊!”
后来,我妈消了气,就对我叹气,说:“我和老艾,到底是结发夫妻,情分就不同啊。”
我当时正在逗念念玩,我想起了我和江寒在一起的一幕幕,想起了凤凰,想起他抱着我翻下山的那一刻,他说,要死就一起死吧——那一刻,我的心里,就认定了,同他结发为夫妻了啊。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酸了一下,念念抬头,很懵懂地看着我,说:“妈妈,你怎么了?”
念念是个聪明的小丫头。
每次老艾拍着我妈的肩膀安抚我老妈的时候,念念总会转脸问我:“爸爸也这样对妈妈好吗?”
她居然懂得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
我就点点头,摸摸她的小脑袋。
念念会问:“那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念念好想他。”
一直以来,我都告诉她,爸爸工作很忙,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念念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
我心里很酸,却冲着她笑,说:“等念念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爸爸也很想念念的。”
念念就点点头,她说:“妈妈,你想不想爸爸呀?”
她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差点儿被勾下来。
我想他。
我多么想他啊。
2我只是很爱他,很爱现在的生活,不想再改变了。
这个春节来临之前的前一天,是我的生日。
这一年,念念三岁了,而我,也将二十七岁了。
不必去猜,我妈此刻已经开始抱着我小时候的照片嚎啕大哭了,捶胸顿足啊,从日出到日暮啊。
老艾抱着念念出门躲清净,我更不敢待在家里。
忘记跟大家说了,海南岛同学,两年前突然走了比被雷霹的几率都小的狗屎运,突然发达了,超级发达的那种。
事情是这么回事儿,那年冬天,麻纺厂小区搞拆迁,群众意见不统一,拆迁进行艰难,但中华民族一向是智慧的民族,开发商在小蜜的床上灵机一动,给大家发放了电影票以示慰劳,喜欢福利是人的天性,于是大家浩浩荡荡,男女老少就组团看电影去了。
结果一回来,我靠!房子没了,一片废墟啊。
这下可好,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已经拆了,谁也做不得钉子户了。于是铺天盖地的哀嚎之中,大家只能听天由命——当然,也奔走相告过,但有些事情,大家懂的。
海南岛当天夜里一摸口袋,只剩下一百块,于是,郁闷之下,他不得不放宽心胸,安抚了老穆之后,就晃悠晃悠去买了八十块钱的彩票,另外二十块钱,他给自己的傻瓜养父穆大官买了绝味鸭脖。
然后,他就中了!!!
当然,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只告诉我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他给我每年生日的时候封的红包是越来越大了,自己的座驾啥的,也越来越拉风了,穿的衣服也越来越腐败了,城里私藏的小别墅也有几套了。
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我照例跑到海南岛那里去领红包。
海南岛说:“妹子,你知道今年哥给你准备了一什么礼物?”
最后,他掏出一把车钥匙。
我一看,原来是一辆蓝色的MiniCooper——其实,当时我先是愣了,后来我还挺开心的,可是,我还没学会开车啊!请给我换一坨这么大的金子吧!
海南岛说:“这两年,土豆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我说:“没办法啊,为了我们家江念准备嫁妆啊。”
后来,郭美美的玛莎拉蒂一出现,我还挖苦了一下海南岛,说:“瞧,我们这十多年的小情意还比不得人家认识了几年的干爹啊。”
海南岛说:“你不写字了,嘴还是这么毒啊。”
我说:“我不过是对你说实话啊。”突然我看着他,说:“有一天,当我对你都不再说实话,这世界,该多么凉?”
海南岛说:“别给老子搞这些文艺腔,你去死吧!”
我说:“我死了,你给我养育念念啊!”
海南岛就低头,突然笑笑,有些腼腆起来,他说:“刚才,在艾叔那里,看到了念念……小丫头长大了,该去幼儿园了吧?呃……天涯啊,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给念念找个爸爸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海南岛,我说:“死开!你被我妈给咬了吗?敢情这催人结婚的毛病也传染啊!”
海南岛就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瞧你舞舞扎扎那样儿啊!哪有点当妈的样儿啊!我要是他的话,怎么敢这么放心就死掉,把自己的种留给你带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喂——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想着他啊?”
我愣了愣,笑笑,叹气:“说什么想不想,从来都没忘记啊。”
海南岛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死开,别跟老子这么文艺!”
他说:“天涯,你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二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你爸妈……还有念念……他们都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也需要……”
他说完,我就笑了,眼圈微微一红,我说:“只要他在我的心里,还肯出现到我的梦境里,我就从来没觉得不完整过。”
海南岛说:“可他死了!”
我摇摇头,有些偏执地说:“他没有。他还在我的心里,还在我的梦里,还会常常走出来陪我说说话……”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说:“有一次,我梦到他,梦到我们吵架了。醒来之后,我就会无比的害怕,害怕下一次,自己再也梦不到他,害怕他生气了,就再也不肯出现在我梦里了……”
说到这里,我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真的很想他。
你曾这么爱过一个人吗?爱到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他。
你曾这么爱过一个人吗?爱到害怕在梦里都会失去他。
当我从母亲那里获知了他在看守所里突然去世的消息,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我去找过江弦歌,找过老欧,找过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
本来,我以为只是一场无期徒刑,我就等他一辈子呗。
如果今生等不到嫁衣红妆龙凤烛,我可以赠他苍颜白发黄土一抔。
可最终,一场暴疾,让我连等待的机会,都失却了……
海南岛看着我流泪,眼睛微微地红,他叹了一口气,说:“天涯,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爱情总是这样,一段一段地度过。我们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着想啊。”
我擦了擦眼泪,努力地笑笑,说:“其实,我知道,以前,我也说过那么多永远在一起的誓言,辛一百,顾朗,可最终都怎样了呢?我也以为爱情也不过是今儿你、明儿我一样的热闹。可老大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我努力忍着眼泪,我说:“在凤凰他抱着我滚下山崖的那一刻,在他为了看被砍伤的我而不顾被抓冒险去医院的那一刻,在我让孩子取名江念的那一刻,就再也没去想,今生还要爱其他人。有过这样一段感情,被这样一个男人爱过,我觉得这辈子很值得了。而且,我觉得自己很成熟了,可以为自己做决定。我也觉得自己很为父母着想,没有去做什么殉情之类的让他们伤心的浑蛋事。我只是很爱他,很爱现在的生活,不想再改变了。”
海南岛说:“好吧好吧,我不说什么了。可是你妈这一关,你怎么办?”
我笑笑,说:“大不了她再逼我结婚我就闹自杀,老太太也就没辙了!”
海南岛翻了个白眼,说:“你可别吓着念念啊!”
3妈!我听你的!我相亲!我结婚!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闹自杀,我妈已经先行我一步了。
因为她给我打电话要我去相亲,我当时正在跟海南岛悲秋伤春地怀念江寒,所以直接没好气地说她想结婚的话,自己去相亲好了!
然后我就开始跟海南岛在那里哭,我说:“我写过多少爱情故事,生死相许啊,九死不悔的。为什么现实里,自己就不能经历一场生死相许的爱情呢?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我对着海南岛搞文艺范儿的时候,老艾给我打来电话,一句话就直接把我给吓傻了。
原本以为她又在搞鬼把戏吓唬我,可被海南岛扔到了医院,看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我原先筑起来的坚强纷纷瓦解——二百片安眠药,就算是做戏,也得多大的决心和绝望?
我不敢想象失去她的生活。
老艾一直抱着念念,他没有责备我,但也没跟我说话。
当她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
她不肯看我,紧紧闭着眼睛。
海南岛抱着念念,老艾紧紧抓着她的手,眼泪都流下来了。他说:“老太婆,你可别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我怎么活。”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都在医院里守着她。
她痛苦不安地睡着,却始终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无论我怎么哭求她,她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知道第二天,我去医院里替换老艾的时候,她才彻底好转起来。
我进门的时候,老艾正在给她喂粥。
喝着喝着,她突然哭起来,她说,老艾,我这么做是不是在逼她啊?她说,哎,我对不起这孩子。其实,这三年来,她什么时候好过过啊?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好,连生日都没让孩子好过……
她这几句话,把我的眼泪全给勾了下来,明明是我的固执让她想不开,最终,她却还在为我开脱。
那天,我没进去,而是离开了医院。
傍晚,老艾就接她出院了,因为明天就是春节。
晚上,老艾开始煮牛肉、牛肚、牛百叶,满满的一屋子的香,念念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不停地“姥爷、姥爷”地喊着,那种情景,让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他给我的那些无可替代的宠。
我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私了呢?
我叹了口气,整了整表情,对他说,爸,过年啦,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
你有多久,没有对着那个你小时候崇拜到家的人,说一句“老爸,你好厉害”了,如果没有,那记得说一句去吧。
因为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别人的父母,终于有一天,也会接受来自那个青春期的魔球子以的自尊心的挑战。
……
那个夜晚,我看着老艾消失的身影,眼泪突然就留了下来。
我知道,那些年里,大概自己,真的是不自觉地,对他和母亲自私了。
团圆夜,母亲包饺子。
我一直都讨厌包饺子,可是挺爱吃的。
那一天,破天荒地,我开始包饺子了。
老艾在一旁都看傻了,他几次小跑过来,说,天涯,别累着啊!要不!歇歇去!
我妈依然是刀子嘴,她白了老艾一眼,说,她哪里是体恤我们啊!她还不是怕自己将来养出一祸害来!现在开始现学现卖,以身作则啊!
说完,她冲念念努了努嘴。
这是她自杀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那么有她的风格!我老妈真是越来越帅了!江寒都不是她的对手啊!
想到他,我的心微微一酸。
包完饺子的时候,我妈看着我,端详了半天,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拉起我的手,说,孩子,妈以后不逼你了……你不想相亲,不想结婚……妈都有着你……妈就你这么一闺女……妈也不舍得逼你啊……
她说完这话,就失声大哭起来,在这除夕之夜。
我连忙抱着她,我闭上眼睛,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我说,妈!我听你的!我相亲!我结婚!
其实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不太想提,在这么母女真情流露的一刻。
可没办法啊,我有个神奇的老妈啊,你以为她会推脱吧?我也这么以为啊。可她居然立刻十万火急地一把推开我,跳了起来,冲老艾说,给我拿相亲的电话表来!
我:……
老艾一看我,生怕出是非,他忙不迭地按住我妈,说,一时找不到,大年夜,谁相亲啊。
我妈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说,我可以打电话给老穆,他家那小海南不是也不错嘛!大高个小身材,脸盘也好看!虽然爹也傻娘也傻!但丈母爹和丈母娘精神就行了……
说完,她就扑到电话哪里去了!
我一看情势不好,立刻翻身而过——“吧唧”按断她的电话,我腆着脸冲她笑,说,除夕夜不行!海南岛也不行!从明儿起,除了海南岛,你给我找谁我都去相亲!
4其实,我也很想她。
夏桐从天而降的那一刻,我正奔波在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大军里混战呢。
她就像一个三年前的梦一样,突然醒在了我的现实生活中。
她说,天涯,我们找你找得好幸苦。
虽然我已不再惦记当初的生活,可是我还惦记着夏桐。于是,在小区门前,我抱着她,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看到了念念,说,这是?然后她突然顿悟了,笑了笑,说,真的像极了她的眉眼啊。
我点点头。
是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念念并不是我和江寒的小孩,她是胡冬朵的孩子。
这三个人就是,我,夏桐,还有胡冬朵。
那天,夏桐睡在我的床边,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我们脑袋挨着脑袋。
她问我,你和胡冬朵还有联系吗?
我记得,当初我执意收养念念的时候,夏桐曾提醒我,说,如果你要了这孩子,那你和冬朵的感情也从此到头了。
当初,我似懂非懂见点点头。
或者,我当时便根本就很懂,胡冬朵要嫁给那个美籍华人的,她是不可能让那个美籍华人知道她曾经和一个叫康天桥的男人有过一个孩子的。
婚姻之中,夫妻之间,都由着自己不肯示于对方的秘密,为了幸福,为了安定,也为了爱。
夏桐说,你后悔吗?
我摇摇头。
其实,经常在无边的夜里,我会梦见我亲爱的冬朵,她像一只香喷喷的香菇一样,冲我狂奔过来,还是那么的热情似火。
我也会梦到夏桐,她安静地盛开,是我当初年华里最好的伙伴。
我理解和尊重胡冬朵的这种决定,这样的决定,对她、对念念都好,她们一大只一小只,都是我的心头好,怎么会有后悔呢?
只是,有时候难免微微怅然。
失却一个朋友,失却一段情意,并非一定两个人只见发生多么巨大的利益冲突,就只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因为一个秘密就了断了。
后来,夏桐给了我胡冬朵的私人微博。
然后,我对着她的微博就哭了。
三年里,每逢我生日的那一天,她都有一句淡淡的话,情深却不能言。
2009年——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小孩!
2010年——我又梦到了凯宾斯基,可是它已经更名君澜度假酒店。是不是就像我和你,再也回不到那个夜晚,我最最亲爱的姑娘,生日快乐。
2011年——其实,我很想她。
……
电脑屏幕前,我指着那句话,拉着夏桐的手,就像握住一个誓言那样,我流着眼泪说,夏桐!你看!你看!她说“其实,我也很想她”。
就是她说的啊。
不过一个选择,我们变成了对方遗落在天涯的花。
5别忘了!挑个漂亮点儿的!
夏桐说,如果可以,你去一趟长沙吧。我此行,代表了自己,也代表了公司。马总很惦记你。
我点点头,说,等我四月前去拜望。
我和海南岛将夏桐送走,夏桐走的时候,看了看海南岛,笑了笑,她拿出一张照片,给海南岛看,说,瞧,这是我儿子!很可爱吧!
海南岛点点头,说,咱桐桐这么漂亮,仔仔肯定错不了!
夏桐就笑,看了看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有宝宝,我一年前就来了,熬过了生他,熬过了哺乳,我才来的……而马总也知道你的脾性,不敢让陌生人来打扰你。天涯,我洗完个,你能了解马总和公司的用心。
我点点头。
最后,她抱了我一下,说,其实,这三年里,马小卓的变化很大。
她说的不是马总,是马小卓。
夏桐走后,我继续同我妈选拔出来的相亲大军作斗争。
海南岛说,你妈就丝毫没看出你这是在应付公事吗?
我说,应付公事的是我妈!她恨不得将地里的公老鼠都挖出来跟我相亲!就这质量,我……我……
海南岛翻了白眼,说,别扯了!哥的质量好不好?!人帅也有钱!你倒是考虑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哪能舍得祸害你这么美好的中国青年啊!你是未来!是希望啊!
没等他开口,我就拉下脸来,说,老大,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压根儿就没想过结婚。但是为了我妈我爸,我不能不结婚。所以,为了平衡这两者,你去从你那群狐朋狗友里给我找一个好基友吧!你没听错,就是同性恋,我不爱他,他更不会爱我。我们只有一个形式上的婚姻,这样,对双方都好!
海南岛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我X!你烧了脑袋了?!
我点点头,说,不管你说什么,我知道你手里有这种资源。要尽快,否则,我明天就从我妈给我找的那群黄鼠狼里面随便楼一个嫁了!你看着办好了!
海南岛直接翻白眼了,他说,你-_-!……
我摆摆手,说,别忘了!挑个漂亮点儿的!
海南岛:{{{(>_<)}}}……
我叹气,我妈多火眼金睛啊,我从小就好哪一口她能不知道啊,你给我找了一沙悟净,她才不会相信我的!劳烦给我找个小白龙!我这是要看一辈子的啊,别让我看着糟心啊!
海南岛:(+﹏+)~狂晕
6在最好的年华里,爱过最好的人。
海南岛的行事速度异常飞快,当天夜里就给我找好了我的结婚对象。
他叫陈飞扬。
这个名字很不错,一看就是很适合当男配的那种角色,而且是到最后胡乱扒拉着把女主角给嫁掉的那种露脸极少的男配。
一般小说都是这样的。
其实,我和陈飞扬见过几次,在海南岛组织的饭桌上,否则,我怎么能知道海南岛这里有比较不错的私藏货。
当初海南岛就警告过我,少看!他不是你能找的人,他是GAY!
老艾正在往锅里倒酱油,看了看我,笑笑,说,我和你妈啊,老了,什么都不缺,儿女幸福就是福啊。
他真健忘。
转眼就忘了,我把他家老太太惹得闹自杀。
夜里,我抱着念念在沙发上看电视,老艾突然戴着一个老花镜给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他看了卡睡在我怀里的念念,悄声坐到我身边,笔直着腰,说,呐,又过了一年了。你也又长大了一岁。以后呢,你妈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爱听不爱听。都忍着点儿!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不是!她人是唠叨了一些,可还不是因为你是她闺女她才唠叨,要不就你妈那抠门儿的猴精样,才舍不得费那些口舌呢!
我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老艾很满意地点点头,说,爸都忍了快三十年啦!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居然是那么的骄傲和满足,让我看得眼睛都红了,这充满烟火气息的爱情,是我此生想要,可是我爱的那个男人,却无法同我完成这一梦想。
老艾交代完我老妈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去陪你妈去了!你也早点儿睡啊!
我就点点头。
老艾走了没两步,突然转回头来,很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他说,你今儿问我新年想要什么是不?
我连忙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老艾想了想,特腼腆地笑了,说,好。那以后我听刀郎的歌,你可不准再说什么!
说完,老艾就走了。
电视忽闪的画面下,只剩下我愣在了沙发上……
这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他不提,我早已忘记了,可他却记在心上。
那时候,我刚读大学不久,大街小巷里流行起刀郎的情歌,那时候,我正是年轻骄傲的年龄,压根儿理解不了这份苍凉声音里的厚重,于是也比较随大流地觉得他的歌曲特俗。
有一天,我去老艾的办公室,发现老艾居然听刀郎的歌!于是啊,我无比开心地鄙视了他一番——
那是,小鸟学飞成功了,再也不需要大鸟的庇护了,所以翅膀硬了的小鸟就忙不迭地找机会来“攻击”一下大鸟的不入流。
我还记得,那一天,是青岛的黄昏,暗黄的灯光映照在老艾的脸上,他的表情是异常的尴尬,却也无奈,半晌只好微微带着羞涩地说了一句,我们这个年龄就这个欣赏水平,你这孩子……
只是发生在2002年多微小的一件事情啊,他却在2011年仍记在心上。
他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人,不是大人物,得不到万人仰仗,一声幸苦奔波,不外乎一家人的温饱幸福。
当一个平凡的男人超过四十岁之后,风华渐逝,垂垂老去的时候,唯一希望得到的,就是子女的小小仰慕,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而我这个时候,子女们却已经渐渐长大,再也不会像童年时代,瞪着纯真的大眼睛,说,“哇,老爸,你好厉害!”“哇,老爸,你太帅了!”
渐渐地进入青春期的我们,经常说的是,“爸,你这也太土了吧!”“爸,这都什么年代了!”“爸!烦死了!说了你也不懂!”
当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预言,对那个曾经年轻风华正茂时便开始为我们的出生而忙碌幸苦的男人来说,是自尊上最大的羞辱和打击。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告诉你,他们被打击到了。
我其实不是看他的美貌,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特殊,因为他的眼睛不断在海南岛那英挺的小身板上瞟啊瞟。
后来,也隐约听海南岛提过几次,他被父母逼婚,但是又不想去坑女孩子,因为天生的性取向让他无法爱上女人,当初海南岛还跟他提出让他找拉拉形婚。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到了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出来,这个陈飞扬,简直就是为了现在的我设计的款式。
大年初一的夜里,哄睡了念念,我就爬到了海南岛的家里。
老穆不知道去哪里串门去了,房门居然都没关,我心想,幸亏你不知道你孙子的身价最近几何啊,否则你就是翻上筋斗云也得扑回来。
我刚进门,就听到海南岛在跟穆大官划拳,吆五喝六的:“兄弟好啊,六六顺啊。”
我悄悄地走进去,起居室的榻榻米上,海南岛输了拳,背对着我,正一仰而尽;穆大官就在一旁欢喜地拍手;而海南岛的母亲坐在他们对面,依旧抱着那柄偷来的喷水枪,三年时光过去,它的色泽已经开始慢慢地变旧,她用手去抓菜,去喂那柄抢,说,来……小天……乖……吃吃……
海南岛抽了一下鼻子,拿起一条毛巾,拉过母亲的手,说,来,擦擦!用筷子,别用手,听话啊。
她只管冲他傻笑,然后又低头,抱着那柄抢,念叨着,说,小天……过年了……快回家……说完,她继续用刚擦完的手抓菜……
我在一旁看得眼睛直发酸,悄悄忍了忍泪,准备敲门。
海南岛突然开口,他说,妈,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继续细心地给她擦着弄了一手油的手。
他说,妈,你要是……没这样的话,你一定会跟我说,我该怎么办,对吧?
穆大官就在一旁拍着手笑,说,怎么办,怎么办?
海南岛给母亲擦完手,看了欢天喜地的穆大官一眼,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冲他笑笑,说,爸,你是不是也特瞧不起我啊!觉得我窝囊得连对她表白都不敢!我是不敢!你笑话我吧!
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我怕我说了,从今儿起,连做朋友的分儿都没了。
穆大官就在一旁笑,跟只鹦鹉似的说,都没了,都没了!
这时,她母亲又弄了一手油,这次,她很乖地将手推到他眼前,看着他给自己仔细的擦,然后她慢慢地辨认着,那么用力,那么迟疑,仿佛想要看透,却如何也看不透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
海南岛给她擦好手,就给穆大官擦了擦流油的嘴巴,又喝了一杯酒,他苦笑,说,很久以前,她说,如果她不写字了,就要我养她好不好?其实那一天,我多么想说,好!好!好!我真的想养着她,做牛做马吃苦遭罪我都想啊!可是,那个时候,她却是别人的妻子,住在别人豪华的小洋房里。而那一刻,她那斯文有范儿的男人正在院子里盯着我看!所以,我只能对她说“真是个傻妞啊!”
呵呵,真是个傻妞啊!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傻的是我啊!不就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吗?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舞舞扎扎、人五人六地活着!可我就不敢说一句我喜欢她啊!从十七岁开始啊,我就每天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恋爱,看着她失恋,看着她暗恋,看着她结婚嫁人,看着她生孩子……从她十三岁开始,她就喊我老大,到她二十七岁,我仍然、仍然只能做她的老大!
穆大官就继续拍着巴掌,起哄似的欢天喜地重复着,老大,老大。
海南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她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姓顾的苦,喜欢了十年。我喜欢她喜欢得更苦,十四五年!后来吧,好不容易等到她放下了姓顾的,却爱上了姓江的。呵呵,好不容易等姓江的进去了、死了,她却告诉我,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去爱了,她说她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那个姓江的了!
说到这里,他拉住穆大官的手,说,你试试我的衣服,你看看这料子,你看看这牌子!穆大官摸完了,还不忘补充上自己刚被打断的话,忙不迭地拍手说,姓江的!姓江的!
海南岛苦笑了一下,说,是啊,那天,我突然中彩票了!我以为是老天开眼了!终于让我可以像那个男人一样活在她面前。我去买他拥有过的车!买他那样的小洋楼!甚至衣服,我都买他喜欢的牌子——你们一定不知道,三年前,当她在他的房子里收拾行囊的时候,我竟一件一件偷偷翻看那些衣服,我以为我像了他,她就会爱上我!可到头来,她都从来没睁眼看过一下我穿的是真维斯还是阿玛尼!哈哈哈,真维斯还是阿玛尼……哈哈哈……到了今天,她还要逼着我将她嫁给别人!她怎么不一刀捅死我啊!她逼着我把她嫁给别人……哈哈哈……
说完,他仰起头,将酒杯里续上的酒,一饮而光。
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心里那么不是滋味。
很多年前,我看过他和胡巴两人写过的协议纸条,知道他们曾经喜欢过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年少无知时懵懂的喜欢,终会像一个笑话一样遗忘,可是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喜欢我喜欢得这么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我吓了一跳,回头,却发现是老穆。
他看着我,又望了望起居室榻榻米上的海南岛,说,孩子,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看着他,我懂他的意思。
我叹了一口气,说,听父亲说,穆奶奶当年芳龄早逝之后,穆爷爷您就再也未曾续娶……人幸福不幸福,只要心里有过那么一个人,这辈子都值了,不是吗?
我知道,对一个长辈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唐突。可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那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里,爱过最好的人的人。
海南岛大吼了一句,说,不行,我得去找她!我去告诉她我爱她!
我吓了一跳,海南岛像个疯子一样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我和老穆,愣了足足十秒,他说,你们……
老穆立刻就哈哈大笑,说,我们刚进来,你……这是要去找谁啊?
海南岛一看我,摇摇晃晃地走上来,说,哇!妹子!我给你找到男人了!当哥的伟大吧!快跪下唱征服!哈哈哈!
他说,哥刚才还在那里吼呢,哥也爱上一女的,等你结完婚,哥就给你领那女的回来给你当嫂子啊!哈哈哈哈!
他始终没有说出来,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可心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7你爱爸爸,为什么要嫁给叔叔?
我妈看到陈飞扬的时候,就跟猫见了鱼。
陈飞扬抱着念念的时候,温柔可亲,我妈看得是老泪盈眶,于是,茶水、糖果、点心不停地伺候,就差指着床铺说,今儿姑爷您就留宿宠幸了我家姑娘吧!
我看到她那殷勤的模样,恍惚中回到了当年,那个雪天,江寒来到我家的那一天。
我就怔怔地、怔怔地支愣着耳朵静静地听,我想,下一秒,一定会响起门铃声,就等着我开门的那一刻,江寒这个二大爷一定会出现在门外,抱着小童,面如冠玉,唇染桃花,笑得眉眼如画。
老艾看着我发呆,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像是没从这场环境里惊醒,我笑着看着老艾,说,我好像……听到江寒在按门铃呢。
我的话音一落,我妈给吓得丢了三魂六魄!
且不说亲女婿陈飞扬正在,大正月里的大白天鬼敲门还不要了人命。
我妈立刻转脸拉住陈飞扬的小手,说,我闺女也就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带个拖油瓶,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好呢?
我的脸立刻拉得比驴还长,我说,妈,人家小陈刚来我们家啊!
我妈不肯看我,说,小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跟我家天涯,是认真的吧?
陈飞扬笑了笑,特斯文地说,伯母,一切都听天涯的。
我妈一听差点嚎啕起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我这个拖着拖油瓶的二手货还能找到这么一斯文男人,这男人还对我充满了心疼和尊重。
夜里,念念突然爬起来,来到我房间,推开门,露出半颗小脑袋,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起身,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念念说,妈妈,你不爱爸爸了吗?
我愣了愣,说,怎么了?
念念说,你爱爸爸,为什么要嫁给叔叔?你为什么不陪念念等爸爸了呢?
她的话像刀一样,直插在我的心上。
我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我怕自己会失去流泪的力气。
陈飞扬出现之后,我妈不停地在我耳边絮絮叨叨那一套套爱情婚姻理论,唯恐我再次,不幸福。
她说,不能无条件地对一个男人好,因为你不是他妈,不能要求一个男人无条件地对你好,因为你不是他闺女。
老艾就在她身边戴着老花镜看着她笑,那表情就像在说,你也不是我闺女啊,这么多年还不一样要求我无条件地对你好哇。
两个月后,我和陈飞扬的事情基本定下,海南岛拍着他的肩膀都快拍骨折了,说,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妹子啊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开始准备去长沙,拜望一下马小卓,同时,我也准备去北京,拜望杜雅礼。
毕竟,在这场变故之中,他们给了我足够的信任和理解,这是我需要感恩的地方。
当我愈合掉那些伤口之后,我总需要面对自己未能完成的合约,然后再离开这个圈子就是。
就想江寒这个冷静的男人教我的那样,要像一个成年人那样活着。
在青岛的街头,突然遇见顾朗,是我和陈飞扬开始采购东西,准备去长沙的时候。
顾朗篇
这些年里,我总在想,你是我年少时错过的最美的风景;但是,我没想到,就这样,自己会错过你一生。
——顾朗
1长沙夜,雪漫天。
天涯,车窗外的风起了,很大,离你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全世界只剩下了风声和心跳声。
他静静地坐在出租车上,望着青岛天空之上的流云。
三年里,他一直都在坚持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向那个叫做天涯的女子的手机上,发同一条短信——如果你说可以,那么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没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遗憾的是,三年时光,他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坚持发短信,而是拨打了她的电话,才发现,那个他熟稔于心的号码,已经是空号。
此生,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于是,不再等她说可不可以,这一秒,他已奔着她的城市而去。
没有行囊,只有他和他的心。
如同少年懵懂时代的,那种决绝和义无反顾。
三年前,大雪堆满长沙的街,他试图挽留她,他对她说,如果,我是真的爱你……你会不会为我留下?
可最终,她却选择留给他一个背影,孤单如刀,从此之后,这场景生生地割痛他每一夜的思念。
终于,他开始一点点地去相信,这一切,真的如父亲顾之栋所告诉自己的那样——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不过是秦心、江寒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棋子。
而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肯死心,他知道,那个姓江的男人已入狱,已无力照顾她的未来,所以,清高如许的他,居然在每个醉酒的夜里,卑微地乞求着这份爱情——
如果你说可以,那么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没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就如三年前,大雪堆满街的长沙,纵然恨她到心如刀割,纵然前一刻,对她说过那么多残忍的话,却忍不住想要挽留,如果,我真的爱你……你会不会为我留下?
而每个清晨清醒之后,他却又开始恨她,恨她对自己爱情的辜负。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没有昨夜的那场醉酒,没有李梦露突然笑得媚眼如花,指着他的鼻子说,其实,你才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他也许并不会知道,那些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曾说个给过她——
就在他向病床上的天涯求婚之后,顾之栋曾以长者的身份探访过她,语重心长地对着她叹息,说,其实,我并不反对顾朗和你在一起,只是,我太了解这个孩子的秉性了,他太想给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报仇了,所以,他才会选择利用你报复江家。唉……江家小郎入狱,江家新妇别嫁,不能不说是最好的报复啊,只是这孩子不该如此执念啊……
李梦露说,顾之栋走后,天涯在病床上楞了很久很久。
然后,就是李梦露登场了,也是顾之栋所托,她带着的那些照片,无一不是砍伤天涯的毛头和顾朗在一起的照片。她说,你一定不会想到,要毛头去砍伤你的人是顾朗吧!这句话炸在天涯的耳朵里,就如同节日里的烟花一样,不断地升腾在天空之中,爆裂着,爆裂着。
李梦露笑笑,说,砍伤了你,就可以引出江寒来,顾朗就是再不忍心,可为了报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她拍拍天涯的肩膀,就走了。
于是,那一夜,当顾朗再次坐到她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喂她粥的时候,她突然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躲开了,她用血红的眸子看着他,只问他三个字,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那一刻他和她,如同被各种人为的误会和积怨搁置于悬崖彼岸的一对男女,都挣脱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却狠狠地想要看着对方先死去。
那一夜,被嫉妒蒙蔽了脑袋的他,只以为她质问自己为什么砍杀她,是为了被捕的江寒讨说法,于是,他就那么尖锐地应和着那些伤害着她的心的流言,回复她:是的!我根本不爱你!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不过就是为了用你来报复江家!现在,你满意了吧!
是的,你满意了吧!
也就是那个夜晚,她不顾病痛,飞身离开了医院。
长沙夜,雪漫天。
2我们做错的事、坏的事,不见得都是阴谋、都是恨,很多时候,出自保护,出自爱。
出租车里,他想起了那个雪夜,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妒忌,如果不那么执意,如果能再卑微一些,那么三年之后的此刻,自己的左手边绝不会是空荡荡的一个位置,而是那个总会莫名对着他偷笑的女子吧。
只是,三年前,就算他肯将她被砍之夜的真相告诉她,她肯相信他的无奈和不忍吗?
或者,她也不会相信。
三年前的雪夜,就是一场浩劫,无论他是一种怎样的姿态,也逃不过别人在他们之间制造的误会天堑。
他一直逃不出那个噩梦。
当她和胡冬朵像两个傻瓜一样抱着一只受伤的猫爬上筒子楼的那一刻。
顾之栋的电话拨了进来,他说,你的人有在新民筒子楼附近的对吧?
他当时愣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派人去暗中跟着天涯,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顾之栋说,天涯去了那里,一会儿她就会下楼了,只要她出事,江寒一定会回来!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到医院,警察就可以逮捕他!只要警察逮捕了他,江家必然会有所行动,只要江家有所行动了,那么江家这次必然会被连根拔起!
后面的诱惑实在太大,可是顾朗还是拒绝了父亲,因为在他的心里,她是自己的女人,利用自己的女人是最令人不齿的!更何况是伤害到她。
顾之栋听到他的拒绝之后,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刚才找你的人,他们也说自己是保护她的,没你的话是不可能伤害到她的,没关系,没关系,我的人也在新民筒子楼,只是都是新手,车技太差,我这未来儿媳妇一下楼,这些混账东西,也不知是给我把她撞死还是撞残!
父亲的话很明显,如果让我对手,我可会要她的命!
所以,无论你想不想动手,都必须动手,因为只有你的人动手,她才能保住性命,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他因为父亲的残忍血液都快倒流的那一刻,父亲很轻松地说,我那边的人说了,她正在下楼了,我手下人的车,可就在楼下……
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被撕碎了。
仿佛是逃不出的命运齿轮,就是他千般爱,但只要是走在这条路上,他都无力保全自己所爱的人的安危。
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对父亲嘶吼着请求:我动手!
他忘记了如何给毛头他们拨去了电话,说了那句如同烈酒一样烧毁自己喉咙的话——动手!
他记得父亲冷笑着说,可别砍得太轻,那样,我们可引不出江寒来,说不定我下面的人还一急,补上一车轮,我儿媳妇又没了……
……
这一切,那么残忍,他缓缓闭上眼的那一刻,只觉得漫天血雾,那是他最爱的人的气息,腥甜得让人忍不住呕吐。
那一刻的他并不知道,父亲之所以逼自己出手,就是希望解决了江家之后,也能用这件事情断了他和天涯的关系。
父爱有时候,是一种残忍。
顾之栋不是不疼惜顾朗,相反正因为这份疼惜,也正是因为自己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的儿子身边,决不能存在着一个可以要挟他、左右他的女人,俗气点儿说就是,他的儿子决不能爱一个女人爱到像爱天涯那样。
所以,当他语重心长地面对着李梦露的时候,打动了李梦露这个女人去替他做恶人的,并非因为他的势力滔天的要挟,而是身为一个父亲,想要未雨绸缪地保护自己走在这条路上的儿子。
当他一声叹息,当他说,我爱过,也失去过至亲的女人,所以,我不想我的儿子重蹈我的覆辙。从小,我就希望他去做一个好人,一个正常人,所以,我从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带到家庭生活中……遗憾的是……唉……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那是一个父亲沧桑的无奈和无奈之后的妥协,他看着李梦露,说,既然他走上了这条路,我就希望他像一个王者那样活着!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帮我,出自真心地帮我,帮一个父亲!
李梦露就投降了。
所以,我们做错的事情,做坏的事情,不见得都是因为阴谋,因为恨,很多时候,出自保护,出自爱。
3终是她走上来,微微地笑,说的是,好久不见。
顾朗走下车,青岛的四月,风有些大。
熟悉的空气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那个傻傻的跑到球场上的女孩,就曾站在十四年前那段空气中,喊自己的名字——顾、顾朗……
那一刻,他的眼睛微微湿了一下。
终于,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这个可以重新拥抱她的地方。
在他彻夜赶来的这一路,在他放弃所有行囊那一刻,他已决意放弃原来的生活,就这么简简单单做个平凡的人,找份平凡的工作,陪着她,陪着他们未来的小孩,一直到老。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弯起一丝笑。
不知道为何,他竟然如此笃定,她一定是在等他的。
可街头遇见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天崩地裂了。
不是小说里的故事那样,男女主压根儿就是姻缘天成,世界那么大,随便丢一街头,他们也能相遇。
他找了私家侦探,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查询到了她的住址,手机号码,并用GPS定位迅速搜到她此刻所在的位置——某家超市。
于是,他就静静地等在那条路上,等待着她的出现,等待着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等着她迷蒙的大眼睛里溢出眼泪,等她哭着说,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终于来了。‘
他想象着这场拥抱,想象着如何跟她解释他们错过的这一切。
可是当她出现,当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当一个斯文的男人跟在他们的身后,当他们有说有笑地冲他走来的时候。
他的世界都碎裂了。
于是,忘记了呼吸。
于是,忘记了逃跑。
于是,就这样,四月的青岛的街,四目相对那一刻,他读得到她眼眸里微微的颤抖,可是,也只是在那一刹那而已。
终是她走上来,微微地笑,说的是,好久不见。
他艰涩地回应着,好久不见。
她笑了笑,对怀中的孩子说,来,念念,喊叔叔。
念念就直往她的怀里躲,小脸蛋微微一红,不说话。
他还是不肯死心地问,你的孩子?
她笑笑,点头,说,我和江寒的,她叫江念。
念念突然冲他笑了,小女孩特有的羞涩,仿佛讨表扬一样,补充着,念念不忘的念念。
念念不忘的念念?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那么苦。
这时,陈飞扬将购物袋放置好后,走上来,面目喜悦地看着顾朗,问天涯,这是?
天涯连忙为他们引荐,这是顾朗,我朋友。
然后,她要介绍陈飞扬的时候,念念突然自告奋勇地说,叔叔,他是我的新爸爸,然后,她转头,问天涯,对吗?妈妈。
天涯点点头,笑笑。
顾朗那么艰辛地笑了笑,对陈飞扬说,你好。
天涯突然问,你怎么会到青岛啊?
不知是为了薄而脆弱的那点自尊,还是其他,他脱口而出的是,我是特意来祭奠叶灵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因为叶灵的墓地根本就没在青岛,而是在长沙。
天涯点点头,笑笑,说,那你去吧。
多么遗憾啊,就连他说得这么清浅的假话,她都已经懒得分辨。
就这样,他怀着胸臆万千柔情万千决心万千地来到这座城,找这个人,赴这场约,到头来,却不过一句——好久不见。
而他,却始终没有说出那一句,我爱你。
甚至,连对分离开他们两人的那些往日误会,他都无法告知。
就这样吧。
只能这样吧。
他会想她多久?
会念她多久?
是不是只有等到走上黄泉路,踏上奈何桥,饮下那碗孟婆汤前,才能告诉她这一番缘起缘灭呢?
望乡台的三生石前,当她看到他的留字,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泪流满面?
江寒篇
你有没有用很长的时间等一个人,明明知道她不会再来。有种悲凉是,目睹了旧物,却再也寻不到旧时人。
——江寒
1纵使人间千万,都不及。
去长沙的那一天,飞机上,念念说:“昨天的那个叔叔好看。”
我愣了愣,笑笑,说:“小丫头,你才多大点儿啊。”
念念仰头问我:“妈妈,那念念的爸爸好看,还是昨天的叔叔好看呀?”
我点了点她的鼻子,给她系好安全带,说:“爸爸啊,在妈妈心中,那可是最好看最好看的人啦!”
是啊,爱情让人沉迷,纵使人间千万,都不及。
就在我抬头的瞬间,却发现陈飞扬也登上了飞机,我给吓了一跳,我说:“你怎么来了?”
陈飞扬笑笑,说:“你妈!你妈非要我陪着!说是你去完长沙吧,咱们一起去湘西凤凰、张家界什么的玩玩去,一来说是度蜜月,二来是陪你散散心。”
他一提凤凰,我的心就微微一酸。
2从马小卓身上,我可以学习到东西了。
长沙拜会了马小卓,突然发现,时光真的能将很多东西改变。
我不知道,改变的是马总,还是我的心境。
现在的这个男人,已经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跟我提星座系列巴拉巴拉。就像夏桐说的那样,以前我们都年轻啊都年轻。
他会说,你一年写一本两本书就可以。然后,他还会说,要是想休息一年不写都可以。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时光就这么飞快地在我们脸上呼啸而过。
那几天里,我发现,从马小卓身上,我可以学习到东西了,他跟我说,写字的人要好好锻炼身体,瑜伽不错;他建议我在心不宁,或者在飞机上焦躁的时候,可以坐禅打坐,这样,心就可以宁静下来。
他开车的速度始终缓缓,路上有行人的时候,他会耐心地等待,歉然而让。我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海南岛一起狂飙的日子……
开车的时候,他接到印刷厂的电话,在公司的图书周期安排不到位的情况之下,他再也不会像一头暴怒的熊,恨不能去拆了印刷厂,恨不得把印刷厂老板弄出来单挑一把,他会很淡定地接受这些无奈的现实。
其实,时光改变的,不仅是马小卓。
还有我自己。
当我从弯弯那里得知,嗯,她现在是马小卓这里的签约作者,她告诉我,我当初签约给江可蒙的《那么伤》这本书,在我消失的这三年里,马小卓又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给自行出版了。
我并没有像几年前那样恨不能去给马小卓爆菊,而是静静地听着。
苏轻繁在一旁都坐不住了,倒是夏桐,连忙过来打圆场,说:“马总也是觉得浪费资源,反正跟别人的合约到期了,还不如咱们公司给出版了,反正稿费不会缺你的。而且,很多读者也反应买不到《那么伤》啊,当初联系不到你,否则的话,怎么也会跟你签订合同……”
马小卓冲我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我当时,也是为了给你维持读者市场,希望你能理解这是市场需要……”
我突然觉得杜雅礼一点都不聪明,你瞧,我消失的这三年里,我跟马小卓那里至少有四本书到期了,她都不会拿过去自行出版了先。反正是暂时联系不上我,以后联系上我了再给我稿费就是。还能替我维护读者市场……
要是搁在以前,估计我已经跳到桌子上了。
可是,那一天,我却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心是真的静,他们都是我的老熟人啊,和我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路,这个让所有作者都会暴怒的侵权盗版,我居然能微笑以对,不想责备。
就如马小卓和杜雅礼,都没责备我为什么没有践行合约就消失的事情一样。
虽然,这两件事是不搭边的。
3这是我的成,也是我的败。
一群人散去,马小卓要将我送回酒店,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和夏桐一起走走。
就这样,我和夏桐静静地走在步行街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步行街上的晚风多么熟悉啊,还有那一只只跟在主人脚边可爱的宠物狗。
很久之前,我们是三个姑娘,我,夏桐,胡冬朵。
我们曾在这里的傣妹吃完火锅,然后三个人就咋咋呼呼地去逛街,小店里的妹子闻到我们身上油乎乎的火锅味,就会很轻视地指着夏桐挑起的那件衣服说,这衣服要三百块呢!记得当时夏桐很生气,直接将我和胡冬朵带去了平和堂,花光了当时刚提高的当月的三千多块工资!
以前啊,我们用娥佩兰的粉,都会觉得好香好细腻啊。
现在,我们用娇兰、用赫莲娜都觉得就挽不住我们流失的青春。
以前啊,我们凑不到差的士司机的五毛钱,就把胡冬朵押在出租车里,跑去找朋友凑钱,五毛钱啊!胡冬朵一度很抑郁,她觉得她这么国色天香怎么只值五毛钱?
以前啊,鲁护镖穷得实在没办法,长身体的时候又需要营养,就跑到学校旁边一个小店里点了一个两块钱的菜,硬生生地吃了人家十多碗免费米饭,最后店主哭了,把两块钱还给了他,说,以后就别来了……
……
夏桐突然开口,她说:“其实你能感觉到,马总变化很大,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学习、提高自己。《那么伤》的事情……希望不要影响到公司在你心中的形象……以及我们以后的合作……其实马总对你的好,你应该能感觉到,你封笔三年,他为了迎你回来,将后续与你合作的稿费翻倍提升,这是对一个作者多大的尊重……当然,我承认,这也是因为你有这个价值,三年里没写字还有人在等待你。
我笑笑,看着她,说:“桐桐,我不想和你聊公事,我只想和你说说话,说说这些年,咱们都过得好不好。”
夏桐很严肃地拉着我的手,说:“可是,天涯,《那么伤》的……出版编辑是我……”
我看着她,笑笑,说:“我知道。”
她愣了愣,说:“你知道?”
我说:“弯弯跟我说的。”
夏桐突然笑了,她说:“你一定不会想到,当初那个让苏轻繁痛苦了那么久的小三是谁。”
我愣了一下,说:“你是说……”
夏桐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说:“哈哈,我们都老了。”
风,从我们耳边吹过,夏桐没有告诉我,弯弯当时提议要她来当这个恶人主持出版《那么伤》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试过一生都被别人摆布吗?我不是坏,我只想试一下摆布人是什么滋味,尤其是我崇拜过的人。”
弯弯是一个比较了解我性格的人,因为她读过我的文章;她大概也是知道这些年马小卓对跟我签约的想法;也明白,我面对马小卓不离不弃的等待,会有怎样的感动和感激。所以,她突然想改变一下这个本来水到渠成的命局。她想看看,当我和马小卓见面把酒言欢之时,一横空而至的盗版《那么伤》,会将我和马小卓的命盘置于何处?这个本已水到渠成的格局,会不会因为她的轻轻撩拨,而变了方向?我和夏桐的友情,会不会因此,变了方向?
所以说,她不了解马小卓,也不了解夏桐。
马小卓不会觉得自己会划开这道天堑,因为他了解我的软肋,那就是自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这件事情横插进夏桐来,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大事;而夏桐,即使没有弯弯的提议,也绝对会去办这件事情的,因为,她知道盗版的后果,她也知道,只有她这个人的涉入,才能让我无力计较。
他们都在赌,赌我的不忍心,这是我的成,也是我的败。
后来,海南岛还大笑,说:“算了,你在那个豆芽版啥的事情上都包子过了,这次也不差多俩褶了!”
4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刘胡兰,杀身成仁。
年少时,我们跟着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爱哭爱笑爱闹,别人说我们任性;长大后,我们违着心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哭不笑不闹,我们告诉自己这是成熟。
长沙的街,那么繁华。
我看着夏桐,说:“其实,马总的变化真的很大。当然,我的心态变化也很大。”
然后,我就定定地看着她,说:“如果不是这三年,我不会那么懂你的付出。这些年,你一直都斡旋在我和公司之间,因为我的脾气很急,很直,一时不如意就容易跳脚、反击,满身都是刺儿……而你,既要保全公司,又要保全我,还要保全自己,真的很难……”
是的,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刘胡兰,杀身成仁,保全双方也不伤害自己,是这个社会上的生存法则。
每个人的个体都不是为了同你的情谊而特殊存在的,他们身上还肩负着生存、家庭、和谐幸福以及诸多。所以,当你,要交付你的义薄云天的时候,也请慎重,因为有时候,这对对方是一种压力。
夏桐沉默了。
我想了想,说:“年轻激进的时候,可能会觉得你这样做特别不仗义,可是,你瞧,我现在很快就扑三张去了,我渐渐地懂了,你的一些做法虽然伤及了我的利益,可是本心,却是为了消弭冲突……”
夏桐突然说:“懂了不代表原谅了,对不对?”
我笑了笑,说:“其实,我的存在,一直让你总是两难,如果是别人,你可以果决地杀伐决断……当然,也恰恰是因为我,才会困于你和冬朵的这份情谊,即使这般委屈也会求全。换做别人,对簿公堂是绝然。还记得公司里的杂志上无意用了别人的手机号码,13个数字赔偿了6000大洋的事情吧?何况一本十几万册的书?”
夏桐没有说话,半晌,她说:“如果这样的话,你拖稿那么久我得要求赔偿的!”
我笑笑,说:“如果你们需要赔偿,我乐意合同作废,并做赔偿。”
夏桐就笑了,说:“逗你呢!要你赔偿的那点钱还不如出版呢!你这丫头,这么严肃干吗啊真是的,哈哈。”
我笑笑,那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因为你受困,你也因我两难,这就是现实生活。三年前,离开,就是为了离开这些是非,所以,三年后,也不想去深究面对了。”
说到这里,我笑笑,我说:“其实马小卓还真是了解我啊。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专找你们啊。哈哈,他还真不怕我变了吗?变得根本不像以前那么有情义了。”
夏桐笑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吗?”
我看着熙攘的步行街,微笑着,轻轻沉吟着她的那句话,本性难移。
5无论将来我做一个什么决定,这都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决定!
告别马小卓去凤凰的时候,我和他喝咖啡直到凌晨。
我现在特别怀旧,看着马小卓,我都觉得他身上有我大把的青春。其实,就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都恨不起他来。
论起来,这些年,我没让马小卓少操心,我任性、自我,不按常理出牌,估计他也有很多恨不得弄死我的心。
你瞧,我们就这么相爱相杀着,一同度过了七年。
看着他,我突然那么想笑,难道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我看着马小卓,就像看着三个女孩子的青春。
当时的夏桐、胡冬朵跟马小卓没大没小的,我们三个女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说他的坏话——没被下属说坏话的上司,不是好上司。
这些年月,我和马小卓,都是从最草根的底层走过来,彼此见识了对方最讨嫌且露骨的各类土鐅行为。
我当年比较土鐅的行为还有《熏衣草之恋》出版的时候,马小卓邀请我到长沙,当时的编辑,整日跟我和苏轻繁等作者灌输马小卓抠门儿的事情。
于是,我和一同受邀的苏轻繁好一个合计。
苏轻繁说:“万一咱们去了他不给咱报销怎么办?”我想了想,说:“也是啊。”
于是,我们跟马小卓说,我们没钱!买不了机票。
其实,对于当时正在读书的学生,确实没有闲钱买机票。
要现在的我这么跟马小卓说,马小卓一定会说,爷赐你金棺材!快点给我死过来!
咖啡厅里,马小卓跟我说:“公司能做到现在这么大,感谢我的对手!”说到这里,他语焉不详下去。
直到他送我回酒店的路上,他才说:“天涯,很多年前,我们还是小公司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经销商的招待晚宴,你知道吗?当时的我,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被安排和景明文化,也就是你出《峨眉》等书的东家的业务员一起……”
其实,这件事情,我知道,当时那些编辑一直将此当笑话来讲,而我们,也当是笑话来听。
我看着马小卓,那一夜,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了解得太少太少。
我欣赏他有目标的坚持与努力,也钦佩杜雅礼的大气与淡定,她说:“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
马小卓说:“公司的发展希望你能参与,你回去考虑考虑吧,其实也不急,我可以等你到年底再做决定,你也比较一下《熏衣草3》和《峨眉2》……”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反正你以后在这里的书,我都给你和《熏衣草3》一样的首印量!就这样吧!”
他一定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
我走的时候,第一次称呼他马总。
我说:“马总,这不是金钱和待遇的问题,如果别人说这句话,你肯定会笑,但我在您面前说这句话,我有底气!原因,你在和我打交道的这些年里,是了解过很多次很多遍的。”
马小卓笑着点点头。
我说:“所以,马总,无论将来我做一个什么决定,这都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决定!离开谁,选择谁,对我来说,都是血淋淋地砍去一条胳膊,心里疼的。”
6感情牌都打动不了我的时候,那就是因为,前方是我的梦想与信仰。
人和人之间,永远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单纯的爱,或者单纯的恨。
马小卓是一个懂我的人。
他懂得什么最能打动我,他懂得我的软肋。
后来,我做了一个决定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一直以来,我也以为最能打动自己的是感情,后来我才知道,如果有一天,感情牌都打动不了我的时候,那就是因为,前方是我的梦想与信仰。
但他们永远都是我成长之中,永远不可缺的人。
我像尊重自己虽然土鐅但却火热的青春一样,尊重着他们在我生命之中的存在。
7江寒,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
去凤凰的路上,坐在从长沙去吉首的火车上,念念一直瞪大了眼睛,很显然,小家伙爱极了这南方的山山水水。
我突然想起了胡冬朵。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她身上流淌着胡冬朵的血液,所以,她是这片山水中的人。
海南岛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妹子,你在长沙还好吗?听说那里爆头的哥们儿又出洞了!你千万小心啊!”
我点点头,说:“长沙大街小巷都贴着他呢,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海南岛说:“青岛这里都贴了啊!哥正在取钱啊,银行门口都有人卖头盔啊!我正考虑要不要买一个,哥怕自己要是被爆了头,那么帅的一张脸都让枪子儿打没了,你回来没办法去认尸啊?”
我满头黑线。
我问陈飞扬,你怎么会想到去凤凰啊?陈飞扬就笑,说:“你妈要求的。”
我低头就笑了,心想,我妈可真难得,这么体恤人,感情她还真喜欢这个新“女婿”啊。我也很喜欢陈飞扬,可能和一个永远不会威胁到自己心的人在一起感觉是安全的。
江寒,你瞧,大脑袋终于也聪明了一把吧。这样子,我就可以永远地想着你,惦记着你,不必心中负罪,也不必伤害父母双亲。
江寒,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
8谁也无法借我时空的隧道,穿越回三年前的天堂。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躲在客栈中。
凤凰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对我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我站在虹桥的那一刻,恍惚之间,千人万面迎面而来,每个人仿佛都是他,微笑着的他,皱眉的他,轻狂的他,冷静的他……
于是,在我变成琼瑶剧失控的女主之前,我就躲回了客栈。
晚上,灯火初上,念念执意要我带她去放河灯。陈飞扬说:“一起去吧。”
心慌慌地走过跳岩,我突然想起那处江寒曾买下的宅子,我都几乎要遗忘了它的存在。抑或是,我刻意去遗忘它的存在,怕睹了旧时物,不见旧时人。
相思总是煎熬。
犹豫了一番,我突然想去看看,怕睹物思人,却又想睹物思人。
陪念念放完河灯,走过狭窄的巷子,那熟悉的路,他曾在某次背着我一步步地走过,他曾在青石板路上弹着吉他唱《灰姑娘》……一步一相思,可却总也走不回去啊。
那个熟悉的门前,我愣了一下。
我以为它已荒芜,却没想到轻掩着的门下,却有柔和昏黄的灯光,缥缈着淡淡的肉香。那门缝如同魔鬼的眸子,冲着我诡异地眨着,我的心顿时纠成了一团,颤抖着,那希望的火焰之光,却又在瞬间,湮灭。我看着门前的那个小小的店招,上面写着两个字——归人,像是一处不咸不淡的对外经营的清雅小院。
我该想到的,这个地方已经被他的家人转售出去了吧。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我的想象?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想象,谁也无法借我时空的隧道,穿越回三年前的天堂。
我突然不想看到它现在的模样。
9我想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我说完它吗?
就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轻轻的吉他声,那么柔软,那么轻缠的弦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之间,有个童声在奶声奶气地唱着周传雄的《寂寞沙州冷》——
自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地吹,
不断拨弄离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
是慌乱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蝶,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
顷刻之间,冥冥之中仿佛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我突然回头,轻轻地推开了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彻底愣在了那里。
小院里,几处桌子,客人们围着各自的炉火,说着话。
而我的目光,却被廊下的那个身影给紧紧地吸引住了,他低着头,眼角情绪淡淡,手轻轻握在那个奶声奶气唱着歌的小男孩的手上,伴随着小手的拨弄,补着小孩子丢掉的音符。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服务生连忙迎了上来,说:“小姐,欢迎光临归人。”
我没说话,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廊下的他,那么漫长的时光,仿佛经年一般,那个童声消失了,他怀里的小孩望向我,目光突然间盈盈有泪。
他愣了愣,刚要问,为什么停下来,却不自觉地将目光顺着孩子望向门前。
刹那间,我听到,有弦断掉的声音,如同他停止跳动的心脏一般。
他缓缓起身,眼里碎裂的是天上的星辉,那种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浸满眼泪与思念的味道。
我的眼中,也腾起了雾气。
这时,跟在身后的念念突然拉着陈飞扬的手钻了进来,她奇怪地仰头,望着呆在原地的我,然后用小手拉了拉我的手,喊了一声:“妈妈!”
仿佛是一声惊雷,原本走向我的他,就在那一刻,突然停住了步子。
原来在他怀里想要冲我奔过来的小童,被他紧紧地牵制住,一声没有呼唤出来的“妈妈”硬生生地憋入细细的嗓子。
小童奇怪地抬头,不理解地望着他,但也感觉到这是来自父亲的制止。
陈飞扬奇怪地看着我们两个人,笑笑:“你们认识?”
我一时之间,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像望着一个生怕下一刻就醒来的梦一样不肯移开眼睛,倒是江寒点点头,他看了看我身边的念念。
陈飞扬见到帅哥就拼命地笑,也不管气氛诡异,尽情地拉了拉我的手,说:“天涯,这怎么也算他乡遇故知啊!太好了!”
江寒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请问你……”
陈飞扬笑笑,恨不能撇清和我的关系,但碍于现实,还是对江寒如实说:“陈飞扬,她新老公!来度蜜月!”
江寒愣了愣,回过神来,俯身,看着念念,问:“你叫什么?”
念念怕生,悄悄躲入我的身后,我颤着声音,目光却从未从江寒的身上离开过,我说:“念念,喊……喊……叔叔……”
陈飞扬生怕江寒误会这是他同我产的卵,立刻来了一句:“这是她和前任老公的孩子。”
江寒起身,轻轻沉吟了一句:“念念?前任?”
然后,他突然笑了,仿佛一种顿悟一样的笑,眼尾之处,是一种无力的悲苦,他冲我笑笑,仿佛回敬一般,对小童说:“小童,喊阿姨。”
小童愣了愣,半天后,他窃窃地喊了一句:“阿姨。”
江寒看着我,说:“念念?顾念?念念不忘?呵呵!这得要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说完,他转身,默默坐回炭火前。
小童突然追着他,说:“爸爸,我可以给……阿姨唱完那首歌吗?”
江寒并没有回头。
小童看着我,半天后,他奶声奶气地唱了起来——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我的心,就这样,被小童生生地唱碎了。
陈飞扬问我:“你欠了你这朋友不少钱吧?怎么他一点都不热情啊。”
刚嫌弃完江寒的不热情,他自己就热情洋溢起来,非得跟江寒坐在一起,向他不停地打听凤凰的景点。
江寒不看我,客气地答,是冷漠的疏离。
苗乡的米酒喝到人微醺,陈飞扬突然来了兴致,他问江寒:“你这么年轻,干吗守在这座古城里啊?”
江寒愣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米酒,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说:“等一个人。”
陈飞扬问:“她知道你在等她吗?”
江寒笑,说:“我以为她知道。”
陈飞扬继续保持着我挡都挡不住的天真,又问:“那她会来吗?”
江寒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声音轻缓得让人想哭,他望着院门,就像在勾画一个梦一样,说:“我幻想过无数次她推开这个院门的画面,在梦里,在发呆的时候,在雕刻木梳的时候……不过,其实,我知道,她来不了了。”
陈飞扬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只要你想她,她就一定会来的!”
江寒笑,垂目,悲伤淡淡,他说:“我也这么以为过……”
然后,他沉默了很久,缓缓地开口:“因为,很久之前,也是在凤凰,她跟我说,如果她爱一个人,千山万水也会找到他。只是,当时,她爱的是另一个他,不是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抬眼,看了我一下,低头,笑了笑,说:“后来,我入狱了,无期……探监的时候,她说她爱上了我,她说她会等我一辈子,若非红烛,便是白骨!我说我不信……现在看来,我还是相信她的。我去她家里找过她,她的母亲告诉我,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是,我就让她老人家告诉她,我在凤凰等她!就这样,我在一个自以为她最容易找到我的地方等她,等她来找我!因为,我太想确认,我是不是真如她说的那样,是她爱上的人!真的是一个值得她千山万水找的人!
……呵呵,我任性了!
……爱情中,我只任性、天真了一次!却遭到了惩罚!其实我不该任性!不该去天真!我爱她!就活该出狱的第一时刻跑到她那里找到她,像曾经一样撒泼耍赖求着她爱我!接受我!我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那个傻女人啊。怎么可以……“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红了,千言万语只有那一句:“怎么可以……“
江寒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回屋了。
窗户前的灯光下,映照出来的,是一个男人收拾行囊的身影。
我的眼泪挡也挡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的心已经被他这番控诉给拆碎了。
陈飞扬看着我,突然问:“是他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陈飞扬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上飞机……”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嘴角微微一翘,他说:“我走的时候,你妈嘱咐我,如果在凤凰要是有个男人让你哭得跟颗白菜丸子似的,就把这封信给你。”
说着,他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我的手里。
我迟疑了一下,飞快地打开那封信——
天涯: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见到了他。
二十七年前,当妈妈生下你的时候,就决心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可能,每个父母都有自私的一面,希望子女的爱情正常圆满,所以,这些年里,妈妈总是逼着你去相亲、结婚。
当看到你和陈飞扬约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想要你拥有的幸福终于来到了。可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同性恋……
那一刻,妈妈的心都碎了。
你到底有多傻,你到底有多么爱他,为了成全你对他的爱情,竟然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
恨完了你的不争气,我又开始恨自己,我到底是逼得你多么急,才逼得你想出了这种主意。
那天晚上,妈妈哭了一晚上。
我知道,你这丫头孝顺,可妈妈想看到的是你真正的幸福啊,不想看着你把自己埋葬在冰冷的坟墓里……
老艾也跟着我叹了一晚上的气。
他说,我们从哪里去给你找回那男人啊!
他说,要是能把那男人弄活了给他闺女,他连自己的命都舍得!
……
天涯,这是我连你父亲都瞒着的事情,那就是他,活着。
两年前,他来找你的时候,我将他赶走了。因为就在前几天,他的家人来过,意思简单明了,那就是他们是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如今他们九死一生,将儿子从监狱里弄出来,希望他能体体面面地活着,不想他再和你在一起……
出于对你的保护也好,出于一个母亲的自尊也好,我也实在不觉得同一个有前科有污点的公子哥儿生活在一起,会对你多么好……所以,当他来找你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你已经嫁人了。
可他不肯相信,他说,你曾告诉他,你会一直等着他的!
然后,他说,他会在凤凰,那个你们唯一共同的小家里,等你!等你一辈子!
我当时就觉得他是个耍嘴皮子的二货。
……
就这样,这些年过去,看着你一天天地消沉,看着你一天天地不快乐,当妈妈的心也是反复煎熬的。
我以为,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了。
可知道陈飞扬这件事情,我才想明白你当时对我说的那句话,不是傻话。
你说,妈,为什么我可以写那么多生死相许的爱情,但现实中,自己想要一份生死相许的爱情就是一个傻瓜呢!
所以,现在,妈妈将一切都告诉你。
可是,妈妈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妈妈怕说了之后,你不顾一切冲向凤凰的时候,推开的是一扇冰冷的门,看到的是一个没有人的家。
是的,那小子虽然说得天花乱坠,说会等你一辈子!
可是妈妈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妈妈舍不得你有半分委屈,妈妈怕他只是说说而已,妈妈怕他没有你爱他那般爱你。其实,妈妈最怕的是自己的固执耽误了你。
如果是那样,妈妈就宁可你不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宁可你以为他真的死掉了。
我跟陈飞扬说了:
1、如果那二货有女主人了,别给我闺女看这封信。
2、如果那二货人去楼空了,别给我闺女看这封信。
3、如果我闺女看上你了,你马上把自己搞成直的,照顾我闺女一辈子。
如果你见到了他,他也没有女主人,而你也看到了这封信,妈妈就想告诉你,这小子说不定还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管他家里人不家里人的,人这一辈子,就年轻这么一回。
爹妈生了你,当公主一样哄着你捧着你,就不是让你到这个世界上委曲求全的!
好了,傻姑娘,别哭了。
赶紧去哄哄我那傻姑爷吧,让他等了这么久,去跟他说,五一回来补上婚礼吧!他老丈人给他做红烧肉吃。
你妈口述
老艾润色执笔
PS:老爸润色得还行吧,好歹咱们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了。
看完这封信,我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心中百味交集。
原来,他是去找过我的。
原来,他是真的在等我。
原来,不是只有我思念他到病入膏肓……
陈飞扬拍了我一把,说:“还愣着干吗,你没瞧见,那家伙的玻璃心都碎了一地了,还顾念呢?我干闺女明明叫江念!”
我抬头,感激地看了看陈飞扬。
转身走向江寒的房间前,他突然喊住了我,说:“喂,天涯,这封信海南岛也看过了!他说,如果那小子还在等你!那么把你交给他,他死也瞑目了!”
我心酸地笑了笑。
我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江寒回头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
灯光之下,他的鬓角是那么的美,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明亮,只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冰冷,他看着我,却仿佛在对一个无关的人说话一样,说:“她不会来了,我也该走了。”
她不会来了,我也该走了。
我的心微微一疼,我如何不明白,此刻他那颗不知真相的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就这样,我望着他,那么执着地望着他,突然,我拉住他的衣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仿佛倾注了我一生的运气与力气。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肢体僵硬得如同冰雕。
我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眼泪不觉间就流了下来。
我几乎是哭着说:“如果她来了呢?”
我说:“如果她告诉你,那个孩子叫江念;如果她给你看一封信;并且她想要跟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个关于她真的真的很爱你、她真的真的一直在等你的故事……你可愿意让她说给你听吗?”
(全文终)
尾声 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