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舍得立即放弃跑步,跑步毕竟跟了我好几年,放弃跑步,在某种感情上,像是放弃一个良友一样。
但当你有一个像康丽那样的妹妹,你不得不为她牺牲一点。
于是,我在这个星期天,趁康丽还在床上,我便做最后的一次跑步,离别哀悼式的一次。
当我跑到后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使劲的在按门铃。我就觉得奇怪,这么老清早,谁来我们这里呢?而且后门里面是厨房,没有人会听见的。
我轻轻的走过去,想告诉她这一点,但是当我走到她背后,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时候,她忽然把头回了过来。
是我先吓了一跳,我连忙跳后一步,“对,对不起。”
她瞪着我看,也没讲话。
我的脸,马上就涨红了,必然有点像猪肝之色。
看见女孩子的礼貌要脱帽子,可是该死,我已经二个星期末去理发了,如何能脱帽子呢?天啊天,快点解救我吧,我就要窘死了!那个女孩子还是瞪着我,天地良心,她长得极是美丽,要是我是英俊巨星,那该多好,或是至少长得较为上台盘一点,事情也就容易应付。
我呆着老半天,既无法升天,亦无法遁地,于是只好面对现实。我迟疑地脱去我的草帽,感觉到头发以飞般的速度一条条地竖起来,而我的两只兜风耳,也自然地被衬得更加像扇子。
我连脖子都涨红啦,只听见自己说:“小小姐,这这是后门,不不会有人应应的,请请往前门去去吧。”我这样说。
天晓得我平常的口吃,绝对没有这么厉害,谁都可以证明!
穿白衣的女孩子一呆,她打量了我一会儿,向我一笑,然后说:“谢谢你。”
她转身往我们家前门走去。我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但是她走了才一半的路,又走回来,我想逃,可是来不及逃,她用声音抓住了我。
“这是陈家吧?请问。”
“是是的。”
“你好眼熟,也住附近吧?我是来找陈康丽的。我常常在门口看见你沿这间屋子跑步,我就住在斜对面。”她笑说。
“我我是,”我艰难的说,“是康康丽的哥哥。”
“啊!”她恍然大悟,“你就是康丽那个在念大学的哥哥!”
没想到康丽居然会标榜我,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去。“不不错。”我答。
“我姓李,叫茱莉。”她清朗的道,“康丽高二级的同学。”
天呀!她还把手伸了出来呢!我应不应该跟她握呢?我考虑了好几秒钟,用手在裤子上擦擦,想擦干汗水跟她握,但是李茱莉的手伸出来好久,已经尴尬地缩回去一半,见我又伸手,赶紧也伸出她的手,与我的手握了一握。
我想象我这种人,连与女孩子握手都不会,就算自杀谢世全世界都应该高兴,除了我的化学教授。
我瞟她一眼,可是李茱莉却脸色自若,她说:“很高兴认识你。你也进屋去吗?”
我当然想陪她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居然会说出以下的傻话来:“不不,我还想跑一会儿步呢,我还要跑一会儿!”说着说着,我的双腿,也不听我脑部指挥,居然跑了开去。
而李茱莉笑了一笑,便走到我家前门去,为她开门的是康丽。
我在一旁躲着远远的看,她跟康丽小鬼又讲又笑的,咕咕哝哝,还用手朝我指指点点,不用问,准是说我坏话,不过讲老实的,我又有什么好话可以让她们讲?
我坐在一条街阶上发起呆来,李茱莉,她叫李茱莉,是康丽的同学。她长得真漂亮,而且虽然活泼,却没有康丽那种小泼皮小无赖的感觉。
康丽实在太可恶。康丽越是可怕,就越显出这个女孩子的可爱,她穿纯白色的衣服,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裙子,在领口有一条小白花边的裙子,大好看了。那儿有康丽的那种奇装异服的惊人,红一块绿一块,还算是时髦,真不敢相信。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女孩子,而我却……不是没有胆子,而是长得像魔君下凡,跟她跑在一起,准像人家童话里说的“美女与野兽”。
别想扁头啦!我没精打采的告诉自己,那个野兽还是英俊王子受了魔法使然,我是什么呢?
为什么我那么丑?那么丑?
我埋头埋脑的正没心机,手里捏着那顶草帽,像绞毛巾那样的绞,草帽已经差不多寿终正寝,自然吃不柱我这么虐待,于是干草粉条纷纷的落了下来。
“好功夫!”突然有人说。
我吓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个人岁左右的小男孩,头脸涂满污泥,小黑鬼一样,是他在跟我打招呼。
我提不起兴趣来。“怎么?你的小淘气朋友呢?你找他们玩去吧!”
“先教我你的功夫!”他眨眨眼睛,一上一下的跳着。
“什么臭功功夫!”我把草帽一下子扔过街去,可是连草帽都不听我话,轻飘飘的落在街中心,被一部车子带得无影无踪。
“你做我师傅好不好?我做你徒弟,永不二心,真的,喂,好不好?我妈不准许我上山去找师傅,你做我师傅就好了!”
这小子缠得我真痛苦,又推又拉的,还时不时出小脚踢我一下,好像在试验我是否真的有内功。
我想推开他,可是忽然灵机一动,马上改变思想,对他讲:“喂,小子——”
“有!”他敬一个礼。
这小子蛮有趣的,于是我说:“小子,徒徒弟得听师傅的话对不对?”
“我听我听!只要你教我怎样把帽子拧成粉碎!”
“那你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擦了擦鼻涕。
“你不要怕,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