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概几时?”这是我讲的,那么多话中最有用的一句。
“后天。”她还在笑,“好不好?”
“好好。”
“这就是我家,就在你们斜对面,有空来玩。”
“好好。”
这时候我忽然发觉门旁闪出一个人影,一瞧清
“小明!”我一把拉住他,“喂,看到师傅就逃跑,没有道道理吧?”
小东西急急分辩,一面挣扎着,“不不,我没有避!”
这时候茱莉忽然沉下脸,“小鬼,你干吗?放着一大堆暑假作业不做,专门乱蹦乱跳,没点规矩,叫陈哥哥!”
我的妈,我还以为茱莉是好好小姐,哪知她一板下脸,其可怕程度,也颇为犀利,完全显出“原形”,真令我心惊肉跳,看来世界上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可怕,没有一个是好商量的。
“我,”小明退后一步,“我已经做完作业了……”
“我不相信!”茱莉瞪起双眼,圆滚滚的又可爱又可怕。
小明抗议,“你管我管得那么凶!妈妈也不说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姊姊!”
茱莉是他的姊姊?茱莉是我徒弟的姊姊?
“就是你姊姊才管得着你!李正明你听着,我叫你回去便回去,你要是再辩多几句——”茱莉恐吓着他。
小明一躲躲到我身后,“我师傅在,你敢欺侮我!”
“什么师傅?你这小鬼看武侠连环图看得发疯了!”
“他的确是我的师傅!”小明大嚷。
茱莉瞪着我,“他真的是你的徒弟?你们俩搅什么鬼?说来我听听!”
我尴尬地道:“嗳,令弟,跟我的确是帅徒关系。”
李茱莉笑,“你们是认识的?”
“不错!”我回头。“小明出来。”
小明还是缩在我身后,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你叫她先走。”
“先走就先走!”茱莉一扬眉,转身便回屋里去,想了想,又对她弟弟警告道:“你吃饭的时候还不回来,我们就不给你留饭!”
小明恨恨的看着她。
“茱莉,”我急道,“别忘了电话!”
茱莉回身向着我嫣然一笑,“不会的。”她说,其神情与对小明的态度有天渊之别。
我俩师徒看着她走了,立刻如释重负。
小明无精打采的道:“怎么样?你怎么会上她钩的?”
“你!”他老气横秋的道:“告诉你要当心那个丑八怪,你怎么不当心?”
“嗳嗳,你根本没叫我当心过李茱莉,你也没告诉过我李茱莉是你的姊姊,还有,李茱莉根本不是丑八怪,”我停了一停,“她美丽极了!”
小明看我一眼,不出声。
“你这种专门撒谎的徒弟,我不要了!”我乘机说。
“算啦!”小明摇头摆脑的道,“你这种师傅,动不动上女人的当,我也不要了!我们索性做朋友拉倒。”
“小明,你年纪小,不晓得的。”
“总之我八十岁也不睬女人!”小明瞪大眼。
怪不得我觉得茱莉的笑容面熟,原来在小明脸上见过,他们姊弟俩,连眼睛都像的。
小明问,“你不觉得女人麻烦么?”
“当然麻烦,我的妹妹就最麻烦!”
“那你干吗还睬茱莉呢?”小明不明白。
“我也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我只觉得她可爱。
“会不会是自己家的女人讨厌,别人家的女人可爱呢?”小明异想天开的问。
“去你的!”我笑出来。
忽然我发觉,我口吃毛病,好像差不多消失了,我高兴得很,至少李茱莉没有嫌我这个毛病。她还在设法帮我改善呢。
真快乐,我又说:“你姊姊这么漂亮,你怎么说她丑样?”
“她才不漂亮!回家看看,才吓死人。晚上睡觉,头上卷着一只只的圆筒子,脸上涂着白色的面浆,都不知道是什么!”
“哦,”我答,“真的?”
康丽也是一样,头发上卷筒也够了,脸上搽的那个玩意儿,我实在不明白。像她们十几岁的女孩子,大概还没到年龄用那种东西吧?大概也是流行,跟短裙子一样。
“还有呢!对爸妈乱撒娇,每个月买新衣服,对我乱刻薄,一天光替她上街买口香糖就得跑好几次,我真怕她,怕得要死!最奇怪的是你们,还乐意供她虐待呢。”
我一听马上紧张起来,小明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立即便问:“小明,茱莉的男朋友很多吗?”
“很多?”他一偏嘴,“那样的丑八怪,男朋友才不会多,除了你,就还有一位表哥。”
“表哥?”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你们有表哥的吗?”
“嗳。表哥常来找她的。”
“你表哥,英俊不英俊?”
“英俊个屁!”小明偏偏嘴。
“我我可不相信你,小明,上次你你说姊姊是丑蛋,结果跑出个美人来,这次又造谣,说你表哥难看,我不相信!”
“不相信拉倒!”小明气得跳起来,“我觉得他难看,就说他难看,你不能说我撒谎!”
“好好,不说不说,那你讲讲,你表哥是怎么样子的?”
“喏!头发长得女人那样,衣服也穿得女人那样!”小子形容得很刻薄。
“那不是时代青年吗?时代青年,是那副样子的。”
小鬼头皱起了眉头,用手托着腮,问道:“那你怎么蛮好的呢?你不时代吗?”
“我?”我仰大长叹一声,“我是老古董,马上就发霉大吉的了!”接着,我又问:“嗳,你姊姊喜不喜欢你表哥?”
“唔唔,”他摇摇头,“不太喜欢。哗,你不知道,表哥追求她——是那样讲吗?追求?”
“对对,讲下去!”
“——追求得很厉害,一会儿买糖,一忽儿送花,糖全给我了,”小鬼头舐舐嘴唇,“花嘛,全插在妈妈房间里,你说表哥惨不惨,唉,女人真坏。”
我苦笑一下,那么的摩登青年还没希望,我?很难讲了。不过——
慢着,茱莉不是已经约我到民歌会去吗?那总是代表希望吧?我骨头又轻起来,精神也爽快了。
“表哥跟她讲话,”小子说下去,“她也很少理睬,不是假装看书,就是打呵欠,唉唷,真把表哥搞惨了。”
“那么说,”我怀疑起来,“你表哥是阿飞吧?”
“哪里,表哥讨厌是讨厌,不过不是阿飞,我们也别研究他是什么东西了,喂,阿丑……”
“怎么搞的?”我跳起来,那个“丑”字忽然变得很刺耳,这是我以前没有的感觉,“你叫我什么?”我生气地问道。
“‘阿丑’,不是你吩咐我叫你‘阿丑’的吗?”他瞪起眼,“你自己吩咐的,又忘了?现在你也不是我师傅啦!我们俩平等!”他嚷,“我不管你叫阿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