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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意外怀孕


更新日期:2022-06-16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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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小尉说,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你愤怒时,胸腔里的炸弹正在引爆,炸得人血肉横飞,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天真的傻瓜。他们不过是要你感知,他正同你并肩站立,你的情绪可以与他互递。实际他们只想安抚你的情绪。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敷衍你。他们总要做出一些样子,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你痛苦时,飞速旋转的电钻穿透天花板,削铁如泥,直冲头顶,所有感官凝聚在某一个讲不清道不明的触及点,不受任何人掌控,想要拖住、困住、笼罩住某一个人某一样东西,与它粉身碎骨、同归于尽。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人。他们不过是要你确认,看哪兄弟我们是难兄难弟,你终将如我一样,伤口弥合、平静如初。实际他们不过出于怜悯,不忍睹你如此惨状。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敷衍你。他们总要做出一些回应,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你绝望时,昏天暗地,冰冷而恐怖的黑暗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来,360度无间隔拖拽撕扯你的身体,肆意猖狂,如巨石落地。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可悲的愚人。他们不过是要你相信,天崩地烈飞砂走石,朋友啊,我还在这里。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骗骗你。他们总要摆出一副姿态,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所有让人深恶痛绝的言行: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口是心非、阴险狡诈、卸磨杀驴、同流合污、过河拆桥、挑拨离间、为虎作伥、无恶不作、心怀叵测、小肚鸡肠、两面三刀、恩将仇报、暗箭伤人、落井下石、无事生非……使我们曾有过这样愤怒、痛苦、绝望的时刻,我们也曾,采取了上述文字中提到的方式去安慰身边的亲朋好友。

    但终有一天生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如闪电劈中风雨中摇曳的大树,如高楼坠物砸向正常行走的路人,如漫过堤顶卷走筑堤泥土顺流而下的洪水淹没村庄,总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以惨重无法挽回的代价,才能明白什么是瞋目切齿、暴跳如雷、令人发指、怒不可遏、七窍生烟、肝肠寸断、哀哀欲绝。

    退一万步,即便真的有人与你“感同身受”,也转瞬即逝,抬眼便忘。

    因为需要解决问题和麻烦的,统统与他无关,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你自己。

    ……

    邵小尉说了以上这通大道理,抹着哭花的眼睛,说:“所以别琼你怎么可能感同身受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可以,绝无可能有没有任何人想要感同身受同她此刻的心情。

    别琼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只是表面敷衍,并非真有意。人家想不出到位有利的安慰话语,解开当事人的心结,只得这般如此啊。

    明明是你自己倒霉、运气差,却轻易迁怒旁人,着实不讲道理。

    呜咽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邵小尉再三和她确认,“老太太真的是那么讲的吗?”

    “当然。”别琼应着,“我有那么无聊么,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中午戴川家的老太太突然来“向阳花”找别琼,看门的大爷以为老太太是别琼亲妈,听她报出名字,内线直打到办公室,别琼没在座位,隔壁座的小王切过去,也误以为此,他嗓门本来就大,粗着嗓子吼了几声:别琼去哪儿了,你妈在门口等你呢!生生把别琼从财务室吼到园区门口。

    别琼妈自她参加工作,老两口便一起回到了老家农村。在她看来,任务已经完成,房子也买了,没让小丫头花一分钱,还要继续留下来照顾起居?哪有这样的事,女儿早就有能力独立,当然再无任何理由继续啃老。别琼对妈妈的决定,虽然偶尔也有埋怨,但骨子里却又万分绝对地支持。所以当听到妈妈来这里找自己时,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老家出了什么事儿,直到见到戴川的妈妈,那块石头在她心里“咯噔”滚了没几圈,想到也许是戴川出了什么事,又重新堵在了嗓子眼儿。

    老太太见到她喜笑颜开,“别琼,中午跟阿姨吃顿饭?”

    这句话明明是询问,但经老太太的口里说出来,十足命令的口吻。

    别琼选了附近一家快餐店,午餐时间座无虚席,坐满了附近办公大楼里的上班族。老太太见状拉住她的手说,太闹了,不是说话的地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不等她回答。满是皱纹的手挽住她的胳膊,虽然老太太顶着满头银发,手臂却很有力气。别琼几乎是被她半推着走。七拐八拐走了一段路,闪进一条小胡同的私房菜馆。那招牌隐蔽得很,若不是老太太带路。还以为是普通民宅。

    踏过菜馆的高高木质门槛,一座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老四合院儿,院子正中一棵高耸云天的洋槐树,挂着漂亮的红色灯笼,一溜排开五六张大木桌,几个粗糙而长的木凳。在院子里悠然而坐,倒也惬意,可天已大冷,即便中午也寒风潇潇,别琼默默随着老太太进了屋子,挨窗坐下,透过木格楞的窗子,正好看到对面深黄墙体大楼旁的燕丰商场。

    屁股还没坐稳,冷不丁听到老太太说:“我们家小戴要结婚了。”

    别穷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场景,像极了富豪子弟那嫌贫爱富的老妈约见不争气的儿子刚刚交上的贫民窟里的野丫头女友。

    别琼的反应让老太太开心极了,大概她想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笑眯眯把脑袋凑过来故作神秘状说:“是奉子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她有意加重了“明年”的语气,“我就已经抱上大胖孙子了。哎,我也盼了好久,俩人在我跟前那个黏糊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魂魄回来,别琼只好说,恭喜。

    老太太看出别琼狐疑的神色,“姑娘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诓你的吧!我承认上次找你是咽不下这口气,最终目的就是想通过你的嘴巴想向她带个话,我们好着呢。但这次是实打实的。”她打开随身带的小钱包,拉开拉链,夹出一张略皱的纸来。

    别琼听出她的意思,之前是虚打,这次有硬货——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己传话。

    她疑惑地看着手中这张机打的血液检查单,显示“β-HCG240.80”,后面还有个“↑”的符号,参考范围之类,她又不是医生,哪里看得懂。

    “看到了吧?验孕棒查尿显示阳性,又到医院抽血,这个,叫,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是妊娠时所分泌的特异性激素。跟你说那么多,姑娘家家肯定不懂。总之呢,这个数值就是说明已经通过验血证明无误,我儿媳妇怀孕了。”“呃,是吧,那个,呵呵,挺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也许我随便找了个人或者从医院走后门弄了这么个东西?”她难以置信的表情着实表露得有点过于明显,“你现在给小戴打电话,发短信也行。”

    别琼想,就算我再不相信也不能当你面打吧?

    沉吟再三,她诚恳地说道:“阿姨,其实,当时小尉逃婚的时候,我特别能理解您的心情,真的,这事换谁都受不了。尤其您后来没头没脑地找我说了那么一大段话,不就是想让我传给她吗?可是阿姨,话说回来,她要是在意这个,当初怎么会选择逃呢?爱情这件事,又不是打仗玩战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多累啊!他们俩虽然没结成,未必就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没准他俩结成了,性格磨合加上生活里柴米油盐酱醋各种磕磕绊绊,天天吵着闹离婚。也许您和她的婆媳关系紧张,鸡毛蒜皮小事计较个没完,家里炮火连天……现在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只要您儿子小戴每天能快快乐乐的,您还管别人干嘛?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太太被她说中了心事,表情讪讪的,“哎,你这孩子……”

    “他们俩,怎么认识的?”她见好就收,不想把话说得太重,顺着老太太的本意往下问。

    “同事介绍。”老太天又开始眉飞色舞,“俩人吃过几次饭,一起开车出去郊游过。一来二去,慢慢也就熟了。经历了那件事,还担心他不把感情当一回事儿,别是玩玩。没想到前几天竟然带她来家里见我。又怀了孩子,我哪能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个戴川,倒是没听他提。”她这样说这,一边佯装玩手机,手指飞速按了一行字——“听说你要结婚?”发给戴川。

    “他现在忙,刚提了处长,领导又看重,晚上回家都好晚的。”老太太又笑嘻嘻的,提起自己的儿子又开始合不拢嘴。

    赤裸裸的炫耀,她有点厌恶,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按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场面没见过?无端的对着一个她根本谈不上那么熟的人聊这些,也真好意思,这样想着,眉目间的难免冷淡,若不是为着戴川,真想一屁股站起来走人。

    手机“叮”的回复声——

    “是呀,你消息倒是灵通。回头日子定了发你请柬,现在开始你就攒红包吧。”

    居然!是真的?

    她惊得眼珠要掉下来。

    依稀觉得哪里怪,又讲不出来,老太太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了底,十分满足地用筷子指着桌上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菜肴,“来,吃!吃!”

    ……

    别琼说,“小尉,我都讲了三遍,你到底,想要听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不可能跟别人结婚。”邵小尉的哭相着实难看,不明所以然的还以为,是戴川抛弃的她。

    “人家跟你结婚你逃婚。回头人家要跟别人结婚了。你又不干。你是哪路神仙下凡的神女姐姐呀!人凭什么一辈子守着你非你不娶?”

    她中午跟老太太吃饭100个不舒服终于找到地方发泄,“行啊,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举行婚礼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去抢亲,哦,对了,你还能,再上一次都市报纸的社会新闻版。”

    这话说得够直接够恶毒也够不留情面,邵小尉止住哭声,陌生人般盯着别琼看了好一会儿。别琼被她看得发毛,全身都不自在时,邵小尉突然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紫砂杯愤愤然砸在地上,她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客厅里飞起无数个碎块,仿佛个个都长了对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俩人。

    “你给我滚!”

    邵小尉声嘶力竭得怒吼着,“我现在都什么样了,你还用这样的语气揶揄我,别琼,别以为你收留我了,你就成了救世主,可以随便对待我。你好好想想,你失恋那会儿,老娘是怎么对你的?”

    2

    “老娘是怎么对你的?”

    别琼看着邵小尉在气头上,不想同她多计较。

    当年她失恋,自尊丢满地,从麦城到南京横跨几个省,邵小尉生生防贼般全天24小时看住她,当然不是防她自杀,是防她继丢了自尊后再把自己整个人的名声彻底丢掉,一辈子嫁不出去。俩人在同一个宿舍,手机、电脑、座机,全被她看牢,她能与温沈锐断得干净、彻底,也多亏有了她。

    那时她恨得牙根痒痒,可邵小尉比她高且强壮,老爷子拿她当男孩养了很多年,跟她哥哥邵小隽一起操练简直当新兵带,人家就是雪夜冬泳也丝毫不在话下,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要武斗,她根本不是对手;要文斗,邵小尉要毒舌起来,攻击性语言如同她强壮的体魄,破坏性极强,力道十足,即便贴上十八张面皮,也能穿透。

    邵小尉虽强壮,可仅看外表,绝不会有人觉得她和女汉子有什么关联。恰恰相反,她身材瘦高且弱,骨架子小,吃再多,也是标准身材。戴川那时常笑说自己被她外表迷惑了,乍看弱不禁风好一个娇羞妩媚娘,实则一枚威武雄壮粗汉子。俩人吵架逼急动手,邵小尉的绝招是背口袋,大步一迈上前,双手抓住戴川手腕,借力转身,背部一顶,戴川只有认命的份儿,生生被摔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像是宁财神《武林外传》里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有着瞬间彻底制服对手的魄力和效果。

    可此绝招她不常用,因破坏力极强,戴川的身体、感情,都经不起如此折腾。别琼亲眼见过邵小尉的功力,自不敢有过多反抗。她对温沈锐的感情,以及对自己被无理由抛弃的不甘渐渐冷下来,某一天突然清醒,发自肺腑地感谢邵小尉,若不是她,怕自己失去的只有更多。

    安抚邵小尉一番后,她匆匆出门。

    亚盛集团的风投资金已经陆续注入,由张董牵头,成立了“三年计划核心组”,蒋晓光是副组长,太多的事情需要推进和解决。他常常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离开,隔天8点又早早到,她自然也不敢有一点偷懒。

    所谓“三年计划核心组”,指的是风投资金注入后推出的发展计划——未来三年内,“向阳花”将以麦城为中心,沿周边二三线城市逐步扩大规模,建立分园。之所以并没有定在省会城市、一线城市,是因为这样的城市并不缺少教育资源,现在进入,也很难抢占先机和市场份额,且楼盘价格飙升,综合考虑并不明智。而二三线城市,口碑好、实力强、教育理念先进、走在前列,管理规范的教育机构极少,尤其是幼儿教育机构,相对还十分落后,基本秉持“吃饱不饿不哭当猪养”的原则。这些城市恰恰也最需要他们。中国的家长在教育投入上,是很少有人介意金钱投入的,一切为了孩子。楼盘价格也在中等,在他们能够接受的价格范围之内。

    围绕这个开发计划,有两点需要按部就班保质保量执行:第一,教师培养计划。陆续在各地买地皮或买楼盘建园时,最缺的就是师资力量,人事部几乎整个月都在出差,推出“高培养高薪保证高待遇”策略,在各地大学和幼师招聘,大量招兵买马,同时签订“培训与就业”协议,所有签订合同的从业人员,由“向阳花”出资,派到西方各发达国家幼儿教育机构进行培新、交流、学习半年以上,干净、为生、环境良好的单人宿舍,包吃包住,每月还会额外按月支付3000块钱底薪。回国后再到目前已经成立的园区实习3个月,合格者再签订聘用合同,表现优异者,可视实际情况,升职加薪。更有可能福利分房。以人为本,充分保证师资力量的充足。

    第二是地皮购买计划。幼儿园地段的选择,一般会选择繁华市区,同时车辆初入较少,保证小朋友们上学方便和出入安全。求稳,不求快,扎扎实实不断推进,也是亚盛和“向阳花”达成一致的初衷。这苦了市场部,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跑,写报告,递交各类数据、分析资料。

    别琼再不敢提调到教学部做任课老师,只管配合蒋晓光,做好每日的手头工作。

    常常是手里有几份报告同时在写,蒋晓光又安排她出差,在火车上,吃饭时,甚至是梦里,都在写报告、交报表。

    最头疼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乔磊。

    鬼知道他怎么说服的张董,居然委身张董,做了他老人家的特别助理,张董和蒋晓光的办公室在风投注入后,调到了隔壁,紧靠张董办公室,隔着一条过道,就是他的工位。和其他员工一起在没有任何私密空间的公办大厅里埋头办公。

    与她的工位,只隔了一块木板。

    除了她,园区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张董和蒋晓光。他自我介绍叫“乔治”,没人看出端倪,有人猜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因这冷峻英姿勃发的外表,很是抢了蒋晓光的风头。又是特别助理,大家甚至开玩笑说,张董是外貌协会的啊,得亏我们进来得早,否则按照这招聘标准,我们哪能有现在?

    95后的小姑娘口无遮掩,“该不会是张董其实是个gay,给自己揽的后宫吧?”

    乔磊也不脑,笑嘻嘻反问:“为什么不说是张董看着你们一个个没有男朋友,嫁不出去忧心成疾,派我来收复你们的?来来来,”他张开怀抱,“让小爷抱一抱!一个不多,两个不少,三个刚刚好。”

    蒋晓光气得跺脚,“节操啊,节操!注意节操!”

    她也忍不住大笑。

    中午吃过饭,不那么忙的时候,她发微博私信问他。

    “什么意思?”

    “?”

    “为什么突然掩饰身份来这里?”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

    “有那么一点点,想过。”

    她的态度很老实,经过上次谈话,她已明确表示愿和他只做朋友,都已经那么熟悉,再打哑谜彼此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思。

    “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你。但更多原因是,我们签了风投协议书,对这个项目很重视的,我自己也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他们的心灵太纯净了。不论是从未来更多的管理规划,还是个人兴趣爱好,这里都是我的最佳选择,我愿意从底层学起。”

    “那你公司怎么办?”

    “自然有副总主抓,晚上我再整体处理。而且,当时我只要了这家公司,目前其他几个项目只剩下收拾残局,我也不想玩多么大,踏踏实实,做好这个就行了。”

    “哦。”

    他来了确实没对她做过任何非分之举,常跟着营销部同事出差考察市场,回来后教学区转个没完,谦和有礼,又大方,每次吃饭抢着买单,人缘极佳。他甚至跑去找对面的温沈锐吃饭,都没约她一起聊单独聊聊。

    这应该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但别琼心中,居然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半个小时后,乔磊主动发私信问她——

    “今天晚上还有相亲?”

    “是啊,三姑介绍的。”

    “做什么的?”

    “听说是个公务员,铁饭碗。”

    “也不错。”

    下班,她直奔约好的西餐厅。

    公务员同学到了,平凡的外表,扔在人堆里就瞧不见,别琼想,这样也挺好,谁不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她早就过了爱做梦坚信自己是对独特美貌女生一枚的年龄,言情小说是常有清新俊逸、风采卓然的男生突然对女主角心动,只因其独特气质——低头回眸的瞬间,独处时嘴边的微笑,看书时神情的专注……继而疯狂追求,被拒绝千遍也绝不退缩,勇往直前的桥段。但现实生活里,真有男生如此,只有一个原因:

    女主角美貌且瘦。

    只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那么低了?

    公务员同学口才极好,饭桌上尽听他滔滔不绝了。荤段子,冷笑话,人家都拿手,最关键是他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

    “明年肯定能提我副处,我们领导搞外遇,被夫人查出来,多亏我灵机一动,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事后领导说,小刘,行,有你的,前程似锦呀。”

    他似已经照见他的前程,志得意满。

    她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没几天媒人给别琼妈打电话,说她人还不错,可惜闷了点儿。

    话挺委婉,还好他们主动这样回绝,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回了。

    可别琼妈急了。

    亲戚朋友找了一大堆,别琼陆陆续续见了七个人,有四个没看上她,理由呢,除了第一个觉得她年纪大,这个嫌她闷,另有一个认为她个子高,如果穿高跟鞋的话,就比他高了。但不穿高跟鞋,就很没女人味。最后一个没说她好,也没说她不好,只说可以先处着。结果媒人头发昏,第二天打电话说了这个之后,下午又打电话替他约相亲,竟打到别琼这里来。别琼妈找别人了解才知道,感情那人是相亲专业户,据说相过的人有100多,反正“广泛撒网,重点捕鱼”。

    有三个人同意交往试试看,但别琼没看中,其中一个博士秃顶得厉害,倒不是嫌他,只是一见到他,就让她想起了学生时代痛苦不堪的考试生活,心想得把一个人逼成什么样,头发能自头顶为圆心,光秃秃的隔三差五延长半径不停画圆?另一个是个闷葫芦,往咖啡店的布艺沙发上一坐,除非你问他,否则一句话都不说,别琼主动问了几句,他开始脸红,好似她对他动手动脚。剩下那人眼睛有点毛病,隔个几秒钟就眨几下,看得她跟着难受,眼睛也不由自主眨起来。

    别琼妈之前还觉得自己闺女是眼前花儿,之前嫁不出去,那是因为她不乐意。有朝一日闺女主动敞开心扉,凭借闺女这容姿,这性格,保管男人们排成队求着。可眼见着相了七个都不成,她开始急了。猜测兴许因为都是自己亲朋好友介绍着,同别琼不是一个生活圈的,难免有后续,于是把方向转为给别琼的好友同学打电话,托他们介绍。一传十十传百,连乔磊都接到了同学的电话问不是依然单身。

    她红着脸跟乔磊解释后打电话给亲妈说了一通,好言好语劝着,总算让她放弃了继续打电话的举动。

    亲妈说,实在不行你上个征婚节目吧?

    亲爸说,不知道花不花钱,我听说我很多征婚网站,要不你去试试?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别琼口头答应着,说“行行行”。

    对付爸妈的无法执行的决定,她早就找到最佳处理方式,口头答应行行行,私底下爱干嘛干嘛,比起你的实际行动,老头老太太更想要的,是她的态度。

    别琼更是已经明白,事实上,当你接受了通过相亲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就等于默认了把自己放在婚姻市场这个鱼龙混杂的大摊儿上,任人挑挑拣拣,搓圆捏扁。

    3

    温沈锐的店办得十分红火,据说赶上周六日,座无虚席,在这个网络阅读严重冲击书籍销量,连报刊亭都被www•99lib.net迫靠卖饮料为生的时代,能够做出这样的特色,营业额飙升,着实让人刮目相看,甚至连电视台都去报道。

    别琼有意回避他,加上工作忙,自是许久未见。

    中午快到饭点儿,突然收到戴川电话,这才想起最近过于忙碌,邵小尉每日又早出晚归,与她的作息无交集,虽住同一屋檐下,倒比同事见得少。她忘记约戴川出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琼,一会能叫小尉一起吃个饭吗?我怕我叫她不来。”

    “现在,中午?”

    “是,她又不坐班,我们去你园区附近找你好不好?就去新开的烤肉店。”

    “你倒是对我们附近熟悉。”

    “最近烦,常去找温沈锐,我们前几天吃了一次,还不错。”

    “哼,你都要结婚了,我才不去,小尉更不去。”

    “你听谁说的?”电话那端的戴川口气十分意外。

    “能有谁,你们家老太太呗。”

    “不能吧,她又去找你了?”

    “是啊,每当你这里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你家老太太都要找我来聊聊。开始我还不信,当她面给你发短信,您老人家回复我说很快发喜帖。”

    “我什么时候给你发短信说发喜帖了?”

    听这意思,他好像还不承认。

    “一周前,你家老太天拿着即将成为你新娘子的验孕单找我,等我恭喜呢。我当时有点生疑,就发了短信跟你确认。”

    “6号?还是7号?”

    别琼算了下,“6号。”

    听筒那段传来愤怒的发泄声——

    “我靠!原来是你。”

    “我怎么了?”

    “我就觉得那天奇怪,早上上班时,明明带了手机,可到了办公室,哪儿都找不着。后来回到家,发现手机在床头放着……武琳琳也在我家,笑眯眯的。”

    “什么意思?武琳琳是谁?”她越听越糊涂。

    “我……我现女友。你先别管这个,我问你,我妈见你都说了什么?”

    “就说你要奉子成婚了,说你和你女朋友俩人感情多好,说很快给我喜帖。还说如果我不信,可以发短信问你。”她大致把当天情形讲了一遍。

    他急急问:“你是不是告诉小尉了?”

    她回:“我能不告诉吗,这么大的事。”

    “你可害苦了我,别琼,你害苦了我!”

    他在说什么?

    “你先帮我约邵小尉,别说我也去,你先约,半小时后我去你们幼儿园门口等你。”

    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电话约邵小尉,她倒是痛快答应了,但说晚点到。

    她说,“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她能有什么惊喜?

    晚到最好,戴川话没说清楚,刚好腾出时间和他说话。

    见完戴川,别琼一直都在想。

    关于恋爱这件事。

    如果是一见钟情,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遇见什么样的人,因为什么样的细节,突然命中心灵深处的爱情触点,让你喜欢上这个人?

    如果是日久生情,要认识多久,挖掘和累积那个人身上多少的好,又需要怎样的机缘巧合看清自己的心,已经深深喜欢上他?

    如果已经足够清晰明白自己的感情,主动追求告白的会有几个?忐忑不安同时内心期待对方主动追求自己的,又有多少?

    每天与我们有交集的人有那么多,先遇见哪个后遇见哪个,大方勇敢主动一些,胆小卑微怯懦一些,是不是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也因此有了彻底不同的人生?

    ……

    爱情是如此随机,可说来说去,原来左右我们与那个人错过,相爱,或别离的人,性格才是不可忽视的关键性因素。

    但可惜,邵小尉和戴川并不明白这些,否则也不会是眼前的这番光景了吧。

    见到戴川时他垂头丧气。

    她嘲笑他,“都新郎官了,怎么跟吃了败仗似的?”

    “本来就吃了败仗。”

    他一边开车,一边讲,到了新开的韩国烤肉店,别琼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戴川确实和同事的闺蜜武琳琳有一搭没一搭地交往着,但从未突破底限。某日朋友聚会多喝了两杯,你们懂的,男人在讲述自己偷情时,都喜欢这样说。但戴川表示他确实喝得迷迷糊糊的,只依稀记得周围的朋友们在起哄,武琳琳又不停往身上粘,他被拖到卧室,之后就彻底人事不省了。

    “我现在觉得,其实就是他们设的一局,”他气呼呼,“第二天她就以女朋友身份去了我家,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我家的地址,公然在我家出入。她嘴甜会说话,在我妈面前极力表现,厨艺也还不错,把我妈哄得那叫一个乐。”

    “也许是命中注定,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她说自己怀孕。我都不知道,她先给我妈看的。这下好了,你知道我妈最想要什么,老太太喜笑颜开,逮谁跟谁说我要奉子成婚。”

    “呃,这孩子……是你的吗?”

    “这点她不会蒙我,骨子里还算是个老实规矩的女孩,我对她也不算反感,但也谈不上爱。反正跟小尉,感觉没法比,至少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她这样的女孩结婚。”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妈打着你的旗号,先斩后奏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妈和她一起,偷偷把我手机掏出来,造成落在家里的假象,之后由我妈直接出面,找你报喜,她呢在家里守着等你发短信问我,以我的名义回复。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传话给邵小尉。可喜的是,你没辜负她,果然也就很快全部告诉她了。”

    她急忙解释,“我哪儿知道那不是你回的,这事情这么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白她一眼,“看来这婚,是非结不成了。”

    “同你现女友?”

    “你白痴啊,”他恨不得上去拧她的耳朵,“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任何一个不是邵小尉的女人结婚。”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你的意思是?”

    “我年纪也到了,确实想找个好女孩结婚,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可那个人……这么久,我接触了很多女生,比较来比较去,让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步入婚姻殿堂,唯有邵小尉。”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知道,你又该说了,我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开始新生活,一切都刚刚开始?别琼,我错了,这一年多,我见了无数个女孩,她们各有各的好,之前我被她看得牢,天天想着能出去偷个腥,可真正自由了可以随便偷腥了,我却发现,外面的腥远远不及她对我好,也远远没有味道。”

    多么痛的领悟。

    她哭笑不得,“你这样,说武琳琳可不公平。”

    “这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设计好了圈套让我跳,既然她能设计,就应该能预料到结局——一是我认命娶她,而是我拼死不肯。”他的话题一转,“你不是最近一直都在相亲?”

    ——晕,连他都知道了。

    “少提我。现在说你的事。”

    “所以你一定能明白,我说的这感觉吧。在我们曾经最单纯最质朴的年纪,我们深刻了解彼此,说什么话,说什么,简直能看到对方心里去。可工作之后认识的人,就不是这样了,大家爱都戴着面具,说着对方爱听的话,反反复复试探你的底线,更不避讳找人打听你的底细。”

    被说中心事,她问:“你是觉得,你和小尉还有挽回余地?”

    他说:“我曾经幻想着,也许能够等到她幡然醒悟,等到她迅速长大,等到她懂得忍让和包容,等到她发现此生我才是最爱。”

    “呃……男生也受言情小说毒害这么深吗?”她骇笑,“也许她不这么认为,也许她希望你能做到以上种种。”

    “那怎么办?”

    “不然你晚点结……至少等到她先结婚。”

    “你们女人真是不讲理。别琼,要没你添乱,我之前还觉得我俩有希望,现在——不了。”

    “干我屁事呀。”

    “还说不干你的事!”他气呼呼,“三天前,我去她公司楼下找她。还特意找了个珠宝设计师,做了一款她最喜欢的桂花钻戒,桂花花瓣用18K金,丝丝缕缕的别提多好看,花蕊用的钻石,我带着她同意跟我交往时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去找她。我说小尉,你嫁给我好不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已经不敢看着他。

    “小尉足足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就像看一个随时发病的精神病人。她说,戴川,你今天抽的什么疯?我们的关系,一年前就结束了,你还不清楚?我单腿跪着,简直就差磕头了,可她又笑,笑出眼泪,问我,戴川,你不是要奉子成婚?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边上已经一堆看热闹的人,她突然走过来,把头伏在我肩头上,说,戴川,戴川,反反复复念我的名字,她说,戴川,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你看,我们俩把我们的生活搞得多糟糕。戴川,你怎么还能向以前一样,像个不肯长大的孩子,你真的天真的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

    别琼哭得比他还惨,鼻涕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她收了我的戒指,她说,戴川,这个戒指真好看,比我们第一次结婚时你买给我的还要好看,那我就收下了。你看,她又‘呸呸呸’,说,瞧我,又在乱讲,什么叫第一次结婚,好像后面还能有第二次似的。她说,就让这枚戒指成为你我那段感情的见证吧,她戴上那枚戒指,不大不小,细白柔嫩的手指,跟我们在一起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她说祝你幸福,戴川,你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才能不后悔今天的决定。然后她就转头走了,没走几步,她又回头,哭得泪人一般,重新扑到我怀里,说戴川,如果你早来一天,如果她没有怀孕,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说完这些,就毅然决然转身跑进办公楼。再也没有出来。”

    别琼停止哭泣,她已经听出重点,“她说,如果你早来一天?”

    有次我一个人去看电影,夜场,人不多。我旁边隔着几个位置,坐着一个抠脚大汉,把双腿提上来,放在前排的椅背上,臭气熏天,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脚。偏偏又是个话唠,一会打电话,哇啦哇啦跟那个聊几句,一会神经病一样大声跟着念影片里的台词。我呢,虽然特别讨厌此人的所有行径,但想想,算了,忍了。

    结果坐在后排有个奇女子,用影院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扬声说——你在公共场合能安分点儿吗?你打扰到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