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稹沿路返回,赶到刚刚经过的拐角,顺着血腥味寻去,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血迹和一些破布条,早已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心焦虑地揪紧,手紧握成拳。
该死!纯纯被抓走两天了,而他竟然还在这里束手无策?!
强自按下心绪,慕容稹仔细地观察地上的蛛丝马迹,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此处且先按下不提,先说濯纯和云葵的状况。
方才濯纯翻躺在一边失去了意识,而云葵静静地趴着休息了一会儿,竟恢复了些力气,知晓王强那颗弃子没法拖着慕容稹太久,他必然去而复返,而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撑着一口气爬起来,踢了踢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没有意识的濯纯。“喂!小傻子!起来!”
濯纯嘤咛了声,没有动。
云葵拧起眉头,看了下她虚摊着的右腿,发觉竟然有些扭曲的痕迹,眉头不禁皱得更紧,眉峰间隆起了小山。
右腿竟然断了。该死的,这可怎么办?抛下她?
刚升起这个念头,便被云葵强行压下。不行,这小傻子是她最后的砝码,她不能轻易放弃。
靠着最后几口气,云葵架起濯纯,也不敢往大路上走了,只得在密林中穿梭,期望找到一条生路。
也亏得濯纯娇小,又因为近来大病体重明显偏轻,云葵拖着她走倒不显吃力,只是有些不方便。
说起来也是运气,走到半路发现一条小道,正好有憨厚的农家小伙子驾着牛车经过,见两个人一身凌乱,憔悴不堪,其中还有一个已然失去了意识,以为两人遭遇了非难,热心肠地载她们一程。
濯纯已然昏迷着,云葵编了个故事,只说自己和濯纯是两姐妹,因家中遭难,父母双亡,只剩下俩孤苦伶仃的小姐妹,本想顺道跟着镇上的小商队去落日城投奔亲戚,哪知快到长河镇的时候遇上强盗,商队全军覆没,而她们姐妹则躲了起来,拼着一口气逃出生天。
云葵演起戏来毫不含糊,再加上两人血迹斑斑的衣服,凌乱的发髻和脏乱的面颊,憨实的农家小伙子可谓将信不疑,将两人带回了家,怜悯地收留了她们二人。
小伙子的家地处偏僻,人烟荒芜,家中还有个老母亲。见两个小姑娘形容可怜,二话不说便劝她们先安顿在她们家,再做打算。
云葵自是求之不得,稍稍推诿了一番便依言留了下来。
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来。
濯纯后来是被痛醒的,云葵草草地给她包扎了一下,也不管她以后是否会留下后遗症。
小伙子的母亲正好推门进来,见濯纯醒来,纯净的大眼里满是惊惶,越发同情起她们,对她们也越加和颜悦色。“姑娘,你醒了?来,快吃点东西吧,填填肚子。”
濯纯不说话,小心地接过老妇手中的窝窝头,捧在手里,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老妇以为濯纯是被白日里的强盗吓破了胆,也不勉强她说话,仅是怜悯地多看了她几眼,收拾东西出去了。
云葵依靠在炕的一边闭目休息,而濯纯则占据了另一边,脚被木板架了起来,绑了厚厚的布条固定。她捧着窝窝头,戒慎地看着云葵,见她没什么异状,就着手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实在没吃过这么粗劣的食物,吞咽显得有些困难,但实在是饿得要命,也管不了那么多,小口小口地咀嚼,然后吞下。
两个人相安无事了一会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调。云葵身子紧绷了一下,侧耳听,但发觉是小伙子家的邻居后,放松下来。
濯纯不明所以,耳朵也没那么灵敏,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门外的尖细声调越来越响,云葵听得越发清楚。
“哟——,大牛他娘,在家吗?”
“在的。春婶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伙子他娘似乎对这人有些忌惮,话语稍嫌恭敬。
春婶咯咯地笑,声音尖细地跟个要下蛋的老母鸡似地。“也没啥事儿,我们家酒没了,跟你借点儿先使使。”这儿农家的音调带着浓浓的儿音,尾调上扬,本是极柔媚的音调,被春婶过于尖细的嗓子一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尖酸得要命。“诶,大牛那?”
老妇急忙打了一瓶子酒给她,答道:“大牛他有事儿出去了。”
这春婶听了没说什么,倒也不肯走了,在大牛家坐了下来,跟他娘唠起了嗑,还一副神秘兮兮的调子。“大牛他娘,你知道吗,这村里啊,来了不得了的人物了!”
大牛他娘心口一颤,想起房子里的一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干笑两声,没敢搭话,怕惹出什么乱子来。
“那模样,那身段,可真真是好看。十里八里的,我瞅着是找不出更出众的人儿了!”春婶一副神神叨叨的口吻,讲着讲着,面上泛起了桃花。“你啊,还真得见见,什么叫人外人哦——”
大牛他娘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
“你还真别说,我要是年轻几岁啊,还真就倒追了!想当年这十里八里的,哪个不知道我春婶的名儿?那求亲的人啊,差点把我们家的门槛儿都踩烂咯~”
大牛他娘一听,道是个男子,心里稍稍缓了口气,附和道:“那是那是。春婶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春婶听到赞扬,也懂得见好就收,咯咯地笑个不停。“哎哟,要是我闺女儿还在啊,还真想许了他嘞,呵呵。不过他倒是来找人的,问了好几家了,我看啊,快问到你家来了。”
大牛他娘一愣。“找人?找的什么人?”可千万别是那俩小姑娘!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只听得春婶笑着答道:“找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说是看起来有些单纯。哎呀,就是有些傻的意思。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可真着人疼啊。连春婶我都看不下去哦。”
大牛他娘一听,脑子乱糟糟糊成一团。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还傻傻的。可不就是屋子里那两个吗?刚才还以为那姑娘是吓傻了,原来还真是个傻子啊!
这可如何是好?那男子可别是强盗一伙的!
心魂未定,大牛他娘急得团团转,偏偏春婶还扯着嗓子嚷。“大牛他娘!快瞧!来啦来啦!你倒是快瞧啊!”
屋子外面热闹嚷嚷,屋子里云葵的脸煞白。分明是慕容稹寻来了!
濯纯不明所以,缩在炕上边啃窝窝头,边防备地看着云葵。
情况紧急,云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要揪着濯纯跑路。哪知濯纯如惊弓之鸟般惊叫起来。“爹爹——救纯纯——!!!”
一路上也没见她喊过救命,只是见到慕容稹的时候喊了声爹爹,受伤也倔强地忍着痛不哭不喊。这一声,倒如惊雷般震响。
云葵暗咒一声,她们的踪迹只怕是暴露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啐了口,从窗子里跳了出去,趁着夜色跑远。
慕容稹正好经过大牛家,听到熟悉的呼喊声,直直地往里闯,大牛他娘拦也拦不住。见到濯纯的那一刻,精贵的男儿泪只差洒了一地。
濯纯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终于流了下来,期期艾艾地朝慕容稹伸出手要抱。“爹爹——”
慕容稹简直要恨死云葵了。濯纯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右腿骨折也没好好处理,身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看得他眼睛直泛酸。也不管云葵此时正在何处,他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怀里。
“爹爹……呜呜……纯纯好想你……好想好想……”几天前的怄气恍如隔世,抱着慕容稹的腰,熟悉的气味熏得她眼泪直掉。
慕容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自责不已。“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害纯纯受苦了……”这一刻,他这声爹爹似乎承认地非常自然,再也没了以前不甘愿的成分,心疼地纠成一团,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濯纯窝在他怀里直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话不成声,两天来的委屈全数爆发开来。
两个人抱在一起,一个嗷嗷直哭,另一个抱着她满面疼惜,一脸柔情。大牛他娘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等濯纯哭够了,慕容稹才抽空向大牛他娘说明了缘由。濯纯自然是抱着慕容稹不肯撒手,搞得慕容稹面红耳赤,在外人面前还如此亲密。
大牛他娘仿佛没察觉两人的亲昵,听得直跺脚,大骂云葵心肠狠毒,自己瞎了眼竟然没发现。毕竟是淳朴的农家人,误会解释清楚了,便热情地央慕容稹多留一晚,免得濯纯脚伤奔波苦,也好让她好好道个歉,意思意思。
慕容稹盛情难却,考虑到濯纯的情形,也便留下了。
是夜,慕容稹给濯纯脚上上药。濯纯痛得嗷嗷大叫,一点也没有前两天能忍痛的样子,慕容稹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是哭嚷地很厉害。
“纯纯……你再叫,大牛和他娘要以为我虐待你了。”慕容稹汗颜,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给小团子上个药,比上阵杀敌还难。其破坏力可敌千军万马。
濯纯抽抽鼻子,可怜兮兮地扁着嘴。“纯纯很疼嘛……爹爹都不疼纯纯……呜呜……”说着,还要抹泪。
慕容稹哭笑不得。“爹爹最疼纯纯了,好不好?乖,让爹爹上药。”
“呜呜——纯纯疼……”
“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还疼……”
“……”
大牛他娘听着房里的声响,默默叹了口气。幸好他来的及时,不然,自己恐怕是造孽咯。现在这样,她也稍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