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纯的右腿骨折,撞上马车架的力道过猛以至于伤到了筋脉。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小村子里条件本就简陋,濯纯的腿只是稍稍处理了下,慕容稹担心她日后留下后遗症,在无奈也只能做起了“孝子”任劳任怨,第二天大早便辞别大牛母子带她回长河镇医治。
濯纯失踪两天,还偏偏是在自己家被人抓走的,李嬷嬷内疚得不得了,镇日拉着同样担忧新认识的玩伴的大宝等在慕容稹和濯纯家门口,殷切地看着大路两边,期待能看到濯纯和慕容稹的身影。盼了几天,望眼欲穿,可终于把濯纯给盼回来了,老泪纵横,捏了不少辛酸泪,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濯纯身上的伤痕和淤青还没褪去,一块青一块紫的,怪吓人的。右腿还断了,虚挂着,绑着厚厚的白色布条,只能虚弱地攀在慕容稹的怀里。李嬷嬷心疼地直捶心肝,擦了擦眼泪,忙里忙外地说要给她好好补补。
大宝也被那天的情形给吓到了,见到濯纯回来,开心地不得了。同样是孩子心性,也不管是不是在大门口,俩好伙伴一见面,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跟红军会师的场面似地,只差泪洒当场了。
慕容稹抱着濯纯,而濯纯则倾着身子拽着大宝的手,真可谓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两只明显很喜欢这样夸张的方式,已经忘情到忘了周围的一切。
看着这场景颇觉得有些碍眼,慕容稹脸带薄怒,扳回濯纯直往大宝方向倾倒的身子,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头,说出的话也有些生硬。“伤还没好,瞎闹腾什么?”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大宝听到他略带指责的话,虽然不大懂原因,却也敏感地察觉到他在生气,便缩了缩肩膀,乖乖地放开濯纯的手。
濯纯还有些意犹未尽,拽着大宝的手不放,显然看到小伙伴很开心,没心没肺地笑着,脚伤什么的瞬间抛在脑后,嘻嘻哈哈地还在跟大宝描述这几天的经历,一副挺自豪的样子。慕容稹一头冷汗,很想把得意忘形的某只敲晕了扛进去。
大宝好不容易把手抽回去,慕容稹便抱着濯纯往房间的方向走。大宝识相地不再跟过去。
可是濯纯这二愣子还不放弃,索性趴在慕容稹肩头,跟大宝喊话。
因为距离越来越远,濯纯只能扯着嗓子喊,过大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慕容稹的脸刷地黑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濯纯动来动去不安分的小屁股。“安分点,你难道还想再断一次腿?想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
濯纯被亲爱的爹爹指责了,小嘴一垮,感受到某人身上过于强大且带着异样气息的气场,默默地转回头,乖乖地埋头不说话了。
慕容稹勾勾嘴角。“怎么不喊了?不是喊得很高兴么,继续喊啊。”
某只团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哀怨地对手指。“不喊了……”不是爹爹你说要安分点么……呜呜……
慕容稹冷冷地哼一声,稳稳地抱着她走路,不再搭理她。
过了一会会儿,濯纯忍不住了,撒娇地拧拧身子,扯起慕容稹环着她的手臂上的衣服左右摇晃。“爹爹……”
慕容稹又是一声哼。
“爹爹……纯纯错了嘛……你不要生气嘛……”软软的语调撒着娇,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爱娇地磨蹭着,柔得慕容稹心底一片柔软,面上还是一副紧绷的样子,用力地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假装寒着声道。“哦?纯纯哪里错了?”
濯纯一愣,拉着他衣服左右摇晃的手一顿,可爱地眨巴着眼,一副迷茫的样子。
说起来,她到底错哪儿了……?
某只团子只要一见慕容稹面色不豫就立马乖乖地主动认错,跟本能一样立马缴械投降,真可谓把奴性天分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管谁对谁错,最后横竖反正只要把小嘴一扁,红彤彤的兔眼睛一睁,必要的时候掉几滴眼泪,嗲着声音认个错,就绝对没问题。
慕容稹见她那茫然若失的样子,摇头失笑。果然够单纯的。
把濯纯放到床上,细心地帮她把鞋子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的伤腿抬到床上,叮嘱道:“乖乖在床上坐着,爹爹去叫大夫。”
刚想转身,不料衣服被濯纯拉住。“爹爹……可不可以不要看大夫……”
她实在是很怕那些明晃晃的银针啊……
“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瘸子?”慕容稹眉心一紧,对她的不自爱有些不悦。
一辈子当个瘸子被你照顾也不错……濯纯贪恋慕容稹的怀抱,心里暗戳戳地嘀咕,但是一看到慕容稹皱紧的眉头立马脑子一片空白,没胆子把心里话讲给慕容稹听,只能自己YY一下。
“不要……”当个瘸子好丑的哦,走路一拐一拐的,爹爹会不会不要丑丑的纯纯哦?
“那不就得了?乖乖呆着。”
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头,濯纯完全屈服在某人淫威之下。
“爹爹记得给纯纯带糖葫芦……”等某人走远了,濯纯再弱弱地加上一句,也不管前面的人有没有听到。
事实证明慕容稹是有听到的,不仅给她带了糖葫芦回来,还带了吹糖人,糖糕一类的小吃食,乐得濯纯眉眼弯弯,“爹爹”“爹爹”的,叫得越发黏乎,小脸笑得跟朵太阳花儿似地。
慕容稹失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趁着濯纯把注意力放在甜点上,大夫解开她右脚的白布条,细细查看了伤势,再帮她切了脉。
“大夫,怎么样?”这位大夫便是濯纯中毒时给她看病的大夫,慕容稹见他脸带忧色,不禁有些紧张,一颗心高高吊起。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对濯纯的一切分外关心起来。
“这位姑娘腿上的伤势处理得比较及时,处理的人手法得当,接下来几个月只要小心照看着,便没什么大碍。只是她所中的毒,老朽实在是束手无策……”
慕容稹一听,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一白,出口的话急了几分,声调倏地提了起来。“大夫这是何意?”
濯纯从甜食里抬起头,小脸上还沾着糖渣子,奇怪地看着失礼的慕容稹。
慕容稹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把大夫拉到一边。
“我刚给她诊了脉,发现余毒已清,脉象却不大稳定,似有一股潜藏的药力阻碍她恢复记忆,以至于她的病情迟迟不好,真不知是何缘由啊。老朽行医多年,还没看到这样奇怪的脉象。哎——”
慕容稹对医理稍有涉猎,听他的口气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好处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不能任由濯纯这个样子。虽然他不知道她恢复记忆后会怎么样,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缠着他。他直觉不能接受濯纯一直这个样子。或者说,他早有预感,濯纯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届时将如何?早点恢复可能对两个人更好。
“恕老朽无能。”
慕容稹听他这么说也只能无奈地叹气,捏了捏紧皱的眉心,突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疲累袭上心头。“这对她平日的生活可会造成什么影响,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药力说来也奇怪,只是让这位姑娘无法恢复记忆,于其他,倒是无碍。由此可见,下毒之人,定是个奇才啊!”大夫不无赞叹。
“也罢……”慕容稹现在哪理得了这些,只能先送走大夫,心事重重地回到濯纯的房间。
濯纯还在埋头吃东西,见到慕容稹回来了,晕开一张笑脸,甜甜地唤他。“爹爹~好吃~你也吃~”
慕容稹强颜欢笑,难看地扯了扯嘴角,就着床沿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濯纯。濯纯见他坐下来,很自觉地倚靠到他身上。
“纯纯……如果你以后永远也不能恢复记忆…….会不开心么?你会不会想离开爹爹……我是说……你如果有一天,恢复了记忆,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会恨我么……”一直像这样缠着他,永远不离开他,她真的会开心么?像个单纯的孩子一般,更有甚者,会被人说成傻子,她会开心么……他好像越来越自私了,想把这个单纯的孩子绑在身边,让她永远那么温暖地对着他笑。
是因为太寂寞了么……雪不在他身边,所以他寂寞了?他不是一向自诩对雪深情不移,为什么现在心情会这么乱,这么……乱……因为这个有着单纯而温暖笑靥的少女……
明知道她不可能听得懂,他却还要这样问。慕容稹苦笑,他这样更卑劣。明知她不可能回答他,还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安心。
濯纯可爱地歪着头,故作生气地用头撞慕容稹的胸膛。“爹爹不准丢下纯纯!爹爹答应过的!怎么可以反悔呢?!”
“不会……爹爹不会丢下你的……”慕容稹搂紧她,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困难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嗅闻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带着浓浓的糖香,很甜,很温暖。
濯纯撅撅嘴,似乎察觉到慕容稹的异样,乖乖地埋头在他怀里,小手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半晌,忽然闷闷地道。“纯纯和爹爹在一起很开心。”
很轻的声音,很淡很淡几乎听不到,却让慕容稹挣扎的心倏地平缓下来,冰冷的心跳被她捂暖,搂着她的手臂收紧。“爹爹也很开心……”
与和雪在一起的时候不同,不再是单纯的依赖和景仰,高高仰望着雪,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尹清音的怀抱。护着她,包容她,让她毫无顾忌地依赖着,似乎,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