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萎靡也得送他下楼。
他的车子停在楼下,右角车灯稀烂。
“世民,开车要当心,”我皱眉。
“如果你嫁我,我就不要这部车。”他又嬉皮笑脸。
“你看你。”我摇摇头。
他坐进去,车子飞驰而去。
小时候我也喜欢这类车,座位卡死身子,动弹不得,车还像子弹,可以洞破空间。
现在?我抬头看向天空,是黄昏了,呈浅灰紫色,一轮上弦月淡淡的挂天空,并不真实,像文艺电影的一部场景。
我坐在停车场里不动。
司阍的亭子里挂着一架小小的手提无线电,正在播放一首慢歌,温柔的女声唱:“无言独上西楼,月如歌,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我抬头看,我的公寓到真是向西,冬冷夏暖,每个月空气调节费千余元。
我低着头又坐了许久。
南星告别至今,足足一个多月。
我也很应该收拾旧山河。
“硕人!”
我转身,“玛丽,”我讶异,“你怎么来了?”
她手里抱着一大堆食物作料,“来看你,你这个人,怎么瘦的这样子。”
“来看我?”
“做一顿晚饭给你吃,”玛丽叹气,“你叫我担心。”
“谢谢你,玛丽。”
“你在公司也没有朋友吧?”她看着我。
“大家都忙,”我陪她上楼,“人人都有家小走不开。”
“你要当心身体,大热天时,人都烤熟了,一下不当心就中暑。”
我又感激又惭愧,低头不语。
“你看你,眼睛都窝进去了,干嘛?告诉你,像咱们这样年纪的女人,很经不得摧残,一下子就老了。”
我用钥匙看门。
她一推门,“哗,这不成了狗窝了?”
放下小菜,连忙七手八脚的替我收拾。
“你为谁这样作践自己?人家正快乐逍遥呢,我今夜就替你找个伴,大家到的士高跳舞去。”
我摇摇头,“我快没事,不用去借酒消愁。”
她一边咒骂一边叹息--“做你钟头女工!”但一下子就把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躺在沙发上,冷冷清清。
她在厨房做饭,兴兴头头。
忽然我想起西厢记中那节‘油葫芦’:“今日个玉堂人物亲近,这些时又坐不安,睡又不稳,我欲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每日价情思昏昏。”
又‘三煞’中的“看你那离魂倩女,怎生地掷果潘安。”
真正魂为之销。
唉。
玛丽端出菜色,“看你,长嗟短叹的。”
“吃什么?”
“奄列,我唯一的拿手好戏。”
“玛丽,乎我们这一辈子,再也活不到八十岁的。”我叹口气:“食少事多,其能久乎?”
“你好希望活到八十岁吗?”玛丽讶异。
我摇头,“不,并不。”
“那就是了。”
“玛丽,做人真的没有意思。”
“吃奄列吧,谁也没有告诉过你做人有意思。”-
野鸭Φ叭进嘴里,唉的一声,像一块蜡,真不知是奄列辜负了我的味蕾,还是我的心情辜负了好食物。
“我觉得太寂寞。”
“哦闭嘴,硕人。”
我放下叉子。“我吃不下去。”
“你要不要自杀?”玛丽问:“尽管不流行,还可以一试。”
“我没有胆量。”
她大笑起来。
“你都不安慰我。”我抱怨。
“你需要什么样的安慰?我来说你听:硕人,你太没有用,老被人欺侮,人善遭人欺,唉,难为你长了聪明面孔,却是一副苯肚肠,白白被人利用,这么美,运气却不见得好,替你可惜,别人都嫉妒你,所以你没有朋友,你太忠厚了——”说著玛丽自己先哭出来,“这番话万试万灵,说给阎婆惜与潘金莲都一般管用。”
我用手撑着头也禁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心绞痛。
南星听到这样的话,难保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那人是谁?”玛丽忽然问。
我禁不住说:“一个我可以真正交通,不必带面具的人。”
“但是我并不觉得你对什么人戴过面具。”
“那是因为我的面具功以臻化境。”
玛丽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你要这样滑稽到几时呢?”
“我不知道哩。”
“我们晚上去跳舞庆祝。”她建议。
“不。”我拒绝,“如果你对我好,就在这里陪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