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思想要正式进入一个地球人的躯体,就先要那个人死亡。
南星不是凶手,绝对不是。
他目前的处境如何?
他心情又如何?
我都担心至憔悴。
南星的长辈如何锁住他的思想电波?
他如何偷偷的与我联络?
可怜的南星。
他的遭遇使我想起地位不相称的男女受家长的阻挠----不行,她太没有知识,出身也不好,不可救药,非得同这种女人断绝往来不可,否则就同你断绝往来。
可怜的我。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我拉好百页窗帘。
“等我。”南星说。
等。
悲剧不是他永远不来,而是来的时候,我已经鸡皮鹤发。
快了,再隔三五七年,我也就是那个样子。
第二天我同玛丽说,我要去算命。
她说我是神经病。
再三恳求,她答允带我去见神算子。
我问:算术同命运有那么大的关系?
玛丽说:命相根本是一项统计术。
譬如说,十个大鼻子都发了财,一见第十一个,就可以预测他或许也会发财。
又譬如说再那个时辰那一分那一秒出生的女人都离了婚,大概她们都是注定要离婚的。
我们经过千辛万苦,约到神算。
神算同我说:一字记之曰南,忘不得。
我跳起来,哗,神乎其技。
有客自远方来,避不得。
我眼睛都呆了。
付掉相金之后,我同玛丽说,“他怎么这么准?”
“三千块,小姐。”玛丽说:“他要赚钱。”
“你通消息给他,是不是?”
“别神经,不相信就不要去看。”
“他怎么知道我南朋友名字中有一个南字?”
“小姐,我发觉你越来越象无知妇孺,给你嫁了这个人,又怎么样?你会因此得道成仙?”
我说:“我会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玛丽说:“每一对离婚夫妇在结婚前都这么认为,不怎么新鲜。”
我说:“玛丽,你也别太悲观了,这个世界上仍又许多幸福的女人,说不定我是她们之一。”
“是吗?你认为你是她们的姐妹吗?”
“为什么不?”
“我不认为,硕人,我们这种人,是要做到老的。有什么福可享?”
“太悲观了,有不少人修成正果,靠自己一双手创出奇迹。”
玛丽说:“要靠自己的手,情愿没有奇迹。”
“唉,我心情已经不好,还交这么晦暗的朋友。”
“那么我们分道扬镳吧。”
我说:“再见珍重。”
我回家去伤神不在话下。
重新去上班那天是个大雨天。
小四开车来接我,怕我起不来。
他的恐惧是充分理由的,八时到达,我仍然躺在床上,他做好做歹拉我出去。
我打哈欠。
“别这样,振作点,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什么新的开始?”我在车中化妆,“旧人事旧作风旧地方,乏善足陈。”
车子在大雨中跳一跳,我的唇膏打横叉出去,差点有一张钟歌罗馥嘴。
我放弃。
“你当心点,大雨。”我说。
小四说:“一寸一寸走,怕什么。”
我扯一扯安全带,我是一个一等一的好市民。
“表姐,你自己才要当心,”他的语气象个大人,“最近你魂不守舍。”
他在公司附近放下我。
我上去报到。
一面对新老板我就后悔来复职,他是一个英俊年轻得体的男人,非常客气,太过谅解,令我自己觉得是个罪人,在他口中,这样“不要紧”,那样“没关系”,仿佛事事都是我的错,不过在他宽宏大量之下,我又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忽然疲倦的不得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化作嗡嗡声,一会儿开会的来龙去脉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呢。我情愿化身为一个幸福的住家女人,抱着孩子,翘起二郎腿吃一支香烟,盘算下午的牌搭子。
我想告假。
他说:“那么我们现在进去开会吧。”
我脚步浮浮的跟他进会议室。
就是在这里,我与南星第一次邂逅。象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此刻我整个人都为他改变,再也无法恢复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