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帝崩,举国哀痛。
先帝三子景尧继位,改国号为“云”。
先皇七子景昀守灵,月余,颁先帝遗诏。
爹,终究是去了。他现在跟娘在地下,该是很幸福了。
景昀站在朝堂上,眼观鼻,鼻观心,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逃不开去。颁先帝遗诏,子嗣是都要在的。而景绣现在只剩下他和景尧两人。其余的兄弟,不是早年夭折,就是后来出了意外,全都已经不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景昀才华出众,文韬武略。特钦定驻边大元帅,封昀王,即日赴任。钦此——”
爹明知自己无意国事,为何执意要把他卷进这无底的深渊啊。
抬头望向龙坐上恣意的男子,他似乎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幕,显得很是从容,好像兵权外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座上的帝王回视,笑意盎然。
“七弟,你意下如何?”
别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在威胁他,可是景昀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恕臣弟无能,无法担此重任。”
景尧听了,笑得更是开心。忽的,笑容一敛,神色严肃起来。
“你可知,抗旨,是死罪。纵使你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景昀无所畏惧地笑笑,很是淡然。“臣弟着实无能。”
这句话,拒绝得彻底。
景尧脸色沉了下来,对于他的不知好歹气愤不已。
“那你就不要怪朕不念亲情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侍卫们不敢怠慢,急忙捆了景昀下去,留下殿内人心惶惶。
新帝上位,先开刀的,竟是胞弟,这岂不令人心寒?看来新帝残暴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了。******************************************************************************
景昀倚靠在牢房一角,静静地坐着,即使身陷囹圄,却依旧折损不了那谪仙般的气质,反而愈加飘忽。
牢卫门对着他的容颜唏嘘不已,却是不敢靠近的。
陛下早已吩咐过,牢里的这位主子,要好酒好菜招待着,不能有一丝马虎。否则,那是要杀头的。
自古帝王无情,连兄弟也是万万容不下的。想不到,这谪仙般的人物,也逃不开世俗的枷锁。
守夜着实无聊,狱卒喝了几口小太监贡献的好酒,不禁困倦起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牢房,小心翼翼地避开熟睡的狱卒,疾步找寻着什么。
“七皇子,七皇子。”蓦地,此人在景昀牢前停了下来,小声地唤着。
景昀漠不关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药公公,反应竟不是很热烈,仅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顾自沉思。
“公公,景昀已是待罪之身,你还是快些离去吧,免得遭到波及。”他的话语淡然,似是看开了生死。
“殿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您放心吧,您一定会没事的。”药公公见景昀如此,以为他是没了盼头,急忙安抚。
景昀嗤笑一声,抬起头,目光冷然。
“景昀命薄,受不起的。公公既已经在皇上身边做事,便不要有所犹豫了。”声音还是淡淡的,却透露出一片了然,让药公公哑口无言。
“殿下——”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这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景昀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匆匆离去,并没有安排好你们的后路。你们自己找生路,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奉劝公公,在皇上身边做事,万万小心。”
药公公老泪纵横,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药公公拾袖拭去脸上的泪珠,声音又带着哽咽。“殿下,皇上他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他——”
景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要做什么,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公公你且回去吧。”
公公欲言又止,最后颓了下来,留下食物,颤巍巍地离去。
景昀别过头,不去看公公颓丧的身影,神色笼罩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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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儿,你为何不斩草除根?留着他,迟早会是个祸害!”女子声音响起,略带着苍老,话语里竟是一阵寒意,透出刻骨铭心的恨。
细看下,这女子浓妆艳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风韵。面容似双十的少妇,让人不免惊叹保养有道。
景尧慵懒地靠在龙座上,眯着眼睛,恍若高贵而慵懒,又带着神秘的猫。黑发披在金色的椅靠上,竟是那么和谐。
“母后何必如此心急?朕自会小心处置,您就放心吧。”
“十年前让他逃了开去,这次可不能马虎!”
那个女人不但夺了帝王的隆宠,连她的孩子都是狐媚子转世,竟让先皇因他冷落了尧儿。此子不除,必有后患。
很不耐烦地挥手,表示自己不愿多谈,太后没法,甩了袖子离去。
等太后走远了,景尧才坐正身子,一脸肃穆。
门口传来扣门声,景尧眼精光一闪,重新躺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来人是药公公,他低垂着头,不敢看高高在上的帝王,只能低头,小心应着。
“奴才本想劝劝七皇子殿下,可是——”
话语未完,景尧却是明了,依照昀儿的性子,怕是不会妥协的。
叹了一口气,景尧坐起身,示意药公公上前服侍。
药公公急忙迎上,却捉摸不清皇帝的意图。
“药公公,你在朕身边,几年了?”
“回皇上,十年了。”
“十年了,竟这么长了……”
“小人们一刻也不敢忘皇上的大恩,只是……”
“朕当初从太后手下救下你们,不是要你们感恩的。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是为了殿下。陛下您不忍殿下伤心。”
“连你都知道,为何他会不了解呢……”似伤心,似感叹,留下一路的深思。
“罢了罢了,你且注意着他,不要让母后伤他一丝一毫!”
“遵命。”
皇宫大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倘若当初不是皇上的计谋,殿下又如何脱得了当时贵为皇后娘娘的太后之手?只是,那场变故却让兄弟二人生了间隙,补也补不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之间的凌乱,到底何时才能理清,何时才是个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