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终于在年关前赶到京都。
未料刚进城门不久,就已有不速之客静候。
“奴才参见昀王爷。”来者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景昀听到。
轻轻地嗯一声算作回答,景昀并不打算多说。
“因近年关,王爷的府邸尚未打点妥当。皇上怕委屈了王爷,特命奴才在此等候。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哼,不就是想把他囚禁在宫中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弄这么多劳什子阴谋诡计。“他”不嫌累,他可累了。
“无妨,你且带路吧。”心里腹诽不已,说话声还是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端倪。
来人一愣,料不到昀王爷会如此爽快。踌躇许久,才说出另一个要求:“王爷,宫中不必寻常百姓家。您这么多……怕是不妥……”
不妥?哼,千防万防,总有一天防不住的,何必呢。也罢,“他”想玩,他就奉陪到底!
“他们都是本王的家人,有何不妥?难道本王的家眷竟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吗?!”景昀的声音变得严厉,让来者心颤了下,才颤巍巍地回答。
“这……王爷可否先行进宫?您的家眷,待小人请示过皇上,一定处理妥当,绝不会亏了他们一分一毫的。”
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带人了。“也罢,那他们就交代给你了。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你可要仔细你的脑袋!”
来者连连称是,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两年前的昀王爷云淡风轻,冷若冰霜,待人却是十分有礼的。时至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地。冰冷依旧,只是变得更加冷冽了。莫不成连心都硬了?
景昀交代了暗和炎一些事,又安抚了语沪,才踏上宫里备好的步辇,随他们而去。
“少主此去,不会有危险吗?”暗不禁有些担心。
炎一脸沉思,看了眼暗和语沪,摇摇头,沉默地坐回马车。
******************************************************************************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觉得皇宫没什么变化,两年后回来亦是,只是宫里的空气更冷了,让人受不住。
“王爷这边请,皇上已经在昀霄殿等候了。”
昀霄殿?这回又想搞出什么名堂。
“你只管带路便是。”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方法的。他手握重兵,他目前还是不会动自己。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好怕的。何况,他还有一股秘密势力,不是这么容易打倒的。
进到殿内,宫人直接带着他进入内室。
景尧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边是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摊着一大叠奏折。
哼,国事竟繁忙至此?都搬到云霄殿内了。
虽忿忿不平,对景尧有颇多微词,但见他两颊深陷,眼下浓黑,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子酸味,直冲鼻腔,硬是让他红了眼眶。
“皇上,皇上——”宫人小心翼翼地唤着:“昀王爷到了。”
景尧慢慢地睁开眼来,模糊地目光扫了下四周,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愣了愣,随即清明起来,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昀儿你回来了~”他的语调亦不自主地上扬,显然很是开心。
“皇上您折煞臣弟了。”
景尧一愣,眸中的光彩掩下。他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即便是过了这么长的两年,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年来,他为了不让自己想他,不断地用政事麻痹自己,不断告诉自己,再忍两年,忍过两年,他就会回来,回到自己身边。难道这也是奢望吗?盼他能懂得自己的情感,可是难道真的如药公公所说,他真的就无情无爱了吗?!他知道,知道自己不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永远恨自己。可是解释了又如何?告诉他,他的母妃是自己间接杀害的吗?!
不能啊,他不能再让昀儿更恨他,所以他选择独自承受,难道这也错了吗?!他想用军权绑住他,让他离不开走不得,难道都没有用吗?
或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依他的性子,很少有东西能束缚住啊。
心生七窍,奈何少了情;本是无情,偏却失了心。可怎生是好啊……
事已至此,也只能接着走下去了。
捂住胸口,强压下咳嗽的欲望,撑坐起身,闭了闭眼,掩下眸中的异样,调整了下情绪,才开口:“在边城还好吧。朕记得你身体一直不好。那里极是严寒,你——”
“多谢皇上挂念,臣弟极好。”
“好啊,那便好——”话落,沉默蔓延开来,两人竟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景尧命宫人打开窗户,望向窗外,外面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白雪。
“朕记得皇弟你是个爱雪之人,可巧,你一回来,竟下雪了呢。”
景昀看了眼窗外,嗤笑一声,把视线转回室内。“皇上您记错了。臣弟怎会偏爱此类肮脏的物事。”
肮脏?景尧一惊,回不过神来。记得上次在温泉时,景昀不肯套上那袭白衣,没想到竟是厌恶起所有一切白色的东西了吗?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恨自己,恨不得割断与他有关联的一切……
景尧胸口一滞,喉间泛起一抹腥甜,险些涌出口,被他死死压下。“那么美好的事物,昀儿你竟是不爱了么……”
是不是代表着,一身白衣的他,再也得不到他的眷恋了呢?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小身影终是远去了,有了自己要走的路了么……
景昀没有回答,漠然地撇开头,以至于没看到景尧看着他的目光,深藏着爱恋,蓄满着痛苦,盈满了泪光。
“夜了……皇弟歇下吧。”挥挥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他远去。本来就受了寒的身体更是虚弱,若不是撑着窗台,眼见着就会倒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景昀还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伤痛,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像是逃避毒蛇猛兽一般。
走了,就这么走了……
再也撑不下去,景尧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皇上——”药公公急忙奔向他,想将他扶起。
“滚!你们都给朕滚!滚……”昀儿离他越来越远了,远了,看不见了……
要是他的眼睛瞎了该多好,这样就看不见昀儿离去。如果他的耳朵聋了该多好,这样就听不见昀儿狠绝的话语。如果他死了,昀儿会不会更高兴?可是他不舍得,不舍得他的昀儿啊,昀儿啊……
药公公看着悲痛欲绝的皇帝,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了是痛,不见更痛。
若说以前还恨他的话,见他爱殿下爱得那么痛苦,所有的痛都该散了。
或许,他该替他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