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欧思博士?”台文波特问,声调里显出有点难以相信。台文波特是个矮胖汉子,黑发,高而小的鼻子,一边的腮帮上有一个星形伤疤,是一条神经鞭近距离打中他后永远留下的标记。
“是我,”欧思博士说,是一种细小的男高音。“那么说来您是台文波特探长啦。”
探长出示证件说:“大学当局把您介绍给我,说您是宇宙地质学家。”
“两个钟头前你来电话的时候已说过啦,”欧思和蔼他说。他浓眉大眼,狮子鼻,两只金鱼眼上架着一副厚眼镜。
“我马上就要谈到正题,欧思博士。我想您已到过月球……”
欧思博士刚从一堆散乱的缩微书籍后面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蒙着灰尘的酒杯,听到这里就突然鲁莽地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到过月球,探长。我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打算!宇宙航行是桩蠢事。我才不迷信它哩。”随即他的语调变温和了:“请坐,先生,请坐。喝点什么。”
台文波特探长喝着酒说:“可您是……”
“宇宙地质学家。不错,我对其他星球感兴趣,可那并不等于我非亲自去那儿不可,老天爷,当历史学家并不一定要时间旅行,对不?”他坐了下来,圆脸上再次浮出一个宽阔的笑容。“现在请把你的来意告诉我."
“我这次来,”探长皱着眉说,“是想跟您请教一起谋杀案。,,
“谋杀?我跟谋杀有什么关系?,,
“这起谋杀案,欧思博士,发生在月球上。,,
“令人吃惊。”
“还不至于令人吃惊。是空前的,欧思博士。自从建立月球自治领50年以来,宇宙船爆炸过,宇宙服漏过气。有人在有阳光的一面煮熟,也有人在黑暗的一面冻死,更有人在明、暗两面窒息而死。甚至有人活活摔死,考虑到月球的引力,这样做倒是需要些本领的。不过在整个这段时期,还没有一个人在月球上死于另一个人蓄谋的暴力——直到现在。”
欧思博士说:“是怎么发生的?”
“用激光枪。幸运的是事有凑巧,在出事的一小时内当局正好在场一艘巡逻船看见月球表面上有道亮光一闪。您知道在黑暗的一面一道闪光能照多远。巡逻船的驾驶员通知了月球城,然后着陆。就在他转了个圈往回驶的时候,他发誓说刚好在地球光下看见好像有一艘宇宙船起飞。着陆以后,他发现了一具被激光枪击毙的尸体和脚印。”
“那道闪光,”欧思博士说,“你以为是激光枪开枪时发出的?”
“确凿无疑。尸体是新的,内脏还没冻冰。脚印是两个人的。仔细测量后表明,是两类不同直径的足迹,属于不同尽码的宇宙靴。它们主要通向环形山GC3和GC5,一对———,
“我对月球上环形的官方编码很熟悉,”欧思博士和颜悦然他说。“嗯。总之,GC3那儿的脚印引向环形山岩壁上的一条裂缝,”缝里发现一些作打磨之用的浮石碎片。经调射线检验证明——,,“响铃,”宇宙地质学家非常激动地插嘴说。“别跟我说你的这次凶杀案与响铃有关!”
“要是有关,那又怎么样呢?”台文波特茫然问。
“我也有一枚。是大学的一个探险队发现了转送给我的,以酬谢一来吧,探长,我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欧思博士跳起身,啪咯啪喀地穿过房间,招手叫探长跟着他走。台文波特有点心烦意乱,只好跟上去。
他们走进了第二个房间,比第一个大些,更黑暗,也更拥挤,各式各样的资料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一点不讲究条理,台文波特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看出一小块“蓝釉”似的东西,来自火星,某些浪漫主义者认为它是早已绝迹的火星人遗留下来的手工艺品。还有一小颗陨星;一只早期宇宙船的模型;一只密封的瓶子,瓶内一无所有,标签上潦草地写着:“金星大气”。
欧思博士快活他说:“我把整所宅子建成了一座博物馆。当一个单身汉就有这好处。当然啦,我没把东西安顿好。哪一天等我有一两个星期的空闲……”
一时间他环顾左右,显得有点困惑;后来好像记起了什么,就推开一张以巴纳德星球上的最高级生命体——海洋里的无脊推动物——的发展作进化图解的挂图,说道:“瞧这个。怕是有暇疵的。”
响铃细致地焊接好吊在一根细钢丝上。一眼就能看出它是有暇疵的。有一条压缩线从中间绕过,使它看上去好像是两个小半球牢牢地但不完美地紧贴在一起。除此之外,它打磨得很精致,正好发出暗淡的光泽,呈柔和的灰色,像天鹅绒般滑腻,还隐隐布满麻点,一些实验室枉费不少精力试图造出合成响铃,却发现无法仿制。
欧思博士说:“我做了许多实验,才找到合适的铃槌。一只有暇疵的响铃是很难弄清楚其性质的。可是骨头行。我这儿有一根——”说着,他举起一样灰白色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又粗又短的匙。“是我用公牛的股骨制成的。听."
他的短而粗的手指极其轻巧地摆弄着响铃,摸一处最灵敏的地方。他调整好位置,很仔细地让响铃稳定下来。随后他又让它自由摆动,接着用骨匙的粗大一端轻轻敲打响铃。
刹那问像是有100万只竖琴在一里外齐奏。乐声高涨消逝又回复。它来自不知何方,仿佛在头脑里鸣响,无比地悦耳、哀婉和震人心炫。
它终于渐渐消失,有整整一分钟他俩谁也不说话。
欧思博士说:“不坏吧,嗯?”说着将手一挥,让响铃在钢丝上摆动不止。
台文波特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小心!别打碎了.一只好响铃非常脆弱易碎,这是众所周知的。
欧思博士说:“地质学家们说,响铃只是在高压下变硬的浮石,里面真空,有一些颗粒状小石子可以自由地互相撞击。那是他们的说法不过要是情况确是如此,那么我们怎么无法复制呢?再说跟一枚没有暇疵的响铃相比,这一枚简直成了和儿童玩的口琴/
“一点不错,”台文波特说,“地球上拥有无暇疵响铃的人都不到100个,还有上百个机构和个人愿意出任何高价收购,决不问任何问题。谁要是有一批响铃在手,当然会引起凶杀。”
宇宙地质学家转向台文波特,用一只粗而短的食指把眼镜推回到他那只不起眼的鼻子上。“我并没忘记你的凶杀案。请说下去。”
“只消一句话就能说清楚。我知道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