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了一阵齿轮的吱嘎声和刺轮的摩擦声。空气呼啸着冲向浩渺的太空。他面前那扇门滑开了几英寸,又停住了。有一瞬间,摩尔认为它开不开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是屏门在抖动了几下、嘎嘎地响了一阵后,终究还是全滑开了。
他卡嗒一声扣上磁性抓钩,小心翼翼地向宇宙空间迈出一只脚。他笨拙地一路摸索着移动到飞船一侧。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辽阔空间中的一艘飞船外面呆过,当他如同腾云驾雾般地紧依着他那立足不稳的栖身之地的时候,一阵强烈的恐惧向他袭来。刹时间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睛。有五分钟之久他悬在那儿一动不动,紧抓住一度曾是“银色皇后号”的这段残躯平滑的舷侧。磁性抓钩牢牢地吸住了他,当他再度睁开眼时,感到自信心已经恢复了几分。
他环顾四周。失事以来他第一次看到了整个星空,而不仅是他们的舷窗所展示的灶神星的景象。他急切地在空中找寻那有蓝白色斑点的小星球,它就是地球。他常常觉得好笑,宇宙间的旅行者在扫视星空时总是把地球当作首要的目标。但是此刻他不再感到这种情形有什么滑稽之处。然而,他的搜寻是徒劳的,他所在的这个方位看不见地球,它和太阳一定都隐湍在灶神星的背面。
不过,有许多别的星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木星远在左方,那是颗肉眼看去只有豌豆粒大小的亮星。摩尔还看到了它的两颗卫星。也能看到土星,它愿属光度较低的某个星等中一颗明亮的行星,从这儿看起来却可以和地球上见到的金星比美。
摩尔原先预料会看到大量的小行星(他们正困在小行星带当中),但宇宙却出人意外地显得空荡荡的。有一刹那他觉得看到了几英里以外有个什么物体疾驰而过,但是速度太快了,只见到个飘渺闪忽的影象,他无法肯定是不是幻觉。
当然,还有灶神星。它几乎正在他脚下,象个挨得很近的大气球,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它平稳地浮在空中,洁白如雪。摩尔怀着热切的向往注视着它。他想,只需对飞船的舷侧狠命地踢一脚,就会使他自己朝灶神星方向坠落下去。他或许会安全着陆,再设法援救其他人。不过这一手太冒险,他可能进入一个围绕灶神星运行的新轨道。不,一定要采取更为妥善的办法。
这下提醒了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他审视了一下飞船的舷侧,寻找水箱的部位。但眼前一片断舱残壁,参差不齐、支离破碎。他犹豫了。显然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先走到他们住舱那这着灯的舷窗外,再从那儿确定水箱的位置。
他小心沿着飞船外壁行动艰难地推进。在距离气塞不到五码的地方。平整的舱面突然中断了。前是个张着裂口的大洞,摩尔认出来这儿从前曾在挨着走道尽头的那间住舱。他战栗起来,说不定他在这几间住舱里会碰上肿胀的死尸。船上大部分乘客他都认识,许多人他直接接触过。他努力克服自己的神经质,迫使自己继续这段艰险的旅程,朝目的地前进。
现在他遇到了第一个实际困难。住舱本身有不少零件都是用有色金属材料制成的,磁性抓钩只适用于飞船外壳,对于飞船的许多内部结构全然无用。摩尔没想到这一层,直到他发现自己突然顺着一道斜坡滑了下去,抓钩完全失效了。
他赶紧抓牢近处一个凸出物,拽着它慢慢用力返回到安全的地方。他躺了一会儿,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从理论上说他在这宇宙空间应该是完全失重的(灶神星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是他的住舱装设的局部引力发生器在起作用,而又没有其它引力发生器来抵销其作用。随着他不断地移动位置,引力发生器对他的作用力也不断突如其来地变换方向。若是他的磁性抓钩突然脱开,可能会把他完全甩离飞船。那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呢?显然这项工作要比他原先设想的更为困难。他很慢很慢地匍匐前进,每进一步都要先找一下抓钩是事稳当。
有时候不得不兜个圈子才能前行几英尺,或者不得不奋力爬越过一小片一小片有色金属材料结构的部位。引力发生器始终在拖后腿,使人精疲力尽。它在他往前行时进不断改变引力方向,使得原本是水平的地板和垂直的舱壁变得颠来倒去,角度混乱不堪。
他仔细地检视着途中遇到的一切物体,但是收获甚微。不外是些在出事时甩出来的桌椅什物,现在已成了太阳系中独立物体了,不过他设法检起了一架小型单筒望远镜和一支自来水笔,把它们装到口袋里。就目前来说,它们毫无价值,但不知怎么的,它们却使人倍觉这段穿越一艘毁灭的飞船舷侧的可怕行程确是眼前逼真的实事。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他艰难地朝着他认为是舷穿所在的地方缓缓推进。汗滴流到了眼睛里,并且使他的头发缠结成一团。浑身肌肉由于长时间的紧张而开始酸疼。他前一天受到过生死关头的考验,如今还惊魂未定,精神开始动摇,开始支撑不住了。他感觉这匍匐前进的行程似乎是没完没了的,要一直这样爬下去,永无穷期。他正在奋力爬越的这段路程的目的地似乎已无关紧要,他只是一心想着必须前进、前进。一小时以前他和布兰顿以及席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似乎已成为遥远迷膝的往事,至于两天以前的那种更正常的时光,他已经完全忘怀了。他眼前只有七扭八歪的舱壁,他那走马灯一般的头脑里只想着说什么也要到达某个不可知的目的地。抓牢,使劲儿,用力爬过去,摸索铁合金部位,翻进一个个曾经是房舱的豁口,又一次次地翻出来。摸索,拽住爬过去,摸索,拽住爬过去。啊!灯光。摩尔停下来。要不是他紧依着舱壁就摔倒了。灯光好象使事情一下子明朗化了。那是舷窗,不是他经过的许许多多漆黑阴森的舷窗,而是一个生气盎然的、明亮的舷窗。窗后面是布兰顿。他深吸一口气,顿觉全身振奋、精神清爽。现在他眼前的目标是明白无误的。他朝着那生命光亮爬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伸手触到了它,他终于到了。他扫视着那熟悉的住舱。天晓得,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庆幸的逻想,而只有某种实际的、近乎自然的想法。布兰顿还睡在卧铺上,他的面容憔悴干皱,但是脸不时掠过一缕微笑。
摩尔举起拳头想要敲敲窗。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什么人谈谈话,就是打打手语也好。不过最后他不还是克制住了。小伙子也许梦见了家,他年轻、敏感、吃的苦头不少了,让他睡吧。等他的打算成功了(假如能成功的话),再叫醒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