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们在法律上被禁止使安德鲁处于非自愿的奴隶状态,他仍然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服务。使他得到自由仅仅是玩弄言词,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大事。这样做会使他得到一切,而我们则毫无损失。”
法官似乎勉强笑了一会儿。“查尼太太,我明白你的主要观点。事实是在这一方面还没有有约束力的法律,也没有先例。然而却有一种没有表达出来的假定:只有人才能享有自由。我可以在这里制订一条新法律,让它受到上一级法庭的撤销;但是我不能轻易反对那个假定。让我对机器人说话。安德鲁!”
“先生,我在。”
这是安德鲁第一次在法庭上讲话,而法官似乎对他的声音中含有人的音色感到吃惊。
“安德鲁,你为什么想要自由?自由对你有什么意义?”
“先生,您愿意做奴隶吗?”安德鲁间道。
“但是你不是奴隶。你是十分好的机器人——我听说你是一位天才的机器人,具有举世无双的艺术表现力。如果你得到自由,你能多做些什么呢?”“先生,也许不能比我现在做的更多,但是能得到更大的乐趣。据说在这间审判室里只有人才是自由的。在我看来,似乎只有想要自由的人才可能是自由的。我想要自由。”
正是这句话使法官受到启发。在他的判决中的警句是,“对于具有先进的头脑、能够掌握自由的概念并且渴望自由的任何物体,没有拒绝把自由给它的权利。”
这件事终于由世界法庭确认。
先生仍然很不高兴,他那刺耳的声音使安德鲁感到他似乎发生了障碍。“安德鲁,我不想要你的臭钱。我拿这笔钱只是因为我不这样做你就不会感到自由。从今以后你能够挑选你自己的工作,照你所喜欢的去干你的工作。除了于你所喜欢的工作这句话以外,我不再向你发号施令。但是我仍然要对你负责。这是法庭的命令的一部分。我希望你理解。”
小小姐插嘴说。“爹爹,别动肝火。责任并不是一件麻烦事
“先生,人们不是也受他们的法律约束吗?”安德鲁回答道。你知道你不必做任何事。三条规则仍然有效。”“那么他怎么会是自由的呢?”
“我不想辩论。”先生离开了房间。此后安德鲁就不常看见他了。
小小姐常常到小房子里去看他,这所小房子是为他建造并加以改造的。它当然没有厨房,也没有洗澡的设备。它只有两间房间。一间是图书室,另一间是一室两用的贮藏室和工作室,安德鲁接受了许多委托他做的工作,他作为一个自由的机器人比过去更加努力地工作,直到那所房子的代价付清了,并经签字让给了他。
有一天小先生(不,应该称乔治!)来了。在法庭判决之后小先生曾经坚持这称呼。“一位自由的机器人不称任何人为小先生,”乔治曾经说过。“我叫你安德鲁。你一定要叫我乔治。”
他的爱好是用命令的语气说出来的,因此安德鲁称他为乔治——但是小小姐仍然被称为小小姐。
有一天乔治单独来了,那就是说先生已经垂危。小小姐守在床边,但是先生想见安德鲁一面。
虽然先生似乎不能移动,可是他的声音仍然很响。他挣扎着举起他的手。
“安德鲁,”他说道,“安德鲁——乔治,别扶我。我只是垂危罢了。我并没有残废。安德鲁,我很高兴你得到自由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点。”
安德鲁不知道说什么。他过去从来没有在一个垂死的人身边待过,但是他知道这是人停止活动的方式。这是一种非自愿的和不可改变的解体,可是安德鲁不知道说什么才恰当。他只能一直站着,绝对地安静,纹丝不动。
这种静止的状态过去以后,小小姐就对他说,“安德鲁,他垂死时似乎没有对你表示友好,但是你该知道他老了;你想要自由伤了他的心。”
于是安德鲁就找到了要说的话。“小小姐,如果没有他我就永远得不到自由。”九
安德鲁只是在先生逝世以后才开始穿衣服。他先穿乔治给他的那条旧裤子。
乔治己结婚,是位律师。他加入了费戈尔德的公司。老费戈尔德早已逝世了,但是他的女儿继承父业。最后那公司的名称变成费戈尔德和马丁公司。这名称甚至一直保留到那位女儿退休而再没有费戈尔德家族的人接替她的职位的时候。这时安德鲁才第一次穿上衣服,马丁的名字才加在那家公司上。
当乔治第一次看见安德鲁尝试着穿上裤子的时候,他极力忍住笑,但是安德鲁仍然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乔治做样子告诉安德鲁怎样用静电来使裤子张开,包住**并合拢。乔治用自己的裤子示范,但是安德鲁很清楚要花一点时间才能照样做出流利的动作。
“安德鲁,你为什么要穿裤子呢?你的身体设计得挺漂亮,不应该遮盖它——特别是因为你不必为保持体温或遮羞而担忧,再说衣料不能适当地依附在身体上——依附在金属上。”
安德鲁坚持自己的观点,“乔治,难道人的身体不是设计得很美吗?可是你们都把自己包起来。”
“为了保暖,为了清洁,为了保护身体,为了装饰,这些目的都不能用在你身上。”
“不穿衣服我感到赤裸裸的。乔治,我感到与众不同。”安德鲁答道。
“与众不同!安德鲁,地球上现在有千百万的机器人。在这个地区里,根据最近的统计数字,机器人几乎和人一样多。”
“乔治,我知道。机器人做着每种可以想得到的工作。”
“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穿衣服。”
“但是,乔治,它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自由的。”
安德鲁衣橱里的衣服逐渐多起来。乔治的微笑和委托他办事的人们的凝视使他感到不宜再添衣服了。
他可能是自由的,但是他体内建立了关于他对人们的态度的详细的程序,只有用极微小的步幅他才敢于前进上、公开的非难会使他后退很多个月。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安德鲁是自由的。他不能对这偏见表示忿恨,而且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思路上还有困难。最重要的是,当他想到小小姐可能来看他的时候,他趋向于避免穿衣服,或者避免穿大多的衣服。她现在已经更老了,而且在气候较温暖的时候常常离开家里,但是她回家时,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他
有一次,当她看望时,乔治悲伤地说,“安德鲁:她说服了我。明年我将竟选立法机关的成员。她说‘有其祖必有其孙’。”
“有其祖……”安德鲁感到没有把握,没把话说完。
“我的意思是说我(孙子乔治)会像我的祖父(先生),他曾经在立法机关待过。”
“乔治,如果先生仍然……那多么开心啊,”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不想说,“处于正常状态。”这样说似乎不恰当。
“活着,”乔治说道。“是的,我有时也想到这个老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