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孺婴等精神不济,有莘不破救雒灵心切,川穹立场超然,沼夷因而得意逃脱。
她的体力并没有明显弱化,可心幻大阵被破的那一刻被雒灵透过天心剑反攻,心魔重生,虽然守住了最后一关没有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但这次失败对她信心打击之重却是远超自己意料之外。
“必须想办法杀了那个小妮子,不然我被这种失败的阴影压着,永远没法保持宁神净念的心境。”
“你连神宁念净都没法保持,心里又存着阴影,还妄想能胜过她?”
“谁!”
一道幽影闪过,一个美得令人情愿为之疯狂的女子,披着一领华丽得令人心碎的丝袍。
“独苏儿!不,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你若是在感应我之前先看我一眼就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丽人笑道:“我们心宗总是这个坏习惯,不先用眼睛,先用心。”
“我们心宗……你也是沼夷的徒弟?”
“嗯,说起来,我似乎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叔。不过师叔啊,你这次也太窝囊了吧。我那个小师妹才多大年纪,你居然败在她手上。亏得师父当年还常在我面前盛赞你功法玄深呢。”
沼夷警惕之心不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大夏王都享福么?”
“享福?”丽人道:“别人不懂也就罢了,师叔你还不知道吗?陪伴着一个手握大权的男人,真的是一种享福么?”
沼夷眼中一阵黯然:“你说的没错。有时候,那也是一种痛苦。”
“师叔你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我。唉,夏王都,可远非无忧城可比。”
沼夷道:“可我还是感到你过得并不痛苦,是么?”
“那当然。”丽人笑了,那笑容美得连精通惑术的沼夷也感到一阵迷离:“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对我又是那样千依百顺。我这一生最庆幸的,就是遇见他。”
沼夷不禁呆了。当年……她不也这样么?
“师叔……”丽人道:“当年你一定也像我这样幸福过,后来为什么又……”
“别提了!”沼夷似乎有些激动:“都是命!”
“命么?”丽人喃喃道:“如果命运也给我们安排一个不好的下场,那我该怎么好?”
沼夷突然狂笑起来:“没办法的,没办法的。”
“但我们说不定也会幸福的,不是吗?”
“幸福?”沼夷狂笑道:“不可能!心宗的女人只有三种结局:被心爱的男人抛弃,被心爱的男人杀死,和心爱的男人一起死!独苏儿没逃过,我没逃过,你也不可能逃过!还有你那个小师妹,她也没法逃过!”
“没法逃过?完全没可能吗?”
“完全不可能!”沼夷的眼睛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眼前的丽人和她没有什么仇怨,但她却看不得对方幸福快乐:“这就是宿命,千百年来谁也没法打破的宿命。”
丽人的眼睛仿佛一阵黯淡,但慢慢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沉醉的幸福光华。
沼夷忍不住道:“你不信我的话?”
“我相信。”丽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以后遭遇到躲不开的不幸,我毕竟曾经快乐过了,不是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了。不幸可以摧毁我们的将来,但是它没法改变我们幸福的过去,因为它已经过去了,已经是一个事实了……师叔,你说是么?”
“不!不是!”沼夷吼道:“你经历过那段苦难之后你就会知道,过去也是可以改变的!”
“改变的只是对过去的看法吧。”丽人道:“也许你现在回想起当年的幸福时光也会觉得痛苦,但那并不是过去改变了,而是现在的你改变了。师叔,用一种脱离的心态想想,其实,当年你也曾经很满意那段生活,不是吗?”
沼夷没有接口,仿佛几十年前的欢声笑语正一一在眼前晃过。没错,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很快乐——正因如此,反而令现在更加痛苦。
“师叔,想起来了,是不是?其实,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女人罢了。一生中有过一次曾经的幸福,不已经是一种庆幸了么?比起来,人世间多少人连这种短暂的欢愉也没有过。”
“可那也太短暂了,既然让我们拥有过,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失去?既然明知我们一定要失去,为什么当初我们不懂得拒绝?”
“我们不是不懂得拒绝,而是拒绝不了。师叔,你想想你和他的初遇……你其实明知没有好结果,但也无法拒绝,不是吗?”
沼夷彻底迷离起来,初遇?那是她一生中最脆弱的一刻,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想起那一刻的心情了?一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哈哈,我……我那时候可真傻……”她的话似乎在呻吟,又似乎在叹息。眼帘垂下,两滴眼泪滚了下来,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丽人舒了一口气,转身笑道:“师父,弟子这招‘伤心’用得如何?”
“唉,你师叔最终没法拒绝那一刻。”岩石后垂下一道身影,“虽说她被雒灵所伤,但若不是那次际遇那般刻骨铭心,又哪里会这么容易中招。”
“嗯。”
“往事已成时空中的埃尘,多说无益。为师没多少时间了。你快去把你师妹找来。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特别是别惊动公刘。”
“我知道。只是师叔的遗骸怎么办?”
“等藐姑射来了,请他一并把我们送往昆仑吧。说到底我们也是师姐妹,有她陪我走完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彼此都少几分寂寞。”
姬庆节见有莘不破等平安归来,甚是欣慰。
不管是于公孺婴还是桑谷隽,似乎都还没有完全摆脱心幻大阵的影响,只有有莘不破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见到姬庆节就叫嚣起来:“反攻!反攻!庆节兄,大反攻!”
姬庆节看看于公孺婴,看看桑谷隽,再看看燕其羽和雒灵,道:“不如先歇歇吧。于公兄和桑兄似乎都疲倦得很。”
于公孺婴没说话,桑谷隽强打精神,道:“我不要紧。”
有莘不破道:“不能等了。那个什么犬戎祭师趁我去救雒灵逃了,但现在多半还没恢复过来。胡人少了她——还有那四个祭师,实力想必大挫,我们得趁胜追击!要等孺婴老大他们恢复过来,那大祭师多半又要摆弄什么阴谋。”
桑谷隽附和道:“有理。”
姬庆节依然持重:“但是阿修罗侯……”
有莘不破道:“孺婴老大看样子好像没什么精神,就让他在这里坐镇。你、我和桑谷隽,还有……”转头问燕其羽:“燕姑娘,你怎么样?”
从心幻大阵破灭之后,燕其羽便一直向陪伴在身边的川穹讲述姐弟俩诞生的经过和遇见陶函众人后发生的故事。这时候听有莘不破问起,还没说话,川穹先摇头:“你们的事情,我们不想插手。”
有莘不破一听呆住了,燕其羽也是一怔。
桑谷隽道:“这毕竟关系到西北华族……”
“可那关我们什么事呢?”川穹道:“在天山,姐姐和你们联手,只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现在,阿修罗侯对我们来说只是一路陌生人罢了。西北华族是你们的同胞,但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不属于任何民族。我们仅仅是我们,两个凭空被人造出来的人而已。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懂得思考都不知道,连自己那点可怜的记忆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或许是吧。”川穹道:“但还没有朋友到要帮你们杀人。是吧。”
奇?这下不但有莘不破,连桑谷隽也懵了。于公孺婴却道:“不破,他说的没错。当初我们邀燕姑娘同行,双方并没有互相承诺什么。至于天山上的事情,彼此恩怨两清,各没拖欠。”
书?“可是……”桑谷隽道:“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望向燕其羽,燕其羽却低着头没看他。
网?川穹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天山吧。这里人太多。我不大习惯。”
桑谷隽大是紧张,心里哪肯放他二人走?但挽留的话却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幸好听燕其羽小声道:“我……很累。想歇歇。”桑谷隽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莘不破听出燕其羽有不舍之意,忙趁热打铁:“不如先回车城歇歇吧。在那大祭师的幻阵里面,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燕其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川穹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我陪你进城吧。”
有莘不破对雒灵道:“灵儿,你也先回去歇歇吧。”
雒灵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川穹叹息一声,道:“既然这样,大家一起走吧。”
看着三人一起消失的地方,有莘不破吐了吐舌头,说道:“燕其羽这弟弟长得好,本事也了得,就是有些不近人情。莫非我们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得罪了他,惹他生气?”
第五卷 斯原 第二十六关 化作尘与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