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幻想他如何与邮件女缠mian之时,韩荆回电话了。
语气很轻快,说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手机锁在健身房的柜子里。
我心中长出一口气,在心里虚脱了一次,这是个比较有说服力的借口,愉快的口气听起来很像是刚运动完。
我尽量压抑着,让这场对话听起来完全像是公事公办。韩荆想了想,很干脆的说,文件原件在他桌上,让我自己去取。
我说,好的,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
心里有种奇妙的快感,像小时候偷着从爸妈包里摸零钱,明知道这样不对也并不是很需要那点钱但还仍紧张又快乐。
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文件果然就在他的桌上。
还有一只封好的信封。
我知道拆别人的信是不对的,但信封上写的分明就是我的名字。
我苦笑,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勾引,有话要说,公司内部邮件就可以搞定,何必来这一套,他以为他是林觉明?对我说意映卿卿如晤我就原谅他?
一边鄙视他一边很贱地撕开信封看内容。
内容大致有三点:
第一,他承认自己是个贱人,但他坚称自己是清白的,还是自由身。理由是天秤座有放电强迫症。一定需要每个人都迷上自己不可,不然浑身都不舒服,到处乱献殷勤只是天性,无关品质。
第二,关于那个写信的美眉,他解释说只是年少时与网友的彼此消遣,他随时可以让她来说明情况。
第三,他觉得我很“special”,希望和我有进一步发展。当然,如果我拒绝,他也不会生气,希望大家仍能保持好同事和好朋友的关系。
我一边心情澎湃此起彼伏一边认为不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于是也提起笔来回了他三点:
第一,我认为在网络上玩暧mei是很二的一种行为,考虑到他的年龄,居然还能这么二,真是令人发指。
第二,他在网上认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外甥女也好大姨妈也好,跟我没一毛钱的关系,请勿自作多情。
第三,我有处男情节,喜欢另一半看到我的身体就像哥伦布看到新大陆,所以我是不会考虑他的,希望大家以后还能保持好同事和好朋友的关系。
十分装逼地把信封好放回去,沾沾自喜的回家睡觉了。
我承认自己非常肤浅,无比拧巴,但扳回一城实在是很高兴。
6月1号起限制供应塑料袋,所有时尚杂志都一窝蜂的追捧那个傻头傻脑的帆布手袋,“I’mnotaplasticbag”,居然还真有姑娘节衣缩食买这个破包沾沾自喜地背到地铁上炫。
我考虑上火车站买只红白蓝三色蛇皮袋,上面手工刺绣“我不是LV”,也算自创品牌。
谁说的至理名言?白领不是阶层,是人肉打卡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办公室综合症和职业病患者。
更糟糕的还是和韩荆的暧mei。
暧mei就像拉锯战,我进敌退,我退敌进。
他进进出出偷瞄我,我把《金瓶梅》包了《欧洲史》的书皮,午餐时分肆无忌惮地拿出来大看特看。潘六儿这小淫妇又奸又毒,却是一路开口一串铃,响当当的口齿,“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也要着地。”
小淫妇儿恁好的口才。
老孙仍不时顶着满脸血痕上班,好在他是老板,大家对此心照不宣,也没人回去问他。
一个老孙,一个韩荆,忽然都灰头土脸坐怀不乱起来。公司内部气象顿时为之一变。
小麦在msn上偷着和我八卦,“太可怕了,你知道我刚才去韩荆办公室,他在电脑上看什么吗?”
“同志G片?”
“他在看一个‘手把手教你如何鉴定处女’的帖子!”
噢卖糕的,难道是我的处男情节把他感染了?
“处女啊……”小麦感慨,“多么遥远的回忆……要是那层膜捅破一次还能长一次就好了……”
“呃……千层饼?”
小麦郁闷了,“算你狠。”
我偷笑。程莹极其严肃地走过来,“上班时间禁止聊天。”
自从Jessica走后,编辑主任的头号爱将程莹就脱颖而出,她严肃地坐在Jessica的椅子上,严肃地端着杯子喝水或发呆,严肃地挤进拥挤的菜市场抢购手纸和熟得几乎要烂掉的处理香蕉,然后散发着浓重的汗味把香蕉和手纸扛进办公室,像烈士牺牲前交党费一样严肃地把香蕉和手纸递到主任大姐的手上。做完这一切,认真负责的程莹几乎要累死了,她在洗手间哗哗的洗着脸,然后郑重的抬着一张大脸坐回Jessica的位置,严肃地打粉底、涂睫毛膏、打眼影。程莹化妆是很认真的,本季所有的流行色都一丝不苟的堆在她宽广无垠的脸上,眼角闪着魅惑的墨绿眼影,玫瑰色腮红娇艳欲滴,浓重的黑色、烟灰色和棕色眼线重叠交错着,蓝色的睫毛像苍蝇小腿一样毛茸茸且根根分明,七十五公斤重的,穿着金色几何形状亮片短裙的程莹彻底变成一堆行走着的五颜六色的肉,但她很严肃,严肃地走来走去,监督我们有没有偷懒。
我飞她一个白眼,鬼精灵的小麦一早听到响动,赶着跑进来,“哎呀程莹,你哪儿买的这么靓的裙子,漂亮死了。”
小麦恨透了程莹——程莹和编辑大姐的共同点是她们都有一种奇怪的逻辑:因为自己相貌一般,所以自己心灵必定纯洁美好,而公司所有美女在她们口中都是婊子或者不思上进、浅薄无知的女人,就是影视红星也难逃她们的口诛笔伐。一次她在办公室和编辑主任大姐公开探讨小麦还是不是处女,小麦不敢和大姐叫板,只能把情绪加倍发泄在程莹身上,几乎把她恨出个洞来。程莹自己也不争气,恨嫁成狂,时常为钻石王老五们不能发现她金子般的心灵并爱上她而痛苦不安,更加落人口实,给了小麦许多报仇雪恨的机会。
程莹在小麦夸张的羡慕中羞涩地微笑,“是我男朋友送的。”
小麦也微笑着,笑容既鬼头鬼脑又充满轻蔑,“你男朋友这么好的呀?怎么也不请我们吃顿饭?把我们公司的大美人挖走了不好这么小气的~~~”
程莹不说话,腼腆又快乐的笑着,眨巴着厚重的假睫毛,涂抹过多胭脂的脸越发红艳艳像一枚圆嘟嘟的番茄。
谁都知道程莹有个神秘的男朋友,每次添了新衣服,都会说,“我男朋友送给我的。”情人节和生日的时候花店的人还会送捧蔫头蔫脑的玫瑰来,但谁都没见到这位神秘男子。
小麦咬定花是程莹自己订的,“自己给自己送花也不送点像样的,破玫瑰熏得我眼睛都疼!”
我只记得程莹刚被招进来的样子,当时她很朴素,学生打扮,虽然黑粗,并不刺眼,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她反复强调自己是学生党员,并且是高中就入党的老党员。名利场上,大家历来只关注谁手上提了新款的Hermes手袋,谁忽然扔了公车月票开上了新车,谁和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一起出现在夜店,忽然有人不断暗示并自矜于党员身份,大家都有些好笑。
好好一个姑娘变成了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麦并不准备放过程莹,“莹莹你看,我上回找到的陈慧琳小时候的照片,好像你噢。”
说着就打开网页搜索,陈美人小时候是个肉嘟嘟的小胖子,眉眼依稀类似程莹。程莹脸更红了,仿佛二十年后自己也会向陈美人一样脱胎换骨般欣喜又努力谦虚的笑着,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的飘飘然。
我看不下去,甩甩手上印刷厂取胶片。
回来直接把杂志胶片送到老孙办公室,一开门险被缭绕的烟雾熏了个喷嚏,老孙一人握着烟斗向隅独坐,隔着烟也看得到脸上隐隐血痕,皱纹也不期而至,疲态毕露。
见我来,他点点烟斗,示意我把胶片放下。
我放下胶片,正待离开,老孙发话了。
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小窦,Jessica要我离婚。”
“呃?”
老板的家务事与我何关?无缘无故被扯进这趟浑水里,真尴尬。
“我也想对她有个交待,可又怕把真实年龄告诉她,她会失望,不肯跟我结婚。”
“……”
“有心对她说,我只有五十岁,又不想骗她。”
我忍不住想对他说,您要是真想哄着她跟您结婚,就该告诉她您八十了。可惜没胆和老板玩刻薄,只能一边拼命压抑一边看着老孙长吁短叹,十分投入地扮演情圣。我不信Jessica能上位,赵珍妮都挑战不了的高度,Jessica肯定没戏。
“我现在是进退两难啊。”
我点头表示理解,很多男人都是脱女孩子衣服的时候勇往直前,听到结婚两字的时候就进退两难。
“刚又跟我发脾气,非让我到她那里去”,老孙摊开手做无奈状,“周末我怎么到她那里去?”
我赶紧表示理解地点头。
“小窦你过去帮我安慰安慰她,顺便把她的东西带过去。”
第七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