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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狮子献宝


更新日期:2022-11-04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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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们走投无路之时,忽听“砰”的一声枪响,墓室中四壁皆颤。原来胖子在盗洞上边等得心焦,好半天不见有人上来,又看周围没什么状况,干脆下来看个究竟,正瞧见半条僵尸蜈蚣在壁上爬行。他手上那支老掉牙的猎枪不是烧火棍子,当年的村田步枪可以装五发,落在东北民间改装成了猎枪,只能打一发装一发,但是枪弹威力有所加强,一枪轰过来,枪弹将蜈蚣头腹击穿了一个大窟窿。僵尸蜈蚣挨了一枪还没死透,直退到九尾狐壁画之下。墓顶的崩塌也使壁画开裂,僵尸蜈蚣从九尾狐壁画爬上墓顶,在它牙爪挠动之下,整片整片的白膏泥从壁画上剥落下来,耳听壁画中声如裂帛,冒出一个大火球,将这条蜈蚣裹在当中,我们仨见壁画中出来一团鬼火,急忙趴下身子不敢抬头。幽蓝色的火焰亮得人睁不开眼,不仅感觉不到炙热,反而有种阴森的寒意,僵尸蜈蚣在一瞬之间被烧成了灰烬。辽墓壁画中的鬼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不见了。我们胆战心惊之余从地上爬起来,多亏刚才躲得快,才没让墓中伏火烧死。僵尸蜈蚣连同它身上那些五彩斑斓的蘑菇,全让伏火烧成了黑灰,墓室中腥臭之气弥漫。我们三个人嗅到这股子恶臭,都呛得一阵咳嗽,眼都睁不开了,不约而同地张口呕吐,只好坐到壁画之下,缓了好一阵子才说得出话。

    胖子问我和榛子:“墓中怎么爬进来这么一条大蜈蚣?你们俩要不要紧?黄金灵芝到手了吗?陆军那小子呢?他上哪儿去了?”他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我无言以对,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榛子心直口快,给胖子简单说了一遍经过。胖子也蒙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无法相信陆军已经死了,而且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我掏出陆军掉下的半包战斗烟,放在手上给胖子看。胖子一怔:“特级战斗烟?哪儿来的?”我告诉他是从陆军身上掉出来的,这半包战斗牌香烟的问题……只怕不小!

    胖子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特级战斗牌香烟不是一个插队知青抽得起的,一定是那两个打猎的给陆军的。陆军是我们的同学、战友和铁杆兄弟,以我和胖子对他的了解,别看这小子胆子不大,净出馊主意,可是很讲义气,不会吃里扒外,多半是一时贪便宜上了套儿,让那两个打猎的当枪使了。仅凭陆军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辽墓入口,所以在两个打猎的唆使之下,他又来上黑水河叫上我和胖子。那么说来,尖果是不是在山上中了蛇毒,不去一趟下黑水河也是不得而知,但多少还有个指望。如果陆军真给人当枪使了,两个打猎的必定跟在后边。胖子发狠道:“那两个打猎的折腾这么一通,搭上了陆军儿一条命,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他们!你怕他们我可不怕,老子一泡尿淹死五个他们这样的!”

    我让他少安毋躁:“我觉得那两个打猎的根本不是冲着黄金灵芝来的,否则一见到辽墓入口,他们就该下手了!”

    胖子上下左右看了一看,奇道:“辽墓中也没别的了,他们还想要什么东西?”

    我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问他们二人:“你们说为什么黑山头的狐狸死前都会到这里来?墓顶的大蜈蚣为什么也要进来?”

    胖子和榛子一头雾水,反问道:“你不是说这座辽墓在龙脉上,是什么风水宝穴吗?”

    我说:“阴阳风水十成之中有九成半故弄玄虚,何况龙脉之说乃是对人而言,狐狸会看阴阳风水吗?我估计辽墓中有这么一件至宝,引来了深山老林里的这些东西。”

    榛子好奇地问:“那会是个啥东西?”

    我沉吟道:“不好说,我只不过是胡乱猜想……”

    胖子说:“刚才不是从壁画中冒出一团鬼火吗?那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玩意儿?”

    2

    胖子说话间走了过去,扒住壁画裂开的口子往里看,原来辽墓中的壁画绘在一道砖墙上,砖墙后又有一堵巨砖垒起的尖顶石壁,与壁画墙之间相隔三尺,当中充斥着刺鼻的气味。胖子见里边没有鬼火了,他拎上马灯照亮,背上猎枪钻进去看个究竟。我和榛子在蜈蚣灰烬里捡回狗宝,也从后头跟了进去。

    三个人想得挺好,说不定壁画后边有好东西,绝不能落在那两个打猎的手上。我们先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再说甭管是什么,那也是封建统治阶级剥削来的民脂民膏,不妨掏出去,给屯子里的乡亲分一分。我和胖子在黑水河插队落户,没少受屯子里的乡亲们照顾,正愁无以为报,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是我们三个人瞪大双眼在九尾狐壁画后找了半天,却没见到任何东西,只是脚下有许多沙子。我用手摸了摸对面尖顶塔形墙上的巨砖,那是一尺见方的墓砖,齐整严密,坚固无比,步兵锹凿上去顶多留下一道印痕,而且墓砖与墓砖之间浇了铜汁,水都渗不进去,分明是一座“分水金刚塔”!古代大墓为了防潮防盗,在墓道入口以巨砖砌成塔墙加固,并以铜汁铁水浇在砖缝之中,上窄下宽,上方形如分水尖,故称“分水金刚塔”,有如一尊不动金刚,可以将盗墓贼挡在外边。辽墓壁画中埋了磷火,如果有土耗子凿穿壁画,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想到这里,我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平时有陆军充当狗头军师给我出主意,不用我多想。不过古墓中的勾当,陆军也一窍不通,而今我只能指望我自己了。我让胖子和榛子先别出声,容我仔细想一想,“分水金刚塔”应当造在墓道入口,为什么辽墓中的金刚塔隐在壁画之后?也许黑山头辽墓的规模比我想得大多了,埋在山坳下的三进墓室,或许只是一处疑冢,所以里面才没有棺椁。难道辽代大墓仿袭唐制凿山为陵,金刚塔后才是真正的墓道?玄宫则深处于山腹之中,那两个打猎的要找的东西,是不是也在金刚塔后头?

    我把这个想法对胖子和榛子一说,这二人深以为然,同时好奇更甚,辽墓的主人是什么来头?真是一只九尾妖狐不成?地宫之中又有什么陪葬的奇珍异宝?三个人想破了头可也想不出,虽有心进去一探究竟,但金刚塔如同不动尊金刚,仅是这外边一层巨砖,使上炸药也炸不开,如若真是皇帝陵寝级别的大墓,规模一定大得惊人,金刚塔的砖绝不止一层,至少是七层墓砖,多的甚至可达九层。我们三个人总共只有一杆老掉牙的猎枪、一柄军刀、三柄九八式步兵锹,如何打开这道金刚塔?

    辽墓金刚塔乃千百块尺许见方的巨砖堆叠而成,砖与砖之间灌注铜汁铁水,说这是一座坚固无比的大山也不为过,将墓道入口挡了个严丝合缝,仅凭我们仨想凿穿金刚塔,无异于蚍蜉撼树。明知放置墓主人尸首的棺椁、堆积如山的陪葬的奇珍异宝,全在金刚塔挡住的地宫之中,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三个人面对坚固厚重的金刚塔束手无策,胖子和榛子仍一门儿心思想看地宫里埋了什么好东西,挑起马灯到处照,金刚塔上总不会一道裂隙也没有。可在金刚塔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当真没有可乘之隙。我的目光跟随胖子手中的马灯在金刚塔上掠过,心下寻思:金刚塔通常位于墓门之后,用于封住墓道入口,以古代葬制而言,墓主棺椁要通过墓道安置于地宫,下葬之前金刚塔和墓门不可能完全封闭,而是在棺椁放进地宫之后立即闭合,以防墓中龙气外泄。因此金刚塔会留下一个洞口,等到棺椁进入地宫,再当场填上墓砖灌注铜汁铁水,从而彻底封闭墓道入口,这在痕迹上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而辽墓壁画后的金刚塔浑然一体,坚厚无比的金刚塔绝无可能在朝夕之间完成……胖子见我发呆,劝道:“你趁早别打这个主意,你的头再硬也撞不穿这座塔,我们可不想目睹你以卵击石的惨状。”

    我说:“我是在想或许有一条棺椁进入地宫下葬的密道!”

    胖子说:“你想起一出是一出,刚才还说金刚塔封住了墓道入口,棺椁不都从墓道往里抬吗?怎么又有一条密道?”

    我对胖子说:“古代人迷信,下葬也好,封闭墓道也好,地宫顶多打开几个时辰,可来不及等棺椁进了地宫再造金刚塔,必定会在金刚塔上留下一个可以让棺椁进去的洞口。如果是从这里进地宫下葬,挡住墓道的金刚塔上不会没有封填的痕迹,所以说至少还有一条密道。”

    榛子不信:“在大山里凿这么一条墓道,那也得费老鼻子劲了,咋还会整好几条?”

    我说:“那是怕盗墓贼将地宫扒开掏宝,陪葬的珍宝越多,越怕有人盗墓。”

    胖子垂头丧气地说:“那可没地方找了,也许棺椁根本不是从这壁画墓中抬进去的。”

    我否认了胖子所说的这个可能,墓主人的棺椁一定是从九尾狐壁画前进的地宫。倒不是我想当然,因为在壁画墓室中有许多朽木,上边长出了树舌,1968年边境上闹狼灾,我们躲进辽墓之后,就是吃这长在朽木上的树舌才得以活命。九尾狐壁画墓室中为什么会有很多朽木?换成旁人或许想不明白,而我祖父是旧社会的阴阳先生,专给人看风水看阴阳宅,也曾干过盗墓扒坟的勾当,他可没少给我讲这里边的门道。黑山头辽墓如此规模,墓主装殓必厚,棺椁小不了。那么大的棺椁,不可能直接抬入墓道,如果放在地上直接往里推,既容易损坏棺椁,又会在墓砖上拖拽出痕迹,所以在通常情况下,都会在墓中放一层圆木,以便于将棺椁移入地宫。九尾狐壁画前的朽木,正是棺椁下葬之时所留,真正的墓道入口,一定也在这周围!胖子说:“怪不得墓室中有那么多朽木,之前我还纳闷儿,谁会摆几十根木头桩子当陪葬,却原来有这个用途。我看埋在辽墓中的这位,即使真是一只成了精得了道的九尾狐狸,它也没有你小子狡猾!”

    可想而知,墓主棺椁十分巨大,墓道的入口也不会小,想来想去,各处都不合适,只有金刚塔这个方向进得去,岂不是怪了,棺椁如何能够穿过金刚塔?三个人无可奈何,在金刚塔前走过来走过去。我听到昭五式军鞋踩在沙子上发出的声响,不由得心中一动,当即猫下腰,抓起一把沙子,在手中捻了一捻,又往下掏了几把,脚下的沙子深不见底。胖子和榛子也觉得奇怪,黑山头不该有如此之多的沙子。三个人轮番用铲子往金刚墙下挖,很快掏出一个沙洞。可见墓道中原本有一座沙障,金刚塔在沙障上方,下葬时先从沙障中掏一个洞,在墓主棺椁进入地宫之后,才打开两边的积沙洞,使流沙涌入两边的积沙洞中,金刚塔随即降下,挡住了墓道入口。墓道中的金刚塔和沙障,可谓一刚一柔,固然无隙可乘,但百密一疏,忽略了金刚塔降下之际,流沙难以完全进入积沙洞,下边还有一尺多深的沙子,又让金刚塔镇住了,不再是随挖随动的流沙。胖子一向胆大妄为,他见挖开的洞口大小合适,就用猎枪挑上马灯,当先从金刚墙下的沙洞中钻了进去。我和榛子在他后边进去,但见这金刚塔有七层砖厚,另一边是条隧道,以宝相花墓砖铺地,石壁之上凿痕宛然,看来辽墓地宫是凿山为陵,从山腹中开凿的石窟即为地宫。马灯的光亮有限,地宫中漆黑一片,充斥着死亡的气息,阴森而又压抑,不免使人毛骨悚然。

    胖子吐了吐舌头:“这么大一座墓,一定埋了个皇帝老儿。”

    我可不认为墓主是位皇帝,“九龙抬玉撵”的阴阳形势,非至尊不葬,墓砖上又有宝相花纹饰,按说埋的是个女子才对。

    榛子问道:“皇帝也有女的吗?”

    胖子嚷嚷道:“当然有,比如慈禧那个老娘们儿!”

    我对胖子说:“慈禧没当过皇帝,虽然不是皇帝,却不比皇帝级别低。”

    胖子又说:“可以跟皇上平起平坐的女人,该是皇帝老儿的老婆才对,也叫娘娘!”

    我告诉他:“你别胡猜了,我估计辽墓中埋的是个太后。”这话一出口,榛子一个劲儿点头,大山里是有许多太后墓的传说,比如说辽代有一位皇后受奸人陷害,被皇帝挖去了双眼,侥幸逃出深宫,机缘巧合被一只“神狐”所救,后来除掉奸臣重夺大权,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了皇位。更有人说真太后早就死在深宫之中了,出来的这位是九尾狐狸变化而成,难道我们一头钻进大辽太后墓了?

    3

    榛子听多了太后墓中有鬼的迷信传说,问我和胖子是否先回屯子,多叫些人手再来?胖子说:“咱仨这一去一回,再把人攒齐了,要耽搁多久?到时候墓中的东西还不全让土耗子掏光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我也是这个意思,陆军不明不白地死在辽墓之中,我和胖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我们前脚一出去,后脚准有土耗子进来。何不一鼓作气进入辽墓地宫,探明白其中的情况?胖子受穷等不了天亮,见我也有此意,拔腿就往前走。我立即叫住他,辽墓中有流沙、伏火、僵尸蜈蚣,鬼知道地宫里还有什么。我仅仅通过《量金尺》从阴阳风水上看出辽墓中埋了个太后,别的见识我可没有,如果不想送命,则须加倍谨慎。我让胖子殿后,我在前边开道,榛子走在当中。

    胖子担心墓道深处还有金头蜈蚣,对我和榛子说:“狗肚子里的那块石头咱可揣好了,这玩意儿好使,要是再遇上蜈蚣,直接喂给它吃!”我也对之前的遭遇心有余悸,之前无意之中用狗宝降住了金头蜈蚣,虽然知道天底下的东西有一生必有一克,却没想到金头蜈蚣会怕这玩意儿!

    三个人将马灯调到最亮,小心翼翼走进辽墓地宫前的隧道。我一边往前走,也一边回想祖父所讲的掏坟盗墓的旧时传闻。据说在大兴安岭及以西的草原上,分布着多座辽代帝王陵寝,大多已被盗毁。根据史书记载,当年金军打破东京汴梁,宋钦宗和宋徽宗被金兵俘虏,宋钦宗在此后的流亡中,曾见到金兵盗发辽代皇陵。他伫立在远处观望,遥见发丘掘墓之辈皆穿紫衣,从陵中抬出棺椁,尽取棺中之物。由于宋钦宗离得太远,看不清究竟棺椁中有什么陪葬珍宝,所能分辨者,唯一宝镜,光射天地。传说这面宝镜使风云变色,晴空万里之时,以镜面对天,以手拭之,顷刻间便能乌云密布,继而大雨倾盆。这座辽墓的陪葬品之中,会不会也有这么个光射天地的宝镜?

    另外,在黑水河一带也有不少关于辽墓的传说,我们曾听屯子里的老猎人提及,深山老林之中有一座古墓,围十余里,高与山等。当年有土匪胡子找到了墓门位置,准备进去掏宝,却遭群蜂飞击,当场被蛰死了十好几个,遂不敢入。相传此墓为大辽太后葬所,机关密布、危机重重。这都还是较为可信的传闻,至于托神附鬼的迷信之说,那就更多了。比如有一个上山采药的穷苦之人,在家与老娘相依为命。此人是个孝子,宁愿自己挨饿,把翻山越岭费劲千辛万苦采药换来的钱,全都孝敬了老娘。有一次无意中掉进一个山洞,见山腹中殿宇巍峨,来来往往的行人,均是低头不语、形色匆匆,看穿着打扮都像是旧朝之人,原来他们全是当年埋在墓中给大辽太后殉葬的活人。后来掉进山洞的这位东一头西一头转来转去,在一座大殿前见到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太太坐在凤辇之上,凤冠霞帔、珠光宝气,几十个宫女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他以为自己见到了神灵,急忙跪下给这个老太太叩头,老太太见他虔诚,便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只愿能够快点找到出山之路,好回家侍奉老母。老太太一听原来是个孝子,赏了他几个金元宝和一个宫女,指点他出了山洞。他出去之后娶这宫女当了媳妇儿,又以金元宝做买卖发了大财。

    这种穷光棍经历一番奇遇又娶媳妇儿又发财的迷信传说,在当地简直太多了。但是无风不起浪,或许正是由于山里真有这么一座大辽太后墓,才有了这些怪力乱神因果报应的传说。实际上万变不离其宗,辽墓仿袭唐代陵寝制度,玄宫凿于山腹,布局无外乎三种,《量金尺》中将这三种墓室布局比作三个字,一是“甲”字,二是“中”字,三是“十”字。简而言之,“甲”字为单墓道结构,“中”字为南北双墓道结构,“十”字为东西南北四墓道结构,主墓道均为南北走向。

    我们从金刚墙下钻进来的墓道称为“圹道”,方向应当正对玄宫大门。墓道倾斜向下,三个人摸索而行,大约走出百余步,先后经过两处“过洞”,每一段过洞都凿有一对壁龛,一左一右,相对而峙,占据了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位。壁龛足有一丈多高,顶部仿宫殿之庑殿顶,外边做出脊瓦、滴水和瓦当,内部以砖石砌成穹庐顶,里边是四天王的浮雕,并且置有长明灯烛。墓道呈南北走势,壁龛中的四天王均身披龙鳞铠甲,东壁南侧为操蛇的西方广目天王、东壁北侧为持伞的北方多闻天王、西壁南侧为仗剑的南方增长天王、西壁北侧为挥琵琶的东方持国天王。胖子和榛子瞪大了眼东张西望,不时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仅知墓中的东西全是有讲究的,比如四大天王手中的“宝剑、琵琶、宝伞、水蛇”,分别象征“风、调、雨、顺”,比如宝剑有锋,取这个谐音,别的我也说不上来。

    三个人走过两段过洞,见墓道当中辟有一座阙门,两扇石门上各有“海兽”图案,海兽口衔石环。海兽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龙之九子中的老五,名为“狻猊”,以虎豹为食,乃是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阙门周边浮雕“宝镜、琵琶、涂香、瓜果、天衣”,象征人世“色、声、香、味、触”五欲,意谓“破除五欲,得成正果”。浮雕外侧又有一圈圆环,为三大佛花的二十四朵花瓣,纹饰华丽无比。仅这地宫石门上的浮雕,已足够让我们惊叹不已,三个人均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使足了力气上前推动石门,沉闷的声响中,海兽石门缓缓开启。

    这道石门厚约一掌,合三人之力才勉强推开。我以为里边就是放置墓主棺椁的地宫正殿了,壮起胆子从石门当中挤身进去,却仍是凿于山腹之中的洞道,南北长东西窄,两边也有壁龛,供奉四大菩萨,分别为除盖障菩萨、虚空藏菩萨、自在天菩萨、摩罗迦菩萨。而在两个壁龛之间各有一座拱形门洞,凡是古墓中的拱形门洞,一概称为“券洞”。我对照《量金尺》秘本想了想,看来辽墓玄宫由前殿、中殿、后殿、左配殿、右配殿五座殿宇组成,金刚墙后的四天王洞道为前殿,海兽石门后的四菩萨洞道为中殿,前殿与中殿均呈狭长的南北走势,中殿东西两边设左右配殿。配殿仅有券洞,并无石门阻隔,中殿尽头又劈出一道阙门,上边浮雕两个驮宝异兽,显然通往后殿,也就是辽墓地宫的正殿,按葬制叫“长生殿”。

    胖子嘟囔道:“辽墓中怎么一个洞接一个洞?这么走下去,几时才到得了头?”

    我让他少安毋躁:“一个洞窟等于一座殿堂,此处已是中殿,后殿才是主殿,墓主棺椁一定在后殿。”

    胖子指向地宫石门,说道:“你们瞧这两只给墓主把门的卷毛狗,身上驮了个什么玩意儿?”

    榛子是猎户出身,不论是山上的猎狗,还是草原上的牧狗,她一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这样的卷毛狗,这是狗吗?我说:“驮宝的卷毛兽是狮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辽墓地宫长生殿前有狮子驮宝,可能说明墓主身边有价值连城的陪葬品。”

    胖子说:“地宫大门上的是狮子还是卷毛狗,全都无所谓,我让你们俩看的是它身上驮的东西,那东西价值连城?我瞅着怎么跟个大眼珠子似的?”

    4

    让胖子这么一说,我和榛子也觉得狮子驮了一个大眼珠子。地宫大门上的两只狮子一左一右,背上各驮一件宝物,形如宝珠,是个漩涡状圆圈,这东西周围还有眼睫毛,不是眼珠子是什么?还有一种可能,圆圈周围的是一道道光。我又想起传说中给大辽皇族陪葬的宝镜,可是怎么看也不是宝镜,难道给墓主陪葬的奇珍异宝中真有一个眼珠子?那又是谁的眼珠子?

    我和胖子挽起袖子,上前去推地宫石门。榛子在一旁说:“两边还有两个洞口,不先进去瞧瞧?”

    胖子说:“明摆着的事儿还用想?我给你打个比方,咱这儿摆上三个菜,当中一盘四喜丸子,旁边两盘醋熘白菜,你先奔哪个下筷子?”

    我说:“你这个比喻倒也恰当,咱们先去正殿瞧瞧。”

    榛子不是不知道应该先奔四喜丸子下筷子,她是怕墓中那位大辽太后,万一真是成了精的九尾狐狸,那可咋整?胖子不明白那有什么可怕的,他说:“即使那个什么大辽太后成了精得了道诈了尸,见了我它也得没脾气!不看如今是什么年头,敢出幺蛾子只有自取灭亡,小小寰球,有几只苍蝇碰壁,嗡嗡嗡……”

    胖子正在大放厥词,却听墓道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当年下葬移棺之时,辽墓地宫中留下一层朽木,往上一踩,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阴森沉寂的墓道中听来格外刺耳。双方相距几十步,可是地宫之中太黑了,彼此看不到对方手中的光亮,但是辽墓长殿地形狭长,声响可以一直传到长殿尽头。我听到这个响动,明白这是有土耗子从后头跟进来了。之前我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看来对方沉不住气了,生怕我们打开辽墓地宫,抢先找到陪葬的珍宝!我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是只有那两个打猎的,还是有更多土耗子?又不知他们手上是什么家伙,让人堵在辽墓中难免吃亏!

    我急忙灭掉马灯,但听脚步声由远而近,已经到了二十步开外,可以看到两支火把的光亮。我见对方来的人不多,当即掏出手电筒,打开往前一照,只见那两个打猎的,身背鸟铳和鸭嘴铲,手持火把,一前一后正往里边摸索。两个打猎的一见这边儿手电筒照过去了,忙往一旁躲避,与此同时,胖子手中的猎枪也搂上火了。长殿中漆黑一片,相距十几步远很难看清楚目标,他一枪打在虚空藏菩萨壁龛上,打得碎石横飞。

    两个打猎的让这一枪打慌了,闪身钻进了一旁的券洞。胖子见了仇人分外眼红,而且在狭窄的长殿中,不能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当即追上前去。我和榛子唯恐他有个闪失,打开手电筒紧随其后。两个打猎的躲进了一个门洞,门洞中是条狭长的甬道,与西侧配殿相连。甬道中黑灯瞎火的,到处是积尘,呛得人透不过气,手电筒的光束几乎等于没有,我们也怕对方用鸟铳打过来,不敢追得太快。甬道以砖起券,上方纵拱,地面至券顶有两丈多高,纵深约三十余步,尽头与左配殿相接处也是一个券洞,并无石门,仅以墓砖封堵。我们听到前边两个人推开了砖墙,来到近前用手电筒一照,封堵殿门的墓砖散落了一地,有一个人背对我们,坐在漆黑阴森的西配殿中一动不动,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将他吓得呆住了。凭借手电筒的光束一望可知,这个人是打猎的大虎。

    打猎的哥儿俩身形相似,都背了一杆鸟铳,头上各有一顶三块瓦的帽子,不同之处在于兄弟二虎多裹了一条大围巾,还有一个大口袋,走到哪儿背到哪儿。我们仨不知这个打猎的在搞什么鬼,为何突然停了下来?他那个兄弟躲去了什么地方?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从扒开的砖墙处进去,往两边一看,黑乎乎的,不见有人,正觉得奇怪,忽听背后甬道中脚步声响起,我这才意识到上当了!这两个冒充打猎的土耗子,其中一个扒开墓砖将我们引到此处,另一个还躲在甬道中。胖子的反应也够快,他举枪转身要打,却从甬道上方落下大量流沙,顷刻间将甬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原来造这座辽墓的时候,凿出多少土石,便从大漠上运来多少沙子,在墓顶布置了多处沙壅。二虎这个土耗子也是老手,看出了辽墓地宫的布局,在甬道中引出流沙,将西配殿堵死了。流沙不比砖石泥土,挖都没法挖,挖多少流下来多少。在古代,这种防盗的方法并不少见,别说是皇宫大内,就连大户人家的院墙都是两层夹心的,中间放上碎石砖块用来防贼,真正高来高去的飞贼能有多少?大多数要想进深宅大院偷东西的贼,往往都是在院墙上掏洞,以前有句老话“做贼剜窟窿”,说黑话这叫“开桃园”。他们有一种特制的短刀,仅在刀头有一点儿钢,刀身均为软铁打造,掏洞的时候才不至于锛折了。有本事的贼用刀把院墙的砖抠下来进去偷东西,偷完了出来还把砖给你码好了,连砖缝儿都给你填上。有钱的人家为了防贼掏窟窿,往往用碎石夹心造墙。以沙子填充墙壁的多在牢城营中,号称虎墙,没想到地宫之中也埋设了流沙。三个人均感一阵心寒:“土耗子真够狠的,为了将我们活埋在此,把他大哥都搭上了!据说扒坟盗墓的土耗子见财忘义,为了分赃灭口反目成仇互相下刀子的多了去了!”

    我们见打猎的大虎仍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对面仅有石壁,倒不是让什么东西吓住了,暗骂这厮当真沉得住气!这是想给我们来个以静制动?胖子可不吃这一套,早对这两个土耗子恨得咬牙切齿,要当场一枪崩了这个大虎。我让他先别动手,握了握手中的军刀,上前一按大虎的肩膀,想让他转过身来问个究竟,怎知我的手一伸过去,他就仰面倒了下来。三个人吃了一惊,再用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只见他脸上白花花的一片,我还纳闷儿他怎么蹭了一脸白膏泥,可再定睛一看,这才看出他脸上全是活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