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路略有些荒凉,这些年,不少的人能够迁居的也都迁走了。
村口本来有一棵树,不知活了多少年,白琦出生时就在了。一个星期过去,它竟只余下矮小的树墩,白琦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舍。往日的,树下欢歌笑语,无论是寂寞的一人走过,还是三个人。
“怎么现在才回来,快进来,进来……会不会冷?”
白琦看了一眼开门的人,淡淡摇了摇头。
“这么冷的天,下次还是不要去读书了。”妈妈抬起那一双疲惫又沧桑的眼。
白琦一进来就去了楼上,放了收拾回来的衣物、书包。
她这次没再回应楼下的人。这样的话,这些年她说的还少吗。有时候,甚至怀疑她是装的,故意玩他们的,可一回头又是那再熟悉不过莫名的笑,白琦就有些面部发麻。
如果,真的像她口中说的,读书,可读可不读,那人生还有什么必须去完成的。通常,白琦只是一笑置之。
她翻出袋子里的几本书,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明显感觉,近来学习状态不容乐观,和文理两科皆对不上眼。透过窗子,外面的天早黑了,莫名的有些寒凉。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动静。
换好了睡衣,白琦把自己深深地埋入被褥里,直到冰凉的空气钻不进来。
她知道,是他回家了。
“小琦……回来了?”
楼下传来一番问话,白琦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又不想回答他。
一声叹气后,下面便没了动静。
那时,白琦想,就这样吧最好不过。她平静地回家,也不吵不闹安静去学校。
久久,楼下也没有吵闹的声音传上来,静谧的有些难以置信。黑暗中,白琦探出了脑袋,竟然就这么无声的哭了,泪水一点一滴淌下来,浸湿了被套。
她眨了下眼,又睡不着了啊。空洞洞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床顶。她想了很多。
*
星期六早上。
早餐也不知道谁做的,白琦下了楼就闻到一阵饭香,她揉了揉胀痛的眼睛。
轻轻过去打开电饭煲,是稀饭,她喜欢大清早吃稀饭,尤其是在冬天,能暖暖胃。
她盛了一碗,从冰箱里拿出萝卜干、豆腐乳。
关冰箱的时候,看到他进来了,“爸……”她喊了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上星期回来他们吵了一架,她只知道处在叛逆期的自己,把什么狠话都说尽了。她记得,那是为数不多的大吵一架,甚至街坊邻居第二天见到她的身影都要小声议论。
每当这时候,她只是冷眼以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多么希望人们能明白适可而止。
抽烟、喝酒、打扑克,这些事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白琦每次回家就没有好脸色给他。
白琦有两个漂亮的姐姐,一个叫白羽,一个叫白粼,可以说小时候她们家也就她身上男孩子气最多,喜欢扎在男孩堆里,和他们嬉戏,到田里抓螃蟹。
有一次手抠到洞里,被螃蟹给夹了疼得要死,她那时还小,想起电视里那些断手断脚的人就胆战心惊,生怕也成为那样的人。
她有心想缩回手,那只螃蟹反倒越夹越紧,白琦不禁冷汗直流,她和一只螃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最多也就是,它是生产者,而白琦是消费者,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看了看那边几个抓螃蟹的男孩,白琦想要张口求救,却发现嘴巴张是张了,可就是没法子挤出只言片语。
那时的年少轻狂,针对的是所有男男女女。白琦那点好强的小毛病又犯了。
“小琦,你在那里抠了半天,到底有东西没有……”
男孩双手环胸,右手还拿着一个塑料瓶,里面三只黄色的大螃蟹。
“不用你管,有东西我才守着。”白琦发出哼声。
以为说出这句话他就不再缠着她这边了,可是男孩听见后双眼渐渐放出贪婪的光。
“要不我来帮你抓吧,看你抓的那么费力,别等会儿跑的更深了。”
白琦脸色惨白,那只钳子似乎在把她的手往里拽,死活不放开,她真的疼。
一个狠劲儿,白琦闭上眼睛,迅速抽出那只饱受摧残的手掌。
“哇!两只螃蟹……”男孩愣住了,他看见被白琦甩在寸草不生的田地里,一只怀孕的螃蟹,另一只似乎是雄性。
“啊呀,疼死我了,天……出血了…”
白琦自己忙着呼受伤的手指。
“你干嘛啊,别靠近,那是我的!”白琦扑了过去,一边瞪着男孩,一边一下两下拎起两只螃蟹丢进了八宝粥罐子。
“怎么回事,这她抓的,你抢人家的干嘛?”
白琦和那个男孩一听全都扭头。
是他!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来吗?白琦想起他的话,脸上立刻染了苹果红。
那男孩一看见他快速跑了过去,狗腿道:“瑾哥,中午问你不是不来么?”
“我来不来,还要经过你同意?”
“没有没有。” 男孩连忙摇头。
*
柿子树下,白琦蹲在一条小水渠边洗着袖子上衣服上的泥巴。
身后站着一个略微高大的男孩,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你干嘛跟着我。”白琦边洗边注意身后的动静,许久他也不说话,只好由她打破这场静寂。
“没有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白琦抖了抖手甩掉水珠,转过身就看见他脸上渐渐扩大的笑容。
“喂,你走。”白琦伸手指向前面,根本无路可走。
男孩凝了笑,眯起的眼睛,闪烁着危光。
“大热天你也跟他们跑田里瞎搞,你是不是女的?还是,你爸妈安错性别?”
“什…什么……”白琦恍惚醒过神,“你骂我。”
男孩拽着她走,“笨丫头……”
白琦眼中不满愈盛,甩开他的手,“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笨,可那又怎样呢,我爸照样疼我。”
白琦脸上出奇闪现的傲慢笑容,不知怎么,竟刺痛了他。
男孩看也没看她一眼,没有一句话,居然抬起脚就走了。白琦叫他,可是话声却只低的足够自己听见。
许多人,隐忍着不去戳痛他的伤口,只有她,傻瓜不自知的一次次触碰他的逆鳞。
直到很多年以后,白琦一次次敲打自己的猪脑子。她是后来的后来,知道他的爸爸抛弃了他,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他。
这一段往事总被她搁浅在回忆里,似乎有空就会拿出来翻一翻,永无休止的缠绕着她。
*
白琦打开后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朔朔的北风,冷掉了她嘴边浮现的笑意。
家里的日子很安静,安静的乏味。做了几份作业,竟然都是写一半空一半。白琦心里迷惑,怎么现在的题都是开头难,后面又简单了,她直直盯着第一道选择题苦大仇深。
chapter5 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