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转过月洞门,勿恶咧着嘴直嚷,可是动不得,那少年公子虽出了座头但仍站在旁边,先时气得通红的一张脸,这会也只剩下余霞绕颊。
玉麟不明究竟,见那少年公子虽余怒尚在,但已在似笑非笑,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恶身旁。勿恶前头还能嚷嚷,这时不但嚷不出了,而且额上的汗珠,已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就知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玉麟得过高人的传授,向勿恶浑身上下一搜索,就在右肋后横门穴上,找出了毛病,是他衣服外面,露出半截筋儿。玉麟这一惊,非同小可,以筋点穴不奇,惊得是这筋是竹做的,甚轻,点穴这人手劲不小,而且隔着衣服认穴打穴,竟毫厘不差。同时最令玉麟震惊的,这横门穴是死穴,勿恶被点中了,还能嚷嚷,可见点穴这人手下极有分寸,能恰到好处。玉麟来不及搜寻是何人做的手脚,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恶身后,右手燃着筋头,左掌对准勿恶后心,只一拍,右手微一用力,就将那支筋取下,左掌就势托着他的后心,勿恶才没有跌倒。
玉麟跨上一步,到了勿恶身侧,说什么也不相信,勿恶是被那少年公子点了穴,只念他那么俊美,文诌诌的哪像是身怀绝技之人。但缓过这口气来的勿恶,一见前来解救他的是玉麟,就又嚷了,说:“麟儿,好小子,别放他走!”
连说,就抡胳膊撸袖子,可就是尽嚷嚷,不敢上前。
玉麟一听,心里就乐了。这位姬大叔和自己真个亲爱得紧,忙向那少年看时,心中不由一怔。
只见那少年“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随又抿嘴一笑。听口气,似乎他认识自己。
玉麟本就觉得他面熟,见这少年似也认识自己,故心中一怔,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敢请问,兄台贵姓?”
那少年眼睛一眯,又抿嘴一笑,随又一撇,说:“怎么着,你要替他出头?”
玉麟闻言,眼睛就睁大了,不眨眼的瞧着他,这不等于承认是他点了勿恶的穴道么?说什么也不相信,看他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三两岁,点穴的功夫竟已如此精纯,只不在自己之下,可就不敢大意了。再说,自己早看得清楚,虽说这少年出手狠了一点,但总是勿恶鲁莽所致,忙又拱手道:“不敢,在下这位姬大叔,却有不是之处,好在兄台手下留情,在下这里赔礼了。”
那少年公子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大刺刺地将头几点了两点,说:“这倒罢了,既然你替他赔了不是,我就饶过他这回。”
玉麟见这少年好生狂傲,自己不过为了息事宁人,若论不是,勿恶固然在先,但他出手就点人穴道,岂是应为,故心中就有些不悦。那勿恶一听,心说:“好小子,我是要你找场儿,你却连我也不如,向人赔起礼来了!”越想越气,大环眼越瞪越大,一声大吼道:“小娃娃!暗算大人不算本事,今天姬大爷要教训教训你。”
连说,抡胳膊就要向那少年扑去。玉麟一看,要糟,不为别的,这酒楼之中,若真斗起来,却不好看,也是恨这少年狂妄,就伸手一拦勿恶,说:“姬大叔,你歇着,我来问问他!”
那少年公子见玉麟挺身面出,却毫不在意,先对勿恶一瞪眼,别看他人长得俊美,眼一瞪,勿恶竟会一哆嗦,那少年公子鄙夷的一笑,才又将眼儿眯成一条缝,嗤地一声轻笑,随又扬眉一翻眼,说:“怎么着,你真要为他出头,别总认为你了不起。”
玉麟闻言,又是一怔,这一声“认为你了不起”,可是熟得很,他还未解开来,那少年似也一怔,紧跟着噗哧的一笑,说:“好!冲着你,我饶他这招儿。”
勿恶一听,又要完蛋,虽不成被人家点了穴,吃了苦头,就这么算了,可是凭人家那手几功夫,自己是望尘莫及,这一露了怯,有坏也使不出来了,就急得连脖子也粗了,先还指望着玉麟替他出出气,哪知一听玉麟说的简直更不成话,两人更套上交情了。
玉麟其实也不让那少年狂妄,因是在酒偻之中,不愿多事,而且这少年的行事言语,引起了狐疑,那一身俊功夫,更令他又好奇,又爱。他可没注意到勿恶气得粗了脖子,又一抱拳,说道:“既是兄台息事宁人,那是再好不过,适才我这位姬大叔一时失手,搅了兄台酒兴,容在下奉还一席,如何?”
那少年公子点了点头,嘻嘻笑道,“你这人果然不错,只是怎么这般俗气,又是兄台,又是在下,刺耳得紧,得了,若不嫌弃,就请在此同饮一杯。”随又一指勿恶,对玉麟道:“这位不是你的大叔吗?刚才可是我出手大了些儿,得罪了,我也奉敬两杯,算是我陪不是罢!”
玉麟被说得脸上微红,这少年其实爽快得紧。
勿恶虽然气出不了,但提到酒,喉咙可就痒了,心想:
“好小子,放着今天说明天,这笔账,姬大爷替你记上了,咱们走着瞧!”嘴里却在嚷道:“这还象话,麟儿,他不是诚心赔礼吗?我们要是不喝他两杯,他也许心里会怪难受的。我可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得了,我们就扰他一顿。”说着,一挪屁股,就坐下了,一伸手,抄起酒壶,大环眼一瞪,可就又说了,说:“你们哥儿俩多亲热亲热,你们谈你们的,我喝我的,别姐儿奶孩子,两耽误。”说罢,不说谦让,举起酒壶,来了个嘴对嘴。
玉麟是拿这位姬大叔没法儿,感到十分尴尬,那少年公子却格格地一阵笑,一面让玉麟坐,一面命酒保添箸,将玉壶春取一坛来。
楼中酒保在他们这一闹时,早守候在旁,见没事了,知这几位爷不好惹,听得吩咐,赶紧答应着,三步作成两步,送来酒盏。每人面前放一个,那勿恶却将酒盏一推,一瞪眼,喝道:“谁耐烦小盏价吃,换大碗来筛!”酒保哪敢怠慢,自去换来。
玉麟见少年笑嘻嘻地在看勿恶,甚难以为情,感到坐立不安,少年似有所觉,回头对玉麟笑道:“你这位大叔,倒是爽性。”
玉麟想遮羞,忙道:“这位是家师好友之弟,我还是昨天才认识的。”
少年接口道:“正要请问,令师何人?想来是一位高人了?”玉麟道:“不敢,家师姓石,字瑶卿。”
少年闻言一惊,将一双眼儿睁得又圆又大,说:“这就难怪了,原来是太清师太嫡传,我说呢!你的剑术非同凡俗!”
那少年觉得失言了,忙笑道:“练武的人,一举手,一投足,均可看出武功探浅,我们虽是初识,但只看你适才解穴的手法,已知是高手了,能解穴,自然也能点穴,点穴的手法,讲究的是快、疾、稳、准,能用到这般境界,令师又以剑术驰誉江湖,而你又腰悬长剑,故我知你的剑术,定也不同凡俗。”
他这么一说,玉麟虽然心中释然了,但却对他这般惠点,佩服十分,忙谦逊道:“家师虽一代名家,愧我愚拙,未能传其万一,倒是兄……”他又要以兄台相称,蓦想起适才人家说自己这称呼太俗,既时住口了,可是又不知怎么称呼才好,一时愣住了。
那少年公子早知他为何话说了半截。又不说,忍住笑,说:“你比我年长,若不嫌弃,你就叫我兄弟吧!本来么,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相认,岂非无缘。”缘字方出口,突然红了脸。
玉麟却没注意到,就说:“恁地说,我就有僭了,兄弟说真的,你那点穴的功夫,已如此精纯,其它的武功,更可想而知了,不敢请问,贵姓大名,令师何人?”
那少年公子眼珠儿一转,说:“我不来,你得先告诉我,我才告诉你。”
玉麟见他天真好玩得紧,说话的口吻,有时还象孩子般蹩赖,心里倒更喜欢他了,刚要答言,勿恶这时已五七碗酒下了肚,听得两人谈话,朝天鼻一皱,说:“瞧你两个小子,全没些儿男子气,说话倒像娘儿们扭扭捏捏的,”一指玉麟,胸脯先挺,对少年说道:“你问我这侄儿呀!小子,你可坐稳了,为的是怕你骇着了,跌下来哭。”随说,随挑起大拇指:“你知道昆仑老人吗?难怪你不认识,当年他和我赴苗疆,斗红鸠婆时,你大概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哩,你猜他是谁,就是他的祖父,这昆仑老人可是叫我老弟。”
玉麟一听,更不成话,凭空又长了一辈去了。
那少年公子被他几个小子一叫,不但没生气,反而格格笑得浑身乱颤。勿恶越说,越是得意,说:“你可坐稳了,他姓柳,名叫玉麟,珍珠宝玉的玉,麒麟的麟,江湖中提起玉麒麟,哪个不晓,小子,你是孤陋寡闻,谅来我的大名也不知道,我也一会儿告诉你,免得你多问,你是没打听,南七省,北五省,大小两金川,塞南塞北,辽东辽西,前藏后藏,姬大叔跺跺脚,四海乱颤。小子,大爷姓姬名勿恶,我还给你一个便宜,今后你在江湖中,顶着姬大爷的名儿走路,包管没人敢碰你一根汗毛。”
那少年公子笑出了眼泪,玉麟也不再以他为羞了,亦是忍俊不住,心说:“这倒不错,连绰号也给我取了。”
两人忍笑不住,勿恶却毫不在意,说罢,只顾将大碗筛酒来吃。
两人笑了好一阵,玉麟方又问道:“兄弟,你贵姓大名,现在你该告诉我了罢!”
那少年公子未说,先抿了抿下唇,眼珠儿又一转,说:
“我么?姓金。”
玉麟望着他,等了半响,见他还未说出名字,心说:
“怎么这么害羞了,想是平日没出过门儿,有些腼腆。”
就催促道:“请教兄弟大名。”
又见他眼珠儿三转两转,方抿嘴一笑,才说道:“我是单名一个“风”字。”
玉麟拱拱手道:“原来是金风兄弟,失敬了。”
那金风将嘴儿一噘说:“瞧你这人不错,就是不爽快,兄弟就兄弟,金风就金风,今后你只叫我的名字!多干脆,再不然,这样也好,你叫我风弟,我只叫你玉哥哥。”
玉麟爱他武功好,又爱他天真,活泼、爽快,虽说这称呼亲热得快了些儿,但心里十分高兴,心想:“我能有这么个兄弟,真是求之不得。”忙道:“那么,风弟,我是恭敬不如从命,但适才问你的师承,你还没告诉我呢?既是自家兄弟了,告诉我想也不妨,令师定是一位前辈高人。”
金风道:“玉哥哥,久后自知,你暂且别问。”
这一声玉哥哥,被金风的童音叫起来,好甜,甜得令玉麟百脉舒畅。只这一声,把两人拉得更近了,玉麟更觉这位风弟弟又亲切,又可人,虽然他不说出师承,但江湖中本有甚多禁忌,尤其是年轻,没出师门的,多不敢在外道出师门字号,为的是恐学术不精,有辱师门。就说,“风弟,那么我就不问了,只是听你口音,似非本地人氏,不知仙乡何处,来此何事,客居何地?”金风道:“我是出来玩儿,居住离这不很远,玉哥哥,你都别问了,这些,你久后自知。”
玉麟闻言,甚感失望,他本想问问他的身世,因甚爱他,想多和他盘桓,若是可能时,自此长相厮守,才对心思。能有这么个兄弟,在江湖中作伴行道,那有多好呢?
玉麟面露失望之色,金风已有所觉,就说:“玉哥哥,你生气了么?”
玉麟叹口气道:“我哪是生气,我是高兴和风弟一见投缘,恨不能长相厮守,凤弟任什么不说,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和风弟你多盘谈盘谈,自然也不能了,因此令我失望万分。”
金风闻言一怔,却又面露喜色,未语,唇边先露出了两个酒涡儿。说:“玉哥哥,你真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玉麟忙道:“风弟,怎么不真,我恨不得从这一刻起,和风弟你再不分离才好。”
金风不笑了,只将一双眼儿盯在玉麟面上,说:“玉哥哥,我也是呢?”
玉麟闻言大喜,霍地一伸手,抓着金风胳膊,说:“风弟,你这话果真么?”
那知金风一抛手臂,将玉麟的手挣开,并挪开身去,而且脸也红了,玉麟不由一怔,金风却红着脸,笑道:“只是现在还不能呢?”
玉麟闻言,心里自然又大失所望,而且心说:“怎么他好像女孩儿般害羞。“金风似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突然,致引起玉麟疑心,忙赧颜一笑,回到到座位上,说:“玉哥哥,我们只顾谈话,连酒也忘了饮了。”
随说,随替玉麟斟了一杯酒。
玉麟叹了口气道:“风弟,那么,你现在客居何处,总可以告诉我吧?难不成今日一见,即成别离。风弟,我也说不出是何缘故,自一见你,我就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不应再有别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不知风弟亦有同感否?”
金风闻言一怔,那一双顾露太多锋芒的目光,突然变得无限柔媚,两朵红霞,更自他那酒涡儿边升起,但却是淡淡的,淡得来像出水芙蓉,把玉麟看得呆了,凝眸不瞬,心说:“我真不信世间会有这么美的美男子?”但亲目所睹,哪能不真,金风被他这么一看,那面上的红霞,更由淡而浓,浓得来有似胭脂深染,不禁将头低了。
半晌,金风方抬起头来,睨着玉麟一笑,说:“玉哥哥,你若怔愿和我好时,我总会抽空儿前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其实我也愿常和你在一起,只是……现在还不能,恕我无法将住址告诉你。”
玉麟虽然未得到他的住址,但有他这么回答,已心中稍慰,想来他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故不能说出,若要再勉强他,而使他为难,倒不是爱他之意了。
想罢,说道:“风弟既如此说,那也罢了,只要不弃为兄,时时想到我在念你等你,那怕三五天,或十天半月,驾临一晤,解我怀念之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金风似深有所感,唇儿抿了两抿,眼睛眨了两下,微露羞态,说:“玉哥哥,你放心就是了,你那住处我知道,别说三五日,也许一半日我就会去找你呢。”
玉麟闻言,又是一怔,说:“风弟,你怎知我的住处?”
金风顿被问的来哑口无言,知道说漏了嘴,眼球儿一转就“噗哧”一笑,说道:“瞧你这人,明明是你告诉我的么,不然,我怎会知道?”
玉麟愕然,想了一会,说:“是我告诉你的么,瞧我这般健忘。”
金风咬着嘴唇,忍笑端起酒杯,说:“玉哥哥,来,我敬你一杯。”
玉麟忙也将酒杯端起,说道:“真是呢?我们只顾谈话,连酒也忘了,风弟,今日我们相逢,岂是偶然,定要一醉方休。”
两人一饮而尽,照了杯,玉麟抢着夺过酒壶,又替金风斟上,然后也给自己筛了满满的一杯。
金风忙道:“玉哥哥,今儿你可得原谅我则个,酒量浅么,我又早喝过了分量,再饮,我可就得醉了。”
玉麟道:“风弟,怕什么,我们正要一醉嘛!你要醉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不然,且到我那下处,今晚我们作个同床而眠,共枕夜话,那多好呢?”
金风闻言,吃了一惊,陡见两朵红霞,燃上双颊,瞪着眼儿,望着玉麟,因见他满脸诚挚之色,话说得也恳切万分,方才恢复原态。但那脸上红霞,却兀自不会减退,羞怯怯地道:“那怎么成,嗳呀!玉哥哥,你使坏么?别是你想把我灌醉了,骗我的住址?”
玉麟闻言,方发觉自己话说得太热情,他本来有苦衷,不愿告诉地址,这么一说,难免令他猜疑,忙惶恐道:“凤弟说哪里话,我因恨不得和风弟多聚一刻,才这般说,无心之言,风弟千万不要误会了。”
金风抿嘴笑道:“看休急成这般模样,我不过说的玩话儿,谁当真猜疑你了,其实我的住址并非不可告人,只为恐你前往不便了,得了,我干脆告诉你吧,我住在西门外近郊的一个尼庵中,你想,你能去访我么?”
玉麟惊异道:“风弟。你是个男人,怎能住在尼庵里,访你尚且不便,岂能容你住宿。”
金风似乎早知他有这么一问,就笑道,“因为那尼庵的庵主,是我的一个姑母,而且庵内只有我姑母和一个佛婆两人,不然,怎么会容我投宿呢?”
玉麟道:“这么说就是了,我还以为风弟有什么苦衷呢?其实风弟早说明了,有多好呢。”
金风这才又说道:“你想,我能喝醉么?别说不回去姑母会担心,醉了,更得挨骂,玉哥哥,我可是全都告诉你了,你好意思再让我喝酒么?”
玉麟性甚淳厚,就说:“如此说来,你果然不能多喝了,那么,我们不饮也罢。”
这时,勿恶的酒已喝到了分际,先前只顾喝酒,玉麟和金风两人的谈话,通不听见,偏偏不饮也罢却听了个真切,大环眼就是一瞪,说:“大叔刚喝得有点意思了,怎么说,不饮也罢,好小子,孝敬大叔一顿酒,你也舍不得呀?”
两人回头一看,勿恶一张脸已喝成了酱色,口涎直淌,大环眼也眯斜了。金风一见,就撇着嘴笑,玉麟可急了,心说:“这位姬大叔醒时已够缠的了,若再喝下去,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情来?”虽是不舍金风就此分别,也无可奈何,就对金风苦笑着说道:“我本想和风弟多聚一刻,怎奈何这位姬大叔在此,多有不便,风弟既已知道我的住址,还盼时来相晤。”
金风点着头道:“明儿我准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
勿恶一听,这可好,酒不喝也罢了,就咧嘴涎脸说:“好麟儿,我们爷儿俩打个商量,大叔再喝这么一壶,可好?”
勿恶随说着,陡将两手按着桌沿,他想站起身来,哪知还没站直身子,已是一个踉跄,那还站立得住,玉麟忙伸手扶住,说:“姬大叔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寓?”
勿恶一挣,没挣脱,直晃着身子,说:“谁说我要回去,我酒还没喝够呢?”
酒没喝够,说话可在打结儿了,金风见他这般模样,笑道:“玉哥哥,他不是不走么?别急,我有法儿,他准是刚才还没吃够苦头。”边说,边将桌上的竹筷拿起二双来,对着勿恶左穴横门穴上一比划。
勿恶虽是醉酒,可是心里明白,这个主儿可不是好惹,忙往后一退身,躲在玉麟身后,说:“得了,麟儿,走啦!”
玉麟刚唤来酒保,要算还酒资,金风已掏一锭银子,扔在桌上,说:“拿去吧,不用找了。”
玉麟看那银子,怕不有十两,一顿酒资,不会多过二三两,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想来,这位风弟定是贵家公子,挥霍惯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也不谦让,就道:“风弟,我送这位姬大叔回寓,我们暂且别过,有暇时务必前来一叙。”
金风含笑道:“玉哥哥,你放心去吧,一半日我准会去找你。”
玉麟虽不愿和金风作别,但恐勿恶生事,只好挟着他走出店去,金风送两人至店门,也即别过,分道而去。玉麟携着勿恶,走出老远,还回过头来瞧他,直到见不着他的背影了,才加快了脚步,那勿恶出得店来,被冷风一吹。酒往上涌,步下更觉踉跄,玉麟心中没有好气,但又无可如何,问他的住处,勿恶已语不成声,那还说得清楚,不得已,只好将他扶回高升栈。
进门一看,房里满了座,除东方杰和红孩儿之外,房内尚有两人,是一男一女,玉麟不用猜,即知是韦浩和璇姑。
果然,那女的见玉麟将勿恶扶来,忙起身向玉麟道谢,并恨恨地瞪着勿恶,说:“又是这般烂醉如泥,我说呢,怎么不愿和我们同来,”
东方杰命玉麟将勿恶扶到床上去躺着,那勿恶这时,酒已发作,倒头即已人事不醒。
东方杰随替玉麟引见了韦浩和璇姑,两人一听是瑶卿之徒,自是另眼看待,又见他丰姿俊逸,气朗神清,瑶卿武功盖世,想来他这徒弟必是不凡,璇姑更是问长问短,并向东方杰感慨道:“不想石姊姊的徒儿已这般大了,十年不见,已经多少人世沧桑。”
玉麟趁她和东方杰谈话这机会,仔细地看了看璇姑,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但仍姣好若二十许人,想来早年更是艳丽如花了。
再看那韦浩时,玉麟对这位邱丐道人的传人,早已闻名,那玄天无极剑法,更是早生敬仰,不过这时一见,不但儒雅文弱,而且满面风尘憔悴之态,坐在一角,郁郁寡欢。玉麟哪里知道,韦浩一见瑶卿爱徒,又经璇姑提到瑶卿,那就不单是感慨了,只觉一颗心在往下沉,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几人谈了一会,韦浩就起身告辞,道:“东方兄,姬姑娘,我尚有事在身,恕我先走一步。”
东方杰也站起身来道:“韦兄有事,自不敢强留,所托之事,义不容辞,韦兄放心就是了。”
璇姑与韦浩这时相见,系出于意外,甚有些不自然,韦浩拱拱手,璇姑微微脸红,即别过而去。
璇姑本也想走的,但因勿恶醉倒此间,无法,只得暂留,这才问起玉麟和勿恶相见之事。玉麟禀过,并将金风形貌和点穴功夫精湛之事一说,请问师伯,可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么。
东方杰闻言,甚是惊疑,心说:“怎么日来这江州一地竟同时出现了这么几个武功均极高的男女?”
璇姑也非常惊奇,拿眼来望着东方杰,她以为东方杰是名师之徒,见闻必广。哪知东方杰却只是摇头,半晌,方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江州城,竟是藏龙卧虎之地,只这三个少年男女,已令人惊奇了,而恶道滞留此间,更隐伏着江湖中一片杀机,此事若不弄个明白,早作未然防患,恐怕长江一带,将无宁日了。”
玉麟听东方杰说得如此严重,心中甚惊忙问道:“师伯此言,想来已有所闻了。”
东方杰道:“适才韦浩兄过访,曾特此次南来的目的详述,原来他追踪的这一恶道,是西南一个有名的大盗,数年前被红鸠婆网罗,名叫飞天蜈蚣,除手中一柄喂毒蜈钩剑了得外,并且一身都是暗器,同样均有奇毒,昨夜你们若是追他,必是险极。”
“这飞天蜈蚣此来,却又是来自天山,是受千面人谷灵子之命。红鸠婆自云雾山洪盘峒不能立足后,曾护送情魔百花公子北下,两人自是将侠义道中人,恨之入骨。红鸠婆守候百花公子伤愈,情魔即将她挽留下来。自此,即在梵净山中,召集旧日亡命之徒,待机蠢动,并北连天山的千面人谷灵子,南北互相呼应,而且邱丐道羽化,前一辈的英雄多已隐居不出之后,更作积极准备,派飞天蜈蚣上天山,邀其再出,但千面人谷灵子却有些气馁了,惟恐再蹈覆辙,力主慎重,这才又派飞天蜈蚣等东来,四出作案,以试探义道中人的反应,其最终目的,还是在江西。南城有你师傅,金马岑有我和我那恩师,庐山中谅他们尚不知有枯竹老人,但太虚上人的亡故,他们或尚未知,故恶道此来,是想将这江西,闹个天翻地覆,以观侠义道中是否袖手,现存的还有几位,且其此来,并非仅其一人,据韦浩兄所侦知,尚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在暗中掩护,但却尚未探出究竟是何人。”
“但据他探踩的结果,和我等昨晚所猜疑的相同,这江州的命案,却非飞天蜈蚣所为,而是另有其人,先前也和我们一样,误以为是恶道飞天蜈蚣所作的了。其今日来访,即系与我商谈此事,本来可以给予颜色,使这般魔头知难而退,但要他们死心,恐怕万难,不过稍能延缓其蠢动之时日罢了,久后必仍要生出事故,且这段时间,彼等必更培养势力,那就无异养患了。”
“若彼此益发不可收拾,那更失策,故与我商量要我相助,一面从这飞天蜈蚣身上探清彼等意向,等知道得更多些,再作决定,一面访出这作案之人来,因为侠义道人中,没有这么嗜杀的,也干天和,并看这人与飞天蜈蚣,是否也有勾结。”
璇姑来访东方杰之时,是在韦浩之后,两人所谈的话,并不知道,闻言也是心惊。早年苗疆之行,虽然自己也曾前往,但凭自己这点能耐,那配伸手,仅作了壁上观。红鸠婆等十年后若再蠢动,必定有恃无恐,不发动则已,若再蠢动,声势必更倍于往昔。但她虽已结婚生子,总是剑门侠女,豪气不减当年,且十年来,武功亦已倍增,就道:“东方先生,我是路过此间,本意往南城访石姊姊,此间既有这么多事故,若有用我之处,我就暂留下来,听候差遣如何?”东方杰道:“姬姑娘好意,我这里心领了,虽然姬姑娘当仁不让,满怀义胆侠肝,但目前这点事故,却无须多人,有玉麟在此,也就够了,日后扫荡群魔之时,自有借重之处,我意姬姑娘仍照原意,前往南城为是,并可借姬姑娘之口,转告我师妹,若必要时,她却不能置身事外。
且姬姑娘虽然不弃,命令郎拜在我门下,我亦深爱其太好资质,又是家学渊源,这点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武功,将来必可造就,为武林中一朵奇葩,但此刻有事在身,却无法传授,并请姬姑娘将其带去,我待此间事了,既往南城相晤,姬姑娘以为如何?”
璇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现在客多,多有不便,小儿拜师之礼,也只好留待将来再说了。”
东方杰哈哈笑道:“姬姑娘何必重视世俗礼义。”
璇姑道:“那是应该的,今晚东方先生必定有事,我们也不打扰了。”随将勿恶唤起来。
那勿恶从小就怕这位璇姑姊姊,甚至比他爹还要怕,虽是唤醒来,仍是昏昏沉沉的,但却不敢嚷,只好跟红孩儿两人走了。
他们这里一走,东方杰就对玉麟说道,“你且先歇息一会,今晚我已与韦浩相约,定要探个水落石出。我们三人全要出动,由韦浩和我探那上清宫,你可在定更后,即巡逻四城,今夜务必要搅出那作案的人来方休。”
玉麟敬谨受命,这时已是未刻,离天黑本已不久,爷儿俩均在房中闭目养神。这夜天黑不久,两人早已吃罢晚饭,大多一会,已是二更,东方杰仍是长衫飘飘,袖子描金折扇,即离店而去。
玉麟暗带长剑,外面也是罩着一件长袍,出得店来,心下就不由犹豫,作案这人,可说是神龙见首,手段也狠了些。这江中自从命案子发生了以后,官面上已搜捕得甚紧,怎的不但未曾阻止得他,而且命案子竟连续不断的发生。尽管防得谨严,但连这人的影子也末瞄看一眼,仅此一点,已可知道这人的武功非同等闲了。玉麟不由暗自警惕。心说:
“我可别大意了。”
玉麟本无目的,就信步所至,这时二更天早过,街道上行人已稀,抬头一看天象,今晚仍无月色,但满天星斗灿烂,略一辨别,已知来到了西城偏僻之处。观看四下无人,拧身上房,拢目一看,星辉下,左前方一带楼房连云,其中更有一座高楼耸立。玉麟暗忖:这人今夜若是再要作案,必不会再在东城,我且潜伏在那高楼之上,楼高,看得远,也许会有所见。
想罢,即一伏腰,施展轻身功夫,急如离弦之弩,只十数个起落,即已到了楼下。一看,那楼高有五六丈,正是一个观望的好所在,忙耸身一跃,在二楼檐上一接脚,即翻身上了楼顶。他刚一伏身,四下里一打量,巧啦!蓦见正西方一条人影,捷似一缕轻烟,飞奔前来。
正是:方虑神龙仅见首,得来却不费功夫。
这一番,有分教:只因一念之怒,血染浔阳江口,都缘难辨雌雄,致令迷离扑朔,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