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中赫然响起枪声,李教授抱着双臂观望道:“姜队长带人回来了,我看那伙盗墓贼可有得受啦!”
我心里明白王浦元手头的装备比郭卫国的战斗排只强不弱,他又是在刀口上舔血度日的老江湖,这群小战士第一次执行野外任务,在如此狭窄的墓室中与他交手,只怕讨不着便宜。
“你们都趴着别乱跑,我去摸摸底细。”枪声还在陆续打响,我熄灭了矿灯,迅速匍匐前进,期间不时有一两颗流弹从身旁擦过,我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老王八。
那两股人马分别掩藏在不同的排葬坑后边,双方都没有带照明,全靠着不断交火时迸发的火花才勉强分出彼此的位置。我趴在他们中间,喊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静观其变。很快,其中一方的火力被压了下去。我听见一个高亢的男音喊道:“你们这群土包子,识相的给本少爷滚,有多远滚多远!”
如此蹩脚的发言,一听就是王清正那小子,他那套老掉牙的说辞自然不会有人去听,原本逐渐偃旗息鼓的战火也因为他近似挑衅的劝降发言变得再度激烈起来。
我退回墓道中,胖子有些虚脱,眯着眼睛问我外头战况如何。
“王浦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那个龟孙子在指挥,姜队长他们弹药有限,咱们得想法子帮他们一把。”胖子问我有没有看见林芳,我说:“两边都不敢上灯,就算她被扣在王清正的队伍里我也看不见,想救人还是得先把那小王八打趴下。”
“没问题,看老子怎么收拾他!”胖子吐了两口唾沫,“这浑小子,敢绑我家芳儿,真他妈的嫌命长。”
胖子说着就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玉圭面具,我们三个都傻了,“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李教授几乎要掐上他的脖子,“你这个浑蛋,这是文物,你想干吗?”
胖子嘿嘿一笑,将面具套在我头上:“待会儿咱们从后边绕过去,我边上给你打个光,烘托一下效果,吓吓他们。Shirley杨你就看准了机会把小王八给拿下。”
这招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是我们通过无数次实战验证过的,百试不爽。临走前,李教授声色俱厉地拉住我叮嘱说:“千万注意安全,务必保护好玉圭,关键时刻想想牧羊小姐妹。”
我们所在的墓道与排葬坑成三十度斜角,想要悄无声息地贴上去几乎是不可能,好在对方现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枪战中,整个墓室里不断传来炸枪声为我们潜入敌人后方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趁着两边交火的空隙,我们三人顺利地绕到了小王八他们背后,我趴在土坳里边探头打量,勉强能见七八条人影,王清正缩在队伍后边离我最近。我一看他周围没有安排护卫,心中暗喜:有门儿!
“大家准备好,待会儿这边枪声一停咱们就上。”我将身上唯一一柄战术手电丢给胖子,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镇住人就全靠我和他出场的效果了。我对Shirley杨说,“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小王八就交给你了。”
Shirley杨看着我的眼睛说:“还是你去抓人吧,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心里明白,在这种紧张的战局中冲出去做诱饵,弄不好就会成了枪靶子。
“这可不行,你那小身板儿,冲出去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要不是胖子伤得太重,这种亮相的活儿一般都是他包干。再说了,咱哥儿俩配合过那么多次了,属于熟练工,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就当演戏。”
“行,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跟你争,你们自己保重。”Shirley杨叼起匕首转身翻出土坳,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和胖子找了一处高地,静心等待着换夹的空当。
这一波交锋持续了三四分钟,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胖子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大喊一声,张牙舞爪地冲出了掩体,一道强烈的光线从我脚下射了出来。与我们一丘之隔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我看见小王八站在人群里愣着,他旁边那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将枪口对着了站在高处的我。我没想到对方反应神速,急忙往边上闪,“砰砰”的枪声在我脚下炸开,我纵身一跳跃下高丘,胖子捂着脑袋大喊:“你这个棒槌,还不如我去呢!”
枪声很快变得密集起来,我心中一惊:这群浑蛋还带着重武器,丫眼里还有王法吗?
“都住手!”王清正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开灯。”瞬间,整个排葬坑亮了大半个。我快速地朝掩体外边看了一眼,Shirley杨果真不负众望,趁乱将小王八给拿下了。对面的人一看匪首被拿下,立刻冲了上来。郭卫国打头阵,带着他手下的小战士把对方的枪先给缴了。
王清正的脖子上已经见了红,他那几个手下倒是忠心耿耿,没有一个说屁话的,都乖乖举起手来。
我褪了面具,扶起胖子走出了掩体。王清正此时已经被人反绑,他见了我们居然一点儿都不脸红,撇嘴道:“先别乐,最后麻烦的还是你们仨。”
“你小子也就剩耍耍嘴皮的份儿,”胖子抬手给了他一脑瓜子,“林芳呢,绑哪儿去了?”
王清正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胖子急了要抽他,被一旁的郭卫国挡住:“这个人我们已经接管了,你们也要跟我们回去交代情况。”
他对我们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副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的语气。我对一旁的姜队长说:“失踪的两位小同志都在墓室里,已经牺牲了。”
“小钱和小李?”姜队长拉起我问,“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李教授人呢?被抓的人找到没有?”
他浑身发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都一一做了解答。当得知墓室里发生的一切之后,这个新上任的考古队队长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他向郭卫国要了两个人帮他收敛尸体,并提出留下我带路。
“不行,这几个人嫌疑重大,必须带出去连夜审查。”不知为何,再次见面之后郭卫国对我的态度判若两人,简直把我当成了阶级敌人对待。姜队长心情沉重,也不愿跟他多浪费口舌,木讷地带着两名战士向墓道走去。
回到地面之后,我和Shirley杨被带到一个远离大本营的帐篷里,帐篷里除了一组破旧的写字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门口还站着一个佩枪的解放军战士。
“挺凑合,比渣滓洞强多了,”我笑着对Shirley杨说,“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就差一起蹲大牢了。今天算是都赶上了。”
Shirley杨哭笑不得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胖子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王清正又在他们手上,万一说漏了嘴,我看你怎么办。”
“这你就不懂了,要是想审咱们,就不会把咱们放在一起。我看郭卫国心里有鬼,不像单纯的执行任务。”
“你有什么证据?”
“感觉。”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半天,还是不见有人来问话。我心想难道是想试探咱们,等我们自己聊出点儿什么。那这个郭卫国也太傻逼了点儿。
我绕着帐篷走了好几圈,发现周围十分荒凉,除了站岗的士兵之外连只鸟都没有。我就提议说:“要不咱跑吧,先找到胖子再说。”
Shirley杨果断地否定了这一想法,“把咱们单独丢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看谁沉得住气。”
我一想也是,要审还不早就辣椒、皮鞭一起上了,干吗把咱们撂着乘凉。我掏出一副扑克牌说:“那就娱乐一下,反正咱不急。”
Shirley杨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随身带着扑克牌进墓室?”
我解释说:“这是胖子的外套里的,我也是无聊刚发现的。”Shirley杨白了我一眼,我笑着打开盒子,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干”随即掉了出来。我打开一看,抬头写着:“致亲密的革命战友林芳同志……”
肏,胖子的情书!我没想到居然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连忙招呼Shirley杨过来看。
“老胡,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道德?”Shirley杨凑到我边上,指着信说,“这是胖子的隐私,我们是他的朋友,应该尊重他。”
我痛心疾首道:“正因为我与胖子坚定的革命情谊,才迫使我不得不高声朗读这封饱含血与泪的告白书。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能够更加深入透彻地了解他,只有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他,我才能帮助他。试想一下,多少个夜晚,他躺在床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默念着‘芳儿,芳儿’……”
“胡八一,你丫死去!”我还没来得及抒发完,帐篷外面就传来了胖子的咆哮声,“你丫成天诋毁老子,看我这次不打死你丫的为民除害。”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胖子就呼啸着冲到我面前,迎面给了我一肘子。Shirley杨忙劝架道:“他还没看呢,你别急,别动手。”
我见胖子一手打着绑带,一手紧握着从我手中抢过去的情书,红着脸解释说:“这不是情书,不是情书,是交流用的,主要是想探讨一下今后中美关系的走向,是严肃认真的外交信。”
Shirley杨憋着笑点头说:“你放心,我们都懂,你说什么是什么。”胖子扭头瞪了我一眼,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揉了揉被撞的胸口,问他怎么逃出来的。他指着门口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他带我来的。”
我抬头一看,原先守在帐篷门口的门卫已经不见了,章副队长笑意盎然地走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面色铁青的郭卫国。
章副队长嬉皮笑脸地向我们打招呼:“各位辛苦了。具体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小郭太冲动,委屈各位了,哈哈哈哈!公事公办,希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说这么点儿工夫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那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信。这个章副队长给我的印象一向是猥琐的,属于那种凡事不肯吃亏的主儿,现在他亲自把胖子送回来,只能说明他必定有求于我们。我故意拿起架子不去接他的话,反问胖子的伤势如何。胖子说:“还行,骨头没伤着,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暂时不能有剧烈的运动。”章副队长的手悬在半空中,见我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只好讪笑着将双手放了下去,在裤腿上擦了一擦。Shirley杨看不过去说我刁钻,然后就问章副队长:“情况如何,王清正有没有招供?”
章副队长见有人肯搭理他,立刻来了精神。他掀开帐篷上的帘子说:“帐篷里空气不流通,咱们上外边说去。”
Shirley杨二话不说跟着他走了出去,我想跟,可又觉得撂不下面子,结果被胖子一把揪了出去。他说:“面子这东西又不能吃,你要来干吗?咱跟上去不为听他放屁,是为了保护单纯的国际友人Shirley杨,避免她被狡猾的敌人迷惑。”我一听他这番自我安慰法,立刻悻然,不得不承认有些方面胖子就是比我强得多。
我走出帐篷之后才发现外头已经破晓了,太阳藏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偶尔透出那么一丝光亮,别提有多美。郭卫国从始至终没有离开我们左右,我懒得跟他说话,径直走到Shirley杨面前,想听听章副队长在说些什么。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全仰仗诸位……”
“老胡你来得正好,副队长刚才向我透露了一些营地里的情况,这一夜变化太大,我们低估王浦元了。”
“老王八逃了?”
“不,他把高地给拔了。”
“三十多号人,十几杆枪,被他给拔了?”我扭头看了一眼郭卫国,这小子太英雄了,居然被敌人夺了营,难怪见了我跟见了杀父仇人一个表情,敢情是大营没守住在迁怒我们。郭卫国见我看他,索性走上前来,痛斥道:“土匪!流氓!反动分子!他们那是偷袭!”
我没空安抚他的情绪,急忙向章副队长请教事情的始末。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章副队长强笑道,“昨晚队长跟我讲了去找人的事,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注意安抚队上人的情绪,我就把大伙儿集中到了空地上,开了一场赛歌会。后来,有人提出郭班长他们为考古队站岗太辛苦了,应该把他们也请过来参加文娱活动。我觉得有道理,派了两个女队员过去,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才把郭班长请了过来。后半夜的时候,大家都乏了,准备回帐篷休息,就在这个时候,山里边突然响起了枪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山下的猎户,可转念一想,封山的公文早就发下去了,怎么会有猎户大半夜起来捕猎呢?小郭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刻让我们向岗哨的位置转移。我们还没来得及出空地,就被一大群持枪的迷彩服包围了。他们武器精良、身手矫捷,头上都戴着面罩,带头的是个精壮汉子……”
章副队长说到后边,声音就开始呜咽了,他停了一会儿,实在说不下去了,就对蹲在一边抽闷烟的郭卫国说:“后边太乱了,还是你来讲吧。”
郭卫国蹲在山头上,眼神锐利得像一匹孤狼,他将烟屁股按在地上,闷声道:“那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毙了我一个兵,那小子是新进来的兵,我怕他想家才特意……他妈的这帮狗娘养的畜生。”郭卫国一拳砸在地上,“后来那伙人又说外边的岗哨已经废了,想活命就别动其他心思。开头我只当他虚张声势,谁知道他们随即又丢了一袋东西给我,我打开一看全是肩章,这才知道这伙人说的不是玩笑话,他们是认真的。”
章副队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郭卫国的肩膀:“郭班长当时一共带了八个人,佩枪的只有四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我们队上也有当兵出身的老队员,没有一个肯屈服,上来就跟他们打成了一团。我们几个趁乱逃出了营地,当时我只想着先找到姜队长,就带着他们进了工地,跳下了盗洞。下去之后我急忙封住了洞口,哪曾想一回头就遇上了姜队长,这才知道你们在地底下也遭遇了武装盗墓者。哎呀,当时郭班长就怒了,带着仅有的几个人杀了进去,再后来你们也知道。”
听完章副队长的一席话我才知道,原来昨夜我们进入墓室之后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那姜队长呢,他岂不是?”
“这里是原先我们探测地形时候的小营,已经荒废很久了。姜队长受的打击太大,暂时不要打扰他了。我来找你们主要就是商量一下今后的计划。我们派了两个人下山求救,可半道上就折回来,说前些日的大暴雨已经把山路冲塌了,暂时没法下去。封山的通知早就发到镇上去了,想等别人主动来找咱们恐怕不太可能。但我们队上三十六条人命全都攥在那伙犯罪分子手里……”
“王清正呢?他不是被你们抓回来了?有没有问过他情况?”
“那小子咬定了营地里的事跟他没有干系,死活不肯开口。我来找你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你们毕竟是一起上山来的……”
我听出章副队长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去说服小王八配合调查,他嘴上说信任我们,其实心中还存在顾虑,否则不会一开始就把我们几个人分开。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我没有工夫跟他计较这些。
“你带路吧,我去会会他。”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章副队长和郭卫国带着我们进了林子,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半个日头。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密林之中,王清正被单独捆在一棵大树底下,旁边还有一个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守着。
那小子睡得正香,郭卫国一见他就气,上前踹了一脚吼道:“谁让你睡的?浑蛋!”
王大少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老胡你来啦?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最后麻烦的还是你们。困死我了,现在几点?”
郭卫国抬手给了他一耳光,Shirley杨看不过去,走上前说:“还是让我们跟他谈吧,要是动手有用,他早就交代了。”
章副队长忙点头称是,拉着郭卫国说:“我们去巡逻,有事你们就喊。”
他们三人一走,胖子就乐了。他蹲在小王八边上笑道:“你小子也有今天,让你嘚瑟,这次傻眼了吧?王大少。”
“别屁话,快给本少爷松绑。妈的,什么人民子弟兵,都他妈的狗屁,居然敢动手打人。”
我说:“人家是中华人民子弟兵,给你这种美帝一耳光那还算轻。这要是当年,直接拖出去枪毙。”Shirley杨给他解了绳子,他动了动手臂,一连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身来。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上前扶他,走近了才发现王清正颈脖上有一大片瘀青,嘴角也破了,估计身上受的伤也不少。难怪章副队长要来找我们帮忙,看样子能动的私刑一样没落下。我没想到王清正会有这样的骨气,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我过去太小看王家祖孙了,能在鱼龙混杂的唐人街扎下根基,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不济。
我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搀了起来,王大少也没推辞,靠在我肩膀上站起身说:“那姓郭的真他妈的傻逼,秦四眼都比他聪明。真要是本少爷劫的营,现在还轮到他猖狂吗?他妈的,回头看我爷爷怎么收拾他。”
“怎么,真不是你们王家的人?”
“废话!”王清正推了我一把,“你们也怀疑我?我们王家再不济,江湖规矩还是懂的,怎么可能乱杀人。我肏,我爷爷信基督啊,有没有!你们这群傻逼。”
Shirley杨警觉道:“不是你的人?那你怎么知道……”
“实话告诉你们,之前日本人来找过我爷爷,想搭伙做了这趟买卖。我爷爷什么人啊,当场就把他们轰出去了,笑话。”王清正太过激动,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哎哟了一声,又坐了下去,“我们这趟来一共就十个人,其中还有三个是你们大陆人,临时找来的伙计。那姓郭的一说营地的事我就明白了,八成是小日本下的手。他们领头的好像姓早稻田,是个什么破局长。”
“那你不跟他解释,白打了?”
“我解释他信吗?你看他那蠢样子。再说了,万一我把底露光了,还拿什么保命?虚虚实实,他猜得越复杂我越安全。”
“嘿嘿,你小子倒是学精了,看来上次回去老王八没少教你东西。”
“姓胡的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刘秃怎么会客死他乡。他妈的,说起来就来气。我可告诉你,等我爷爷找着了东西回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趁现在有机会,快给我认个错,要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一码归一码,劫营跟你没关系,墓里头做手脚的事总不能说不知道了吧?”
王清正还想装傻,胖子揪着他恶狠狠地盘问林芳的下落。他拍开胖子的手,看着我说:“林芳跟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真拿她当朋友,吃亏的是你们。当然了,我也没少欺骗你们,本质上跟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这个人做事起码比较光明磊落。她的事你们别问了,问我我也不会说。但是我敢打包票,只要她不动歪脑筋,绝对没有人敢拿她开刀。我们也不想跟美国人作对。”
“合着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交代问题。”
“你非逼我我也没办法。反正山上到处都是日本人,大不了一块儿交代了呗!”
王清正这小子磨嘴皮子的功夫见长,任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软硬不吃。眼见日头渐渐升高,我只好妥协道:“条件你开,能点头的我都答应。”
“你答应顶屁用,枪在姓郭的手里。”
“那你倒是划条道下来,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既然日本人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那他们现在肯定已经进了墓室,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王老爷子势单力薄,难免要吃亏。你再这么拖下去,大家都有危险。”
王清正沉默了一下,揉了揉伤口说:“想合作也行,不过先得把我的人放了,还有让那个姓郭的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本少爷眼前晃悠。其他的事,等把考古队的人救出来再谈。”
我将王清正的条件全数转述给章副队长,他一点儿都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郭卫国却不同意,他始终不相信王清正说的话,坚持认为他跟劫营的匪徒是一路人。
我劝不住他,只好伙同Shirley杨将此人给“得罪”了。章副队长见郭班长被我们捆成了大粽子,心有不忍道:“这是不是不符合程序,我们,我……”
“别说屁话,出了事找我。”我将郭班长塞进了小树林,然后交代章副队长,让他拿足够了气势去交代那些守卫兵,就说郭班长已经把盗墓团伙收编了,他现在亲自去执行潜入任务,待会儿咱们里应外合,杀回营地救人,指挥权暂时移交。
章副队长不负众望,将王清正那批人带了出来。他们一见王清正安然无恙,纷纷松了口气。王大少摆摆手道:“营里有一队日本人要跟咱们抢买卖,你们说该怎么办?”
那伙人齐刷刷地喊道:“听少爷安排。”
不料小王八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对我说:“那我就全听胡掌柜安排了。”
这个浑蛋,专喜欢往别人手里丢烫手的山芋。那群美国佣兵明显不服我,个个拿鼻孔看人。我知道想要化解他们心中的敌对情绪,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索性敞开大门说亮话:“咱们不是朋友,也没有必要装朋友。大家都是为了钱,你们要是觉得有赚头,那就跟我走,不想干的尽可以留下,不过回头分钱的时候也别眼红。”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王清正,想等他拍板撂话。小王八这次倒是给足了我面子,他伸出三根手指说:“事成之后三倍佣金,全都折成金条,付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小王八这一句立马就把大兵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郭卫国的小跟班偷偷问我:“班长人呢?咱们真的要跟这些不法分子合作?”
我顶着良心的压力直视远方说:“郭班长已经潜伏在敌人的心脏部位,准备与我们里应外合。咱们要赶紧行动,要知道,现在每拖延一分钟,他的生命就多受一分钟的威胁。”
那小子立刻向我敬礼:“请立刻执行班长的指示,为了祖国的荣誉,我愿意献出每一滴鲜血。”
胖子感慨道:“这就是区别啊这就是区别,咱们共产主义的优越性立竿见影。”
章副队长为我们绘制了营地里的部署图,同时指了几条隐蔽的小路供我们选作突袭路线。
Shirley杨问:“既然他们有心冲着娘娘坟来,为什么没有发现盗洞?”
“这我哪儿知道啊。”章副队长说,“我们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具体路线,我也是灵光一闪,想起你们跟队长都在墓室里边,这才领着大家往盗洞里钻。当时完全是侥幸心理,哪曾想他们居然没有追上来。就连我们后来原路返回的时候,也没见有人守在外头。这事我也奇怪,你要是不提险些都忘记了。”
“他们要么没发现盗洞,要么就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敢轻易靠近。可这两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如果不是为了古墓,他们为什么要劫营?可真要是为了古墓,又为什么不敢靠近?难道墓里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特别忌讳的?”
“现在问这些问题都是白搭,待会儿把人抓了,一切自然有分晓。”
从章副队长提供的消息来看,这伙日本人一共有二十个左右,都携有火器。我们能参加突袭的不过十人,还要算上负伤的胖子。我将所有人分成了两队,郭卫国的人在我后边一起行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当先锋,负责扰乱敌人的视线;王清正的人则负责从背后突袭。章副队长不放心将重任交给王清正的人,让我跟着突袭队走,我说:“这不行,他们彼此熟悉各自的行动模式,我冷不丁地插进去,只会扰乱了他们的步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牵制敌人,为突袭创造机会,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次突袭时间定在晌午,那个时候人乏腹饥,防范意识最薄弱。我让Shirley杨盯着王清正,而受伤的胖子和章副队长被我留在小帐篷里负责看守郭卫国。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让他跑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带着五个解放军战士从小路摸进了被日本人占领的营地,正值晌午十分,大门口只有两个扛枪的迷彩服站岗。
“他们人数有限,想要看管二十几口人,唯一能进行集体关押的地方就是食堂大棚。你们留两个人在原地待命,剩下的跟我从正面冲上去。等敌人全都被引出来之后你们再上,去食堂看看情况,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声势先造出来再说。”
我将任务简单地分配下去,按照约定的计划,在突袭小组到达指定位置之后,带头打响了第一枪。我有好一阵子没动过真家伙了,第一枪居然打偏了。我旁边的小战士骂道:“什么准头?还不如俺们队上的炊事员。”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好硬着头皮压了上去,好在大伙儿齐心协力,对方又没有思想准备,很快就被我们突破了营地大门,直插敌人腹中。
这伙日本人到底不是正规军,上次偷袭成功完全是靠精良的武器和夜幕的遮掩,眼下被我们一搅和顿时失了前蹄。我越打越觉得郁闷,郭卫国这小子到底怎么带的队?居然被这群棒槌给剿了。王清正那伙雇佣兵很快就从后方压上控制了战局,十来号小日本被打得像龟孙子一样跪地求饶、不敢吭声。我们顺利地将被困的考古队队员和大学生解救了出来,湘西民风剽悍,老掌柜的儿子带着当地居民纷纷冲上前来要动手,我们也懒得拦,任他们将小日本暴打了一顿。闻讯赶到的章副队长大呼“坏了”,我说:“不就打一顿吗?荒山野岭就是埋了也没人知道,你别激动。”
“不对不对,他们领头的不见了!”
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人数不对,还有一队人不知所终。胖子卷起袖子高喊道:“都闪开,刑讯逼供这种事让我来,我是专业人士。”
李教授那几个学生追问:“凯利博士,您不是考古专业的吗?”
“这个,第二职业,纯属个人兴趣。”
胖子恐吓了半天,对方除了翻白眼,一句话都没说。关键时刻还是Shirley杨聪明,她说这些人也许不会中文。王清正用英文呵斥了几句,果然什么都招了。郭卫国此时也没了火气,没有再为我们绑他的事情发难。
“他们说带头的叫早稻田,瞧模样挺猥琐。凌晨时分已经带着他的几个助手进墓室了。”
我把安顿营地的工作交给了郭卫国,叮嘱他务必找路下山,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级有关部门,又让章副队长准备了武器和装备,打算再下一次娘娘坟。
王清正将我约到一处无人的小丘上,说有重要的话要讲。我原本就有许多疑惑要找他谈,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自然再好不过。
时间紧迫,我先给他打了一针预防针,让他挑重点说。那小子也不含糊,上来就问道:“你不会真当考古队那些人是有心帮咱们吧?”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的身份几近曝光,想让姜队长再站在我们这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郭卫国之所以现在没有发难,完全是因为我们枪多人多,他还要顾及考古队员们的安全,所以无心与我们作对。可等到下山的支援赶到之后,局势必然对我们不利。
“我们有办法脱身,这件事不劳王大少操心。”
“你美的你,鬼才担心你们几个,我是生意人,只谈买卖。”
“现在山上就数你人多,我不认为有什么买卖可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在地上是老虎,下去之后都是蛤蟆。本来我们这一趟来了三十个人,现在除了跟在我爷爷后边的两个,死得就剩刚才那八个了。我们的损失不比考古队少。”
“这我就不懂了,王家不缺钱、不缺势,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来跟别人抢一个不起眼的娘娘坟?”
“谁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娘娘坟?”王清正轻蔑地笑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那儿!”
他抬手一指,赫然朝向不远处的二号墓。
第六章 虚冢假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