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嵩的手抖得厉害，清溪战后，他曾发誓远离世俗，一千年来自己青灯古佛，没想到最近却接连两次出手伤人，曾经笃行的誓言在自己的一腔热情之下被摔得支离破碎，他如同犯戒一样觉得无比愧疚。难道红尘尚未了断，难道自己修为尚浅？他陷入深深地自责。
自从吴勇出事，伍嵩毫无悬念地得到了他原来的职位。在他的领衔下，内科的医疗技术不断提升，事业蒸蒸日上，引得不少病人慕名而来。
那之后的一天，他照常在病房里翻看病历。突然，金子英匆匆走来，不由分说，拉起他往外就走。
他不明就里，被金子英拉着走。当他们来到医院里的一处楼房前，他倒吸一口冷气。这里就是生物医药技术研究中心，一个非经特许不得入内的地方，宜人医院里最神秘、最遥不可及的角落。然而，这一次，却是医院的大总管亲自将他领进去，令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他跟在金子英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禁，中心的安保设施十分先进，措施十分严格，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系统剧烈的反应，因此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员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什么机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子英将伍嵩领进一间办公室，窗前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站着。
伍嵩立即叫出了那人的身份：“金院长。”
金天雷转过神，笑眯眯地请他坐下，还客客气气地给他倒上茶。
寒暄一番后，老院长拧开投影仪，指着投屏映射出来的一小瓶绿色的液体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伍嵩摇摇头。
“它叫‘小青’，一份威力无穷的生物样本。”
接着，金天雷将CS计划向伍嵩和盘托出。他说得滔滔不绝，伍嵩知道的比他还多，却装出一副很仔细聆听的样子。他明白，失去米路，吴勇逃亡，院方没有选择，只能让自己接手CS的研究。
“实现‘小青’批量化生产是我们的目标，前景十分广阔，这将为人类带来无穷的福祉，我们也将拥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医药帝国。我打算让你成为创造这个奇迹的首功之臣，你可以吗？”
面对金家父女热烈的期盼，伍嵩没有马上回答，他陷入沉思，直至金天雷再三向他征询意见。
“我想我可以试试，我的克隆技术或许可以派上用场。”伍嵩思思疑疑地回答。
金家父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金天雷亲自带伍嵩熟悉了实验室，伍嵩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将数不清的设备和工作规程强记下来，然后提出第二天再正式开展工作。
金子英亲自开车将伍嵩送回家。车上，他们一路热聊。
“你让我很好奇。”
“为什么？”
“你身上有太多的不解之谜。”
“比如？”
“比如你的右臂，它很强大，也很贵重，它的制造者不会那么轻易地送给一个清洁工。”
“呵呵，我只是人家的一个试验品，新产品的推广当然得支付成本啦！”伍嵩爽朗地笑起来。
或许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于是金子英没再纠结。
“再比如，你这个人来历不明，你从哪儿来，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你到底是谁？你总给人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伍嵩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不便明说，说了也没人相信，只得敷衍道：“往事不堪回首，我可以不告诉你吗？”
“我尊重你的沉默。”
金子英莞尔一笑，马上换个话题：“你认为永生真的那么美好吗？”
伍嵩一怔，觉得这话不该从刚才还在怂恿自己接手CS项目的人口中说出来。
作为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他心中自然有自己的答案，永生，的确十分折磨人。
“难道不好吗？”他故意反问。
“或许吧！”
伍嵩忽然意识到，金子英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她的答案与自己的看法有太多雷同，这个女人对于人类世世代代追求的长生不老是持怀疑态度的，生命的本原就是在更替中维持着大自然的活力，永生不过是生物体的一种自我糜烂，人为地实现它有违天理。
公司为伍嵩安排了一间豪华的住所，他得以从原来清洁工的窝棚里搬出来，一跃成为成功人士。他独自走进屋子里，将自己扔到沙发上，长叹着，脑子一团乱麻。
手机响起，是景阳打来的。
“恭喜你，终于成为CS项目负责人！”景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刚发生的事你就知道了，你可够灵通的！”伍嵩笑着说。
“我们公司研制的‘小青片’虽然不能根治黑龙病，可对于缓解症状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怎么样，用得上手吗？”
“还可以，副作用很小。”伍嵩点点头。
“我已经尽我所能帮了你，你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伍嵩会心一笑：“我知道医院门口那个黑龙病的病人是你安排的，你费心了，谢谢你助我复职。”
“谢就不必了，把‘小青’还给我就行。”
伍嵩没马上答话，而是沉默了片刻。
“那个事，我能退出吗？”
“你说什么？”景阳瞪大了眼睛。
“你给我的，我都可以还给你。我要回六和寺，俗世本与我无关，我不想再参和。”
“CS项目就是个祸害，可就是这个祸害，米路走了，吴勇没了，于是他们找你来干，你要是不干，他们也会找别人，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看着它为害人间？”
面对质问，伍嵩也只能笑笑。
“你另请高明吧，我实在做不了！”
“你就不再考虑考虑？”景阳试图再作一次努力。
“你是存大义之人，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伍嵩心灰意冷。
“好吧！”景阳很不舍，却知道自己拗不过伍嵩，“你让我很失望，也让我很生气，为了平息我的怒火，你至少得给个机会让我们了断一下。”
“你有什么想法？”
“三天后，金刚山下，我要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伤害全都还给你，打一场吧！”
“没问题。”伍嵩果断答应下来，“我已决定了却俗世，但为了你，下不为例。”
第二十二章 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