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摆出这副表情,”格兰妮道:“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前途未卜就开始随心所欲,这可不行。想耍把戏,先得知道出了岔子该怎么办。没学会走不能急着跑。”
“我感觉得到该怎么做,格兰妮。”
“那也有可能。但借体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虽然我得承认你确实有些天分。今天已经够了,让它飞到咱们的身体上边,我来教你怎么回归。”
老鹰拍打双翼,来到两具静止的身体上方。艾斯卡的意识之眼看见两条通道开启了。格兰妮的意识消失了。
现在正好试试——
格兰妮错了。老鹰的意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时间容它恐慌。艾斯卡用自己的意识裹住它。一瞬间的挣扎之后,它消融在她的意识里。
格兰妮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大鸟顺着长满青草的山坡盘旋,掠过山腰往下飞去。它发出胜利的高呼,声音嘶哑。老鹰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个不断消失的小黑点,只有另一声啼叫的回音仍在附近回荡。
格兰妮低头看看艾斯卡静止的身体。这孩子倒是不重,可离家那么远,天也快黑了。
“该死。”她并没有特别强调这两个字,只是站起身,拍拍衣服,“哼”的一声憋足劲儿,把了无生气的艾斯卡扛到肩上。
群山之上,日落时分晶莹的空气中,老鹰艾斯卡越飞越高,痛饮飞翔的琼浆。
格兰妮在回家途中遇上了头饥饿的熊。巫女的后背一路上痛得要命,实在没心情看狗熊冲自己咆哮。她低声嘟囔了几个字,狗熊目瞪口呆,不过留给它惊讶的时间不长,因为它径直朝一棵大树撞了过去,好几个钟头之后才悠悠苏醒。
回到家,格兰妮把艾斯卡放在床上,然后升起火。她把山羊带回圈里,挤了奶,干完了晚上该做的家务活。
她检查了所有的窗户,把它们都打开;等天色暗下来,她点起一盏灯,放在窗台上。
格兰妮·维若蜡一晚只睡几个钟头,半夜还会醒过来一次,这是习惯。这晚醒来时房间里一切照旧,只有灯罩成了个袖珍版太阳系,周围环绕着几只愚蠢的飞蛾。
黎明时分她再次醒来,蜡烛早已经熄灭。艾斯卡仍处于无法唤醒的浅睡中,那是借体者的睡眠。
她把山羊放出去吃草,眼睛专注地搜索天空。
正午了。接着,第二天的光线也开始慢慢退去。她在厨房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有时她会疯狂地做一阵家务:历史悠久的污垢从地板缝里挖出来,炉板上一冬的煤灰都刮了个干干净净,再用黑铅擦得奄奄一息。碗柜背后的一窝老鼠也被温柔而坚决地请进了羊圈。
日落。
碟形世界的光线年老体弱,举动迟缓沉重。格兰妮站在小屋门口,望着它渐渐离开山区,将穿越森林的小河染成金色。有时它会堆积在谷地,直到白昼完全褪去,消失。
格兰妮的手指狠狠地敲着门柱,嘴里哼着一阕单调、苦涩的小曲。
又是一个黎明。小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艾斯卡的身体还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床上。
金色的光线缓缓涌向碟形世界,宛如冲上泥滩的第一股波浪。此时,老鹰正朝着天穹越飞越高,缓慢扇动的双翼强有力地击打着空气。
整个世界都在艾斯卡眼前展开——所有的大陆,所有的海岛,所有的河流,特别是那一圈壮美的边缘洋。
在如此的高度,什么也没有,甚至听不见一点声音。
艾斯卡陶醉在这种感觉中,命令自己疲乏的肌肉更加努力。但有些东西似乎不大对劲。她的思维好像不受控制,在打转、在消失。痛苦、兴奋、疲劳,一起涌入她心里,可同时还有些别的什么正在流逝。记忆随风飘散。她刚抓住一个想法,这想法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什么也没剩下。
她正飞快地失去自我,却不记得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她惊惶失措,赶紧往内心挖掘,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是艾斯卡,我偷走了一只老鹰的身体,风拂动羽毛的感觉,饥饿,向下搜索,不是大地……
她又试了一次。我是艾斯卡,寻觅风之路,肌肉的疼痛,尖锐的空气,寒冷的空气……
我是艾斯卡,向上、向上,空气潮气湿润白色,高高在上,天空稀薄……
我是我是。
格兰妮走在花园的蜂箱之间,清晨的风抽打着她的裙子。蜂箱周围种满琉璃苣和香蜂草,非常茂密。她从一个蜂箱走到另一个蜂箱,敲打蜂箱盖。然后,她站在琉璃苣和香蜂草丛中,伸长双臂,唱出几个极高的调子,那是普通人根本听不到的高音。
蜂箱里一阵喧哗,突然间,空中挤满了身体肥壮、声音低沉的大眼睛雄蜂。它们绕着她的脑袋飞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加入到她的吟唱中。
接着它们离开了,在逐渐增强的光线中向上飞去,消失在树梢之后。
谁都知道——至少巫女们都知道——一群群的蜜蜂其实都只是被人称作“蜂群”的生物的一部分,每只蜜蜂都是这个生物的一个细胞。格兰妮很少同蜂群交流思想,一方面是因为昆虫的心灵很奇怪,带着一股锡味儿,感觉格格不人,但主要还是因为她怀疑蜂群其实比自己要机灵多了。
她知道雄蜂很快就能抵达树林深处的各个野生蜂房。几个钟头之内,山区草场的每个角落都会受到最细致的搜查。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中午,雄蜂们回来了,格兰妮读过蜜蜂那锐利、尖刻的意识,得知它们没能发现艾斯卡的踪迹。
她回到凉爽的小屋里,坐在摇椅上盯着房门。
她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主意她就恨得牙痒痒,但她还是拿来一架小木梯,嘎吱嘎吱地爬上屋顶,从茅草深处拖出法杖。
它冷得像冰。它在冒烟。
“就是说,在雪线之上。”格兰妮说。
她爬下来,把法杖扔到一个花床上。她瞪着它。格兰妮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法杖也在瞪着自己。
“别以为你赢了,因为你没有。”她呵斥道,“只不过我没那闲工夫,不想浪费时间。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我命令你带我过去!”
法杖木头木脑地看着她。
“以——”格兰妮迟疑了半晌,她对咒语有些生疏,“——以树干和石头的名义,我命令你服从!”
让我们试着描述一下法杖的反应,活动、行动、活泼——所有这些词都极端地不准确。
格兰妮挠挠下巴。她回忆起所有孩子都上过的一课:那个有魔力的字眼是什么来着?
她放手一搏:“请?”
法杖一颤,从地上抬起一点,在空中转个弯,悬在齐腰高的位置,摆出邀请的姿态。
据说扫帚已经重新在年轻一代的巫女中间流行起来,但格兰妮本人对此绝不敢苟同。骑着件小家什在空中疾驰,还能有什么体面可言?再说,骑在这东西上肯定太通风了。
但现在不是讲究体面的时候。格兰妮跑回门后抓起帽子,然后再不耽搁,抬腿爬上法杖,尽力坐稳——当然是侧坐,两个膝盖把裙子夹得紧紧的。
“好了,”她说,“现在怎么么么么么么么——”
一个阴影横穿森林,又是尖叫又是诅咒,所到之处动物四散奔逃。格兰妮抓得很紧,指关节都白了,两只瘦腿发疯似的乱踢。在树梢上,她学到了有关重心和气流的重要课程。法杖只管往前冲,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等法杖飞出树林,来到高山草地时,她已经有些适应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可以只靠膝盖和双手牢牢抓稳,当然,前提是她不介意一路倒吊着走。她的帽子倒还有些用处,其形状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
法杖冲进黑色的绝壁间。据说在冰巨人的时代,冰河曾沿着这里光秃秃的河谷奔流。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格兰妮的喉咙一阵刺痛。
他们在一个雪堆上猛然停住。格兰妮摔下来,在雪里大口喘气,极力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跑来受这份罪。
几英尺外的石突下有一团羽毛。见格兰妮靠近,一颗脑袋神经质地抬了起来,老鹰用凶猛、惊恐的眼睛对她怒目而视。它想飞走,却跌倒在地。巫女伸出手去,老鹰一口啄下了一块三角形的肉。
“明白了。”格兰妮自言自语,声音很平静。她四下看了看,找到块大小合适的巨石,然后躲到石头背后——显然是为了体面的缘故——几秒钟之后手拿衬裙走了出来。老鹰拼命反抗,好几个星期精细入微的针线活全给糟蹋了,不过她终于把它裹了起来,免得自己再受皮肉之苦。
格兰妮转向法杖。对方正直直地立在雪堆上。
“我要走回去。”她冷冷地说。
只不过这里恰好是一段峭壁的突出部分,垂直往下好几百英尺才有一堆尖利的黑色石块。
“那好吧,”格兰妮只得让步,“但你必须慢慢地飞,明白?还有,不许往高处走。”
事实上,由于她稍稍有了些经验,或许还因为法杖更小心了些,他们的回程几乎算得上平稳。格兰妮有些动摇了。假以时日,没准她真能改变对飞行的看法,从满心厌恶变成仅仅是不喜欢。这其实不难,诀窍就在于找个法子不让自己往地上看。
老鹰趴在壁炉前破旧的小地毯上。它喝过些水,还吞下几条生肉。格兰妮对着水嘀咕了些咒语,通常这是为了糊弄病人,可谁知道呢,没准儿里头还真有些法力。
可它仍然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智力的迹象。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只鸟。格兰妮冒着再被啄一口的危险紧紧盯住老鹰的眼珠。她拼命说服自己,在那双邪恶的橙色眼睛深处,在目力几乎难以企及的地方,的的确确存在着那么一点奇异的闪光。
她在老鹰的头脑中搜索。老鹰的意识还在,生动而尖锐,没有问题,但那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当然,心灵是没有颜色的,但老鹰的意识仿佛是一缕缕的紫色,而在它们周围和中间,还夹杂着几缕微弱的银色。
心灵能塑造身体,可惜艾斯卡明白得太晚了。借体是一回事,但如果谁真想要窃取另一种形态,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格兰妮坐下来,前后摇晃。她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她无法把纠结交错的精神分开,锤顶山区的任何人都办不到,就连——
她抬起眼睛,倒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或许只是由于空气的质地发生了某种变化。是法杖。它不计前嫌,回到了小屋里。
“不。”格兰妮坚定地说。
然后她想:我这么说究竟是为了谁好?我自己?这儿有力量,但不是我的那种力量。
可附近再找不出别的力量了。即使用这种力量,现在恐怕也已经太迟了。
甚至也许从来都不够早。
她再次把手伸向大鸟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驱散它的恐惧。老鹰由着她把自己提起来,别扭地坐到她手腕上。它收紧爪子,划破了格兰妮的皮肤。
格兰妮拿起法杖走上楼梯,来到那间低矮的卧室里。艾斯卡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头顶是老旧的天花板。
她让老鹰站在床栏杆上,把注意力转向法杖。被她一瞪,法杖上的雕刻再次变幻起来——它们从没显露过自己真正的样子。
格兰妮对力量的运用并不陌生。她很清楚,自己依赖的是温和的压力,是巧妙的掌控方向。当然,她不会这么说自己——她只会说,只要知道该往哪儿看,你总能找到可以发力之处。法杖蕴含的力量粗犷、强烈而纯粹,是从塑造宇宙之力中蒸馏出的魔法。
她必须付出代价。凭着格兰妮对巫师的了解,这代价是不会低的。可你要是总在价钱上犹豫不决,又上商店来干吗呢?
她清清嗓子,天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也许她可以——
一股力量像半块砖头一样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她。她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往下看时,却惊讶地发现双脚仍牢牢地站在地板上。她试着往前迈一步,结果魔法喷发到她周遭的空气中。她伸手想扶住墙壁,结果古老的木条在她手下骚动,竟长出了新叶。一股魔法的旋风在屋里打着旋,卷起灰尘,赋予它们短暂的生命,让它们显示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形态;盥洗架上本来放着水壶和脸盆,上头还描绘着特别动人的蔷薇花蕾图案,现在也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而它们那位待在床底下的姐妹,“卧房经典瓷器三件套”的老三,则化作某种可怕的东西,鬼鬼祟祟地溜了。
格兰妮开始骂骂咧咧,又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自己口里的话全都绽放成了镶着七彩花边的云朵。
她低头看看艾斯卡和老鹰,他们对眼前的一切似乎毫无反应。她努力集中精神。
她溜进老鹰的脑袋里,再次看见了意识的丝线,银色的细丝紧紧缠绕着紫色,二者显示出共同的形状。但现在她能看到丝线的尽头,只需小心翼翼地在这里一推或是一拉,就能把它们分开。形势是那么显而易见地好转,她听到自己放声大笑,笑声化作弯弯曲曲的橙、红两色阴影,消失在天花板里。
时间渐渐流逝。虽然力量在她脑中悸动,但这仍旧是件令人精疲力竭的苦差事,就跟在月光下穿针引线差不多。现在,格兰妮终于抓住了一把银色,她仿佛置身于一个迟缓、沉重的世界中,慢慢地将这把银色朝艾斯卡抛去。它化作一片云,像旋涡一般旋转着消失了。
她意识到一种尖锐的嘁嘁喳喳声,视野边缘还有阴影出没。唉,这种事迟早要发生的。它们来了,魔法的喷发永远会吸引它们。你只能学着视而不见。
格兰妮醒了,发现自己倚在门上,明亮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她全身都像害了牙周炎。
她盲目地伸出手去,摸到盥洗架的边缘,借力坐了起来。水壶和脸盆完好无损,对此她倒并不太吃惊;可是,好奇心战胜了疼痛,她飞快地朝床底下瞄了一眼。没错,一切如常。
老鹰还蹲在床柱上。艾斯卡仍然在熟睡,看得出这是真正的睡眠,她不再是一具静止不动的空壳。
现在她只能祈祷,希望艾斯卡醒来以后不会忍不住想去扑兔子。
她抱起毫不反抗的老鹰走下楼梯,打开后门让它离开。大鸟吃力地飞到最近的一棵树上,然后停下来休养生息。它隐约觉得自己该对某个人怀恨在心,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记不起原因何在。
艾斯卡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几个月来,她已经对石高上的每一个鼓包和裂缝烂熟于心。那儿可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当然是倒着的,她在上头安置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复杂文明。
她的脑子里全是梦。她从被子下伸出一只胳膊,心里挺奇怪,胳膊上的羽毛怎么没了。一切都迷迷糊糊的。
她掀开被子,起身坐到床沿上,张开她的翅膀飞进急促的风中,滑翔,离开,去广袤的世界……
格兰妮听见卧室地板上“砰”的一声,她急忙跑上楼梯,把吓坏了的孩子抱起来,紧紧搂住。她前后摇晃,嘴里发出毫无意义却让人安心的声音。
艾斯卡满脸恐惧地抬起眼睛。
“我觉得自己在消失!”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格兰妮喃喃道。
艾斯卡尖叫道:“你不明白!我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但你现在想得起来了。”
艾斯卡迟疑片刻,检查一番。“是的,”她说,“是的,当然。现在。”
“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格兰妮叹口气。“我希望你得到了些教训,”她觉得已经可以加进点严厉的口吻,“人家说一知半解很危险,但跟彻头彻尾的无知相比,一知半解还强上好几倍呢。”
“可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觉得光是借体还不够,你觉得要能偷走对方的身体才好对不对?但你必须明白,身体就好比——好比果冻模子,它能规定内容的形状,懂吗?老鹰的身体里不能有一颗女孩的心。至少不能长时间这样。”
“我变成了一只老鹰?”
“是的。”
“完全不是我了?”
格兰妮沉吟半晌。跟艾斯卡交谈总让一个正派人深感自己词汇的贫乏,只好常常停下来琢磨琢磨。
最后她说:“不,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你是一只老鹰,但有时或许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就好像你会梦到自己在飞,它大概会记起自己走路说话的样子。”
“哦。”
“但现在都结束了。”格兰妮露出一丝笑意,“你又变回了真正的你,老鹰也取回了自己的意识。它正坐在厕所旁边那棵大山毛榉上,我希望你去拿些吃的给它。”
艾斯卡愣愣地盯着格兰妮脑袋后头的某个地方。
“那儿有些古怪的东西。”她讨好地说。格兰妮猛地转过身去。
“我是说,像是在梦里看到过似的。”老太婆好像很受打击,艾斯卡犹豫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样的东西?”格兰妮的语调很平稳。
“大家伙,各式各样的。就在周围坐着。”
“暗吗?我是说,这些东西,它们是不是在暗处?”
“那儿有星星,我想。格兰妮?”
格兰妮·维若蜡盯着墙。
“格兰妮?”
“呣?怎么?哦。”格兰妮回过神来,“嗯,知道了。现在我要你下楼去,到餐室里拿些熏肉给老鹰,明白了?最好再跟它说声谢谢。今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艾斯卡回来时格兰妮正往面包片上抹黄油。艾斯卡把自己的凳子拉到桌前,可老太婆却对她晃晃小刀。
“首先,站起来,面朝我。”
艾斯卡一脸迷惑,但还是照做了。格兰妮摇摇头,把小刀插进面包里。
“该死。”这一句是对整个世界说的,“天晓得他们是怎么弄的,我敢说肯定有什么仪式,那些巫师老爱故弄玄虚……”
“什么?”
格兰妮没理会,径直走向碗橱旁那个阴暗的角落。
“多半是一只脚站在一桶冷稀饭里,再戴上一只手套,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她继续自言自语,“我才不想干这个呢,可它们让我别无选择。”
“你在说些什么啊,格兰妮?”
老巫女把法杖从阴影中拉出来,冲艾斯卡舞了舞。
“这儿。它是你的。拿着。但愿我不是干了件蠢事。”
事实上,将法杖授予巫师学徒通常都伴随着一个很可观的仪式,假如法杖是从老资格的前辈那里继承来的就更是如此。根据古老的传统,学徒要经历一场漫长而又可怕的考验,其中包括面具、兜帽、宝剑等等,还有吓人的誓言,涉及削掉舌头、让猛禽啄食内脏和把骨灰洒进八风中等一系列活动,时间长达好几个钟头。在此之后,学徒就正式成为这个贤明与睿智化身的团体中的一员了。
通常情况下,仪式还包括一篇长长的讲演。但完全是出于巧合,格兰妮竟然干净利落地一把抓住了它的核心。
艾斯卡拿过法杖瞅了瞅。
“挺不错,”她不太清楚该怎么反应,“花纹很漂亮。干什么用的?”
“现在坐下。就这一次,别插嘴,给我好好听着。在你出生的那天……”
“……就是这么回事。”
艾斯卡使劲看看法杖,又看看格兰妮。
“我命中注定要当巫师?”
“是的。不。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格兰妮,”艾斯卡责备道,“是还是不是?”
“女人不能当巫师,”格兰妮坦率地说,“这违反天性。你还不如让女人当铁匠呢。”
“事实上我观察过爸爸的工作,我看不出为什么女人不能——”
“听着,”格兰妮赶紧打断她,“根本没有女巫师,就好像没有男巫女一样,因为——”
“我听说过男巫女。”艾斯卡怯生生地说。
“那是妖术师!”
“大概是吧。”
“我是说没有男巫女,只有些傻男人。”格兰妮激动地说,“要是男人想做巫女,他们仍然会成为巫师。这都是由——”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气质学决定的。看你的心是怎么样的。男人的心,你看,它们的行为方式和我们不同。他们的魔法全是数字角度界线,再加上什么星星在干吗等等,就好像这些东西真有什么了不起似的。全是力量。全是——”格兰妮停下来,挖出她最喜欢的一个词,她用这个词来概括男人的巫术中自己所鄙视的一切,“——鸡何学。”
“那不就得了,”艾斯卡松了口气,“我留下学习怎么当巫女。”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