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芋第二次来的时候,是申肖锋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申肖锋考得并不理想,可能发挥的不好,凭他的实力应该考得比这更好。他报了两个地方的高校,第一个是X城,因为小芋在那里;第二个是北京,那里有中国最好的大学。结果两个地方都没考上,最后被本省的一所大学录取了。那所大学在中国也算得上重点大学,申肖锋心里并不失落,毕竟考上了,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但离预期目标也不是很远。唯一的遗憾是,离小芋还是那么远。
申肖锋考大学的时候正赶上大学扩招,大学的神话正一点一点的破灭,光环也正一点一点的褪色。
不过,申肖锋的家人还是很高兴的,他那个村子里的青年人初中毕业的也没几个,像申肖锋这样考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老百姓对大学充满了畏惧和神圣,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大学是干什么的,也许正因为不了解,才觉得神圣。
申肖锋的父亲特意买来一挂鞭炮放了,又请了亲朋好友来吃饭,像过年一样。
申肖锋最高兴的不是考上大学,而是小芋要回来了。是专门请了假回来的,小芋在信上说。
去接小芋那天有点阴天,空中飘着很细的雨丝,空气中的凉爽便有了湿湿润润的感觉。又热又闷的夏天里,这是最好的天气了。
在县城简陋的火车站里,申肖锋看到了款款走来的小芋。小芋穿着浅黄色上衣和粉红短裙,人显得特别精神。申肖锋有点不敢认她了,他没想到小芋略一打扮会这么漂亮。
申肖锋和小芋在县城简单地吃了点饭,便匆匆坐车赶回来了。在乡里下了车,已到下午。申肖锋和小芋在外面这几年,家乡发生了很大变化。乡政府原先单薄二层小楼已经变成了阔气的四层大楼,装修的奢华气派,但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很土的感觉。街道上的马路又重新翻修并加宽,刚铺的沥青,还不到一个月,阳光下泛着乌油油的光,像一匹绸缎铺展开去。
跟申肖锋和小芋最密切的变化不是这些,是去年修好的一条水泥路,弯弯曲曲,从乡政府驻地一直蜿蜒至他们村子。这条蚯蚓一般的水泥路给村民带来了数不清的实惠,下雨天再也不用一脚水一脚泥的跋涉了,晴天也不用担心随时旋起的黄沙漫天飞舞。村民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这条质量并不怎么样的水泥路。他们在路的两端垒砌了水泥墩,仅供行人和小的车辆通过,稍大一点的车就通不过去了。
小芋想走水泥路,申肖锋不同意,坚持要走老黄土路。小芋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忍心拒绝他哀求的眼神,便依了他。 小芋开玩笑说:“我走累了,你可要背我啊。”
“你不累,我也一样背你,只要你愿意,怎样都行。”
“学会和女孩子调情了,是吗?”小芋故作严肃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不是。”申肖锋没有笑,他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新路我只走了一次,就再也不走了,我就是喜欢在黄土路上走,软软的,走起来舒服,水泥路硬邦邦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要的是什么感觉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在黄土路上走感到特别舒服,而且,更重要的是,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存在,能嗅到你的气息,就是下雨天,我也走这条路。”
小芋没有说话,她把头轻轻靠在申肖锋的胸膛上,“好啊,那就让我们再重温一下那种感觉吧。”
小芋带了一个包,里面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点也不重。申肖锋硬是从小芋手里夺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给你背,我喜欢替你拿东西。”
申肖锋的话,一下子让小芋回到了过去。她在X城打工的时候,常常做一个相同而奇怪的梦,梦见她和申肖锋在这条黄土路上走,申肖锋替她背着东西,她在后面紧紧跟着,申肖锋走得很快,她使劲追也追不上。小芋还很奇怪,他背着那么多的东西,怎么会走这么快呢?正纳闷着,一阵风旋过,顿时黄沙漫天,把申肖锋裹进去了。等黄沙散尽,申肖锋却不见了。小芋急得大喊:“申肖锋,你在哪里?”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她的声音,四周除了她孤单的影子,什么都没有。小芋害怕极了,抬起腿想拼命地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挣扎着……然后就醒了。
一开始,她觉得有点好笑,但是连着几次都这样,她就有点纳闷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还有更怪异的梦,她梦见在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到几乎蛮荒的远古时期,她和他走在寂静幽邃的世界里,脚下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黄土路,远处夕阳如淡淡的血,染红了半边天。忽然,走在前面的申肖锋回头对她一笑,说:“再见了,小芋。”然后,申肖锋一点一点溶解了,化成一缕缕青烟,在小芋面前慢慢消失。
小芋醒后怅然若失。后来,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她很害怕失去申肖锋,潜意识地做这种古古怪怪的梦。
小芋紧紧挽着申肖锋的胳膊,说:“你不要走太快了,好吗?”
申肖锋奇怪地看了小芋一眼:“这算快吗?”
他看小芋的脸色有点不对,问:“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就是不想你走太快了。”
申肖锋抽出小芋抱着的胳膊,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说:“不怕,有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
小芋的心稍稍放松了,慢慢地摆脱了那些梦带给她的阴影。
前面不远处起了一阵风,路旁的黄沙顿时轻歌曼舞起来,小芋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申肖锋的衣角,生怕他被黄沙裹走了。
申肖锋没注意到小芋的变化,他把小芋松开了,两个人揽在一块,走路不方便。
申肖锋随便问起了张梅的情况。
小芋抿着嘴,眼睛看着远处,不想说,后来想了想,还是说了。
“我和她没在一块。”
“你们没在一起?”申肖锋奇怪地问。
“嗯,不过还是保持着联系。”
“她做什么工作?”
小芋忍了忍,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太清楚,她在外面做,我在厂子里做,她住的地方倒是离我们厂子不远。”
申肖锋再想问时,小芋把话题扯开了。
“我们宿舍里一块住的女孩都有男朋友了,他们的男朋友和我们一样都是打工的。一听说你是大学生,她们都很羡慕,说我有眼光,找了个有档次的男朋友。你猜我是怎么回答她们的吗?”
“怎么回答的?。”申肖锋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说,不是我有眼光,而是他有眼光,哈哈。”小芋笑起来非常迷人,申肖锋特别喜欢小芋笑的样子,有点恶作剧似的调皮。
小芋被看得不好意思,使劲绷住脸,笑是绷不住的,微微皱起的双颊要流出蜜来。
申肖锋和小芋约好了,天一黑,还是在村旁的老杨树下汇合。
老杨树有一些年代了,生长得很顽强,也很沧桑,树身弯弯扭扭,好像和谁别着劲似的,故意不好好的长,弯扭也就罢了,偏偏全身又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像一个一个的癞蛤蟆趴在身上,看上去很丑。不过也许正因为丑才得以保全自己。如果长得高大挺拔,早就被人砍了盖房子去了。现在就是砍来当柴也嫌碍眼。
申肖锋和小芋见了面,紧紧地抱在一起。白天在村街上见了面说话都距离几步远,怕别人说闲话。到了这里彻底放松了,可以毫无顾忌地亲昵,老杨树绝对会忠诚地保守秘密,不会把它看到的一切泄露给任何人。
申肖锋亲切地感受着小芋的心跳,突突突,像一只兔子,一下一下的温柔地撞击他。
“我在学校经常梦见像这样抱着你,有一次醒来,我发现抱着同铺的同学的腿睡了一夜,他的脚趾头就顶在我嘴上,呵呵,赶紧起来刷牙,刷了好几遍,还觉得不干净。那几天吃饭总觉得嘴里有股子怪味。”
“你喜欢抱就多抱一会儿吧。”
申肖锋的胳膊不自觉地箍紧了些,小芋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说:“你的心跳加快了,是不是以前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心里紧张啊?”
申肖锋马上想起那个向他问问题的女生来,脸有些发红,不过天气暗,小芋看不到,他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心跳也没加快。不信,你用手摸一摸。”申肖锋捉起小芋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小芋的手在申肖锋的胸脯上轻轻地摩挲着,申肖锋的胸脯很烫,心一下一下地,有力地跳着,仿佛在向小芋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清白。
小芋想笑,忍着没笑出来,本来想开玩笑似的诈他一下,没想到他认真了。
“就是加快了嘛,”小芋说着在申肖锋的胸脯上轻轻扭了一下,“一定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了。”
“真的没有,你要不信,就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
“你说的啊,我真挖了。”
“挖吧,没事。”
小芋说着,变戏法似的,真的摸出了一把小刀。申肖锋吓了一跳,“你,怎么带了把小刀?”
“我看看你是不是对我真心。”
申肖锋挺了挺胸脯,说:“挖吧,反正这颗心已经交给你了。”
小芋扑哧笑出声来,说:“我才不要你的心呢,不过,既然你这么坦白,这次就相信了你。”
小芋说完,拿刀在树上刻画起来。
“你在弄啥呢?”
小芋刻画完了,说:“我在刻一只眼睛,我在X城想你的时候,就用这只眼睛看看你。”
申肖锋的体内翻涌起波浪,他的心真的要变成岩浆了。
他把小芋再一次抱在怀里,想也没想,就猛地吻了小芋。
这是两个人的初吻。
申肖锋和小芋一样都没有经验,申肖锋的性启蒙是从高中宿舍的那帮家伙胡侃乱说中,耳闻目染得到的,所以,申肖锋的吻突兀莽撞,像对对碰一样,“砰”一下子碰了上去,两人都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小芋慌乱中,有些不满地说:“你轻一点嘛,都把我弄疼了。”
申肖锋嘿嘿一笑,算是对小芋道歉。然后,他又一次吻小芋,这次按着章法来了,轻轻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吻着小芋。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