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肖锋在电话里紧张地说:“小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你别整天胡思乱想的瞎猜。”小芋说,有点不耐烦。
“你怎么最近不和我联系,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要么关机,要么不接,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工作忙吧,心情又不好,你知道我爸爸自从摔伤了以后,一直不能下床,心里烦。”小芋掩饰道。
申肖锋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他劝小芋说:“你不要太伤心了,伯父一定会好的,好好照顾好自己,我还有半年时间就毕业了,到时我俩一块上班挣钱,攒钱把伯父的病治好。”
小芋“嗯嗯”着应付过去。
小芋的确没有完全撒谎,她心情最近很糟。父亲的病花了接近四万元钱,仍然没治好,整天躺在床上,全仗她母亲照顾他。花钱就指望小芋一个人了,她哥哥根本指望不上。时间长了,小芋甚至都想不起她还有个哥哥。家里把小芋当成了提款机,无休止地要钱、要钱、要钱。小芋已经很久没给申肖锋寄钱了,他现在靠做家教,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但小芋又没有把实话都告诉申肖锋,小芋现在跟着张梅在“天堂KTV”的歌厅里上班,她不敢把这些事告诉申肖锋,申肖锋知道了一定接受不了。
小芋辞了厂子里的工作,跟着张梅到了这家歌厅,歌厅女老板一见到小芋,眼里登时一亮,说:“你真的想在我们这里工作吗?”女老板为了减轻小芋的顾虑,故意把工作两个字说的很重。
小芋点点头。
“哦,太好了,我们这里就是缺你这种有气质的女孩。”女老板说着掏出一沓钱,递给张梅,“你先领着小芋出去逛逛,给她买身好看的衣服,然后再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这几天先不要上班,工资从今天开始算起,月底一块发。”
小芋以前只是从外面见到过“KTV”,外表装饰富丽堂皇,开始还以为是星级酒店,后来才知道是唱歌休闲的娱乐场所。张梅带着小芋在KTV内部转了一圈,里面的设置比其外表还要奢华,小芋感到既新鲜有陌生。“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吧,名字倒是起的挺贴切。”小芋心里对自己说。
三天后,小芋正式上班了。
小芋对接的第一拨客人印象非常深刻。那天晚上,正是KTV生意的高峰期,衣着光鲜的人们像赶集似的来来往往,鼎沸的人声,震耳的歌声,几乎震得整个大楼都在摇晃。小芋只觉得头有点晕。
一个带着眼镜衣着华丽整洁的中年男人和一帮人进来,那中年男人好像和女老板很熟悉,进门就和女老板打情骂俏,开着不伤大雅的荤笑话。女老板也不真不假地笑骂:“这两天没来,死哪去了,龟儿子的,这么快就把老娘忘了吗?”
“哪里敢忘了你啊?这几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这不带一帮朋友来了嘛。”
女老板笑着,把小芋拉过来说:“这小妹刚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人家还小,请多关照哈。”
中年男人把小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了一句:“嗯,还不错。”小芋强挤出一丝笑容,表情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件商品,任人挑来选去,随意品评。女老板又把张梅和其她几个姑娘拉过来,让她们一块陪这帮人。
有张梅在,小芋心里松了一口气。
唱歌喝酒,陪客人聊天,客人玩得高兴,就能大把花钱。小芋懂得这一点,这三天里,女老板和张梅没少教导小芋。
小芋陪那个带眼镜的男人,男人为了调节气氛,先点了一首歌唱,唱的还说的过去,嗓音浑厚,节拍基本相合,其他人就鼓掌,大声说着肉麻的奉承话,气氛上来了。大家跃跃欲试,纷纷争抢着唱歌喝酒。
小芋也被强迫着喝了几杯,头有点晕,眼神有点迷离。
不知谁点了舞曲,霎时间激昂的音乐如暴风骤雨铺将而来,众人随着节拍如蛇狂舞,瞬间闪烁的霓虹灯把人照得模模糊糊,似一群妖魔鬼怪张牙舞爪扭作一团,肤浅的尘世繁华陡然而生。小芋觉得耳膜被嘈杂的声音震得有些麻木。
眼镜男人伸出双手邀请小芋跳舞,小芋笑笑,摆摆手,表示不会,男人也冲她笑笑,没有强求。小芋初次接触这样的场合,还没有完全放得开。
舞曲结束,大家又纷纷回到座位上,继续唱歌喝酒。但小芋还是发现了不同,跳舞前,大家还有点拘谨,无论唱歌还是喝酒都还比较守规矩。一场舞下来就不一样了,仿佛都变成亲昵的恋人搂抱在一起,无所顾忌的调情,无所顾忌地一口一个“老公”,一口一个“老婆”地叫着。张梅也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男人则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酒杯往她嘴里喂酒,情意绵绵的样子。
小芋突然有点明白了,刚才跳舞不过是一个手段而已,是为了消除彼此间的拘谨,融化彼此间的生疏,使大家瞬间变成亲密无间的恋人。
恋人当然是假的,甜言蜜语也是假的,浓浓的情意也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官方称其为“人民币”的钱才是真的。
正是因为目标简单而明确,大家反倒都很放得开,一点也不扭捏,一点也不做作,把一片泛着浮沫的虚情假意弄倒像是真的一样,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眼镜男人也顺势搂住小芋,小芋心里虽然有所准备,也想让自己放开,但是当一个陌生的男人搂住她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争气的突突地跳起来了。
小芋倒满一杯酒,说:“老板,我敬你一杯。”灵巧地躲开了。连着几次,小芋也觉得过意不去了,毕竟人家是客人,人家是掏了钱来消费的,你服务做不好就是不称职了,女老板重点强调过这一点的,再说明明知道是假的,又何必当真呢。
当男人在次想楼住小芋的时候,小芋很配合地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的胸膛厚实温暖,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果实的气息,男人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馨祥和,像一个父亲拍打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果躺在申肖锋的胸膛上会是怎样的感觉呢?小芋突然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申肖锋,这个念头就像苍蝇一样飞进小芋的心里,挥也挥不去。
刚刚涌起来的一点情绪,被这个念头驱散的无影无踪,小芋顿时觉得心里别扭极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小芋心里长出一口气,男人临走时对小芋说:“你刚入行,还不习惯,以后习惯了就好了。不过你还是和别的姑娘们不一样,下次来希望你再陪我啊。”男人说着,塞给小芋五百块钱,小芋推脱不要,张梅暗地里踢了小芋一下,小芋才接过来。
小芋心里想着男人对她说的话,不知是表扬她,还是贬低她。张梅过来说:“你还是放不开,刚才我一直替你担心。今天晚上你幸亏遇到一个心眼好的人,换作别人,早就把你踢出去,要求老板换人了。这是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事,如果连着被踢两次,老板就会辞退你了。”
小芋顾不上理会张梅,掏出那五百块钱,数了两遍,兴奋地说:“真想不到一晚上能挣这么多。”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以后就顺理成章了,小芋熟练地周旋于各色男人中间,精准地掌握让男人掏钱的技巧。
钱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寄去。父母再来电话,语气柔婉多了,甚至有巴结的意味在里边。小芋嘴里敷衍着,心里却在冷笑,哼,不就是因为钱吗?我现在也能像张梅这样挣钱了,你们高兴了吧。
小芋觉得自己变了,最主要的变化是对亲情和感情的淡漠,特别是对申肖锋,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依恋他,想念他。虽然小芋也曾努力试着找回对申肖锋当年那种痴迷的感觉,却总觉得像一个得了一场大病的人,体力和精力迅速衰退,无法恢复如前。
有了钱,小芋花钱也大方了,买好看的衣服,买价格不菲的精美化妆品,把自己装扮一新,小芋本来就不难看,一经打扮,顿时艳丽如花。
一天晚上,下班很晚了,小芋见张梅眼睛红肿着,像刚哭过的样子,就问张梅怎么了。
张梅拉起小芋的手说:“走,咱们找个地方吃宵夜去,边吃边说。”
小芋被张梅一路拉得趔趔趄趄,随便找了个大排档进去选了个位置坐下,还没等小芋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张梅先扯着嗓子哭开了,弄得周围的人都往这看。小芋赶紧把纸巾递给张梅,说:“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哭啊。”
“我被那狗日的混蛋骗了,小婊子养的,我若见了他,非把他张用来吃软饭的小白脸撕烂了不可。”张梅止住哭声,恶狠狠地说。
小芋知道张梅说的“狗日的混蛋”就是她的男朋友——那个染着焦黄头发,说话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天堂KTV”的保安。小芋上班时经常见他,一看他就是那种不牢靠的人,所以,小芋一听是他,一点也没惊讶。
她劝张梅说:“算了,这种人不值得喜欢,犯不上为他生气。以后再找一个踏实一点的好了。”
张梅气呼呼地说:“我不是喜欢他,我生气是因为他把我的钱骗走了。”
“钱?”小芋吃惊地说,“他骗走你多少钱啊?”
“有一万多吧,”张梅说,“钱倒是不很多,我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狗东西,竟然骗到姑奶**上了。”
“你们不是都已经……那个了吗?”小芋指的是她俩同居。放在以前,小芋对未婚男女同居绝对不能容忍,但是现在她对这种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痛恨这个混蛋软蛋狗东西婊子养的。幸亏我对他有防范,没把钱存在一个卡里,否则会被骗惨了。”
张梅发泄完了,对小芋幽幽地说:“小芋,你要记住,做咱们这一行的千万不要和别人动真感情,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喜欢我们这种人。和男人交往时,一定要看紧自己的钱包,其他都是假的,唯有钱才是真的。”
张梅说这话时,小芋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申肖锋。长时间没想过申肖锋了,他的模样在小芋的大脑已经有点模糊。
第九章